行医在三国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向晚鲤鱼疯

作者:向晚鲤鱼疯  录入:03-01


他令人搀着李隐舟去见周瑜。

一路走过数道高高的军旗,“孙”字的旗帜被夜风绷成直直一面,然而放眼远望,也有林林散散的几道汉旗竖在外围。

尽管只贡献了几千兵力,名义上这仍是孙刘联军的胜利。

深夜,周瑜的营帐仍然燃着明明的烛火,在寥寥数次见面中,李隐舟从来没见过他休憩的模样,他燃烧着自己的生命,一刻也不曾停歇。

等待片刻,一道单薄的青衫掀门走出,那人清癯的面容有着墨客的风质,可那双修狭的眼一扫,眼神却透出洞悉秋毫精明的光。

甘宁极不耐烦地瞟他一眼:“诸葛先生又来和都督议事了?”

果然是诸葛亮!

李隐舟心头一跳,眼神几乎被那淡笑的青年全部吸引过去,而诸葛亮也似注意到他紧密的目光,转眸友好地打量他一眼:“这位是……”

他的视线逡巡一周,落在李隐舟粗了一圈、渗血的腿盖上,脸上的笑意带了些惋惜:“医者不自医,可惜阁下的好手艺。”

李隐舟密行至邺城、随军到赤壁都是打着周隐的名号,而孙刘联军更不该有任何人知道这个周隐就是他李隐舟,而从未谋面的诸葛亮仅一瞥就识出了他医者的身份,这份锐意洞察的眼力与智慧委实令人惊愕。

“无妨。”他收起眸底淡淡的愕然,回以一个平缓的笑,并不打算与之深谈。

诸葛亮出现在周瑜的营帐,还能干什么?

谋荆州,图蜀中!

浴血共战、唇齿相依的盟友在战后马上要开始清算战果、谋划来日,诸葛亮岂会放过这个最容易游说的时机?

许是习惯了吴军连日的防备与敌意,对李隐舟客气而疏离的表情,诸葛亮也仅一笑了之。

他举步离开。

甘宁的视线随之微微后转,忽冷冷开口:“都督可不是你能左右的人。”

诸葛亮的脚步顿了顿,仰首长长望着明月,唇畔含了一丝会意的笑。

“的确。”

……

见过周瑜,李隐舟将自己混进曹营,设计蒋干的事情一五一十吐露出来。

周瑜在忙碌中抽空抬眸看他一眼,灯火静静燃在他的眉梢,在他深邃的眼眸上镀上一层淡淡的暖光。

他素来是很风雅的一个人,就连狂热也是从容不迫的。战胜的喜悦并没有冲昏周瑜的头脑,庆功的飨宴还在筹备,他就已经马不停蹄地开始制定起攻克江陵的计划。

他的眼中燃着深远的一点火光,仅道:“很好。”

李隐舟此来并非为了邀功,更多的是为了吐露在曹营的见闻,因此很快跳过这个话题。

交代了一切,他安静地退出门。

次夜,一声噼里的爆竹声响中,孙刘联军开始迟到地补齐新春的聚会。

这同时也是一场庆功宴,尽管前线的条件十分艰苦,没有琉璃的灯瓦,也无彩色的绸带,可宴会上每一个出现的身影都流溢着光彩,每一双相对的眼睛都散发着灼热的豪情,这些光华将长夜点染成璨烂的星河。

李隐舟坐在岸边,看营帐温暖的灯火一点点连成明亮的线,照亮了漆黑的大江。

离队的凌统无缘赴宴,站在他的身侧吹着冷风,声音也带着无聊的倦怠:“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隐舟取出一枚酒葫芦,往江心倾注了一线。

“我们赢了。”他低声地道。

凌统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当然。”

浓烈的酒气在江岚中一卷,李隐舟遥遥望着江陵的方向,举起了葫芦往自己喉咙里酣畅淋漓地倒了一口。

烈酒的滋味冲上头顶,眼圈便被辛辣的味道刺得通红,他摇着葫芦,仰头笑了笑。

“可以喝酒了。” ,,

第 97 章

回到宴席的时候, 夜已过半,交错的觥筹在残灯中碰出清脆的声响。醉酒的将士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劫后重生的轻快笑意,吴军和刘军勾肩搭背地酣睡在一起。

“你们知道黄都督是怎么保下一命的吗?”一片混乱中, 李隐舟听见有人打着酒嗝讲起故事,“他驾着火船冲了过去,在危急关头跳进了水里, 那波浪里谁能瞧清楚是黄都督?他被没眼色的刘军捞起来了, 还当战俘关进了茅厕, 冻了一整夜, 几乎断送了性命。好在韩当将军偶然路过,才把他救了出来。”

也就趁着黄盖还在病榻, 这群小子才敢编排这位老将的故事,这段轶闻是真是假尚待考究,但从之前凌统隐秘的笑来看, 应当流传甚广。

围观的小兵都吃吃笑了出来, 黄盖的部下挽起袖子作势要揍阔谈的那人,闹出鸡飞狗跳的一阵。

士兵们不会去想胜利了之后, 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起码在这一刻, 李隐舟想,孙刘两军是真正的盟友。

比这些小兵醉得更夸张的是参战的将领们, 难得没有张昭顾雍一班老朽的冷厉眼神盯着,平时就不算安分的武将纷纷似脱笼的狼群放飞自我,痛快淋漓地纵酒狂歌、举杯啸月。

甘宁将酒杯一掼,笑道:“早听说‘曲有误,周郎顾’,这么好的日子,都督给我们露一手!”

李隐舟几乎被这句话绊了一跤。

敢让高傲的周瑜弹琴助兴, 也唯有甘兴霸如此狂骄。

他想起那一年江夏小聚,同样的放肆妄为,心中终觉这场盛宴当少了一人,那个一身侠气的男人怎么会缺席赤壁之战?

“你父亲呢?”李隐舟转眸瞟着凌统,见他目光透着冷光落在甘宁大笑的脸上,心头忽踏空一步,踏出一圈圈不安的涟漪。

凌统的脸色却是变也不变:“平江夏的时候战死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

夺江夏是当年平乱后孙氏朝外踏出的第一步,也正是有了江夏这块沃土,江东才算是真正有实力和曹营会战长江。

终究还是没有名震天下啊。

李隐舟沉默片刻,平静地灌了杯酒。

宵风拂卷着额发,如水的月色落了满怀,宴会的尾声中,一道清凌凌的琴音响起。

琴音流转在夜色中,似破冰的春潮在山间奔腾,卷着碎冰碰出流畅的节奏,和缓时如静水拂柳,激越时又似惊涛拍岸,时而低沉细雨微澜,片刻后又高昂直冲云霄。

琴弦在最激昂的一刻迸出铮然一响,一曲未尽,唯有余音震着夜宵。

周瑜怜惜地抚着断弦。

众人皆是如梦初醒的遗憾表情。

夜终是太深了,倦意慢慢蔓延开。在此起彼伏的梦呓和鼾声里,烛火燃到尽头,一抹赤金的朝阳照亮了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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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隐舟辞别了准备继续攻克江陵的联军。

腿上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下,匮乏医疗资源的前线实在没有可以动手术的条件,他心头很清楚自己跟着只会是累赘。

凌统派了小兵送他回程,皱了眉看着他苍白的脸色。

沉默片刻,还是问出口:“以后还能走路吗?”

李隐舟吃痛地趴在马背上,经过了两天的耽搁,伤口的情况在进一步恶化,他却只是笑笑:“能走,人没有髌骨也能走路,只是老了以后比旁人更容易受伤。”

听了这话,凌统拧起的眉倒松快地舒展开,他们这些乱世漂泊的人,有一刻便过一刻,谁还计较老来舒不舒服?

于是潇洒地转身离去,挥手和他算是作别。

“不送了,我还得去跟着都督取江陵!”

见凌统的身影逐渐没进天光明处,李隐舟方缓缓吐出一口气,忍着剧痛、嘶哑了声音,对面露担忧的小兵道:“我不回海昌,带我回吴郡。”

小兵尚且有些犹豫:“可是凌将军是受陆都尉的托付……”

“回去。”他顿了顿,浸着一圈冷汗的脸强自松懈下来,疾厉的语调放缓了些,“我的腿只有孙小妹知道怎么救,方才是不想让凌将军担心。”

小兵不敢再误事,催着马踏上回吴的路。

大约是被他一本正经的眼神吓住,一路行舟走得极快。新春的第一场雨落下时,阔别数载的吴郡出现在眼前。

小兵大概只记住了“孙小妹”三个字,一进城门便换了驿马催命般策马奔向城南的一隅。

马蹄踏碎春雨,扬起四溅的水花。

“唉,你们是谁?”躲在门檐下的小姑娘惊慌地避开几尺,便见飞驰的骏马穿过濛濛的雨帘,随着一声嘶鸣横冲直撞闯进了院门。

“桂,江南木,百药之长,梫桂也……”

薄薄一层天光照在低洼聚集的雨水上,一圈圈涟漪中倒映出灰蒙蒙的云,随着清脆的读书声聚散摇曳。

堂内,孙尚香端正立在案前,听哒哒的马蹄声紧密传来,她讲学的声音顿了一顿,忽将手中的书卷往手心一砸,面无表情地转身阔步走出门。

“完了完了。”书卷里探出一双唯恐天下不乱的眼睛,正等着看女先生手刃武将的日常好戏,“这回是哪个没眼力价的?”

另有一人笑得猖狂:“嗨,不拘是谁,都少不得一顿好打!这是何必来?”

孙尚香披上蓑衣斗笠,挑着扫帚木棍在手,好整以暇地挽起长袖,扎好裤腿。

隔了重重雨幕,一道急电似的飞马越发逼近,她转了转扫帚,拖长了音调慢条斯理道:“尊驾又是奉了谁的命来请我?若是又来说什么媒求什么亲,可别怪我不留……”

高扬的马蹄划破水雾,雨珠在风中凌乱地散开。

孙尚香慢慢瞪大了双眼。

嗒一声,马蹄在她身前一寸落下,冰凉的水花哗啦溅了半身。

小兵几乎惊慌失措地赔罪:“对,对不起,我是来送李先生的。”

雨声滴答。

李隐舟狼狈地抱着马脖,沾了冷雨的唇勾起,垂首对马下的孙尚香笑了笑。

“阿香,我回来了。”

……

两人阔别重逢,彼此已是二十五六的年岁,然而再相见时,却只照面一眼,眸中皆是了然的笑意。

李隐舟也略有耳闻,孙家小妹特立独行,这些年自己掏出体己办了所学堂,专授医术。

要知,在这个巫医不分家的年代,除了张机华佗这样的闻名之辈,大部分的医生在群众眼里都是神神颠颠的半仙,既谈不上技术,也说不上高尚,总之和贫苦百姓没有太多瓜葛。

百姓没有钱看病,更没心思学医。

孙尚香能办得这么有声有色,除了她自己骨子里的倔强,想必孙权暗中照拂不少。

聊过琐事,李隐舟才将此行的一半目的告知孙尚香。

他并没有骗凌统,也没有欺瞒那小兵,人没了髌骨的确不影响行走,只是膝盖不耐磨损,老来便不良于行。

然而施刑之人又岂会客气?一刀子下去不止髌骨受损,连带肌腱韧带都被断开,如果不能及时手术缝合,日后就会像孙膑一样终生不能站起。

听他一一说来,孙尚香眉头不由深皱。

她看着自己的手,又抬眸看了看李隐舟明澈的眼睛,终究有些犹豫:“我来吗?”

即便已经开了学堂做了师傅,这样精细又大胆的手术还是突破了孙尚香的认知。

她可以吗?

李隐舟本也不想为难她,但诚如诸葛亮所言,医者不自医,他唯有将信任托付给阿香。

深深浅浅的雨点响亮地贯穿天地,间杂着窸窸窣窣探头探脑的声音。

李隐舟略转了眸。

门外挤了一圈落错的身影,好奇的眼神彼此无声地交汇一番,争抢着探看究竟是哪路豪杰竟有这么大的体面,不仅没被一笤帚扫地出门,还被请了进来、奉为上宾。

孙尚香干咳一声:“雨这么大,怕是不想下学了吧?”

墙外的学生背脊一寒,讪讪地踩着雨点作鸟兽散。

李隐舟的目光却柔和许多:“竟有这么多人愿意从医。”

孙尚香盯着他的腿发愁:“这是借你师徒的名声罢了,若是张先生在就好了,可他萍踪不定,也不知道如今在何处呢。”

张机入邺城大牢的消息并未透出,曹操即便要报复地杀他也绝不会传出风声,这倒刚好给了他和司马懿操作的空间。

李隐舟暂且按下此事不谈,搭下眼帘看着糜烂的左侧膝盖,心头打定了主意。

“你不用怕,我教你。”

孙尚香惊愕得片刻失语。

“我教你,刚好给他们看看。”李隐舟调笑似的看着她,一双眼眸在苍白的脸上亮得鲜明,“孙先生不会不敢持刀吧?”

他的声音温/如/春风,却莫名有种令人坚定的力量。

好像他这么说了,一切便都可简单地迎刃而解。

孙尚香抬眸迎上他鼓励的视线,心头的犹豫都被吹散开,昂起胸脯用力摇了摇头,又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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