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古代架空]——BY:非天夜翔

作者:非天夜翔  录入:03-16

  姜恒剧烈喘气,两兄弟眼睁睁看着对方。
  耿曙正在火海外飞檐走壁,着急回家,无意中听见一小孩喊叫兄长,让他想到了在家的姜恒,一念之差,飞身救了他性命。
  然则这一念之差,也救了耿曙自己的命。阴错阳差下,这孩子竟是姜恒!
  耿曙回过神,顿时就发怒了,不由分说打了姜恒一巴掌,吼道:“谁让你出来的?!”
  姜恒措手不及,挨了耿曙那一耳光,愣了好久,说道:“我见你没回来……我害怕……我……”
  这是耿曙第一次动手打他,姜恒已经吓坏了,过了好一会儿,眼泪才慢慢淌下。耿曙起先既急又怒,一时不择手,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一手在身上擦了擦。
  姜恒无法明白到耿曙这一巴掌的含义,只以为他不要自己了。
  事实上母亲虽凶巴巴的,总作势扬手要打,落到身上的机会却很稀罕,但每一次耳光迎面而来时,总伴随着凌厉的“给我滚!不要你了!”从此耳光作为惩罚,总与遗弃的恐吓牢牢绑在一处。
  耿曙这一巴掌虽不重,却是姜恒在险些失去他后,骤见面时迎来的答案——令他在响亮的耳光中下意识地吃到了被遗弃的苦涩感,当即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只知站着发抖。


第10章 入室贼
  “我……”耿曙嘴唇动了动,朝姜恒走了一步。
  姜恒却发着抖,呆呆地不住退后,下意识地想躲他。
  “恒儿!”耿曙道,“又去哪儿?”
  姜恒终于哭了起来,肩膀一抽一抽,耿曙箭步追上,扯着他的衣袖,想将他朝自己怀里拉。姜恒却挣扎出去,现出畏惧的眼神,跌跌撞撞地逃开少许。
  耿曙:“恒儿……弟!”
  姜恒哭着哭着,听见这称呼,渐渐地止住。耿曙叹了口气,说:“我一时着急,是哥哥错了,让我看看?”
  姜恒还有点想躲,耿曙却不由分说将他拖过来,把他抱在怀里,买来的肉、蛋掉了一地,俩小孩都呆呆的,就这么在漫天的硝烟中抱着。
  “吃的……吃的掉了!”姜恒擦了下眼泪,赶紧提醒耿曙,耿曙却没管那满地的东西。
  最后,耿曙在姜恒额上吻了吻,姜恒好不容易挣开,大致理解了耿曙赔罪的意思,擦干泪水,蹲在地上捡起东西,耿曙呆呆看了会儿,说:“别捡了,都脏了。”
  蛋摔碎了,肉却还能吃,耿曙一手提着好不容易买来的少许腊肉,另一手紧紧牵着姜恒回家去。
  “娘什么时候才回来?”姜恒少倾恢复些许,忐忑问道,“外头死人了吗?”
  耿曙被姜恒问了好几遍才回过神,答道:“没有出城,我不知道。”旋即意识到了什么,改口道:“没有死人,只是房子烧了起来。”
  城内一遭战乱,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的恶徒实多,耿曙沿途救下了几个人,却也管不得太多,又惦记家里姜恒,是以匆匆回来。
  但他什么也没有朝姜恒说,转开了话头,说:“待会儿咱们将腊肉与饭一同煮着吃……”
  话说到一半,到得家门前,两人突然同时静了。
  耿曙正想带姜恒爬墙回家里去,却见姜家大门开了,左门半敞着。
  “娘!”姜恒旋即大喊一声,“卫婆!”
  “别去!”耿曙一眼就瞥见了被砸开的那把铜锁,顿时将姜恒拉到自己身后。
  姜恒:“???”
  家中传来男人的笑声,耿曙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姜恒追上来看见时,刹那傻眼了。
  姜家大宅内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值钱物事全被翻了出来,天井内铺着布帘,银器、钱、昭夫人的首饰,姜恒的墨砚、裘衣、丝绸、帛、铜镜、甚至连卫婆房中的烛台,都被叮叮当当地扔在布帘上。
  侧旁停着一具板车。
  三名男人,其中一人竭力提着耿渊的黑剑,四下扫了几下,被带得有点站不稳,另两人正设法卷起姜家细软,扔上板车去。
  “有贼!”
  姜恒再不谙世事,也知道家里是来贼了,第一个念头就是马上出去报官。
  耿曙看到这一幕,顿时怒火上头,放下东西,让姜恒站到一旁。
  “别上前,”耿曙沉声,“无论发生什么,都别上前。”
  那三人尚在嘻嘻哈哈地笑,转头端详姜恒与耿曙。
  “你娘呢?”为首那地痞认出姜恒,说道,“速速唤她回来,去,这兵荒马乱的,你家连个男人也没有,让她一起跟了爷爷们走罢。”
  耿曙气得发抖,只慢慢走上前去,姜恒退后半步,张了张嘴,说道:“哥。”
  “哟?”
  三人互相看看,一人道:“姜家还有逃生子了?”
  “没见过。”另一人笑着说,“这小子难不成想和咱们拼命?”
  三人又是一阵大笑,收拾包袱那俩人看也不看耿曙,为首之人则左手提着剑,右手伸来按耿曙肩膀,想把他拨个趔趄推出去。
  紧接着,耿曙一手拖住那人手腕,将他拖向自己,左手穿右臂下,架住他身体一推,再狠狠一格!
  瞬间那地痞头子发出一声常人无法企及的惨叫,伴随着手臂被耿曙狠狠折断的声音!
  姜恒骇了一跳,喊道:“哥!”
  另外两人马上起身,尚未回过神发生了何事,只是一起冲向耿曙,耿曙却已夺过黑剑,转身扫开,剑身拍中其中一人,发出肉铁相撞的闷响,那人身在半空喷出鲜血,扑倒在地。
  最后那人吓了一跳,当即知道面前小孩不是自己能惹的,一时不知是上前察看同伴伤势还是转身逃跑,就在这短短片刻,耿曙又飞身上前,一剑正中最后一人胸膛,那人当即肋骨折断,狂喊一声,摔倒在地,不住咳嗽。
  眨眼间耿曙便当着姜恒的面摆平了三人,再一抡剑,姜恒下意识再退,闭眼。耿曙听到背后传来吸气声,转头一看,见姜恒被吓着了,一念之差,那剑便斩不下去。
  耿曙第一次杀人,是在父亲耿渊死后,母亲自缢那天。梁王驾崩,安阳城大乱,邻居一屠夫早已打起耿曙母亲的主意,竟在她死后前来玷污尸体。
  那天耿曙化身野兽,斩了屠夫十余刀,斩得自己亦全身是血,其后一路走来,他也曾杀过作乱的流民、抢劫的山匪,他清楚地知道,杀人是要见血的,人的身体里有很多很多血,多得超出想象,斩下别人的头时,鲜血将喷得到处都是。
  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杀第一个人的那天,想到今日这一剑斩下去,姜恒将像自己一般,终生难忘。
  “滚!”
  最后,耿曙不想看见姜恒露出害怕的眼神,一念之差,放过了他们。
  姜恒剧烈喘息,看着耿曙,直到那三名地痞一瘸一拐离开姜家,姜恒才慢慢走上前来。
  耿曙正想转身去关门时,姜恒突然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侧头靠在他的背上。
  两兄弟就这么静静站了一会儿,姜恒忽然说道:“还好你会使剑,我吓死了。”
  耿曙说:“没事了,别怕。”
  姜恒这个下午遭受的冲击实在太多了,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这三名闯空门的贼匪,对他而言尚比不上耿曙打他的那一巴掌吓人。
  耿曙走到门外,试图用断开的铜锁将大门重新拴上。
  姜恒把翻出来的东西重新拖进堂屋里去。
  耿曙几下敲打铜锁,拧了段铁钎,勉强将大门再次锁上,进得屋里来后在案上坐下,稍稍张着腿,一脸冷漠地看姜恒忙碌。
  姜恒清点家里东西,走来走去,把值钱的摆设复原,耿曙只是不说话,末了道:“别弄了,放着罢。”
  “娘回来会问的。”姜恒说。
  姜恒怕母亲知道了,说不得又要骂他无用,看个家也看不好。
  “就说是我怕她们不回来了,收拾家当,想带你走。”耿曙随口道,“过来,恒儿。”
  耿曙忽然改了称呼,令姜恒感觉有些怪异,事实上就连耿曙说出“恒儿”这二字时,也带着少许不自然——
  他们朝夕相处,一个朝另一个说话,不需称呼自然便知道对方在喊自己。姜恒偶尔会喊耿曙“哥”,耿曙要找姜恒时,却只要叫一声“人呢”,姜恒自然就过来了。
  “给你,这个你戴着。”耿曙解下脖子上那玉玦,递给姜恒。
  姜恒只不接,耿曙又说:“听话,能保你平安。”
  “你不会走的,”姜恒迟疑道,“为什么给我?”
  耿曙不耐烦道:“让你戴你就戴着,我不会走。”
  耿曙琢磨了一下午,生怕姜恒再出点在外头街上的那事,自己不过出门两个时辰,两人都被吓得够呛,从今往后,他须得时时盯着。母亲说过,这玉玦能守身护命,还是放在姜恒身上更安全。
  姜恒听到他不会走,便接了过来,耿曙拍拍膝上、身上的灰,仿佛了了一件人生大事,说道:“我做饭去了。”
  入夜,耿曙煮了一锅腊肉米饭,不时探头,听见姜恒收拾了东西后,坐在书房里弹琴,琴声断断续续,但只要琴响着,他便安心了些。
  城内渐渐安静了下来,外头的世界万籁俱寂,潜藏其中的究竟是死寂还是安详,他们无从分辨。
  不多时又下起雪来,两个小孩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一整锅饭,姜恒摸着肚子,终于结束了这些天里半饥半饱的状态。
  “好冷啊。”姜恒又提出了新的生活困境。
  耿曙说:“给你生个火盆吧。”
  姜恒说:“柴火得省着点用,今天是大寒了,征鸟厉疾,水泽腹坚。”
  “嗯,”耿曙说,“快过年了,不碍事,明天我出门找去。”
  耿曙收拾了碗筷,洗完手被冻得通红,许久不听姜恒声音,出来一看,见姜恒已到卫婆房内,将他的被褥搬到了自己房中。
  耿曙也没说什么,这夜外头无人敲更,也不知几更几时,园子里水池冻住了,姜恒裹着被,在油灯下看耿渊的黑剑。
  “睡罢。”耿曙只说道,熄了油灯,脱了外衣上榻。
  “冷吗?”耿曙在黑暗里问。
  姜恒翻了个身,说:“有一点冷。”
  耿曙将两床被子叠在一起,把姜恒抱进自己怀里,两名小少年穿着单衣,耿曙的体温马上就让姜恒暖和了许多。
  “现在呢?”耿曙又问。
  姜恒枕着耿曙的手臂,把腿架在他的腰上,舒服了许多,说:“不冷了。”
  耿曙伸手,稍稍解开姜恒的单衣领子,露出玉玦,手指摸了摸它。姜恒本来快睡着了,努力抬眼,说道:“给你戴。”
  耿曙拢好姜恒单衣,随口道:“你戴着,别弄丢了。”说着又紧了下手臂,搂着他的肩膀,闭上双眼。
  姜恒在睡梦里还抽了几下,毕竟白天经历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一番历险,耿曙则睡熟了。不知不觉之间,只觉雪停了,冬夜里复又渐渐变得暖和起来,犹如春暖花开一般。
  耿曙睁开双眼,姜恒则不舒服地动了动,挣开他的怀抱,想踢开被子。
  耿曙:“!!!”
  “起来!”耿曙焦急道,“快醒醒!弟弟!恒儿!”
  姜恒睡眼惺忪,被耿曙摇醒,看见四周一片大亮,外头红光影影绰绰,尚未明白发生何事。
  “走水了!”耿曙当即翻身下榻,抓起黑剑,踹开房门,外头火光卷着浓烟,卷了进来。
  姜恒刹那一声大喊,慌忙下地,喊道:“咱们没生火盆啊!”
  耿曙抓起被子四处扑打,房内全是浓烟,姜恒目不能视,眼睛被熏得流泪,猛烈咳嗽,到处找衣裳。
  “别管衣服了!”耿曙喊道,“把口鼻蒙住……咳!咳!”
  耿曙被呛得狂咳,四周全是火焰,冬天家里一起火,火势借着狂风,瞬间吞没了整个姜家,这时候姜恒急中生智,推开后窗,喊道:“哥……咳!”
  耿曙本想灭火,奈何这火势实在太大,只得上前一手环住姜恒的腰,咬牙道:“抱紧我!”
  两人从后窗扑了出去,耿曙头晕目眩,武功再高,面朝这浓烟,但凡吸气亦昏昏沉沉。
  背后一声巨响,不知是什么垮了下来,耿曙正暗道不好时,姜恒却从旁用力推了他一把,自己被房内坍垮而出的窗棂与木柱压在了下面。
  “恒儿!”耿曙吼道。
  “别管我!”姜恒在火里忍泪,竭力喊道,“你快跑!”
  耿曙犹如野兽般狂喊,伴着吸入大量浓烟后的咳嗽,躬身四处摸索。姜恒被压住了后腰,烧红的木柱灼烧他的腰畔,发出刺鼻的肉焦气味,但这时他反而感觉不到痛了,只不住喊道:“你快走!走啊!”
  耿曙终于摸到了姜恒的手,意识到再这么下去,两人都得被烧死,当即闭住气,以黑剑撬动木柱。
  姜恒:“我……我……”
  “别说话!爬出来——!”耿曙破声道,继而以平生所有的力量朝下猛撬。
  姜恒一声痛喊,在求生欲下努力地爬出断木,耿曙马上拉住姜恒,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踉跄逃离姜家。


第11章 火灼痕
  跑出姜家后院,姜恒忽然停下脚步,怔怔看着自己成长的这个家。
  姜宅已被焚之一炬,两侧民房一片安静,唯独这所大宅在“毕剥”之声里,烧得映红了城北的半边天穹。
  耿曙扑灭了姜恒身上的火星,两人一起看着家里着火,都像在做梦一般。
  姜恒好半晌才茫然道:“救火啊!有人吗?快救火啊!”
  姜恒往前走了一步,却被耿曙拉了回来,这火已烧得无法再救,火势开始顺风蔓延,舔舐左邻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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