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古代架空]——BY:结罗

作者:结罗  录入:04-24

  卯时末刻,晨光大亮,马车快到宫门,沈行与冯映骑着白马在宫门迎接,沈行远远望到旌旗的时候,早就有人把这事儿报给了他,他笑吟吟说给冯映听,说完感叹了一句,“叶横波和王姬……啊不,乖命侯一死,显仁帝施政陡然严苛,秦王为了自保,不惜自污损名,之前粥场破了自己暴虐无能的恶名,今天就拉着我哥哥上车,把荒淫这小过错做实,啧啧,用心良苦啊……”
  冯映呼出一口气,淡淡地道:“沈公这次料差了。”
  “哦?”
  “秦王不是自污,而是他想让全天下都知道,他爱着沈令,光明正大。”
  沈行怔了怔,冯映在马上转头看他,一张清雅绝伦的面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何况显仁帝非是提防至亲的庸主。”说完这句,他便觉得自己说多了,便闭口不言。
  沈行却楞了一会儿,他刚想说什么的时候,远方前驱太监拍着手喝道而来,他随即下马,迎了上去。
  冯映安静地伫立了一会儿,也下马而去。
  他眯起眼睛看着前方,车上的沈令和叶骁,迎着阳光,相携而来。
  “……可真好啊。”他由衷地轻叹出声。
  最终沈令还是没有与叶骁一同登殿受礼。
  到了王宫,换车乘辇的时候,他便退下,叶骁本来还不高兴,结果沈令面无表情看他,说无论按哪国的规矩,我都该受内眷和命妇的礼,这不合适吧?
  叶骁想想也对,悻悻然地放手。
  沈令并不想受谁的礼,能与叶骁同乘,走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就心满意足了。
  但叶骁在北齐这场登殿,震惊了整个东陆。
  塑月秦王恣意妄为,任性无度,再度被天下议论。
  但谁在乎呢,谁也不在乎。
  北齐国主只要自己还在位子上,还能享乐,他什么都不在乎,其余人等奉承叶骁还来不及,何况其他?
  至于百姓,开粥厂给他们吃饭的是叶骁,人家娶了个男王妃,跟到了嘴里的这口粥和身上暖呼呼的衣服比,算得什么?
  于是在一片不相干的义愤填膺里到了五月,沈令生日过完,出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叶询加冠,一件是冯映聘妃。
  塑月那边叶询年满十六,行了冠礼,正式册为太子,开府建牙。
  给叶询加冠的是蓬莱君,一待礼毕,显仁帝给蓬莱君加封了太子太保的荣衔,他即告致仕。
  蓬莱君出仕之前在白玉京执教,贵为十二祭酒之一,执掌以青翼大君为名的青翼院,这次致仕之后,便要回白玉京,继续教书育人。
  青翼院位在白玉京在北齐这一侧,毗邻北齐与北狄,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蓬莱君此时致仕,就是为了拉住白玉京,牵制北齐与北狄。
  至于冯映,横波一死,显仁帝翻遍了整个宗室,楞是没找到一个适合与冯映成婚的宗女,冯映恭恭敬敬表示知道了,转头麻溜聘娶了弥兰陀与稚邪的长女为正妃,定在明年十一月迎娶。
  叶骁听了呵呵两声,觉得自己牙疼又重了几分。

  第七十三回 幕山遮

  
  第七十三回幕山遮
  然后这一年七月,蓬莱君轻车简从,抵达成安京。
  蓬莱君不欲扰民,连城都没进,宿在城外驿馆,所有来拜的人一概回绝,只冯映和叶骁联袂到访的时候放了进来。
  这是蓬莱君第一次见冯映,俟他一走,蓬莱君若有所思地对叶骁道:“……他有些似沈令。”
  叶骁呵呵一声,说我家阿令跟他比,简直单纯天真得像个小天使一般。
  蓬莱君看他一眼,“你不喜欢他。”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但是挺一言难尽的。”叹了口气,叶骁抬头,看到蓬莱君拿出一个玉瓶,往他面前推了推。
  他打开一看,却是一瓶松浆。
  “路上无事,北齐松子甚好,随便做了些。”
  晃晃玉瓶,叶骁面孔上露出又厌恶又怀念的神色,重新把它推了回去,“这东西我喜欢不起来。谢谢阿父了。”
  蓬莱君沉默了一下,“……这东西先帝喜欢。”
  “所以我不喜欢。”
  松浆是先帝喜欢的食物,因为他的皇后会为他做。最开始叶骁是喜欢松浆的,因为有了松浆,那一整天先帝都不会生气,也不会打他,可当他知道,先帝的欢喜不是为了他喜欢松浆,也不是为了这是蓬莱君做给他的,而仅仅是因为他的妻子会做给他而怀念,叶骁就再也喜欢不起来了。
  他那么喜欢的阿父,在先帝那里,连个替身都比不上。
  蓬莱君点点头,把瓶子收回来,淡淡地道了一句,“陪我出去走走。”
  两人没带侍从,徒步从驿站出去。
  时近黄昏,满街归人,户户炊烟袅袅,成群结队的小孩背着篓子从田间回来,欢声笑语地往家里走。
  叶骁一弯腰,扶起一个跑得太急的小孩,拍拍他脑袋,看小孩跑远,他转头看向蓬莱君,“阿兄还好么?”
  “还好,询儿要选妃,卞阳有孕。”
  “真好啊。”他轻声道,一双深灰色的眸子扶起一丝模糊的怀念,他慢慢地道:“……阿兄手段,跟之前比,严厉了很多啊。”
  “他长大了。”蓬莱君淡淡地道,已近黄昏,不必撑伞,他只裹住全身,只有一双艳丽的红眸露在兜帽的阴影里。叶骁默然片刻,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蓬莱君俯身抓了把土,在掌心揉碎了,观察土质,淡淡地道:“何况阿柔也去了,再没人能劝他。不过他做得不错。”
  “所以阿父才能放心到北方来?”他轻声问道,蓬莱君朱玉色的眸子瞥他一眼。
  “我担心你。”
  叶骁点点头。这次他亲身前往北齐履职,其实是冯映与横波的联姻失败之后,无奈的办法。
  北齐之前是与塑月同等的强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今能蛰伏下国,不过主昏臣弱太过不堪。能弹压不反已经很难了,而现在又逢丘林部献土归顺的紧要关头,不能出一点儿岔子,北齐必须有人坐镇,蓬莱君和显仁帝反复思量,最后定下这个方针,叶骁坐镇北齐,蓬莱君扼守通道。
  “再一两年你就能回去。”蓬莱君淡淡地道。
  叶骁一笑,说我不是怕这个。他心里想,我是根本不想回丰源京。
  那里埋着他的姐姐和外甥女,埋着他几乎所有的痛苦。
  “你在担心。”蓬莱君看了看他,下了个断言。
  “嗯……我担心冯映。”
  “担心什么?”
  “怕他赌国运。”他竖起指头,“阿姐在、姨妈在,北齐毫无胜算,最是安全。阿姐不在,塑月有两成胜算,姨妈也不在,塑月胜算就是三成。只要到了五成,且一搏之下获利丰厚,冯映就敢赌。”
  说到这里,他慢慢笑了一声,“冯映这次聘娶弥兰陀的女儿,就是在给自己加筹码。”
  “那杀了他?”
  “不,敢赌不代表他现在会赌。”
  “为什么?”
  “冯映不是疯子。”他看着蓬莱君,“目前算上弥兰陀,也不过三七之数,而我在北齐,就是为了不让他扳到五五之数。只要丘林部归顺,他的胜算立刻一成也无,自然不会赌了。”
  他望向成安京的方向,深灰色的眸子眯了起来,“冯映此人,才智远在当世诸人之上,说句不怕阿父生气的话,他洞事之先犹自在阿父之上,这个人如果不跟横波匹配,我是绝不会让他登上北齐王位的。”他沉重地吐出一口气,“不为我用,他就是最可怕的敌人。冯映太危险了。”
  说到这里,他想起冯映那张清寒素然,毫无生机苍白的脸,心中忽然有了一丝奇怪的心疼与恻隐,他顿了顿:“现在冯映还有用,北齐乱而不战才符合我们的利益,而且还需要北齐帮我们扛住北狄的压力,换一个人做不到。”
  蓬莱君并不关心冯映如何,他淡漠地点点头,“小心沈令。”
  叶骁沉默片刻,过了一会儿,他移开视线,望向天边开始垂落的太阳,“……我知道。”
  “你该把他留在丰源京的。”
  “那更危险。”
  蓬莱君看他一眼,“若他倒向冯映,胜负如何?”
  叶骁又沉默了一阵,他沉重地呼出一口气,“……五五。”
  “那他会倒向冯映么?”
  “……五五。”
  “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做。”
  “……我做不了。”良久的沉默后,叶骁轻声说。过了一会儿,他又重复了一次自己的话,“我做不到。”
  “……你从来不曾天真过,但是你心太软。”
  “对我对先帝,阿父不也一样么?”
  这句话一出,先被刺伤的反倒是说话的人,叶骁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低声道,“我失言了。”
  蓬莱君没说话也没看他,叶骁把话题重新拉回去,“现在只要丘林部归附完成,我担心的一切就不会发生。冯映第一不疯,第二并不是利欲熏心之辈,而且做事极其谨慎周全,除非逼到极处,不然不至于铤而走险。”
  “这倒是。”蓬莱君点点头,“丘林部归附之后你想好怎么办了么?”
  “嗯,想好了,丘林部归附,北齐和北狄的压力都会骤减,我回鹰扬关看着荣阳,上次没有弄死符青主,他未来就是个祸患。颜颜这几年政务积累得也够了,让他在山南关当知府,过一任刺史也当得。”
  “山南关苦寒,比不得丰源京,黛颜肯么?”
  叶骁说嗨,我早和他聊过了,我说颜颜啊,现在你有两条路,一条呢,是你哥希望你回去到他自己手下……我话还没说完,他斩钉截铁地说,我选第二条路。啧啧,兄友弟恭兄友弟恭。
  蓬莱君点点头,转头看了叶骁一眼,“永夜幽最近如何?”
  “……我再没见过她。”自从杀伤蓬莱君之后,永夜幽就不见了。她从她那个遍布白骨尸骸的意识之间消失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蓬莱君看了他片刻,“……她还没出来。”
  “对,还有最后一道封印,只要不破,她就无法现世。”
  蓬莱君凝视着他,“叶骁,答应我一件事。”
  “阿父请说。”
  “绝对不能让永夜幽出现。”
  叶骁肃然地点了点头,他轻声道,我早有准备了。
  他早有死的准备,才取了沈令心口肋骨做成了一个箭头——这是对抗永夜幽最后的武器。只是他心疼沈令。要亲手杀了他的话,沈令要多苦啊。所以他得努力的活下去,他不想沈令难过。
  蓬莱君点点头,淡淡地道:“没有意外,这大概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了。”
  “阿父!”
  “我还能再活十八个月。”蓬莱君平静地看着他,然后他伸手,摸了摸叶骁漆黑的头发。
  “叔靖,你要记得一件事,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是你是我的孩子,我养育大的,我的孩子。”蓬莱君鲜少说这么长的话,他似乎思考了一下后面的话该怎么说,他道:“如果你告诉我,你想做皇帝——”
  似乎预感到他要说什么,叶骁短而急促地唤了一声,“阿父!”
  “……我就为你杀了叶蔼。”蓬莱君平静地吐出这句话,他一双朱玉色的眼睛笔直地凝视着自己养大的男人,“因为你是我的孩子。”
  说完,蓬莱君累了一样微微垂头,他转过身去,显出一点疲惫的神色,他轻声说,你回去吧,天要黑了,别让沈令担心。
  说罢,蓬莱君负手径自走去,叶骁望着养父的背影,鼻中发酸,忽然就有了想哭的冲动。
  可他为什么哭呢?他不知道。
  这天一早,叶骁和冯映一起去见蓬莱君,沈令本也想去,但一转念,觉得蓬莱君大概并不想看到他,便待在府里。
  处理完杂务,闲来无事,日头又好,他就在院子里配繁繁翻花绳。翩然两岁多,扶着雪花满院子跑,雪花小心翼翼回头看他,生怕肉乎乎的小团子摔着。
  窈娘坐在他身边看食谱,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中午时分,两个小的加条狼去午睡,太阳暖和,窈娘忽然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怎么?”
  窈娘有些感慨地摇摇头,她放下书,看向天空,“……我讨厌北齐,这地方我待着就不舒服,我想回塑月,列古勒也比这里强得多。”
  沈令想了想,苦笑一声,“可这里毕竟是我门的祖国。”
  窈娘冷笑,“祖国?北齐给我们什么了?你为北齐出生入死,百战百胜,换来的是什么?贬为罪奴,灌了毒药,挑断手筋送人。如果不是遇到秦王,你当年就死了,我呢?我父亲一生清正,仗义执言,北齐给他的就是斩首示众,妻女发卖。”
  说到这里,一向温柔稳重的女子少见地愤懑起来,“要不是为了照顾你,我才不会来这里。想着都令人恶心,呸!”
  她这番话说得沈令哑然,窈娘说完也觉得自己话太重,便勉强一笑,正要找补,沈令四下看了看,笑了一笑,“这里我倒是有些怀念。”
  这间宅邸便是他之前被抄没的侯府。叶骁特意买回来的。
  进城的那天,当他发现叶骁买下他旧宅的时候,内心震动不已,在跨入大门,看到自己手植葡萄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何为近乡情怯。
  他小心翼翼提着袍子迈进屋里,惊讶的发现,东西几乎一模一样,放在他记忆中的位置,就仿佛他离开那时一般。
  窈娘也随着他的视线环视一周,抿了抿嘴,眼神却软了下来。她指着院中三棵梅树,“……还记得那些梅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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