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见他要走,忙一把将人拉住,“你要去哪里!”
容煜回身掰开他的手,道:“去我该去的地方。”
这人有些难缠,或许早该打晕了他。
“诶!”男人停了一停,追上容煜道,“带本太子一起走吧,我给你银子。”
“银子?”容煜停下来看着他,问道,“你是这里的太子,为什么要跟我走,你知道我是谁么。”
男人摇了摇头,一双凤眸微微下垂,“我不知道,但是你比他们好,你不会叫我傻子,也不会动手打我。”
“有人打你?”容煜问他。
男人点了点头,把胳膊上的袖子挺起来,“你看……”
白嫩的手臂上满是被抽打的痕迹,紫的,红的,几乎不堪入目。这些人掂量的很清楚,伤痕都落在衣服遮盖的地方。
“还有这儿……”
男人委屈地道了一声,正准备解开胸前的衣裳,容煜一把将人按住。
“好了,我带你走,但要看你认不认路,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儿,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容煜看着他的眼睛,人会说谎,但眼睛总会慢一些。
男人听见容煜问了两个问题,手指头也伸出两个来,生怕自己忘记容煜所问。
“我叫钰儿,这里是西陵,是五妹妹带我来的,她说我母后在这里,让我在这儿等着,如果不等,母后就会被这里的坏人抓走……”男人想到这里,眉心蹙了一蹙,十分俊朗的人,可说话与神情中用有些许憨态。
五妹妹……
五公主!
这么说,眼前的人或许就是已经“逝世”的黎国太子宫钰。
容煜不曾见过宫钰,只记得内院曾说过,宫钰年少聪慧最得老黎王喜爱。宫凌为人狠辣,要继位必然会解决这位聪颖的长兄,怪不得宫钰变得这样憨憨傻傻。
“你不等你母后了?”容煜问他了一句。
宫钰闻言,嘴角抽了一抽,愤愤道:“他们都在骗我,母后已经死了,已经不在人世了,求求你带我出去,我给你银子……”
宫钰死死抓着容煜的胳膊,再也不放开。
在他眼中,这个不会打他的人,就已经算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容煜许久不曾言语,最后只问了一句。
“出口在哪里?”
“你说什么……”
“西陵的出口,你知道罢。”
好巧不巧,就出现在暗道的出口,容煜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他相信宫钰现在只有几岁的头脑,但并不相信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会不谙世事,天真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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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军营,袅袅青烟从帐篷外生起。
大军驻扎边境已经两日,所有人心中都不平静,但又都在尽量保持平静。
“阿四……”江逸白唤了一声。
正坐在石灶旁的人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忙继续往灶里添柴。
“奴才很好,奴才没事,小殿下稍等片刻,饭一会儿就好……”
“你没点火。”江逸白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
阿四沉默了。
只听到“轰隆”一声,原本用石头垒好的全部倒塌。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感谢“司哲”,“MF”,“崽绿理”,“1”,“葵鉴”的营养液~
第89章
“殿下……”阿四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是想掩住自己内心的慌张,没想到越来慌。
“我来罢。”
江逸白俯身坐在石头上,静静垒着石灶。
江逸白的手很漂亮,修长的指节,干净的指甲,完全不像是做粗活的人。
“对外是怎么说的?”江逸白突然问了一句,这些天他没有回盛京,没有亲眼看到,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情况。
阿四闻言,低声道:“只说南边有南梁圣女的下落,陛下来亲自追查,并未走漏消息。太后那边,是若水和秋秋在打点。各国的质子,除了已经被送回乡的邵公子,其余的都安置在青玄宫不准出来。”
“那便好。”
今次所集结的将士们,大多也都是跟随容煜出生入死的人,断断不会走漏容煜在黎国落难的风声。
阿四这头把好口风,消息是断断不会从自己人这边泄出去的。
但是江逸白的心下仍旧不安。
皇帝落难,不知道朝中那些暗中放箭的人,是不是也在等这一天。
“殿下,您说陛下现在还好么。”
阿四这一句话,让江逸白拿着石头的手滞了一滞。思绪被打断,江逸白心下一时乱的很。
还好么,这句话,他也想问。
可不论再怎么问,也只有见到容煜本人时才会放心。
“告诉几位将军,看好手底下的人。”江逸白道了一句,继续做手上的事。
军营中年年有新人来,江逸白不怀疑他们的能力,唯怕他们有时候没什么经验,好心办坏事。
“是……”阿四应下,即刻动身去了。
“他还好么。”
许久,江逸白看着眼前的石灶,问了一句。
腰间的玉佩道:“还好吧,起码还活着。”
就是不知道是怎样活着。
江逸白握着石头的手紧了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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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国,城西。
深巷中,蹲在乞丐窝的人浅浅闭了眼睛。
容煜记不得他已经多久未进水米,只知道自已浑身软的厉害,再走不动一步路。
鼻息间传来包子的味道,容煜抬眸,宫钰手中的纸袋里有几个包子。
“你从哪儿来的。”容煜问了一句。
宫钰笑了笑,道:“我有银子,我没骗你,你快吃吧,哥哥。”
这一声哥哥叫的猝不及防,如果记得没错,宫钰应该比自己大上一巴掌的年龄才对。
“你说自己被人欺负,又是从哪里得来的银两?”
容煜接过包子问了一句。
宫钰一屁股坐在对面,先咬了两口包子,才含糊不清道:“他们给我最好的东西,只是不把我当人看。”
就如同一条狗,任打任骂,开心了赏点东西,不高兴了,就踹上两脚,打上两下。
提起这个,宫钰便有些低落,吃包子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两人从西陵园的暗道出来,先去弄了两套寻常衣裳,然后一路往城西来。
宫凌所在的城北守卫最严,他们得先想个法子从城西出去。
容煜穿着一声青色的布衫,又是灰头土脸的,坐在乞丐窝里并不显眼。
倒是宫钰,白净的厉害,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公子。
“我给你画个妆面。”
容煜说罢,从地抹了把灰涂在宫钰的脸上。
宫钰眼睛亮晶晶的,也没有反抗,任由容煜“糟蹋”。
两人吃饱了东西,继续混在人堆里往城门处去。
这些日子,两国边境之地查的都很严,要想出去几乎比登天还难。
好容易走到城门口,守卫的人却在比着手中的画像一个个地查着要出城的人。
“官爷,这人犯了什么错呀。”
出城的大娘问了一句。
守卫看了她一眼,冷声道:“要走快走,别多管闲事。”
“你看得清是谁吗?”
远处的馄饨摊,容煜问了仰头的宫钰一声。
宫钰摇摇头,道:“看不清,或许是在抓盗贼。”
说罢继续喝碗里的馄饨汤。
容煜静静思忖着画像。
盗贼……不大像。别的不担心,只怕那官差手上的画像是他与宫钰。
出来这么些日子,想必西陵园的守卫也察觉了些。
若是抓盗贼,一定光明正大地贴出来悬赏。这么偷偷摸摸的找人,必然是不想叫外人知道,尤其是不想让宫凌与江逸白知道。
想来宫凌待手底下的人并不怎么样。
他和宫钰两个大活人从西陵凭白无故消失,一定有不少人得受牵连。
为了保住脑袋,也只能压下消息,在宫凌发现之前偷偷摸摸把人找回来。
“咱们想要出去,要麻烦些。”容煜道了一句。
宫钰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出去,一时有些发愣。
容煜往城街上看,一辆盖着白布的牛车从眼前走过,眼睛亮了一亮,忽然计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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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驻守城西的守卫照例检查出城的人。
今日有不少人出城。
出城种地的老农,往返两国贩卖陶器的商人。
“站住!”守卫叫住了一辆牛车。
车上的妇人走下来,用手遮着鼻子。
“车上是什么人。”
“是我弟弟。”妇人道了一句,双眉紧紧凝在一起。
“出城做什么。”
“看病,听说外头有位神医,想去找找看看。”
“什么病。”守卫继续盘问。
“是……疫病。”
“什么?瘟疫!”
那守卫的人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打者单子掀开车上的粗布匆匆看了一眼。
白布盖着的青年男子满脸乌青之色,口角处有溃烂的痕迹,爪甲也是青紫的。
鼻息间隐隐有股恶臭,守卫的官兵忍不住捂了鼻子。
“出去,出去,快出去……”
守卫十分嫌弃地一连道了好几声。
近来南边的疫患越发多,朝中官员只顾着自身修养,没有下明确的指示。像这样发了病的人,能放出去的,绝不会往回留。
妇人道了一声谢,拽着牛车往城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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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走了几里地,才停下来歇了歇脚。
“没想到这冬日里的太阳也这样毒辣。”
妇人开口,是男子的声音。
牛车上的人猛地坐起来,擦了擦脸,蹙眉道:“这牛车臭死了,没准儿以前装过牛粪。”
他转了身,看见车下的人,转而为喜道:“你这样真好看,像是谁家的小媳妇。”
“谁教你的混话。”
容煜觉得这人心眼多的很,该懂得不懂,不该懂得倒是清楚的很。
这身女子的衣裳是从裁缝店随便买来的,并不合身,上衣遮不住胳膊,下裙遮不住脚。
买了衣裳,又趁着夜色在烟花之地找了个卖艺的小姑娘,给了些银子,让她为容煜涂脂抹粉。
也亏了那姑娘画了好半夜的容妆,活活把一个俊朗的男子画成了貌美妇人。不然容煜这么高的人,又是好大一双脚,必然会惹人怀疑。
容煜扯了扯过于窄的领子,道:“咱们是从城西出来的,要到北门得走好些路。”
这辆牛车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最怕赶不上,误了时机。若是他们中了宫凌的计策,便更难抽身。
宫钰眨了眨眼睛,问容煜道:“到北门去做什么,我弟弟在北门,他会把咱们都抓起来的。”
这个弟弟便是宫凌。
容煜摸了摸牛的角,道:“我要找的人在北门,咱们去城外,一定能找到他们的营地。”
“你要找的人……”宫钰理解了一会儿,对他道,“太危险了,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会来呢,要是没有人来,不就白去了么。我要是你,就先回自己的家乡去,再说找人的事。”
宫钰揪着破损的衣角,似乎对北门有些畏惧,准确的说,是对宫凌有畏惧。
好不容易脱离那个地方,他已经不想回去了。
容煜静了一静,沉声道:“他们一定会来的,就如同我一定会去。”
他的将士们不远千里为了他从北方而来,他不能,也不会自己逃走,看着他们身陷囹圄。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ovo
第90章
简简单单,却十分有重量的一句话。
宫钰的眸光晃了一晃,随即挥出鞭子,高声道:“那,咱们出发!”
朝气蓬勃,从这个不算年少的男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太阳越升越高,许久不曾见过的日光铺满大地,前路平坦。
容煜看了宫钰一眼,轻轻弯了唇角,赶着牛车往远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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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的军队,扎在隐蔽之处。
江逸白的兵法,一半从太傅与兵书上得来,一半是承习了容煜的习惯。
两人一连走了许多天,才在山脚隐蔽处发现了营地。
此地为燕,梁,离三国交界之处,便是冬日草木也异常旺盛,有些高过头顶,十分适合隐蔽身形。
前方的军营不大,没有任何标识,容煜看了许久,在营地外的流水中发现了一些漂浮的香灰。
燕人习惯了干燥的地方,来到南国总会焚香祛除蚊虫与湿气,这是北边特有的香料。
“该是这里……”容煜看着远处守卫的人,对宫钰道了一句。
前方陌生的面孔,但可以确定是燕人的打扮。
不出意外,这里便是了。
已经许久未见过江逸白他们,不知道这些天他们的境况如何。
风声和草木声夹在一起,吹拂着人的心绪,容煜的耳边却格外安静,安静到天地之间只剩下两个人在徐徐前行。
手将拦在身前的杂草剥开,河岸边守卫的人,细看起来该是裴家手底下的。
容煜让宫钰在原处等上一等,先一步往守卫处去。
待他走进,突然被人拦下来。
“此乃军营重地,闲杂人等勿入。”
闲杂人等……
容煜看着面前陌生的面孔,忽然反应过来些什么。
“你是裴印堂手底下的人?”容煜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