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明星稀,入眼一片银辉,元一昭一掌弹开自己,一个灵敏的空翻稳稳落在了院墙上:“做什么?登徒子?”
何吾欢挑挑眉:“你可以还回来。”
“放肆。”元一昭虚张声势的骂了句。
“跟紧了。”何吾欢一蹬地直直窜了出去。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论轻功,元一昭有绝对的自信。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入夜的城镇跳跃起伏着,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寻常人若不经意间看见了,只道是刮过一阵妖风。元一昭分辨了一下,再往前不远就要到洄流江了,想来那便是此行的目的地了。
“去洄流江做什么?”元一昭喊了一声。
何吾欢放缓了速度与他齐平:“吃饭啊!”
“你要是敢跟我说去捉鱼烤,我就把你串起来烤了吃。”元一昭恶狠狠道。
何吾欢无辜的眨了眨眼,加快了速度,元一昭一咬牙紧追了几步,几个起落间他们便来到了洄流江上游,奔腾的江水白浪滔天水流湍急,水声巨大震耳欲聋,元一昭愈发想揍人了。
这荒郊野岭的要吃什么?舒舒服服窝在屋里吃点热乎饭不好吗?
“阿昭,看好了!”何吾欢突然回头粲然一笑,月光耀的他整个人熠熠生辉,眸光中那些意味不明的情绪,看的元一昭心里突的猛跳一下。
只见何吾欢抽出腰间佩剑,运起内力散入空中,四周竟是登时起了大风,以他为中心缓缓旋转了起来,元一昭心中一惊,当年郁一闲自创浮萍三尺剑时也是这般奇景,顶流高手,竟是拥有了可以凭借自身驾驭自然的力量,原来何吾欢白天说的领悟了一些,是真的有点东西的。
这风越转越急,吹的中心的何吾欢衣服猎猎作响,他一时之间福至心灵,提剑聚起力量狠狠攻向湍急水流,直激起了一道滔天水龙,扬起了漫天水花,冲散了盛夏的暑气,水花映着月光,天地间一片银光闪烁,一条银龙反射着荧荧月光,竟是活了一般。
何吾欢收剑入鞘,运起内力裹挟那道水龙冲天而起,外袍一脱就冲了进去,元一昭只见那水龙盘旋升天,化作了漫天水雾,散进了洄流江,每一滴水珠都敛了一缕月光,齐齐落下时仿佛满天星辰缓缓陨落。
元一昭默默的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好看是好看的,就是太淋得慌了。
何吾欢遥遥喊道:“阿昭此行及至上京,定能龙跃云津,凤鸣朝阳!”
元一昭一愣,何吾欢已经兜了一兜子什么东西回来了,元一昭仔细一看,竟是用外袍兜了满满的肥蟹子。
“正是蟹子肥的时候,这边太危险了,没有捕蟹人,都是些安逸的胖蟹子,今天可算是栽我手里了。”何吾欢得意道。
这蟹子活蹦乱跳的,举起钳子狠狠夹住了何吾欢的手指头,疼的他手一松险些撒了一兜蟹子,元一昭连忙给他取下了那只凶悍的壮士:“看着很是生猛啊。”
“走吧,回去蒸蟹子吃了。”何吾欢把袍子打了个结,随手扛在了肩上。
“带我来就为了看这个?”元一昭好笑。
“这是我给你的祝福,你一定要看到的,”何吾欢语气一反常态的认真起来,“是给你一个人的祝福,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也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他或许是真龙天子,你也是人中龙凤,本就没有高低之分。”
元一昭怔住了,这份祝福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珍贵了。
第33章 凤鸣朝阳(一)
自古以来,不论是烧杀劫掠还是入室盗窃,做坏事一定要赶在晚上,不为别的,只为那黑漆漆的一片夜色提供了最好的掩护,左花花自然也深谙这个道理。
伊泽看着她笨拙的束紧了裤脚,绑带乱七八糟的扭在一起,心里不免暗叹,现在倒是勉强绑起来了,脱的时候怕是要费好一番功夫了。
她呆呆地思索了片刻,眼中灵光一闪,像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噔噔噔跑到床边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块黑帕子,充做了蒙面巾。
伊泽:“……”
不要以为没绣东西他就看不出来那是肚兜!
伊泽默默的背上木弓,走在了前面,左花花好奇道:“今天怎么只带一把弓?”
伊泽自然不会像书生一样纠结她的量词,淡淡道:“够用了。”
“咱们怎么进去?”
这倒是问住伊泽了,他身为皇宫最高级别的守卫,自然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走进去的,但问题就在于,在左花花眼中他现在还是处于一个失忆的状态,理应不记得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伊泽看了看她身后那个大包袱,冲她招了招手,左花花配合的递过去,伊泽脱下弓交给她,自己背上那个大包袱,将左花花打横抱了起来:“不要出声,尽量屏气。”
左花花眨眨眼,捂住了嘴巴。
书局本就在皇宫门口,伊泽瞧准了时机,钻了守卫的空子,轻盈的攀了几下就登上了城墙,后又灵巧一跃向下跳去,左花花因失重而惊慌不已,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伊泽被勒的喘不过气,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左花花落地后抱歉的双手合十拜了拜,小声道:“紧张。”
伊泽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左花花无辜的眨眨眼,指了指太后寝宫的方向,伊泽点了点头,抱起她往那个方向掠去。
伊泽极度熟悉夜间的皇宫,闭着眼都能摸清守卫的巡逻路线,二人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太后寝宫前,再往前,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左花花扒在伊泽肩膀上小声说道:“太后身边有个大宫女,是个顶流高手,有没有把握避开她?”
伊泽果断地摇了摇头。
“我就在外围种点草,又不是要去刺杀她。”
伊泽低声回到:“既入顶流,五感敏锐异于常人,你避不过。”
左花花想了想:“你引开她,我种。”
“我走了,谁保护你?”伊泽淡淡说道。
“你说得对,既然这样,那只有用这个了,”左花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你去把它放在那大宫女的身旁,打开盖子,一刻钟之内保她人事不知。”
“身旁?”
“十丈远就行了,没问题吧?”左花花一脸期待。
“没问题,”伊泽把她拉到一处阴影处,“不要动,不要出声,等我。”
左花花乖乖点头,伊泽一闪身就跃上了墙,眨眼间融入了夜色里。
眼见他已经被支开,左花花迅速从大包袱里掏出一把种子洒在了身边的草丛里,她不知道伊泽到底是属于哪个派系,皇后、小皇帝、抑或是单纯的拿钱办事,但显然是信不过的,趁他现在还自以为瞒过了他们成为了卧底,务必要榨干他所有的利用价值。
此番借助他进入了皇宫,明着是要在太后宫中种毒草,暗地里却是要把石魇莲的种子偷偷洒下,届时,即便他将消息送回,令人清除掉所有毒草,那也是无济于事了。
况且,就伊泽这不太聪明的样子,想和左花花这种狐狸精玩还是太菜了一些。
不多时,伊泽悄无声息的从天而降了,抱起左花花便窜进了太后寝宫范围内:“都晕了,快点,还有一刻钟会有巡逻。”
“好好好。”左花花麻利的跳下来,从包袱里摸出一把草就开始种,伊泽这才知道,她背的那么大个包袱里面都是草,这草看着很不起眼,种在花圃里也不会被人注意到,如果不是刻意寻找,很难发现,伊泽默默记下这草的模样。
晚风阵阵,月明星稀。
左花花仔细观察了一下,这皇宫大的很,太后的寝宫自然小不到哪里去,主殿、偏殿、寝室、还有其他乱七八糟各种的房屋,以及前后的花圃、造景、人工湖,要在这里各处都种上草,可着实是个大工程。夜间服侍的宫女太监都已经被迷晕,她可以放心大胆穿梭其中,一边种草一边偷摸撒种。
种着种着她便发现,这太后可能是很喜欢园艺的,花花草草照顾的很好不说,后花园还搭了个极其雅致的花亭,摆放着各种奇花异草,工具也很齐全,看这样子平时是经常在这里插花修叶陶冶情操的。
“别过去。”伊泽眉头一皱,拉住她不让她靠近花亭。
“为什么?”左花花莫名其妙。
“脏。”伊泽厌恶道。
左花花正想继续问,就听见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巡逻守卫来了,伊泽眼疾手快的拉起她跃上了宫殿屋顶,底下窸窸窣窣经过了几队提着灯的巡夜宫人。
包里的草也种的差不多了,左花花拍拍伊泽:“撤。”
伊泽点点头,抱着她就掠起老高,一路疾速飞去。
左花花眼尖的发现宫中还有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亮着灯,一指那里:“去那边瞧瞧。”
“正元宫,不能去。”伊泽摇头。
“为什么?”
“有顶流。”
左花花隐隐约约记得正元宫是小皇帝办公的地方,这么晚了还亮着灯,可真是努力啊,她思索一下,说到:“把我放下,你去看看他在做什么,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伊泽迟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将她放在宫中一棵参天大树上藏匿好,屏住呼吸潜了过去。他本就是在这宫里昼伏夜出惯了的,想融入其中易如反掌。
不愧为顶流高手,他轻巧的像一只鹞鹰,无声无息的落在了屋顶,寻到了位置后轻轻掀开一块瓦片,露出了一丝缝隙,寻着光往下看去。
正元宫书房,小皇帝正在密会一个黑衣人,这人黑衣袍黑斗笠,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来路。
“劳烦先生了。”小皇帝拱拱手。
“圣上言重。”声音低沉嘶哑。
“那就明晚了。”
“是。”
“薛承朗,送先生回去吧。”
伊泽推回瓦片,有些不明所以,索性追上去看看他们要去哪儿。
黑袍人出了正元宫便钻入了一辆马车,薛承朗驾着车一路往宫外驶去,伊泽紧随其后,在重重楼阁殿宇间无声的穿梭着。
薛承朗将马一勒,目不斜视:“莫要跟了,圣上的客人。”
伊泽心下一惊,不动声色的原路返回了。
左花花挂在树上都快睡着了,也不见伊泽回来,她活动了一下手脚喃喃道:“小兔崽子不会把我忘了吧……”
巡逻的守卫刚过去一波,暂时不像会来人的样子,左花花抱着树干滑了下来,轻手轻脚的溜进了正元宫,夜深了,守夜宫人昏昏欲睡,左花花轻手轻脚靠过去,随手一挥便迷晕了几个,正待继续往里走,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属于少年独有的声音:“找谁的?”
左花花眨眨眼,缓缓回过身:“找你的。”
陵晔轻轻一笑:“何事?”
面前的少年明眸皓齿面如冠玉,眼睛中散发着这个年纪独有的蓬勃朝气,夜已深,他只穿了件白色便服,身上松松垮垮披了件明黄色外袍,月光打上去熠熠生辉,想必就是那传言中的小皇帝了。
“我想问一下,伊泽是你的人还是太后的人。”左花花开口问道。
陵晔玩味的打量着她:“你又是谁的人?”
左花花蒙着面,只露出了一双灵动的圆眼睛,她知道小皇帝和阁主是同一战线的,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向他暴露这次的计划,因此只是悄悄攥好一把迷药,歪了歪头俏皮道:“你猜?”
“太子殿下与我一直有书信往来,”陵晔负手,“似乎有提到过,门下有位左长老,将伊泽收入麾下了。”
“所以呢,伊泽是不是你的人?”左花花不动声色的将迷药收好。
“若不忠心,便是你的人,若是忠心,便是母后的人,但绝不是我的人。”陵晔随意的坐在台阶上和她闲聊。
“他是什么来历?”左花花追问道。
“聂氏的大宫女从边疆捡的孤儿,谁知道什么来历呢,你若真想知道不如去问她。不过伊泽嘛……可能是异族人,看那张脸就知道了。”
这倒是真的,左花花心中默道。
陵晔抬头望了望天,好像听到了什么:“他要回来了,你还不走?”
左花花点点头,转身离去。
薛承朗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宫人们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场景,陵晔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的快要睡着了,他连忙去扶:“这是怎么回事,臣不过离开片刻而已。”
陵晔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左花花来过了。”
“她来做什么的?”
“谁知道呢?扔个石头总该起水花儿的,静观其变吧。”陵晔挣扎起来,拍了拍衣服走回殿里。
薛承朗追了上去:“刚才的事,伊泽可都听见了……”
“无所谓,”陵晔打了个哈欠,伸开胳膊,“宽衣,该歇息了。”
伊泽回来时左花花正笨拙的手脚并用往树上爬,奈何技术有限,实在是爬不上去,不上不下的抱着树干,看着很是滑稽。
“你回来了啊,打探到什么了吗?”左花花严肃问道。
“回去再说。”伊泽把她摘下来往后背一甩,左花花很灵性的攀了上去,其默契程度不亚于鹤鸣山下庙会上热场子的杂技演员。
晚风阵阵迎面吹来,左花花趴在他肩膀上,随着他在亭台楼阁间起起伏伏的节奏舒服的都要睡着了,忍不住就把脸埋进了他肩窝里猛吸一口气,啊,傀儡虫的芬芳!
不管他是谁的人,身体里种下了我的蛊就是我的人,左花花信心满满。
游府——
游鹄逸收到了姜鸿的嘱托要好好招待元一昭,因此对于他一声不吭就不见人了这件事很是无法接受:“你们是说,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