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你被鬼缠住啦?!”小五没看到另一个头的正脸,也就没认出来。
“我倒希望是鬼。”老刘没好气的把尸体往地上一扔,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粗喘,良久抹了把脸惆怅道:“这下咱摊上大事了。”
“哈?”小五还没反应过来。
老刘把尸体翻了过来,“你们自己看吧。”
“怎么会是他!”暗三小五同声道,看清尸体的正脸,一瞬间就明白了老刘说的摊上大事是什么意思了,昨日送出城的五王子沙鲁怎么会死在这里!
·
将军府,后院。
闻幼卿今天穿了身上嫩黄袍子,今儿天气好也就没穿披风,而是罩了件月白纱衣,白玉腰带束起细腰整个人更显俊秀。
“昨日送出城前,他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吗?”闻幼卿用墨竹扇面挡住口鼻,俯身仔细打量着沙鲁的脸,隔着帕子剥开衣领,“这手印……是被人掐死的?”
景云盯着沙鲁尸体脖颈出的青红手印,看身旁的刘百岁,“你发现他的时候,他是站立的?”
“对,我还以为是个活人在那,跟个傻子似的叫了半天。”老刘想起这事就冒火,恶狠狠的瞪了眼尸体,“将军要不咱毁了这尸体吧,反正老罗刹王找不到也不能死赖在咱身上,打破头说不知道就是了。”
“怕是不行。”闻幼卿站起身来,“毁了一个沙鲁的尸体,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据我所知,老罗刹王日日不辍的生了二十多个孩子。”
“是二十三个。”景云接过对方手里碰过尸体的帕子,“有什么发现?”
“脖子上有勒痕,指甲有挣扎断裂的情况,死因不出意外应该是被人从后勒死的。”闻幼卿顿了下,“后背衣服有拉扯和在沙土上拖拽的划口,我怀疑他可能是死在别处,然后被人带到了密道里,而且这件事是一个人做的。”
景云翻过沙鲁的尸体,背面的衣服果然如闻幼卿所言,有拖拽的痕迹,“两个人就可以抬着尸体,可如果是老罗刹王做的,不应该只安排一个人来做这件事才对。”
老刘是个江湖人,平时用脑子最多的机会就是算买酒钱,这时候看着两个大人物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只听的是哈欠连天。
“光想不是办法,要不——”闻幼卿扭头看老刘,“要不老刘你带着我那个密道看看吧。”
“说啥?”
“不行!”
老刘和景云同时说道,闻幼卿眯起眼看景云,“将军莫不是忘了,我是来查案的,查不出来你负责吗?”
“那也不行,太危险了。”景云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就你这小身板,大漠里的风就能把你吹趴下。”
老刘也反映上来,跟着景云一起劝,左一句太弱了右一句太危险,闻幼卿知道两人是在照顾他,可还是烦得不行,瞪了他们一眼头也不回走开了。
看人走了,景云也哑声了,老刘小声道:“就这么放闻大人走不要紧吗,看他好像生气了。”
景云想到对方要强的性子,无奈道:“你先去休息吧,我去看看他。”
8 第8章、我见过你
景云走进闻幼卿的小院,对方正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发呆,嫩黄衣衫衬的这人更显矜贵,像个落入凡间的小神仙。
“咳,生气了?”景云坐到闻幼卿的对面,见对方还在发呆不搭理他,以为还在生气就先开了口。
“什么?”闻幼卿回过神来,想到景云抿唇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才没那份闲心情去跟你置气,我只是刚刚突然想到,老罗刹王做的这些都太反常了,有没有可能他已经被人控制了?”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闻幼卿做了几个猜测唯有这个可能比较合理。
“这个有可能。”景云说道:“一年前罗刹国来了个国师,深居简出关于他的线索少得可怜,只知道老罗刹王很信任他,甚至让他住在皇宫里,如果说谁最有可能控制老罗刹王的话,这个国师有很大的嫌疑。”
“国师?这老罗刹王别是人近迟暮,想找人给他续命吧。”闻幼卿想到京都皇宫里那位,整天缩在后宫和道士一起炼丹,寻摸着说不定可以和老罗刹王交流交流感想。
景云可不知道闻幼卿脑子里在想什么,只觉得他又在发呆,想到这人昨天喝醉后两颊绯红的样子,忍不住有点心痒痒,恰好这时一直橘色的狸奴迈着窈窕步子走了过来,贴着小腿黏黏糊糊的蹭,还撒娇的咪咪叫。
“这只狸奴叫什么名字?”闻幼卿装作不在意的瞥了几眼,看似随口的问了句。
这幅明明很喜欢却不好意思张口的小模样逗乐了景云,拎着狸奴放到石桌上,正把毛绒绒的胖脸对着闻幼卿,“这些狸奴说是我养的,其实都是因为府里人会时不时为它们吃的引来的野物,不是我养的自然也就没起名字。”
“其实我真的不喜欢狸奴。”口嫌体正直的闻幼卿到底还是耐不住柔软的吸引,把肥嘟嘟的橘色狸奴抱进怀里,捏捏耳朵捏捏爪爪,软软的手感让他笑眯了眼,“你看它这后爪像不像鸡腿,不如以后就叫他鸡腿吧。”
这名字朴实的差点让景云咬到舌头,他以为这人怎么也会起点有文化的名字,谁知会这么的朴实无华。
“鸡腿……倒是很形象,不错。”不管怎么样,夸就对了,杀伐果断的景将军就是这么没立场,“既然你给它起了名字,那这只狸奴就送你了。”
“好。”闻幼卿笑的眉眼弯弯根本分不出神去看景云,满心满眼都是鸡腿软软的肚子,思量着过些天冷了就可以抱着鸡腿暖手。
“昨日你说跟祖父喝过烧刀子,你祖父是?”景云一支手随意搭在石桌上,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熟悉他的人看到就会知道,他此时很紧张,这是他惯有的模样。
闻幼卿撸狸奴的手顿了下,抬起头看着景云,久久不说话。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只是在想将军为何要明知故问呢。”
此人眉眼精致神情却总是淡淡的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现在景云看着他这般忍不住喉结滚动咽了下口水,干巴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听你说说话。”
“我有个问题,将军能解惑吗?”
“你问。”
闻幼卿抱着鸡腿站起身,做到景云旁边的位置,整个人凑了上去。
不要在靠近了!
景云放在膝上的手紧绷非常,他的鼻尖全是闻幼卿身上的馥郁香气,秀美的眉眼和红润的薄唇皆近在咫尺。
如斯美人,如此惑人。
“将军,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闻幼卿微微歪着头,眼中有几分不解,他今日醒来后一直回想昨晚的事,越想越觉得昨晚叫自己小名的声音不像祖父更像是这个刚认识的景云。
可这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小名呢?
闻幼卿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刚刚景云问出关于祖父的问题,他突然想到,祖父曾带着他来过边城,景云看起来比他大些岁数,要是进军营早,那次两人说不定在军营见过,只是他年纪太小没留下什么印象。
他想起来了!
景云耐不住激动,一把握住了闻幼卿的手,粗粝的大掌登时让闻幼卿白嫩的手红了一块,他连忙松开手,“对、对不起,晏晏你痛不痛?”
“昨晚的果然是你。”闻幼卿倒不在意手,“你知道我,可我对你却没什么印象。”
晏晏还记得昨晚的事……景云庆幸自己是在晏晏睡着了才偷亲的,不然现在可不会是这么平静的模样。
低头拾起对方的手,看着上面的红印,景云叹了口气,“你当然不会记得,我当时可不是现在这幅样子,你倒是一点没变,和小时候一样,跟个玉娃娃似的。”
景云是被他的母亲送进军营的,母亲当时已经重病缠身,送进军营也只是希望他能有口饭吃。
毕竟当时的盛朝可不是现在这般对外族宽容,没错,景云是外族,准确的说是他的父亲是外族,具体是谁景云也不知道,母亲没有告诉他。
小的时候他脸上外族的痕迹很明显,尤其是眼睛,小时候要更绿一些,因为这双眼睛他和母亲不知道受了多少非议,甚至母亲重病的时候,医馆的郎中都不愿来给母亲看病。
在进入军营后,他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外族连年侵犯边境,不止百姓,当兵的日子也是脑袋拴在裤腰带有今日没明天的。
因为这个原因他最开始是在后方,每天的工作就是帮忙做饭和是给马匹喂草料,再多的他一个半大孩子也做不了。
也是因为眼睛的问题,他当时总是习惯垂着头,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被人无视总比被人厌恶强。
直到那天他如往常一样低着头走路,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那是一个穿着嫩黄小袄的娃娃。
小娃娃看起来三四的年纪,见到人后扬起圆圆的小脸,眼睛也是圆溜溜的,看着就招人喜欢。
景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娃娃,一个不注意就看呆了,感觉到有人抓住他的手,一看居然是小娃娃肉呼呼的小手抓住了他。
“晏晏!”
9 第9章、情起少年
“晏晏!你跑哪去了?!”
那个声音还在吆喝着,可此时的景云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小娃娃,那还听得到别的声音,更别提这时候那小娃娃还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小哥哥!”
小娃娃话还说不溜,抓着景云的手一个劲儿垫脚伸手想要去碰什么,景云不明所以只好蹲下来,小娃娃却乐了,软嫩的小手轻轻的触碰他的眼睛,磕磕绊绊的说:“好、好好看啊。”
这个孩子是在说他的眼睛好看?
景云几乎要以为自己幻听了,可小娃娃眼里真诚的喜欢却是做不得假,他是真的觉得好看。
那一刻,景云觉得他一直讨厌,觉得丑陋的眼睛也没有那么丑了。
“晏晏你这干什么呢!”那个声音找过来了,景云一看到一双大手把小娃娃从他面前抱走。
他站起身看着眼前气势不凡的高大老者,心里没有多少害怕的情绪,只是依依不舍的看着老者怀里的小娃娃。
刚刚有人唤晏晏,晏晏就是小娃娃的名字吗?
这位老者是谁?
他是盛朝开国元帅,高祖亲封的安国公,他怀里的自然是他的小孙子闻幼卿,小名晏晏。
“晏晏怎么自己跑出来了,祖父不是说过不能乱跑吗。”老安国公皱着脸凶巴巴的捏捏小闻幼卿的脸,不仅没凶到,还把小孩逗乐了,朝景云的方向扑棱,“祖父!那个、那个小哥哥的眼睛,好看!”
小孩心性总是对好看的东西念念不忘,老安国公也顺着看向景云,发现这个少年人,虽然有些单薄但身形挺拔,尚且稚嫩的脸上却有着这个年纪人不该有的坚毅,最重要的是,老安国公发现这个孩子居然不怕他。
可能在战场上杀孽做多了,一般别说是孩子,便是及冠的成年人见了他都会有几分害怕,他的小孙子不怕他那是因为从小养在身边,这个少年不怕他就又很有意思了。
“你叫什么名字?”老安国公一边捏小闻幼卿的脸,一边淡淡的看着景云。
把视线从小孩身上移开,景云犹豫了下,回忆着以前见过的行礼样子朝老安国公不伦不类的行了个礼,道:“我叫景云。”
“龙举而景云往,名字还挺文绉绉的,识字吗?”
“跟着母亲学过一些。”
“你是外族?”老安国公看到他的眼睛,能联想到这少年吃过什么苦,却没有过多的同情,有时候吃苦并不是坏事。
景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父亲是,我母亲不是。”
“要是以后让你上战场去杀外族,那些或许是你的亲人兄弟,你会杀吗。”
“会。”景云顿了下,“我是母亲养大的,母亲没有告诉我父亲是谁,想来也不想让我认他,如此我便没有父亲,自然也就没有外族的兄弟亲人。”
小小年纪就这般果断,心性也是非常人,此子绝非凡品,老安国公对这个少年更是多了几分兴趣。
他摘下腰间的玉佩,上面雕饰着双鱼图样,中间刻着一个闻字。
“这是我的家族玉佩,给了你你就算是我闻家的人了,好好学武别让我后悔。”老安国公说完这句话就要转身离开。
景云看着他怀里的小闻幼卿,一咬牙大声道:“请问这位小公子的晏晏是哪两个字!”
没想到少年会问这个,提到小孙子老安国公笑着身上的杀伐气收敛许多,和个含饴弄孙的普通老者一样,他颠了颠怀里的小娃娃,“让晏晏来说,这名字怎么来的。”
小娃娃笑的灿烂,“晏晏知道!被荷裯之晏晏兮,晏晏是特别好看的意思!”
“晏晏真聪明,祖父带你回去吃好吃的,我们吃糖葫芦好不好……”
看着老者和小孩慢慢走远,景云许久都没回过神来,他甚至怀疑晏晏是他幻想出来的,直到第二天他被督军安排职位他才肯定,一切都是真的。
无数次深夜梦回,如玉的娃娃都会出现在景云的梦里,拉着景云的手叫他“小哥哥”,景云也曾经想过,他就是忘了自己都不会忘了闻幼卿,不会忘了他心心念念的晏晏。
后来景云如老安国公所想,十五岁别的孩子还在读书的年纪,景云已经拿着刀上阵杀敌,一路杀伐一身血衣的走来,二十五岁的景云入京受封。
天启元年,景云第一次入京,他想去找老安国公告诉他没看错人,还想去找晏晏,可是当他走到安国公府,入目的却是满门白绸,老安国公去世了。
老安国公去世,景云第一想到的就是闻幼卿,他那么喜欢老安国公此时一定很难过,他不是没递过拜帖,可安国公府却一直拒绝他的拜访,直到述职结束景云离京的时候都没能见到闻幼卿。
在之后五载匆匆,景云时不时就会得到有关闻幼卿的消息,当得知钦差是闻幼卿的时候,景云高兴的一宿没睡着,此后的每天都跑到城墙上去当望夫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