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桓见肃冼走来,急忙起身迎上去:“你买这个做什么?”
“找了个机会在那草蛊婆身上放点东西。”肃冼皱着眉,嫌弃地将手中的长盒远远推到了一边。
“听说过禅定吗?”宁桓摇了摇头。
肃冼倒也无所谓,只道:“我在她身上放了两张纸人,等会禅定之后,三魂会直接附在纸人身上。”肃冼眯起眼,冷笑了一声,“苗疆蛊术我不知晓,但这三清道术我可是行家。”
宁桓震惊得半天合不上嘴,这不是就是话本里讲得元神出窍吗?真的假的。
“三魂附在纸人身上做什么?”宁桓好奇地问道。
肃冼斜睨了宁桓一眼,满心满眼写着“你真是傻子吧?”。宁桓抽了抽嘴角,他还真是第一次听人将偷窥说的如此正义凛然。
七个雕花长盒很快就被蜂拥而上的人群给卖完了,宁桓和肃冼二人匆匆在附近找了一个客栈。宁桓早早的就盘腿坐在床上,他搓着衣角,一脸兴奋:“禅定又该怎么禅定啊?”
肃冼嫌弃得看着宁桓的兴奋样,他抬起手轻戳了戳宁桓的额头。待宁桓晃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处于一片黑暗之中,恍惚间听见了一个沉闷的男声:“夫人,您回来了。”
“货都准备的怎么样了?”这声音极其熟悉,正是今早宣纸铺里那女子的声音。
男子谄媚地在一旁道:“城南的妓院春楼不少都关门了,很难弄到新鲜的货。正巧附近碰上了一个吃长路的(人贩),从他手里买了不少大货(男人)。”
宁桓心想,吃长路又是哪里的黑话?
女子声音愠怒地道:“说了多少遍不要男人!”
男子紧张得舌头都打结了:“夫人息怒,小的……小的这就给您重新弄新鲜的货。”宁桓突然想到城南满街的告示,莫不是那些青楼女子都被绑来了这里?
宁桓听到了一声响动,男子退了出去。宁桓的眼前遂出现了一片光亮,屋内的陈设呈现在了他眼前,他现在是纸人,如今正夹在那百十来张的银票中间,动弹不得。
宁桓仔细打量了一圈周围,这是一个简单的女子闺房,花梨木的桌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角上搁着一只墨水已干的毛笔。女子绕过屏风,慢慢走近了南侧的墙壁。她的手放在墙上的暗格处轻轻一按,只听“嘎拉”一声,墙上出现了一条暗道。
又腥又臭的味儿扑鼻而来。宁桓皱起了眉头,可女子却像早已熟悉了这股刺鼻的味儿,踩着金丝绣花鞋面无表情地朝暗道里边走去。
第18章
暗道内漆黑一片,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的脚步停了下来。宁桓的眼前忽得一亮,女子已经将手上的银票放在了桌上,端着一旁烛台,独身走向了最内里的那扇大门中。
女子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内,“肃大人,您在吗?”宁桓小声地喊道。
“嘘。”恍惚间宁桓觉得身体一重,待缓过神来身体已经好端端地站在了暗道里。
烛光下,宁桓才看清了眼前这条窄窄的暗道。正中央红木雕花的八仙桌上摆着一尊石刻巫鬼神像,成箱的银票、金器还有珠宝倒像是不值钱的玩意儿,被随意扔在了一旁。肃冼打量着桌上的巫鬼神像,显然,苗女的身份和他猜的八九不离十。
“我们跟上去吗?”宁桓问道。
肃冼点了点头:“跟紧我。”
随着大门的开启,空气中传来了一阵浓烈的臭味,像是血腥味混合着尸体腐烂后的味道,令人作呕。宁桓皱了皱鼻子,低头跟着肃冼走了进去。
大门背后的房间比宁桓想象中的要大上许多,“滴答滴答”不知从哪儿传来了水声。正走在前边肃冼忽然停下了脚步,“怎么了?”肃冼没作声,蹙着眉,目光紧缩在房梁上。宁桓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眼前的场景让他忘了呼吸。
一排排血红色的人形怪物,像是发臭了的陈年腊肉,挂满了房梁。长长的铁链自顶上挂了下来,尾端尖锐的钩锁穿透了它们的血肉。
“滴答滴答”黄色的脓液混着暗红色的血水自它们身上流下,落入了底下的凹槽之中,血红色的血水顺着早已设计好的路线慢慢地汇入了正中央的水池中。
宁桓干呕了一声,他小声地骂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肃冼捂着鼻子,显然也受不了这里的味儿,他指了指离他们不远的角落。那里堆满了各式各样女子的衣物还有一团团黑发。
宁桓头皮一阵发麻,半天说不出话。肃冼道:“都是城南失踪了的女子,扒了皮被吊在这里。”
“扒……扒皮?”宁桓看着一屋子的没了人皮的血尸,脑子一片混沌。
肃冼扬了扬下巴,血尸底下正摊着一张张透明的白皮,背里还残留着未处理干净的黄色脂肪。这人皮剥落地干脆利落,甚至都没有断痕。
肃冼冷笑了一声:“城南宣纸铺子卖的‘美人皮’可真是货真价实的美人皮。”
血池表面突然荡起了一阵涟漪,水里似乎还有东西。水池中央慢慢出现了一个漩涡,只见一只半丈高的虫子爬出了血池。它行动缓慢,身躯白得几乎透明,一上来,仰头便吞下了房梁上的一排血尸,巨大的圆形口器中露出了一排排尖刺的牙齿,血尸的骨肉在它嘴里嘎嘣作响。
“没事,它看不见我们。”尽管如此,肃冼还是将宁桓拉到了附近的角落。隔着宁桓几尺高的地方就是一具血尸,她头朝下,大张着嘴,即便没有了人皮,脸上的狰狞表情依稀可见。
血尸在这个巨型蠕虫嘴里嚼了几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半炷香过后,这个进食完成后的巨虫卧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怎么了?”
肃冼摇了摇头。正当他们打算过去一探究竟的时候,蠕虫的身体爆裂开了,溅了一地黄浆。它腹部的地方裂开了一道口子,里面多出了一个人影,浑身赤裸,附在一层透明的粘膜下。她抬起了头,正是那个苗女。“她……她从那虫子的身体里出来了。”
宁桓想要靠近,肃冼拉住了他:“来不及了,禅定只有一炷香时间。”
“她……”宁桓看了眼地上的苗女。
“你现在也杀不了她。”肃冼回道。宁桓想了想,只好做罢:“那咱们怎么回去?”
肃冼不知在想什么。“大人?”宁桓小声地喊道。肃冼的思绪被打断了,他回过神,“你先闭眼。”说完,抬手捂上了宁桓的眼。
被捂上眼的那一刻,宁桓似乎又看到了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又是她?红衣女子目光直直得看着宁桓,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摸样。她看得见我,宁桓心想,她为什么能看得见我?
宁桓胸中一沉,那抹红色的身影消失了,一股熟悉的檀香味萦绕在了鼻边。回来了吗?
宁桓睁开双目,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方才的客栈中。面前摆着一柱正好燃尽的香。宁桓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瞧见肃冼正靠在窗棂前懒懒地打着哈欠。
宁桓下了床走到桌前端起杯子大口的干完了一杯水后问道:“那个苗女到底是什么东西?”
“听说过双生蛊?”宁桓摇了摇头。
肃冼坐回了床上,整个人了斜靠在床沿上。他眯着眸朝宁桓扬了扬下巴,示意把茶端过来。宁桓撇了撇嘴,重新换了杯子倒了杯凉茶,就给肃冼端过去。
“其实我也没见过,只是早些年的时候听我同门一师叔提起过。我那师叔虽不正经,但奇闻怪事知道不少,其中有一件就是关于双生蛊的。”
“说东吴地有个雷姓的人家,主人家猜忌心重,为了防止家奴对他有二心,就从苗疆买来了一种名做双生蛊的蛊虫,逼着家奴们吃下去。这种蛊虫分为子蛊和母蛊,子蛊种在家奴身体里面,蛊母则藏在了主人家的密室里,蛊母死了子蛊也活不了,主人掌握了家奴们的命。有一个婢女知晓了这件事就像悄悄潜进密室偷出蛊母,没曾想被进暗室的主人发现,情急下就将蛊母一起吞进了肚子。”
“吞进腹中蛊母难道不会死,可是蛊母死了她不是也照样会死吗?”宁桓好奇地问道。
“按理说是这样的,婢女吞下了蛊母就没命。主人家为了不让这件事让其他家奴知道,就封闭了密室。谁知有一天有个家仆听到了密室的响动,于是打开了密室,发现里面躺着一条一人长的白色长虫。家仆来不及逃脱就被那虫子扑上来一口吞下,几日后从它的腹腔中爬出了一名女子,正是那名婢女。”
“你是说宣纸铺子的老板是因为被人下了子蛊,然后又吞了蛊母才变成这样?”宁桓皱着眉,“那后来呢?那个女奴被杀了吗?”
肃冼摇头道:“我不清楚,那女奴最后似乎逃进了山里,因为她变回人后的体型并不稳定,好几次在众人面前又变成长虫,很快就暴露了。不过似乎吃了活人之后能缓和一段时间。至于是如何杀她,具体我还得问问我师叔。”
宁桓抿着嘴:“也就是说宣纸铺的老板还会继续害人?”
“大概吧。”肃冼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窗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能够看见不远处的那家宣纸铺子。此时一伙大汉正围在了店铺前面,穿衣打扮看上去不像是中原人,不过京城这种地方,有这么些异族人倒也正常。店内的几个伙计出来似乎想同他们讲理,被一把推搡开了。为首的壮汉大声囔囔着:“把东西交出来。”
“红蓝两家的人都来了,这下可热闹了。”肃冼冷笑了一声,收回了视线,“等会我得去一趟三清山找我师叔,你先回去,有消息我会通知你。”肃冼想了想继续道,“回去后尽量别提及此事,钱冕近几日一直在京城活动,我怕打草惊蛇。”
宁桓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好。”
第19章
宁桓离开了客栈回到家。还没进宁府,宁家的小厮们就急忙迎了上来。大管家宁四抹了把头上的冷汗道:“诶哟,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这是上哪去了?大清早的小厮们不见您,也没人见您出去,可快把我们急坏了。”
宁桓略带歉意的笑了笑:“有些急事,所以没打着招呼就出门了。”
主人家的事下人不便多问,所以宁四也没继续过问这所谓的急事到底什么,“少爷,可吃过早点,我让厨房烧点给你送来?”
宁桓摆了摆手,“不用了,回来时在路上的早点铺里吃过了,对了,我爹他可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老爷嘱咐少爷一回来就先去见他。”一旁的小厮忙应道。
宁桓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宁桓进了屋,见他父亲正站在窗前沉思,眉头紧锁,一脸愁容。“爹?”宁桓直喊了三声,宁老爷才回过神:“桓儿,是你,去哪儿了?”
宁桓想起临行前肃冼嘱托的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有急事,出了趟门。”所幸他爹也没打算继续问下去,只是道:“这次让你去你燕伯父家,可见到了人?”
宁桓看着他爹,犹豫了半响,琢磨着到底要不要说真话。若是说了真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释清的,况且凭他爹和燕伯父的交情,若是知道了燕伯父是被钱冕害死的,必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此事还涉及到镇南王钱冕谋逆和锦衣卫……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爹问你话呢,见没见到你燕伯父人!”宁父见宁桓久久没有回话,有些急了。
宁桓终还是摇了摇头,回道:“没见到燕伯父,燕府里不见一人,怕是已经搬家了。”
“搬家了?怎么会?”宁父皱着眉,背着手在窗前来回踱步,嘴里喃喃自语,“子言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他究竟是在做什么买卖。”
宁桓思考起了一件事,想来这件事若是问问他爹说不定会有眉目:“爹,燕府这几个月来有没有惹上什么大官司?”燕伯父要救人,还要借镇南王之手,惹上大官司也不是不可能。
“官司?”宁父摇了摇头,想了想道,“最近唯一能让你燕伯父心烦的事恐怕只有你燕伯母的病了。”
“燕伯母生病了?”宁桓一惊,“可是她的病不是半年前被个神医医好了吗?”
宁父叹了口气,“听闻复发了。前段日子,你燕伯父还在到处找那个神医呢,托人都求到镇南王那里了。”
“镇南王!”宁桓猛地站起了身,带着身后的椅子“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怎么了?”见宁桓如此激动,宁父疑惑得问道。
宁桓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扶起椅子道:“没,就是惊讶燕伯父怎么和镇南王有关系。”
“那神医是个苗医,镇南王又是管那一块的,子言会求他帮忙也正常。”
钱冕,苗医,蛊虫,当下所有的事都连在了一块。
宁父叹了一口气:“燕夫人病重,凭子言对他夫人的关心,不可能轻易搬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宁桓从主屋里出来时,路过书房,突然想到了放在那里的那张‘美人皮’。他皱了皱眉,命身旁的丫鬟将东西扔了:“把那东西处理了,最好烧了,反正别让我看见。”
“怎么了少爷?”丫鬟疑惑地问道。
“别提了。”宁桓摆了摆手,想起这‘美人皮’的来历,就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可又想到这张‘美人皮’是他堂哥送来的,不忘嘱咐道,“对了,这事儿可不能让我堂哥知道了。”
入夜,宁桓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去,不知不觉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又回到了那条暗道中,八仙桌上的巫鬼像,满地的金银珠宝,还有内侧的那扇红木大门。宁桓晃了晃脑袋,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