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古代架空]——BY:小妖

作者:小妖  录入:04-08

  阮当归不知从何处摸来东西,喊了一声阿钰,谢钰回头,阮当归眼疾手快给他口中塞了个东西。
  丝丝甜味从舌尖蔓延,便将满腔的凄苦都压了下去,原是一颗桂花糖。
  阮当归对谢钰露出大大的笑,然后毫不客气地将那只鸡腿啃掉,他叼着骨头在嘴里,目光从谢钰的左手一扫而过,忽眼神黯淡,他将心中苦涩按压,扔掉骨头,而后躺在冰冷的台阶上。
  他伸出手,将谢钰的衣裳一拉,谢钰顺势同他躺在一起。
  天上的烟花不断,花花绿绿的光都倒映在彼此的瞳孔,阮当归问:“阿钰,你有什么愿望,告诉我,我会帮你实现。”
  “就你?”谢钰哼笑一声,眉头松了起来。
  “今日不行就明日,今年不行便明年。”阮当归嘴甜,他说,“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为你摘下来。”
  他侧过头,认真地看着谢钰,没有半分玩笑,谢钰的心忽然一动,想了半天,他又继续望着天:“星星倒是不要……”
  谢钰那时的愿望,是能摆脱如此境界,能够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活着,不会被别人用鄙夷的目光相待,不用为了果腹而放弃尊严,不用每天饥一顿饱一顿。
  他想成为人上人,他想荣华富贵加身,功名利禄在侧。
  只是后来,当他真的过上自己想要过上的那种生活时,阮当归已不在他的身边,于是他也就觉得,浮梦一大白,索然无味。
  这时,谢钰说:“我暂且没有想要的愿望,不如你给我打个欠条,待哪日我有愿望了,便再让你实现去。”
  “好啊。”阮当归承诺,“只要你说的,我都会去做。”
  谢钰忍不住笑了起来。
  春日迟迟而来,气候也终于不那么冷了,阮当归去祭拜娘亲,胡莺便趁着她爹不注意,偷偷塞给他一壶浊酒,阮当归离去的时候,撞到一个人,抬头看,是个布衣秀才,阮当归识得他,是东街的吴秀才,他常听见在东街那不大的书院里,吴秀才持书,一帮小学子便晃头晃脑,念着古人的诗书。
  他看到吴秀才拿着酒瓶,傻傻现在酒肆门口,待胡莺看到他后,才红着脸说:“麻麻烦姑娘,打点酒、酒。”
  阮当归听到吴秀才结结巴巴的声音,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吴秀才还没看过来时,便抱着酒离开了。
  祭拜完娘亲之后,阮当归回去,街巷里遇见个孩童哭闹,抬头一看,原来是纸鸢挂在树梢上,阮当归本不想理会,却还是爬上了树,把纸鸢给拿下来,孩童用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没有伸手接过,反倒是转身一溜烟跑走了,阮当归愣在原地片刻,毫不在意地将纸鸢拿走。
  等他来到街角,却左右找不到谢钰,若是往常时分,他们会在闹市长街里乞讨,夜里再将乞讨的铜钱交给李曹,若是有事,还得同青龙帮的那群人争地盘打架。
  前段时间两个帮派常闹出矛盾,阮当归和谢钰没少挨揍,特别是李曹,时不时给两人下点绊子,还对之前的恩怨耿耿于怀。
  谢钰躲在角落里,看着外面纷乱的战场,连爷和龙爷狭路相逢,话不投机,也不知双方是谁先动的手,局面一时失控起来,这时有个乞丐发现了谢钰的身影,二话不说,拿起手中的木棍便冲了过来。
  只是痛楚瞬间传来,他低头看,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大腿。
  那人抱着大腿痛得满地打滚。


第50章 身若浮沉命难求
  阮当归等了很久,夕阳洒满了街巷,他看到归家的孩童与商贩,以及衔枝入巢的春燕,纸鸢被他放在一旁,同他一样焉焉地,他本来想等谢钰回来后,与他同放。
  最后一抹夕阳挣扎着,却也不情不愿地从西边落下,他们说谢钰他们被李曹叫走了,眼看天都要黑了,怎么还不回来。
  阮当归心中隐约不安,等到众乞丐皆蹒跚着要离去时候,他终于按捺不住,动身欲寻谢钰,却被人拉住胳膊,回头一看,一个乞丐横眉冷眼地看着他:“干嘛去,今日的钱还没上交呢!”
  阮当归把地上乞讨的碗塞到他怀里,破了好几个口的瓷碗里,少得可怜的铜钱发出声响,而后他头也不回地跑进人群,身后的乞丐晦气骂道:“下贱命,跑这么急寻死去呢。”
  他在大街小巷中寻找,却不见谢钰踪迹,他甚至连李曹都没有看到,他的心愈发慌乱起来,一路上不知撞到多少行人,不知不觉,几盏灯火在长街亮起,等再次回神时,灯火阑珊,月上天边。
  阮当归急急忙忙回到城北的破庙,所幸这次瞧见了大吉的身影,阮当归如见救星,一下子扑到大吉身前,他急切问道:“有没有见到谢钰。”
  大吉正为今日的事情发愁呢,一道黑影便扑到他面前,将他吓了一跳,待看清阮当归的面容之后,大吉嘴里不干不净骂了一句:“滚一边去,别烦爷。”
  “谢钰在哪?”阮当归红着眼角,语气发狠地问道,简直像匹凶狠的狼崽子。
  大吉本欲辱骂的话语不知为何突然卡在喉咙里,庙外伶仃下起小雨,阮当归只觉得快要窒息,在听到大吉的回答之后,慌乱跑进如墨的夜色中。
  他一路奔跑,春雨带着寒意,全往面上扑来,积雨空明,映着天上明月,阮当归不知自己到底哭没哭,他想起娘亲去世的那天,那双总是温暖的手,从自己的脸颊旁无力垂下,从那一刻起,他变成了一个人,在这纷扰拥挤的人世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阮当归总是嬉皮笑脸地着面对人生,哪怕是在乞讨时被人踹上一脚,也能换个地方继续蹲着,他想啊,他得表现地再无所谓些,这样上苍放过他,不会再夺走他所珍爱的人或事。
  阮当归一脚踏进积水里,将水中的明月踩碎。
  雨越下越大,长街空荡起来,他还在寻找,他知晓谢钰在等待他的到来。
  阮当归不知自己到底跑了多久,待他发现谢钰时,谢钰身子早已冰冷,雨水冲刷着青石板,血污不止,蜿蜒流下,阮当归的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他连滚带爬地扑到谢钰身边,只看到谢钰面色全无的面容,他的呼吸若有若无,胸膛处的伤口触目惊心,血肉翻卷,阮当归的眼泪不断流下,他呼唤着谢钰的名字,咬着牙伸出手将谢钰背在身上。
  雨水大得像雨帘,阮当归颤抖着声音道:“阿钰,我来救你了。”
  阮当归说:“我来了,你不要死。”
  阮当归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说着:“你不要死,不要死。”
  不要像阿娘那样离开他,不要再让他孤独一人。
  胡莺是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雨声愈大,她隐约听到阮阮的哭喊声,待打开门,心神皆颤,阮当归被雨淋得全身湿透,背上背着谢钰,谢钰明显陷入昏迷。
  “莺莺姐。”阮当归若非逼急了,怎会来寻胡莺。
  胡莺赶忙让阮当归进来,胡刀听闻动静也出来了,见到阮当归和谢钰,浓眉一蹙,他认得这两个乞丐,他家女儿常常给他们吃食,胡莺怯生生喊了一句爹爹,阮当归背着谢钰,在大雨中用希翼而绝望的目光看着胡刀。
  “进来吧。”胡刀最后妥协。
  阮当归赶忙背着谢钰进屋,谢钰已经气若游丝,面色全无,胡莺被他胸前的刀伤吓到了,用手捂住嘴巴,阮当归此刻却很镇定,是的,他突然镇定极了,他不会让谢钰死去,哪怕是从阎王手中抢人,他也要把他抢回来,一定会抢回来的。
  阮当归目光坚毅起来,他听到自己对胡莺道:“我去请大夫。”
  说完他便冲进浓稠的夜幕与雨帘中,星星与月亮皆不可见,世间没有一丝光亮,阮当归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他跑到医馆,将门锤得作响,他一边锤门一边大喊:“大夫,大夫。”
  “谁啊。”半晌,终于有人回应,门被从内打开,一个医徒揉着惺忪的眼,差点被阮当归的模样吓死。
  “跟我去救人。”阮当归一把拉住医徒的手,那彻骨的冰冷让医徒不禁打个寒颤。
  “哎哎哎。”医徒挣扎,“你别拉我啊,我只是个小小医徒。”
  “况且风大雨大,这夜里出诊,需十两诊金。”医徒挣脱阮当归的手后,往后退了半步,看阮当归一身狼狈,语气怀疑,“你……有钱吗?”
  “我……”阮当归嗓子发涩,闻此不知言语,他只得苦苦哀求,“你们先去救人,他快要死了,求求你们先去救人,好不好。”
  如今这世道,灾情接踵,死人可是常有的事,与其怜悯一条生命,不若怜悯些银两,医徒不愿与阮当归多多纠缠,他退后到门内,摇摇头,言语冷漠:“没有银两是不会出诊的。”
  说罢,便将医馆的门关上了。
  阮当归愣愣地看着紧闭的门,一种无力感从心中油然而生,他知自己没时间哭,谢钰还等着他去救,阮当归使劲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转头跑向永安当铺。
  当铺的老板被人在深夜里吵醒,还未待发起火来,眼皮底下便瞧见一块剔透晶莹的玉佩。
  那玉佩一看便知是好货,通身没有一丝杂质,宛若冰心玉壶之质,他敢打包票,这玉是他见过的最好的玉,拿玉的人面色着急,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里,铺天盖地的悲伤与惶恐。
  “这玉,能当多少?”阮当归急切询问,声音沙哑。
  “这……”当铺老板面上丝毫没有被人从深夜惊醒的恼怒,他从阮当归手中接过玉佩,指腹反复摩挲玉佩,眼珠子在眼眶乱打转,最后伸出一根手指。
  “十两银子,不能再多了。”当铺老板伸出自己粗硕的指头,上面还戴着两个金戒指,他一边说着,一边窥着阮当归的神色,托着长长声音,“你当,还是不当?”
  这枚玉佩,是安子然临终时交给阮当归的,唯一的遗物,那夫家将他娘的所有东西都用一场大火焚烧殆尽,而后将阮当归驱逐出府,阮当归在最艰难的时候,就是靠着这枚玉佩才坚强活下来的,只是如今,物是死物,却有比玉佩更重要的活人。
  “当!”阮当归没有丝毫犹豫地吐出这一字,雨水从发梢滴落,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待那人收下玉佩,慢悠悠拿出十两银子之后,阮当归一把将银子夺来,他扭头就跑,大雨将一切倾覆,阮当归跑到医馆,依旧是那个医徒,瞧见阮当归又跑来,稍微发怒的语气:“去去去,一边去。”
  这句话阮当归曾听过无数遍,每次当街乞讨,亦或用垂涎的目光流连于包子铺时,总有无数人用不耐烦的语气,对他说着这样的话,刚开始他会脸红,觉得羞耻,到后来被饿得麻木,便什么也不觉了。
  “我有钱。”阮当归将银子拿出来,塞到医徒手中,他拉着医徒的衣角不放,声音颤抖,到最后嘶吼出来,“去救人,去救人啊!”
  医徒被阮当归狰狞的面色吓到了,手中银两沾着雨水,医徒木讷地应了声,赶忙跑进馆里,叫了大夫,少倾,大夫背着药箱出来了,阮当归便拉着大夫一路狂奔,大夫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地喊着慢些慢些。
  等到了二两酒肆,大夫见到谢钰身上的伤,倒吸一口凉气。
  谢钰唇色全无,周身冰冷,大夫赶忙把脉,阮当归在一旁急切地看着。
  大夫让备上热水,胡莺赶忙去备,阮当归颤抖着声音问:“大夫……他怎么样?”
  “外伤太严重了,脉搏微弱,命悬一线。”大夫皱着眉头如是说道。
  阮当归的视线从谢钰的面上,落到他的左手那空荡荡的小拇指上,如果可以,他愿意用他的命去换谢钰的命。
  “一定要救救他,一定要救他。”阮当归最终低下头,无力地呢喃道。
  谢钰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混沌,他见到了自己的爹娘,梦里并不觉得开心,甚至觉得恶心,他骗了阮当归,当初阮当归问他爹娘的事情,他告诉阮阮,他的爹娘死于饥荒,如果是这样便好了,如果是这样,他最起码还愿意思念,愿意回望过去。
  那年天灾饥荒,草根树皮皆被啃光,于是常见易子而食之景。
  他的爹娘,将他视作一件物品,衣上插着根稻草,当街叫卖。
  如何不心痛,如何不愤恨,他命贱如草芥,无人疼爱,于是他跑了,与其被吃掉,不如饿死在街头,临走前,他把家门锁了,然后放了一把熊熊烈火,一双眼里全是麻木,就此漂泊,红尘无一安处。


第51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他梦到自己被欺凌,被侮辱,被打骂,有时檐下躲雨,抬头望天,竟不知人生如此艰难,难道他真的要一辈子这样下去,他不要,他要做人上人,他一定要将所有曾欺辱过他的人,通通踩在脚下。
  梦到最后,是阮当归递过来的半个包子。
  谢钰醒来的时候,阮当归正红着眼睛蹲在院子里熬药,药将他的眼睛熏得睁都睁不开,等他端着药回屋时,与谢钰两两想看,阮当归激动地差点连药都扔了。
  “如何?”阮当归扑到床榻处,语气担忧而着急,“伤口痛不痛,可有不适?”
  谢钰瞧见阮当归红通通的眼眸,愣了一下,用毫无血色的唇缓慢费力道:“你怎么眼睛,红得像兔子。”
  “哪有!”阮当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没哭,我是被药熏得!”
  “我又没说你哭。”谢钰道。
  阮当归揉眼睛的动作一滞,他把药放在桌上,试图转移话题:“啊,赶紧喝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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