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三国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向晚鲤鱼疯

作者:向晚鲤鱼疯  录入:03-01


凌统拿过那小白船,把它放进水面上轻轻一推,垂下眼睫:“可又有哪天不死人呢?只要还在打仗,总会有人失去亲人。”

江风吹皱了波纹,少年的倒影摇曳不停。

李隐舟无声地叹息。

很快便到了日落时分。

江花胜火。

水上的木船越来越多,幽暗地燃着灯光,零零星星地铺在江畔,将那曲折的岸照亮了些、照远了些。

船过荒城,距离吴郡的主城不过三十里的路了。

凌统忽讶异地扯了扯李隐舟的衣袖:“先生你看……”

李隐舟转过头去,目光怔住。

那是他们险些丧命的地方,他和孙尚香接替着留在荒城中,守着时疫中的老弱。

洪汛改变了河道,城门已被改为一个码头,停着南来北往的客人。

岸边的人越聚越多,灯火通明,荧荧如一群扑动的萤火虫,将夜的一角照亮。

一枚又一枚载着微光的小船随着江波慢慢散开,散如满天繁星。

孙尚香的死讯大抵已经传来了吴郡。

曾受她恩惠的人们唯有用这样的方式,引她游魂回乡。

……

轻舟擦过河岸,并未引起注意,很快便轻快地驶远了。

李隐舟回首凝望着愈行愈远的灯火,想及十年之前风雨飘摇、惊涛骇浪的黑夜,想及赤壁一战蜿蜒在脚下的鲜血,心中冷暖交织。

轻快地船头乘风破浪,拨开浓浓雾锁的夜,漫着微光的吴郡便遥遥出现在眼前。

及上岸时,凌统扶着孙尚香的手,低声地道:“孙尚香已死在公安,恐怕您要改个名字了。”

孙尚香微红了眼眶看向李隐舟,用眼神无声地征求他的意见。

李隐舟踏上江岸,挽袖蘸取一点江水在指尖,在粗砺的岸礁上飞快写下一字。

凌统垂眸一看——

孙仁。

孙尚香凝眉看他:“怎么解?”

李隐舟立起,任江风狂揽广袖,答道:“仁即忎,千心也,至亲至爱谓之仁。唯愿你千帆阅尽,仍是千心所望,千里不远,处处皆是归处。”

作者有话要说:  角用的短暂麻醉-促醒模型参考的是临床的一种方法,仅参考理论,需要专业麻醉师的监控,业余的小朋友不要模仿。 ,,

第 114 章

将孙尚香一路送安全回到吴郡, 凌统即刻便要发船去新城建业。

临在江畔,李隐舟拉住他的脚步,低声道:“主公真的打算永远与刘备联盟?”

凌统颇讶异地扬了扬眉, 眼珠一转, 目光直勾勾盯着李隐舟, 没有说话。

李隐舟心头突地一跳,从他微妙的表情里读出了答案。

而今以孙刘两家之力, 谁也没有实力独吞北原, 更不敢妄动干戈自相残杀。曹操只要活着一日,对他们终究是个致命的威胁。

可再三五年就未必了。

孙权之志本就不在于安居一隅,眼下答应鲁肃与刘备联盟, 休养生息是一方面,恐怕最大的目的还是纵虎归山, 以期来日谋皮。

凌统生硬地扣住了李隐舟的手腕, 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肃:“先生是聪明人, 也是自己人,主公从未想过隐瞒先生, 先生也当体谅主公。”

凌统是怕他一时心软坏了大计。

李隐舟瞟他一眼,反问:“我能猜出来的,难道刘备营帐中就没人能预计到么?”

旁人不说。

诸葛亮自是心知肚明, 刘备厚下脸皮要娶孙尚香也是防着这一日。

而他令孙尚香假死回吴, 诸葛亮只做不觉、未做阻拦, 的确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凌统看他骤然沉下的眼神, 心头忽也划过同样的念头——

这场联盟之中,刘备和孙权或许皆是棋行险招,赌一局看日后是谁为主,谁为副, 谁有本事吞吃对方。

可诸葛亮和鲁肃,亲身历经赤壁血战的这二人,或许的确有过同样的信念,有同样不该属于他们的执着。

……

猜测归猜测,历史的轨迹早已定下,李隐舟很清楚自己无力扳动这道车轼。凌统的担心纯属多余,战争的巨碾下不进则退,而他这粒不起眼的沙尘,能改变的唯独只有眼前人。

他对凌统笑一笑:“你也不必拿主公压弹我,主公让你与甘兴霸和睦相处,你还不是天天横眉冷眼的?他与你父亲曾是酒友,你们不必如此不对付吧?”

凌统当即被戳到痛脚,脸色有种克制的难看:“不劳先生费心。”

李隐舟便不追问。

凌都尉已经不再是昔年缠在药铺里那个混小子了,那么英挺洒脱地提枪往码头一站,四面八方的姑娘都往这边不住地打量。

少年英豪,谁不喜欢?

就算和他没多大干系,作为看他从小不点长到今日的兄辈,也不由有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骄傲。

李隐舟不免在某个不见光的角落中想,若那孩子还活着,如今也该是一般的年纪了吧?

他没露出别的表情,凌统却别扭地搭下眼帘,看水波映出红彤的朝日,拿枪尖随意搅乱临岸潋滟水光。

半响才嘟囔道:“听说陆都尉也被调去了会稽郡,就在顾雍公之下谋事。顾雍公行事克制,陆伯言做事却果决得很,主公真是会用人,不知其对陆郎又有什么打算?”

李隐舟没成想他会提起陆绩,微怔了怔,旋即转开视角,也看那辽阔的江天,淡道:“他如今腿脚不大好了,只能靠人推行。主公虽有意令他如顾邵一样做个文职,但他志不在此,也只能作罢。前些日子吴郡水患,顾邵和我说过他今后的打算,似乎仍旧不愿入仕。”

凌统低低“哦”了一声,长/枪挑起一丝水花,在曦光中明亮地一闪。

“算了。”他挺直了腰准备走人,“他那性子本就孤狷,为人处世兴许还不如顾孝则呢,当官也不适合他。”

李隐舟却笑看他一眼:“你觉得失望?”

凌统抿唇,算是默认了这话。

他慢慢擦干了枪上的水迹,极爱惜地抱在怀中,目光透过湿透的红缨扫过来,只道:“先生保重。”

李隐舟目送他重返征途。

那边,孙尚香扮好了男子装扮,理着长袍在风中慢慢跑来,只听着最后两句对话,连一句告辞都没来得及与凌统讲。

她不由将目光移回李隐舟额发乱飞的脸上,见他面色沉静无波,不觉在心头叹息一声。

待走到人面前,才勉强将心情平复下来,问他:“你怎么不告诉他公纪的打算?不是说他矢志研习天文地理、绘制天象星图以预测将来的灾害么?还是说你也并不赞许,想劝他再听兄长的话入仕?”

李隐舟远望愈行愈远的舟船,平静地道:“凌统说得对,公纪性情孤冷,本也并不适合当官。他自幼博闻广识,能用在正道上最好不过,伯言和孝则也都答应了他。”

而陆绩的一腔抱负也绝非狂言,他毕生所著《浑天图》将名震千古,成为这个时代留给后世最宝贵而长久的馈赠之一。

孙尚香撩开眼睫挂住的长发,在清朗的视野中遥顾彼岸,愈发不解起来:“那你为什么要瞒着凌统?”

“是公纪自己的意思。”他微叹口气,欣慰其振奋之余也不免嗟叹命运捉弄。

那孩子已算出了自己的命格,知晓不寿,因此不愿再与人深交,与之牵绊。

他只是宁可自己再孤独一点。

宁可旁人对他失望。

也不愿再伤害谁了。

……

送走凌统,两人顺着小道慢慢回城,望着城门青青柳色,一时竟有种隔世之感。

路上不时有人投来琢磨的目光,在心头下意识地比较这清隽的年轻男子与孙家小妹的长相,眼神时而闪过一丝犹疑,却终究未曾定下、也不敢去下结论。

孙尚香倒走得自在,阔步大迈和小时候那顽皮的姿态一模一样,走着走着自己也不觉含笑:“小时候总喜欢扮成男子,这样才能出门看山高水阔,后来慢慢母亲和兄长便不大管我,算来已有十几年没穿男装了。没想到今时今日重操旧业,李先生瞧我可还算俊俏?”

李隐舟打眼一瞧,见她眉目飒爽,面容英气,虽是一身布衣青衫,却颇有种不让须眉的豪气萦在眼角,不由笑道:“不错。”

两人说笑几句便到了城门。

高而广的城门常年肃穆地立着,投落下山一般岿然不动的深深暗影,孙尚香半步踏入城中,心头终于有了一丝安定的感觉。

她回家了。

即便改了名字换了行头,她依旧是那个孙小妹,吴郡仍是那个天天人人往之的乐土,是她的生长许多年的故乡。

不由转身,眼眶在微凉的风中发烫、发红。

李隐舟止住她未出口的话,只玩笑道:“若是我不能把你带回来,恐怕上至主公下至百姓人人都会拿刀追着我问责,所以你不必谢我,我只是惜命。”

孙尚香本酝酿了一腔感动,眼泪还没落下,先被他逗得笑了出来,一时笑泪交加,不住地撑着腰摇头。

片刻,见他没有跟上的意思,便已经明白了他的打算。

“你打算回海昌?”

“是。”李隐舟坦然道,“刘备不是善与之辈,何况我们动手清剿了一船的人,他不可能毫无察觉,只是碍于脸面一时不会推翻原来的话。你的动向他未必清楚,但我若继续呆在吴郡必令其起疑,他会悄悄着人来探查,终归是个威胁。所以我打算先回海昌,正好有许多问题打算同师傅他老人家一起研究。”

得罪了曹操又得罪了刘备,算起来自己还真是这个年代的头号危险分子。

不过他在吴地四处皆有朋友,也算是狡兔三窟了吧?

这样想来,一切烦恼也都成了趣事,他反自我调侃,苦中琢磨出点乐子。

孙尚香倒钦羡他自在如风,笑够以后直起身,迎着薄冷春风,与之深颔首:“那么,珍重。”

李隐舟阔步迈出,遥遥和她挥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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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九年,冬。

南国的冬罕有正儿八经地冷,那冷中总透着潮湿与阴森。即便偶有细细飘雪,还未落地便先被阳光莹润地化开,落在人的面上,冰冰凉凉的一点,似轻轻地一触,还未令人发觉便已经散去。

李隐舟迈进小院,揭下潮湿的蓑衣,抖了抖上面的水珠,将其慢慢悠悠挂在墙上。

张机在屋里看见了徒弟回来,也懒得起身,依旧围在炉旁垂眼瞧着李隐舟新写的一卷书目。

许是真的垂垂老矣,他竟也难得有了不可思议的惊奇之感,蹙眉道:“以目换目,如何得行?你在猪狗身上试过了?”

李隐舟钻进屋中,在暖烘烘的气流里眯了眯眼:“试过了,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华佗先生的麻沸散当真好用,比我以往研究的强多了。”

自从得了华佗的《针灸经》,有了跨越时代水平的麻醉剂,李隐舟只觉得无形之中束着的手脚终于放开了些,有更多的手术可以实施了。

听他这样崇拜另一个行家,张机倒也不和已故之人争徒弟,只嗟叹一声:“若其尚在,和你也能切磋一二,可惜那老古董不懂变通,即便是他死了,又能改变什么?”

什么也不能。

李隐舟虽远在海昌一隅,但外界的消息还是顺着水脉迟迟而来,曹操顶着病躯自立为魏王,刘备收服刘璋领了益州牧,孙权亦大破皖城开拓势力,三足鼎立的局面在这一年已经昭然分明。

华佗的死终究只存为史册背后一声无用的叹息,他什么也无法改变,在这万古长夜中失望地熄灭。

逝者已逝,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令其毕生心血继续燃烧。

师徒二人对着竹简讨论一番,正打算歇息片刻,却听笃笃两声急匆的敲门声。

李隐舟趿拉着草鞋去开门。

迎面,却是个眼熟的顾家奴仆。

他几乎是哭丧着脸,急得满头大汗:“李先生,顾太守大不好了!您能不能和我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最后一卷啦(应该 ,,

第 115 章

话音落定, 李隐舟几乎是脱口地问:“哪位顾太守?”

是年事已高的顾雍,还是……顾邵?

那奴仆面如金纸,嘴唇簌簌, 好半天才听明白似的, 磕磕巴巴地回道:“是豫章郡顾太守。”

豫章是为江东西界大郡,左接江夏、长沙、桂阳三郡,和刘军接壤相望, 地理与军事上的双重地位可想而知。其太守位昔年一直挂名在不足十岁的宗亲孙邻名下, 实则为孙权亲自统管,至赤壁一战后才郑重交给了顾邵打点。

年中,刘备自领了益州牧, 风头愈劲。那甘为人下的卑微之态一扫而空, 对孙权的态度也早不及往些年谦恭卑微, 两家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愈发浓重,霎时便要将战火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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