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傻子果然是小傻子,我嘴里没几句真话,竟然因为几处伤,骗到了他真实的眼泪。
我想,我爱他,我要保护他。
有些计划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当我听说叶淮允他们穿过亡魂沙漠,一路势如破竹临近王城时,我一咬牙,在常信王的饮食里下了一剂猛药。
我,亲手毒死了我的父亲。
临死前,他眼珠子瞪得死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而我笑意盈盈地对他说:“王上,您可能不知道,从我八岁进宫那年起,就已经给你下毒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这种时候,他竟然面色悲怆,让我喊他一声爹。
我笑了,薄唇启动:“做梦!”
我用一计空城,迎了叶淮允入王城。
又用一颗人头,换了自己一生荣华无忧。
而我当年想不明白的那个问题,也终于有了答案。
武林之首鸾霄宫,怎么会养出江麟旭这样天真的小傻子。
他一直不知道,其实他是被保护的那一个。被他的爹爹和他的义兄,笼罩在温室之中,求得一生平安无忧。
我想,他是幸运的,他命好。
但……我也命好。
因为我终是娶了这个命好的小傻子,日夜缠绵(划掉,重新来。)
因为我终是娶了这个命好的小傻子,与子偕老。
第85章 番外Ⅲ 叶褚后记
(一)
天鼎十年,先皇驾崩。
建元初年,新帝登基。
次日,皇城外官道上,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飞奔驰骋,往西北方向而去。
一月后,燕北郡空置了十五年的褚氏府邸,突然住进来了两位主人。
“进了我褚家门,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说话的玄衣男子鬓间已经翻出零星斑白,但背脊却仍旧笔挺如松,半点不显老态。
被他握着手的青衣男子迎上他的话笑了笑,“从我宣称暴毙太极殿中的那一瞬间起,就不容得我再后悔了。”
褚廷筠想了想,“那倒也不一定。”
“万一你跟我过腻了寻常日子,又想怀念起那权力巅峰,我就替你招兵买马,把皇位再夺回来。”
叶淮允抬手就朝他胸脯拍了一下,“都是快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整天说些混账话。”
“快五十怎么了?”褚廷筠不以为然,“别说我今年四十六,就算是六十四,也依旧能单枪匹马战十六州。”
两人在宅子里转了一圈,虽说十五年前在这里办过一场并不那么正式的婚事,但到底许多年没来了,每一处景物对叶淮允来说都瞧着陌生至极。好在褚廷筠早已雇来佣人将府邸上下打扫了一遍,虽四处清冷,倒也干净。
“你若是有哪处不喜欢的,我们就重新叫匠人来修缮一遍。”褚廷筠道。
叶淮允看了看这院子,而后道:“确实有几处勉强的,但找人修缮的钱,哪里来?”
他们从太极殿中暗道走出京城的那一刻起,便不再是帝王与大将军了。既要彻彻底底地当两个寻常人,自也不能再拿朝廷的锱铢金玉。
叶淮允这个问题,倒是问倒褚廷筠了,思索片刻后道:“不如找韩玖要吧?反正现在他是燕北郡守,俸禄应该不少。”
叶淮允:“……”
昔日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就是这样坑人的?
叶淮允在院内又绕了两步后道:“方才来的路上,感觉周遭店肆并不算多,不如我们在燕北郡开个茶楼吧。”
“开个铺子我同意。”褚廷筠道:“但为什么是茶楼?”
叶淮允道:“一来适合给你养老,二来也饿不死你。”
褚廷筠:“……”
(二)
一个月后,燕北郡的街道上,新开了一座茶楼,名曰浮华。
正堂戏台子上,新日没有请歌舞怜人,倒是一位不惑之年的男子,手搭三尺惊堂木,说起了快板书。
男子青袍着身,奈何身形偏瘦削了些,整件衣裳瞧着就尤显空空荡荡。
叶淮允是几日前突发奇想,和褚廷筠打了个商量后,便想着来说上一场书。讲的正是先皇叶淮允与大将军褚廷筠的传奇故事,俗称我编我自己,但显然来听书的茶客们并不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
此时,叶淮允正说到他们在峙阳郡时,二次上求子庙,两人皆是换了女装。
大堂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疯乞丐,边冲向戏台子,边高声大喊。
“你个骗茶钱的骗子!”
“先皇英明一世,大将军英勇一生,怎么可能会穿女装!”
在乞丐抓起桌上一个瓷茶盏,就要往戏台上砸去的时候,褚廷筠骤然从二楼栏杆旁,一跃而下,抓住了那人的手,“浮华楼也是容你放肆的地方?”
乞丐并不服气,但手腕挣了挣发生怎么也动弹不了,就拔声大喊。
“这两人就是骗子!诸位都擦亮眼睛看清楚了!千万不要再被他们骗了茶水钱!”
“没准这浮华楼也不是个什么好地方,谁知道有没有做其他坑蒙拐骗的生意!”
乞丐还在破口骂着,褚廷筠突然就松开了他的手,让那人一个无力支撑,往后退了好两步。
“我们有没有做坑蒙拐骗的生意,自有官府评断,还轮不到你来说。”褚廷筠拍了拍手,护在叶淮允身前。
与此同时,还没等乞丐站稳,就有一位身穿五品郡守官服的男子,带着数名官兵走了进来。
“是谁在这里闹事?”
乞丐见着官兵都来了,立马就蔫儿了,缩了缩头准备遁走。
“敢在浮华楼闹事,给本官带走!”跟随着褚廷筠来到燕北郡,又成为了一郡之守的韩玖,伸手就拽住了乞丐的领子,把人拎起来丢到了官兵手里。
这乞丐约莫是个常年混迹的泼皮,立马就软了姿态说自己昨晚酒喝多了,脑子还没醒过来,才一时糊涂瞎说。
韩玖冷哼一声,根本不搭理他,就把人带去了衙门。
所有人只当是一场闹剧,再也多留意,就继续听叶淮允说着后头的故事。
到了晚间,浮华楼打了烊,叶淮允和褚廷筠就回家休息,等明日再来讲未完的故事。
只是今日回到府上,管家开口第一句就是,来了位女客人,指名要找叶淮允。
“来找我的?”叶淮允狐疑。他在这燕北郡根本就没几个认识的人,更别说是女子了。
“是。”管家点了点头,“据说是来向您赔礼道歉的。”
这下叶淮允就更奇怪了。
最近压根也没人得罪他,何来赔礼道歉一说。
褚廷筠奚落道:“莫不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在人家姑娘的芳心里纵了火。”
“……”叶淮允无语瞥他一眼,“如果真是这样,也应该是我个纵火犯向人家赔礼道歉。”
“确实。”褚廷筠煞有其事地思索了一番,而后笑起来道:“那你什么时候像我赔礼道歉呀?都在我心里纵火几十年了。”
叶淮允早听这些话听习惯了,也没理他,径直就往待客厅走去。
坐在桌边候着的女子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红衣似火,眉目妖冶得紧。饶是在京中见过美人无数的叶淮允也不得不承认,这生的,确确实实是好相貌。
“请问姑娘深夜来访,有何要事?”叶淮允彬彬有礼地问道。
没曾想那姑娘话还没说一句,人倒是先给他跪下了。
“姑娘这是何意?”叶淮允上前两步,想要把人扶起来。
但他的手还没碰到女子的衣袖,就被褚廷筠截胡在半空。
“姑娘有事快说,夜很深了,还待着两个男子家中,对你的名誉影响不好。”
“小女子不在乎名誉。”女子哭哭啼啼,终于开口了:“只求二位大人能够高抬贵手,救救我的表哥。”
“你要救人,应该去官府求助韩大人。”叶淮允道:“我二人只是普通百姓,如何能帮得上你。”
“不,此事只有您能帮我。”女子看向叶淮允,兜满水光地眸子一眨,又是盈盈一拜,“我表哥正是今日在浮华楼中,冲撞了您的那位乞丐。”
“他脑子不好,时常穿着一身破布就跑到街上去胡言乱语,真不是故意顶撞您的。还请您到韩大人面前美言两句,只要说我那表哥并未使您受到惊吓,也好让他少受些牢狱之灾。”
叶淮允叹了口气,“姑娘请回吧,只怕这个忙我们无法相帮。”
“你表哥既是脑子不好,那就更该安分待在家中。此次牢狱之灾,就算是当做他的一个教训也好。”
他把话说的这样决绝,那女子也不好再央求,只是眼角水雾越来越浓望向叶淮允。
照理说,没有几个男人看到这样的神情,还能无动于衷。可偏偏,叶淮允连正眼都没有瞧上她一眼,就被褚廷筠拉回了屋里。
那女子眸底晃过一抹暗光,而后环顾了一圈褚府,才告退离开。
(三)
“咳咳——”褚廷筠今日天还没亮就开始咳嗽,“淮允,我可能是旧伤复发了,头有点疼。”
早些年褚廷筠在边境的日子不少,难免受了些伤,后来虽有太医时时调养着,但病根还是留下了些。每到换季时节,就会头疼咳嗽,想来今日就是了。
“我去给你煎药。”叶淮允起身穿衣裳,便要去厨房。
褚廷筠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那药吃了这么多年了,一点好转都没有,还苦的要命,不如不吃了。”
叶淮允好笑,“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讳疾忌医起来了?”
“不是讳疾忌医,而是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褚廷筠道:“睡一觉就好了。”
“你过去茶楼吧,晚些时候我去接你。”
叶淮允拿他没办法,这人说不喝药,就是真的不会喝了。而他也确实答应过浮华楼的那些茶客,今天去会讲接下来的故事。
叶淮允又叮嘱了他几句莫要开窗吹凉风,莫要贪嘴吃辛辣的后,就出了门。
但今天不知怎么的,这浮华楼茶客比起往常少了不少,到下午时分,都走的差不多了。
叶淮允只好也早早收了惊堂木,歇了没再继续讲故事。
而但这个点褚廷筠还没来,他便坐在茶楼雅间里等沏了一杯茶,慢慢喝着等人。
半盏茶的时间后,雅间门突然被人从外缓缓推开,叶淮允下意识以为是褚廷筠来了,猛地就转过头去。可来人虽眼熟,却并非他在等的人。
“姑娘又有什么事?”叶淮允低了头继续喝茶,“昨晚已说得很清楚,要救人也好,要讲道理也罢,你都该去官府,而不是来找我们。”
来人正是昨晚造访府邸的那位女子,她依旧一身红衣,走到叶淮允身边福了福身子。
“小女子今日并非来求爷救人的。”女子回道:“而是家中弟弟入了狱,一时半会儿也不出来,小女子孤身一人无以谋生,所以……”
“所以你希望我们能收留你?”叶淮允立马接下她的话。
女子点头,眼睛一眨就是湿润润的梨花春带雨,好不惹人怜爱。
可惜,她找错人了。
哪怕再妩媚的姿态,叶淮允都视而不见,只说:“收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府上不养闲人,你就跟着管家干些杂事吧。”
女子先是一愣,然后故作感激的姿态,连连道谢。
“淮允。”褚廷筠很及时地出现,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歇了?”
他眼神有意无意地瞥过女子一眼,“该不会是因为她吧?”
叶淮允若无其事地喝着茶,“不过是客人少些罢了,你瞎吃什么飞醋。”
褚廷筠压了压眉毛,语调有些委屈,“她长得这么好看,我怎么能不吃醋。”
“……”叶淮允有些无语,但褚廷筠捻酸恰醋的本领,他见识这么多年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反正就是一张嘴皮子全靠胡说呗,现在也不坐那个位置了,讲起话来没什么压力。
于是,叶淮允就随口说了句:“没你好看。”
褚廷筠一听,顿时像是被打开了什么机关,眼睛眨着兴奋的不得了。
他眼尾挑着朱砂红,轻轻一勾,“既然我好看,那叶哥哥来吃我呀!”
叶淮允:“……”
你还能更无耻一点吗?一大把年纪的人,能收敛一点吗?
而且到底到底谁更老,瞎叫什么哥哥!
(四)
“不是说休息一天就会好的吗?”叶淮允手背贴着褚廷筠的额头,温度有些烫,明显是发烧了。
虽说有些旧疾的病根,但这人的身体素来不错,从没有过带着病过夜的情况。
于是叶淮允只能把这归结成是褚廷筠不肯喝药的结果。
“我出门去给你抓药。”叶淮允不容他拒绝地说:“无论如何也不由着你胡闹了。”
褚廷筠躺在床上“嗯”了一声,声音沙哑低沉的不得了。
他其实很想跟叶淮允说,今天这头疼和以往每一次旧伤发作都不一样,但却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只能没什么力气的先应着,看吃了药再说吧。
春寒陡峭,西北之地雨水亦是不少,今日便淅淅沥沥地下了。
叶淮允撑着伞走在街上,约莫着下雨的缘故,好几家药铺都还没开,导致他多花了些时间,才买好药回府。
褚廷筠的事,他向来放在心上,连煎药这样的小事也不愿意假手于人。
等他端着药碗走到卧房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