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想了想,这的确是唯一能脱身的办法,“那你呢?要怎么甩开他们?”
“你不用担心,我自然有脱身的办法。”
石青想也没想就摇头,“不行,要去也得我去。”
“一个小姑娘加上我一个病秧子,万一遇到个山贼什么的不死定了?再说,他们现在主要的目标是我,公主反倒是其次,现在只能保一个是一个。”
石青一听,这人不摆明了是想送死吗,“都这幅模样了还逞什么英雄,你想让救你那些人都白死吗?”
“我不是逞英雄,只是实话实说,与其三个人一起死还不如救一个是一个,慧太妃为了救我连命都搭进去了,我自然也得把郡华保护好才算对得起她。再说,我又不是没机会脱险......事不宜迟,别再想了。”
石青沉着脸不吱声,唐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头你带着郡华先找个地方先藏起来,等这阵风声过去了再带着她往北边走。”
唐龙去意已绝,撑着身子爬上了马车,“石青,我就把郡华托付给你了,好好照顾她,还有......我这妹妹很喜欢你。”
“......我知道。”
“回头带她找个地方隐居吧,祝你们白头偕老!”
石青面露伤感,抓着缰绳不肯放手,唐龙把他的手指一个个的掰开,终于把缰绳夺了过来。“保重!”
“我带公主去白陵等你。”
唐龙默默的点了点头,“......驾!”
☆、第四十四章
太庙,又称世室,明堂,或宗庙,是供奉皇帝先祖的地方。皇后和功臣的神位在皇帝的批准下也可以被供奉在太庙之内。不过这种人少之又少,薛家王朝的太庙里除了薛姓之人就再没有外人。
不过今天这里面却供奉了一位,姓薛,实则却和薛家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人的灵位,薛胤!
他虽然不是薛家的子孙,却实打实的坐了八年的皇帝,若将其尸首弃之荒野无疑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最后由礼部官员共同商议决定让其以先皇养子的身份入住太庙之内。
太后强烈反对,奈何却经不住廖真的据理力争,朝堂论礼一大半的官员全部站在他的阵营,太后败北不得不勉强答应。
举行祭祀那日太后只露了一面,神色却与两日前大不相同,廖真隐隐觉得太后今日的心情似乎非常的不错。临去前还对廖真说了这样一句话,“他总归与哀家有几分母子之情,你代哀家为他上柱香吧。”
薛胤没有儿女,自然也没有人为其守灵戴孝,勉强由几名太监撑撑场面,文武百官意思意思的走个过场便作罢了。人去楼空,太庙再次变的冷清,廖真静静的对着牌位站着,心中越来越是疑惑不解。
疑惑于当日太后为何会对一个小小的太监出手相救,他可是薛胤的人,太后对薛胤都不肯留半分情面,为何偏偏软下心留他一个奴才的命?
更不解于今日太后的神色,除去心腹大患她几日前就该笑的,为何偏偏拖到今日才露出那副表情?
一门之隔的玄风悄悄的看着他的背影,转过头对玄雨道:“怎么?对亲哥哥还要隐瞒吗?”
“可不敢,弟弟自小就不如你聪明,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清瘦不少玄雨背着身给牌位点香,看都不看他一眼。
“在那场大火之前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不过现在我却觉得似乎是小看了你。”
“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玄风冷哼一声,“太后竟然会对你出手相救,这本身就很奇怪,虽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却偏偏将你贬至太庙,这根本算不上惩罚。”
玄雨放下手里的烛台,“怎么,按哥哥的意思,太后应该将我从新打入那暗无天日的水牢才对了。”
“休要曲解我的意思。”玄风一步步的靠近他,看着这张和自己至少八分相似的脸,“我只是疑惑,太后为何偏偏对你心慈手软?”
“太后本就是心慈之人,何况我又没做错什么,她不过是为我说句公道话罢了。”
玄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习武之人的力道又岂是玄雨这个文弱的书生可以承受的,疼得他当即冒下了冷汗,“别忘了,当日若不是皇上出手相救,你早就死在水牢里了,他将你当做心腹,吩咐你用心辅佐先皇,可到头来你又做了什么?”
玄雨忍着疼挑衅的看着他,“我做了什么,你倒是说啊?”
“我现在怀疑那场大火根本就是你放的!”
“......你有证据吗?”
玄风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证据,但是......我了解你,如果你真的对先皇忠心耿耿,当日在废墟里搜出来的就该是两具尸体!而现在,先皇被烧的面目全非,你却毫发无损,试问,你真的试图救过他吗?”
玄雨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不点头也不反驳一句。玄风知道自己猜中了,怒声质问,“你是太后的人?”
玄雨甩开他的手,背过身沉默良久,轻声道:“我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相貌也别无二异,当日净身入宫你因骨骼惊奇被教头选为侍卫培养,而我却偏偏被打入了暗无天日的水牢之内,一困就是整整十数年,尝尽千毒百草,生不如死!......我总是在想,我和你到底有何不同,为什么你可以逍遥自在的活在外面,而我却要受这份罪,老天何其不公!”
“你恨我?”
“......对,我恨你。”玄雨露出诡异的笑:“我恨不得你死!”
玄风听了默不作声,许久一层层的解开身上的衣服,露出满身触目惊心的疤痕给他看,“这每一道疤痕都是为了救你而落下的,你以为我在外面活的就逍遥自在吗?”玄风拉住他的手按在一片伤疤上,“十三岁,我独闯水牢禁地,被人发现吊在烈日下毒打三日!”说罢移到另外一处更深的伤痕,“十四岁,因假扮药童试图混进水牢受鞭刑两百!十五岁......”
“够了,我不想听!”玄雨疯了似乎把他推开,转过身撑着案台咬着牙把眼泪忍了回去。
玄风一层层的把衣服穿好,忍着泪对他说,“我一直都在想办法救你,可惜每一次都失败......直到我遇见了当今皇上,只有他肯救你。”
玄雨苦笑一声,“若不是太后,在你来的前两天我就已经死了!”
这么说,他的确早已被太后收买!玄风叹息着摇了摇头,“我刚刚被调往内廷司太后就去救了你的命,你不觉得她是为了利用你吗?”
“利用又怎样,至少这条命是她救的!”玄雨隐去伤感,“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这辈子我只效忠于她一人!”
“所以你就照她的吩咐放了那把火?”
“不错,那场火的确是我放的!”
玄风气的脸都红了,咬牙切齿的质问他,“先皇曾不止一次的救过你,你怎么下的去手?”
“他的确曾救过我两次,可你别忘了,我两次犯下的死罪可都是因他而起。我为什么要感激他?”玄雨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不知道他有多蠢,我说什么他都相信,我真没想到他那么好骗。”
“他不是好骗,只是太仁慈了,他不知道这宫里的人是没有心的!”
玄雨好笑的看着他,“心,你说的对,我的心早就没了,我只知道我要活下去,无论踩着谁的尸体我都要想办法活下去!”
“你以为你还活的了吗?”
“至少我现在还活着!”
“先皇与太后二十年的母子情分她都能痛下杀手,又何况是你,事态平息之后,你以为她还能留你的命吗?”
玄雨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对于太后来说我还有用武之地,她是不会杀我的!”
顽固不化!玄风对他简直失望透顶,“既然你那么相信她的话我再多说也是无用,你我各为其主,从今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玄风再无留恋,转身离去,玄雨此时却开口唤了他一声,“哥哥~”
这一声哥哥让玄风生生的立住了脚,胸口闷痛的难受。
“如果有一天太后让我杀你,我是不会留情的!所以......如果你想将这些事告诉皇上邀功请赏,我绝无怨言!”
玄风最后又说了什么,廖真并没有听见,也许他什么都没说。廖真轻轻的推开太庙的大门,刺眼的阳光针一样的扎进他的眼睛里,深秋的太阳太毒了,泪腺里涌出的水分还没落下就蒸发了。
玄雨是个刽子手,可将这个刽子手亲手送到他身边的人不正是自己吗!
想起那日太后所言,“当初你宁可抛弃皇帝身份也要对薛胤隐瞒实情,母后答应你,答应你让他到死都做他那个自以为是的皇上,可你呢,哀家一心为你,而你却要欺瞒哀家,一场假死搞的皇宫天翻地覆!这一次哀家不会再心软了,哀家不但要让他知道他是个假的,还要让他自己写下退位诏书,名正言顺的将皇位还给你!他的命哀家也无论如何不会再留了,他不但要死,还要死的轰轰烈烈天下皆知!”
原来她真的说道做到!而且这局棋她很早以前就在布局了!
“皇上!”玄风一看廖真的脸色便猜到刚才的话怕是已经被他听到了,双膝重重的磕在地上,一记响头砸下去,“属下愿一命抵一命!”
“......抵谁的命?”
听他声音低沉的可怕,玄风不敢抬头,“......抵,抵玄雨的命,恳请皇上放我弟弟一条生路!”
廖真一声苍凉的叹息,“玄雨罪大恶极你都愿为他抵命,皇上一生仁善,毫无过错,到头来却无一人肯全心全意待他,包括朕在内。”廖真转身慢慢的走了,“玄雨无情无义,朕又何尝不是!”
“皇上!”玄风起身追了过去,见廖真面如死灰不敢再多问一句。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廖真才又幽幽开口,“朕不杀他!”
玄风激动万分,“谢皇上!”
“朕不杀他不是因为他不该死......”仔细回想一下,当日情况紧急,太后若不对玄雨出手相救他势必会袒露实情以求自保,太后不得不保他性命。可是那一幕未免太过刻意了,就好像是特意做给人看的,一旦我对玄雨生疑定会对他痛下杀手,到时太后手不刃血的就能除掉玄雨这个心腹大患了。“太后知道朕生性多疑还要公开袒护玄雨,不过是想借朕之手除掉他,朕偏不趁她心意!”
“皇上明鉴!”
“还有一点,却是因为你......玄风,你懂朕的意思吗?”
玄风当即跪在面前,“属下定会对皇上忠心耿耿,誓死效忠!”
廖真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朝着太妃殿的方向远远的望着,“这两日那里突然加强了守备,又有宫人趁夜运送砂石进去,飞云已经查探清楚,太妃殿的废墟之下发现了密道。”
玄风一惊,心中暗道:这件事皇上竟然动用了飞云去查,难道他早已对我心生猜忌?因为玄雨?疑问自然不敢随便的问出口,何况,自己的立场尴尬,却是叫人不得不防。此时皇上突然道出实情,看来他对自己已经不再防备了,是否因为刚才和玄雨的对话?“这么说,先皇很可能会死里逃生?”
廖真没有点头也没否定,“城中近日兵马调动频繁,所有出入皇城之人皆要查验身份,你觉得,他们是在查谁?”
“如此看来,此事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廖真却摇了摇头,“他们查的是一个女人,十六七岁。”
玄风把脑子里所有可能的人过了一遍,最后落在一个同样本该早已离世的人身上,“是长公主?”
廖真点了下头,“你与朕想到一处去了。”
“那先皇......”
“毅忠明连续多日告病未上朝,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天黑之前务必给朕查清楚,这几日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是!”
玄风得令匆匆而去,廖真望着他的背影心情久久难以平复。一方面他痛恨自己过于沉浸在悲伤之中,再次让太后占了先机。另一方面他又很怕自己的猜测只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再次被残忍的现实无情的击碎。
好在玄风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容他过多彷徨便给他带来了确切的消息。
毅忠明亲帅刑部兵马,以追捕逃犯之名出城,听闻竟一路追杀到了孤竹河岸才撤军回朝。不管他追的到底是谁,这都无外乎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人抓到了吗?”
“没有!”
“若只是追捕区区一个公主,又何须毅忠明亲自出马?尸体呢?”
玄风抱拳道:“听闻,那人中了数箭落水而亡,恰逢大雨,河水汹涌,尸体无处打捞,最后,毅大人只能空手而归!”
廖真听的心口发紧,眼色沉的恨不得砸下冰来。怪不得太后今日的心情那么好,原来她是认定了薛胤已经不在人世了。“既然没有找到尸体那就还有一线希望,派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马上去!”
玄风为难道:“毅大人留下兵马守在河边,我们的人若去了势必会惹他们怀疑。”
这个太后,定要斩尽杀绝才肯罢休吗?“他们要尸体,那就找一具给他们!”
“属下明白!”
玄风未曾耽误片刻,连夜便出城赶往了孤竹河畔。为了引开毅忠明的人马原本打算就近找一座新坟挖开寻具假尸伪装,不想就在这当口那些人突然从河里打捞了一具尸体上来。
那具尸体背有烧伤,身中数箭,衣着无异,不过已经高度腐烂再难辨认其相貌。
得到消息的毅忠明连夜赶来,并亲自查验确认,这尸体正是落水身亡的先皇薛胤遗体。因正值秋季,尸体腐败极快,气味难闻实在不便于运输。毅忠明虽感念他当日手下留情,却也只是叩了三记响头便下令将尸体就地焚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