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陵渊的面色不太好看,他从一开始就不赞同在这里碰面,若是沈陵渊能提前知道惠妃是想让自己饶过寒月一命的话,他绝不可能来。
难不成太子身边也有类似夜麟一样的组织?
事情似乎变得棘手起来。
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便是这座花园的另一个出口距离进口有很长一段距离,所以那个人绝对还隐藏在这个花园的某个角落里,伺机而动。
沈陵渊控制自己的动作,让脚下发出的声音尽可能的小,而后一步步缓速移动着,因为现在整个花园里头都静悄悄的,连风吹过的声音都能听到,唯有一片杏花香气扑鼻而来,算是唯一干扰。
虽然嗅觉受限,但只要那女子敢对沈陵渊动手,以青年人强悍的听力,绝对能在一瞬间捕捉,从而反击。
虽然沈陵渊不知道这里具体是个什么方位,但凭着他与朱玉两人对话所在的那处犄角旮旯的位置来看,沈陵渊也能推断出这个花园估计也没什么人,可以暂时不用考虑其他。
但也不能耽搁太长时间,虽然有朱玉作为遮掩,但能抓到人还好,抓不到人就很有可能连着惠妃主仆一同暴露。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不得不说这人隐藏的极好,沈陵渊的耐性几乎快要消耗殆尽,他站在一片桂树的阴影下,眉间褶皱越来越深,经过一番思谶了后,他缓缓收起了防备的姿势,而后对着空地道。
“这位姑娘,我知道你在听,我想让你知道,我并非是擅自闯入太子府之人,我乃巡城司指挥使,来此是为太孙祈福,这个中缘由你应当也有所耳闻,就算没有听过,也请姑娘现身,给陆某一个解释的机会。”
沈陵渊说罢,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还有一片寂静,桂花香依旧浓郁,让对花香不感冒的沈陵渊也感觉到片刻的眩晕以至于行动迟缓。
他在这一刻无不怀念沈晏清身边清冽的药香。
就在这短暂的分神片刻,沈陵渊身后传来一声娇喝,沈陵渊立马蹲下闪躲,这一引蛇出洞,可以说是半真半假,沈陵渊故意卖了对手一个破绽,自己却也是真的头晕目眩,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躲避攻击。
然而沈陵渊没想到的是,在他低头的一瞬间竟看到了地面的斑斑血迹。
沈陵渊惊讶地张了张嘴,没想到这人竟是受伤了才不得不择机逃跑,并不是因为想要等援兵才藏起身来。
如此,便肯定不是太子府内的人,说不定是哪个江湖大盗或者小偷小摸,这正好他巡城司的职责所在,若是抓了他交给太子,还能免了曹顺的猜疑。
沈陵渊没了顾忌,再次躲过那女子的一拳后,以左脚为轴,右腿向后扫去,那女子还算敏锐向后一跃躲过一击。
然而沈陵渊却再不给她逃跑的机会,后脚踏地借力,重拳出击,那女子面上黑纱被拳风掀起一角,沈陵渊却立时愣了一下,甚至有收力的动作。
也正因如此,给了那女子可乘之机,她知道自己的状态不能硬接这一拳,于是将左臂弯曲,那条纤细的胳膊瞬间软化作柔软的丝绸,缠着沈陵渊的胳膊,不仅灵巧的化解了力道,而且还借着沈陵渊结实的胳膊绕到了他背后,从台阶跃下。
沈陵渊瞬间转身,那女子也在此刻回头看他,两人有一瞬间的对视,沈陵渊这才能确定刚刚并不是自己眼花。
那女子有着一双他十分熟悉的眼眸。
两人就这么不吭不响的互相凝视着,仿若跨越了几千年似的,直到花园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两人才有了动作,一闪光之物从那女子手中飞出,而后几个瞬息便消失在了视野中。
沈陵渊却再没有追击,而是准确地将那泛光的东西掐在了两指间,他定睛一看,是一根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略的尖锐银针,若是那女子一开始就用这东西攻击他,就算是沈陵渊也很难躲避。
沈陵渊微微眯起双眼,用食指和拇指捻了捻针身,这手感令他更为熟悉。
“陆指挥使!”
沈陵渊听到曹顺呼唤的一瞬间将银针别在了衣袖下摆,却并没有对地上的斑斑血迹做任何处理。
待曹顺匆匆赶到他身边,十分惊讶的说,“指挥使,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您怎么会在这里?”
沈陵渊故作面色凝重:“曹公公离开后陆某发现一个黑影在梅苑周围鬼鬼祟祟,因而不得不一探究竟,他被我所伤,逃到这里,由于地形不太熟悉,所以没有捉拿到,还请曹公公立刻通知太子,集齐府兵进行搜查!”
曹顺却似乎并不赞同沈陵渊的话,他的眼珠子飞快地转了好几圈,肉眼可见的面色不好,却始终不给沈陵渊答复。
看来这人也是知道些什么,不过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掩护惠妃主仆脱身才是正道。
因此沈陵渊当即上前一步,拽起曹顺的衣襟,怒道:“公公是觉得我在说谎么?若是那贼人对太子或者其他贵人做了什么,到时候的罪责你担当的起?”
曹顺被他这一粗鲁的动作吓到脸色发白,连忙摆了摆手,沈陵渊一松手,他便脚下瘫软半跪在地,“是,奴才这就去通知殿下,召集府兵搜查。”
沈陵渊点了点头,“我现在不方便在内院行动,还请公公带我一同面见太子,那贼人已经被我所伤,料他也逃不掉。”
曹顺带着明显心里有鬼,嘴上虽应下了声,动作却不情不愿,在沈陵渊的推搡下才离开了这个小花园,进了前院。
这给孩子祈福的事情自然是落空了,待沈陵渊面见了太子说明了情况后,容琮就要比曹顺老练的多,只见他有条不紊的遣散宾客,召集府兵,派人将府里上上下下全部搜查了一遍,自然是没见到人影。
沈陵渊由此十分内疚,立即将巡城司调至太子府周围严密守护,直到抓到了个根本不会轻功的小毛贼这事儿才算完。
至于那位黑衣女子——
巡城司撤防的当晚,太子府内。
太子妃刚睡下,容琮就悄悄离开了梅苑,他没带一个侍从,快步穿过沈陵渊与莫名女子打斗的花园,独自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见屋内还燃着烛火,容琮才放慢脚步,推门进了屋里。
阁中坐着一个女子,面色惨白,双手攥着一个不算太精美的福袋,孤单的靠在软枕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盯着案台上燃烧的红烛发呆,就连有人进到这屋里来都没有发现。
直到容琮掀开圆形木框门上的珍珠帘,珍珠串儿碰撞在一起发出个楞个楞的声音,女子才转过身。
她见到男人来似乎下了一跳,掀开被子就要下地行礼,容琮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看着她缠着绷带的肩膀露出心疼的眼神。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快躺下,这些日子孤一直忙着应付巡城司的那些人才有时间来陪你,快告诉孤这到底怎么回事。”
女子闻言垂下了眼眸,一副自责的模样,她咬了咬嘴唇这才道:“渊儿给殿下添麻烦了,我本以为那天就不会有客人再到内院来,所以想趁着人少的时候悄悄去给太孙祈福,没想到却遇到了那个怪人。二话不说冲我就是一巴掌。”
太子叹了口气,“你当时是不是穿着一身黑衣,还走的小路,甚至还鬼鬼祟祟?”
女子眨了眨眼:“虽然听着怪怪的,但好像是这样。”
太子被她气笑了:“他不是什么怪人,而是新上任的指挥使,你在他面前鬼鬼祟祟的,他以为你是贼,这才去追你,不过你还能从他手下逃走,孤才是真的要谢天谢地。”
“我在小花园里藏到了桂树上,他没找到我,被曹公公拦住了。”女子解释道,而后一脸疑问,“可他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到内院来?”
太子一愣,错开目光:“这个中缘由太过复杂,等以后孤再同你讲,你先好好养伤吧。”
女子再次低下头,看得出来的失落,“好吧。殿下是又要离开了么。”说着,她捏了捏手中福袋。
“孤说过的,你不必做这些。”
容琮将女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他说罢,拿过女人手中福袋,“这个东西让我替你给容烬吧。”
“真的?”
女子惊喜的说着,而后对着容琮露出一个春光灿烂的笑容。
容琮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手,“真的,而且孤今晚留下来陪你,顺便还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女子兴高采烈地向里头挪了一个身位,抬眸道:“殿下请说。”
容琮顺从地坐在她旁边,揽过女人的纤腰,让她把头放在自己肩膀,“孤本来还在犹豫,怕你的身体随我一同去穆城会吃不消,可经过今天的事孤想通了,你不在孤身边才是最大的危险。所以,明天收拾收拾东西,七日后同孤一起去秋猎如何?”
女子怯生生的抬起头:“可我怕给殿下拖后腿么?”
太子揉了揉她的头发,“不会,你在才能真正让孤安心。”
女子害羞一般将头埋在了太子胸前,缓缓说了一声,“好。”
还有容琮不曾看到的,她微微勾起的嘴角。
第86章 贪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陵渊一直带着巡城司围在太子府四周观察,可惜再没见到过那偏僻花园中的黑衣女子一眼。
沈陵渊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在联想起起卓佳雪离开前对他所说的假公主一事,沈陵渊还是觉得自己那天所见女子,就是那位冒充自己的假公主。
两人本应当是对立的关系,但那位假公主最后又不明不白的给了他一根银针,倘若沈陵渊没有记错的话,在他认识的人中,唯有素娥会随身携带银针,别在裙角,或者衣摆。
而且两者的身形,身法也很是相似,这一认知出现在脑海时让沈陵渊非常想再次确认,甚至是当面确认自己内心的想法。
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所谓的换颜术,能将一个人的脸伪装成另外一个人。
只可惜,沈陵渊在太子府外日夜不休的守了整整三日,也没能再见那女子一面,最后也不得不接受太子送过来的替罪羊,草草收场。
倒不是沈陵渊不想深究,着实是时间不等人,穆城秋猎在即,巡城司不得不撤离太子府,好为秋猎护航做准备。
因而沈陵渊只好在暗中注意太子府动向,白日布防到天黑,夜晚还要趁着夜深人静到孟剪的成衣局看看情况。
忙碌的日子过的很快,直到,秋猎将至的前一天晚上。
沈陵渊今天难得回府,不过他接下来的举动却更让倒霉哥一众夜骑成员摸不着头脑。
在倒霉哥的印象中,陆公子回府的第一件事永远都是先钻进庆安堂,然后两人轮流砸坏一些昂贵的瓷器,紧接着听到侯爷一声,“滚。”
他们便能知道陆公子这是又被赶出来了。
这之后陆公子也不会恼火,而是直接回庆辉堂安寝,就给人一种不被侯爷踹上一脚,他就睡不好觉的感觉。
可今日陆公子却一反常态,径直绕过了庆安堂,上小厨房中讨来了一壶清酒后,径自去了海棠苑的屋顶,一个人对月独酌,着实怪异。
而今日又恰好是个渐盈凸月,是各种灵异事件频发的时段,因而夜骑众人都在讨论,陆公子是不是被鬼怪附了身。
不过沈陵渊自个儿其实清醒的很,说是来屋顶喝酒,其实是在钓人,唯一的目的就是看他骁哥心中,到底还有没有他这位外甥。
对于陆骁是否会来,沈陵渊还是又把握的,半壶酒进腹,男人高大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自己身旁。
沈陵渊懒散地喊道:“骁哥来了。”
陆骁的身形微微一顿,紧接着‘嗯’了一声,“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沈陵渊举着酒盅回身咧嘴道,“没什么,只是想同你喝一杯送别酒。”
陆骁到沈陵渊身边,盘腿坐下,拿起酒盅,两人碰了一杯。
紧接着沈陵渊问:“骁哥什么时候走?”
陆骁答:“明日。”
“跟着沈晏清一同出城,确实是个好方法。”
“这次能成功撤出这么多人,也有你的功劳。”
陆骁顿了一下,才说道,“解决老吴之后,你就尽快离开这里,回北骊吧。”
沈陵渊闻言,举着酒盅对着陆骁一笑,不置可否,而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饮罢,沈陵渊用衣袖抹了下嘴巴,手腕随意搭在自己弯曲的膝盖上,眼睛望着凸月,“骁哥,你知道么,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个时候你会同我说什么,会不会同我说实话。”
陆骁微微皱起了眉头,正欲说些什么,却看见沈陵渊踉踉跄跄的站起了身。
青年背对着月光,陆骁看不清楚他具体的表情,只能听见沈陵渊骤然低了八个度的声音。
“骁哥,虽然我这么做不仁不义,不忠不信,但我从来都没后悔,打开我爹的那两封信。”
没错,沈陵渊一直在说谎。
无论是到嘉陵关客栈的徐长英,还是沐春阁宴请的苏书等三位前辈,亦或是陆骁。
他们都以为沈陵渊这一遭不过是稳重了一些,思考的多一些,而本质还是曾经那个单纯好懂的少年郎。
熟不知沈陵渊在看到那血流成河的冰封峡谷时就彻底变了性子。
他一度没办法相信任何人,就算是在雪山潜心修行了两年,到最后他还是没能彻底相信同尘,而事实证明,沈陵渊的怀疑是正确的。
若是他信了同尘的话,一封信也没有打开,他就不会发现,那位在雪山之上指导他,训练他的前辈根本不是所谓的军师同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