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古代架空]——BY:非天夜翔

作者:非天夜翔  录入:03-16

  姜恒与宋邹交换了个眼色,彼此心照不宣。
  耿曙坐下,重新参详太子泷的信,姜恒知道他不能不管,毕竟在雍国生活了四年,蒙受汁系的养育恩情,这个时候一封信过去,一走了之自然简单,可大战既起,说不得又是无辜百姓蒙受灭顶之灾。
  “恒儿,有什么办法,”耿曙朝姜恒说,“让这一仗不用打?当然,哥不强求你,你要不乐意就算了。”
  姜恒听到这话时笑了笑,说:“多的是办法。”
  宋邹随之坐下,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但姜恒比他更快给出了最合适的答案。
  “他们打落雁城,”姜恒说,“咱们就打梁国的安阳。”
  耿曙忽然醒悟,这确实也不失为一个绝好的办法!
  “有道理。”宋邹说,“嵩县距安阳最近,免去跋涉千里急行军之苦,梁国兵力倾巢而出,国内势必守卫空虚,若指挥得当,一个月内能拿下。”
  姜恒朝耿曙说:“梁、郑二国土地接壤,唇亡齿寒,安阳一破,太子灵必然紧张,必须回守济州,如此联军不攻自破。”
  耿曙说:“我听他们说,代武王刚愎自用,就怕不会退兵。”
  姜恒道:“那是自然,他只会高兴得很,联军走了,落雁就是他的了,但咱们不打西川,不代表没有人能打。送封信到郢国去,郢、代争夺巴郡已久,雍国愿意为郢国拦住代国回援的兵马,我相信郢王会很乐意,替咱们袭击代国国都。”
  耿曙:“……”
  宋邹叹了口气,说:“事情也不一定就到了这一地步。虽然我承认姜大人的计策有效,只是这么一来……”
  “这么一来,”姜恒说,“中原就彻底乱了。”
  姜恒也不想最终走到这一步,这将掀起四国的混战。
  宋邹又说:“稍早前,我还收到了一封来自代国的密信,乃是一位王族公主托商人带到嵩县的……信件没头没尾,至于为什么会送到咱们这儿来,我也不清楚。”
  姜恒望向耿曙,扬眉,意思是那自然是你的未婚妻了。
  耿曙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朝姜恒解释道:“我从来没与她见过面,也不曾说过话。”
  姜恒说:“你一直朝我解释这个做什么?”
  耿曙拉着姜恒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说:“我是怕你多疑。”
  姜恒说:“这有什么可多疑的?哪怕真是我嫂子,我当然也不会生气啊。”
  “哦,”宋邹恍然大悟,“原来是将军夫人吗?我这就将信取来。”
  耿曙:“宋邹!”
  姜恒一脸不乐意,盯着耿曙看,耿曙想解释,又怕越描越黑,有点窝火,姜恒却笑着拿来布巾,在他脸上擦了擦,原本被画了两道胡子的耿曙,反而被擦得满脸黑,于是姜恒忍不住指着耿曙,大笑起来。
  耿曙也乐了,看着姜恒笑,那模样更是滑稽,姜恒笑着笑着,忽觉无奈。
  “只要咱俩不分开,去哪儿都一样,是不?”姜恒说。
  耿曙认真点头,又看看案上,太子泷送来的信,极难割舍,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
  “你不想管就不管。”耿曙说,“我们回去沧山,去你师门,在那里过一辈子,也是很好的。”
  姜恒说:“也让我为你做点什么罢。”
  耿曙静静看着姜恒,最终点了点头。


第54章 求救信
  嵩县下起了小雪, 南方的冬天让人觉得很惬意,犹如浔东的气候一般。姜恒泡在木浴池里,耿曙又让他过来, 躺在自己身上。
  姜恒拿着那幅绢, 上面写了不少小字, 字迹娟秀,看起来十分亲切。这绢显然是临时撕下, 交由商人匆匆带走的,即使在十万火急之时,写信之人也丝毫没有慌乱。
  “汁郎亲鉴, ”姜恒念道, “你我虽素未谋面, 却已是有缘……”
  “父王自王叔薨于安阳后, 性情大变,近年早已今非昔比。王兄自作主张,安排你我婚事, 已属冒犯。亡人之身,又岂敢冒昧一求?”
  姜恒正色道:“看来嫂子的处境很不妙啊。”
  耿曙没有回答。姜恒又念道:“雍军失玉璧关,天下尽起, 王兄持联盟之议,苦苦劝说父王, 未果被囚……”
  耿曙答道:“代武王有二十七个儿子,大多被派往代国全境,执管封地, 只有太子与三名王子, 留守朝廷,协助掌管朝政。”
  “这位‘王兄’, ”姜恒说,“应当就是李谧了。”
  耿曙说:“对,他叫‘太子谧’。”
  姜恒虽多年来身处海阁,却从未不闻世事,罗宣时而会朝他解释诸国情势,枫林村内又有不少过路商人,带来天下的情报。而当年在洛阳时,这大争之世的局势,更是脉络分明、就里清晰,毕竟天子百官管不得正事,打听打听闲事,总是可以的。
  十多年前,耿渊琴鸣天下,代国武王同父异母的庶出兄弟,公子胜李胜死于黑剑之下,从此代王便性情大变,原本暴躁的脾气愈发激烈。但很快,他也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逐渐将朝廷权力,过渡到了嫡长子李谧手中。
  兄弟死后,代武王开始日夜酗酒,隐居深宫,少问政事。
  代国太子未曾继位,却已成为代国实际上的国君,与雍的联盟、婚事,亦是太子李谧一力促成。等待在他面前的,将是一盘艰难的棋局,面对这盘棋,他只能暂且摒弃仇恨,放下琴鸣天下之恨,与敌人雍国姑且携手。
  但就在郑、梁二国出此奇谋,刺杀汁琮,大破玉璧关后,国内局势一夜间改变了。
  代武王重掌朝政,推翻了先前的所有战略,决定朝汁氏复仇,讨回当年的血债。李谧极力劝说,当场被代武王勒令下狱。
  武王年轻时战无不胜,二十年前,素有“战神”威名,与梁国神将重闻足以分庭抗礼,积威之下,朝廷噤若寒蝉,莫敢直面以谏。
  而公主姬霜,面对性情大变的王父,亦被软禁起来,让她少指手画脚。
  她想尽了所有办法,眼看代国大军开始集结,而待得代王打了胜仗归来,第一件事便要将兄长李谧赐死,废太子再立。她左思右想,再无办法,只得病急乱投医,求助于耿曙这名万里之外、尚未定亲的未婚夫。
  毕竟雍国绝不希望代国加入联军,如果能不费一兵一卒,化去武王的怒火,他们的利益便能达成一致。
  “我们的商人还探听到另一个消息。”宋邹说道。
  姜恒洗过澡,耿曙在旁用干巾为他擦头。
  “嵩县终于要有麻烦了吗?”姜恒朝宋邹问道。
  宋邹苦笑道:“看情况确实如此。”
  聪明人无需长篇大论解释来解释去,姬霜既然写信朝耿曙求助,其他人自然也开始忌惮嵩县,一万驻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代国在发兵之前,一定会想办法先剿掉位于自己后方的这股力量。
  除非耿曙在代军入侵嵩县前将全军撤走,那又另当别论。
  “他们眼下不敢就来,”姜恒说,“放心罢,宋大人,江对面,还有郢国呢。”
  “是这么说。”宋邹答道,“可开春之后,就难料了,一切全看玉璧关归属。”
  姜恒点了点头,朝耿曙扬眉。
  “只有咱俩吗?”耿曙问。
  “嗯,”姜恒答道,“你说了,去哪儿都可以。”
  耿曙道:“当然记得,只是问问,不用护卫么?”
  “你不就是?”姜恒正收拾东西,答道。
  耿曙答道:“我来吧。”
  耿曙简单收拾姜恒的随身之物,发现只有一个空药瓶、一身里衣,连钱也没了,还有一个匣子,里头装着颜料等物,不知作何用,如此俭朴,当即令他十分难受。
  姜恒说:“我去交代点事儿。”
  耿曙已不再像先前般紧张,姜恒抵达嵩县后,无人好奇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人,耿曙朝亲兵们说了,姜恒是雍都落雁派给他的主簿。知道他是谁的人,只有宋邹,但就连宋邹,也并不清楚姜恒的真正身世。
  姜恒现在需要嵩县的配合,他将与耿曙前往西川,并想办法将太子李谧放出来,借助他的力量,来反制代武王,扼住他那丧心病狂、开启大战的念头。
  虽然以他的立场而言,他并不想为雍国做什么,然而他欠了汁琮的债,这笔债务是耿曙的四年人生,解去玉璧关之困,权当还给汁氏的。
  更重要的还有一点——设若代国开战,第一个目标就是夺取嵩县,没有人愿意在自己的腹背之地留一枚雍国埋下的钉子。为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栖身之地,姜恒必须设法保全嵩县与全境军民。
  姜恒又想方设法地说服自己,虽然转而帮助雍国大大脱离了他的初衷,但他也不想大动干戈,用几十万、乃至数百万人的死亡来换取一统天下的盛世。他要的是雍国知难而退,而不是把玉璧关北边所有的人全杀了。
  早在师门的时候,他就作出了长远的筹谋,要以最小伤亡的代价,来帮助自己所选定的国君完成一统大业。
  起初这个选择是太子灵,但姜恒现在非常地茫然,太子灵真的合适么?他是不是需要重新考虑,界定新的人选?
  “矮个里拔高个。”姜恒想起下山前,朝鬼先生谈及自己的宏图与理想时,无奈下意识说出的话。
  五国之中,确实没有适合的天子人选,这才是大争之世中,最大的悲哀。
  汁琅曾经有希望,但他早早的就死了。
  姜恒来到厅内,几名商人正等着。
  “这位是太史姜大人。”宋邹说,“你们议定细节罢。”
  都是代国的商人,姜恒客客气气,朝他们主动行礼,商人们则受宠若惊,忙请姜恒先坐。
  宋邹则不旁听以避嫌,离开了厅堂内。
  耿曙把他们简单的行装打了一个包,兄弟俩的佩剑都没了,只得放了把匕首在包袱内。
  宋邹捧着白银过来,朝耿曙说:“将军,这是预备下的盘缠,到了西川后,说不定能用上。”
  耿曙掂量,约有百两,便点了点头。
  宋邹正要告退,耿曙忽然道:“你说得对,宋大人。”
  宋邹回身,不解,耿曙说:“我不是雍人,我不过曾经以为自己是雍人。”
  宋邹一笑道:“您又开玩笑了,将军,什么曾经以为呢?您一直是天子的人,您是天下人,将军。”
  翌日,嵩县为两人备齐了马车,雍军副将亲自来送。
  “殿下,恕我直言,玉璧关局势不定,您这又是去哪儿?”那副将显然不明白,耿曙为什么会毫无来由地决定,突然就这么走了。
  姜恒坐在车前,怀里抱着海东青,短短一天有余,他已经开始喜欢上这鹰了,爱得它不得了。海东青脾气凶戾,待姜恒却是百依百顺,竟愿意被他抓来,随便折腾,揉脑袋掰爪子,扯翅膀捏喙,从不生气。
  就像耿曙一般。
  姜恒没事时就喜欢抱着它摸个不停或是逗它玩,三不五时还亲亲它,同时理解了耿曙为什么也喜欢抱着自己,就像小动物之间,予以对方简单直白的亲昵,表达自己的心意,半点不难为情。
  这种亲昵,确实能让人心情变得很好、很幸福。
  耿曙看也不看那守将,递出一封信,说:“到明年二月开春,若我还是没回来,你就将信拆了,按着信上说的办。”
  信里是姜恒思考了一夜,根据推演留下的后手布置,如果他们没能顺利解决代国之危,宋邹将亲自前往郢都,长江下游的江州城,游说郢王与太子,朝代国用兵。
  届时嵩县的驻军,将奇袭梁国首都安阳,逼梁国撤军,联军只剩郑国。再接下来,就看汁琮自己的造化了,但料想能带出耿曙这等良将,摒去刺杀的意外,汁琮对付个把太子灵还是没问题的。
  “你太像爹了。”姜恒说。
  耿曙赶车,与姜恒作商人打扮,姜恒一身华服,裹襟锦袄,鬓角垂绦,上佩一枚夜明珠,袍襟上绣了金线白虎纹,怀里抱着四处张望的海东青。
  耿曙则依旧一袭朴素的黑武服,袍上绣了暗纹,左肩佩一皮护肩,供海东青所停之用。
  “你又没见过爹,”耿曙说,“我也没有蒙眼。”
  姜恒说:“既然姜太后说了,你就一定像。”
  耿曙答道:“没有几个人见过他,尤其他的眉眼,你放心罢,不会被看出来的。”
  耿曙有时都惊讶于自己,居然能这么耐烦,曾经在雍都的深宫,他连答太子泷半句话都懒得开口,但面对姜恒时,他总希望姜恒再多说几句,仿佛他的声音就是人间最美好的天籁,听到时,心里就开满了漫山遍野的花儿,有时还恨不得多逗逗他,奈何自己向来嘴拙。
  姜恒说:“我得给你改一改长相。”
  “在我脸上砍一刀么?”耿曙说。
  “砍你做什么?”姜恒说,继而挪到车夫位旁,让海东青自己飞出去活动,打开那匣子,调开颜料。
  “哦,”耿曙终于知道了,说,“易容,还以为你喜欢画画儿。我只想替你受点罪,让你捅我一剑,留个疤,哥哥心里便受用了。”
  耿曙放缰,任凭拉车的马儿慢慢走着,冬天的暖阳中,姜恒用笔在耿曙嘴角上轻轻地描了几下,喃喃道:“别瞎说,你这么好看,还是安全起见。”
  “哪儿学的?”耿曙问。
  姜恒低头,蘸笔,带着笑意说道:“师父教的。”
  耿曙说:“你师父教了你不少。”
  姜恒答道:“是啊。”
  耿曙忽然有点酸溜溜的,问:“女孩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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