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古代架空]——BY:结罗

作者:结罗  录入:04-24

  沈令揉了揉额头,叶骁把他簪子拔了,让他躺在自己膝上,给他揉着头,“这种事常见得很,我以前办过一桩案子,拐卖妇女证据确凿,但是都是被爹娘亲手卖掉的,一听若要报官,父母要会牢,全都说不报了不报了,只有一个女子,一定要提诉,结果父亲判了个杖一百,徙一年半,在牢里去世。”
  “然后呢……”
  “然后她回去家乡,被她哥哥活生生掐死了。”
  沈令在他膝上睁眼,叶骁摇了摇头,“县里出人去抓,阖族拦人,说她害自己父亲锒铛入狱,兄长大义灭亲,何罪之有?”
  当时这桩事闹得极大,大理寺和御史台吵得把对方的脸都挠烂了,御史台认为女子家贫,典女被逼无奈,此乃可悯,而女子以子告父,致父身亡,不孝至极,此乃可恨,兄长虽然不该杀人,但其情可怜,不应判死。大理寺则认为父卖子女已经有亏父母之德,女子报官是正当之举,其父横死,与她无干,而其兄并非意外,而是故意杀人,且杀害至亲,该当斩首。
  “……结果呢?”
  “最后王姬一锤定音,就是,忠孝二字,忠在孝前,国家二字国在家前,法在情前,卖女杀妹犯的是国法,而女告父罪乃是私情,凶手最终判了个绞立决。”
  凶手行刑当日,县令亲自祭拜,挂冠而去,无数乡民扶老携幼前往送行,凶手荣葬祖茔,被父亲所卖、兄长所杀的可怜女子被抛尸荒郊野外,尸骨无存。
  “这才是人间真相。我这种事看太多了。”叶骁叹息道,“阿菩就是啊,她不愿意跟刘屠回去,是她怕刘屠打死她,而不是觉得自己被典卖不对,还一再央求,求我不要让刘屠坐牢,不然坏了规矩她就没法做人了。可不可笑?受害者跟我说不能为难加害者,不然就是坏了规矩。”
  说到这里,他无法可想一般,又轻轻摇了摇头。

  第三十七回 他心悟(中)

  
  沈令涩然不语。过了一会儿,叶骁摇了摇头,“不过今儿倒有一个还不错的消息。”
  他告诉沈令,今天一直监视阿衮河的羽林卫,终于逮到他们动向了。
  他们开始派人监视列古勒了。
  沈令心思如电略一思忖,便笑道:“他们也要为过冬做准备。”
  叶骁点头,“这么看,我们很有可能能找阿衮河这边匪徒全部的藏身处。”
  “嗯,找到就好办了。”说完这句,沈令犹豫了一下,有点拿不准地看向叶骁。叶骁捏住他耳垂,柔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沈令又斟酌了一下,“嗯……你不觉得……阿菩在这个时间点出这个事儿……有点奇怪么?”
  “觉得啊。”叶骁大大方方地道,“从我知道她被典的时间开始,我就觉得很奇怪。”
  沈令不明白,抬眼看他,叶骁忍不住伸手捏住他鼻子,沈令把他手拿下来放在胸前,笑道,“别闹我。”
  叶骁说,典妻是为了生子,我呢,从未见过只典一年的,一般来说,最短两年,最长五年。
  沈令恍然大悟。女子怀胎就要十月,之后还要哺乳照料,要典妻求子的家庭哪里还有请乳母的闲钱?确实没有只典一年的道理。
  他蹙眉想了想,叶骁又来闹他,伸手揉他眉心,他一把抓住,嗔怪看他一眼,若有所思地道:“那你怀疑,阿菩和谁有关系?”
  “阿衮河。”
  “……那你方才还感慨她的遭遇。”
  “两回事啊这是。她和刘屠做戏还好,若她真是被典给刘屠又被迫做奸细,这样的女子,不是很可怜么?”说到这里,他伸手掠了掠沈令的眉眼,柔声道:“阿令啊,你这个人,心硬但是天真得很。我呢,正好相反,我心软,但是不天真。”
  沈令低声道,“我只对你一个人心软就够了。”
  叶骁笑了一声,伸手拈住他下颌,轻轻吻了过去。
  没有原告,典卖人口一罪不了了之,第二日,沈令寻了个公前咆哮的罪名,打了刘屠二十杖,罚了五贯钱,撵了出去,阿菩就在铺子里住了下来。
  她极是勤快能干,又会说西魏语和北狄话,掌柜的对她交口称赞,五娘得了叶骁的意思,对她别加关照,暗中监视。
  很快,秋市已近尾声,八月二十一那天,下了场雪,不大,没积住,太阳一晒就化了。
  李广的嗓子终于好透了,叶骁去他房里。直接了当,跟他说以前我也就勉强忍了,现在我这边死了六个人,房子还被一把火烧了,然后我让你把人撤了,你答应了我,结果着火那天,却又有人来救你,李广,你再不跟我说实话……
  他意味深长意犹未尽,李广咳嗽了两声,先问了一句,“……掠头葱可还有用?”
  叶骁沉沉点头,李广垂首轻道:“我之前确实有所隐瞒,我这次来,还有一个主要目的,是寻找我的师兄,韩十二。”
  听到韩十二这个名字,叶骁心内一动,面上毫无波澜。
  韩十二乃是李广在白玉京的师兄,其人医术极高,精擅药理,十年前离开白玉京,云游天下,八年前定居列古勒,李广四年前来这边秋市采买,与之相遇,相谈甚欢,每次秋市两人都要小聚一番,交换关于医术方面的心得,但是两年前韩十二突然失踪,李广一直想方设法寻找,直到今天。
  叶骁冷不丁地问道:“……那你为什么找他?”
  “实不相瞒,我与韩十二好歹有些同门之谊,然而最要紧的,是他失踪之前,那年的秋市小聚,他喝醉了,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他终于找到怎么预防天花的方式了。”
  “……这倒确实值得一找。”叶骁盯着他冷冷一笑,“然后你想告诉我,就是因为你想找韩十二,所以引来杀身大祸?”
  李广沉默了一会儿,他似在思考着什么,最后他惨然一笑,道,“……至于谁想杀我……却是北齐龌龊内幕,不提也罢,倒是关于韩十二,这几日我想了良久,有一个猜测。”
  “哦?”
  “我手边有些线索,韩十二……可能会在阿衮河匪徒之手。”
  叶骁内心瞬间炸了——这跟他昨晚和沈令商讨出来的结论一样!
  这几日两人全力以赴翻阅县志,发现列古勒从八年前开始就一直有人莫名其妙的失踪。
  不是绑票,没有任何赎金的要求,男女老少全无定数,有的在城外,有的在自宅,有的出门买块豆腐就不见了。
  一年两三个人,防无可防,只好归咎到土地爷神隐,城里害怕兮兮地盖了座土地庙——当然并没有任何用。
  一直到两年前,与韩十二消失和土匪忽然抢药材几乎同期,列古勒不再有人口失踪——韩十二就是最后一个失踪者。
  对此,叶骁做了一个大胆地推断:韩十二在阿衮河的土匪手里。
  沈令就不懂了,说土匪要韩大夫做什么?叶骁只一笑,说我大概有个想法,但是没有证据,等我拿到了,我再和你说。
  叶骁不认为李广一个北齐人可以接触到这些情报的全貌,他应该是靠着一些片段,自己推测出来的。
  ——这人真是……何等的聪明。
  叶骁还是摇了摇头,“即便如此,动用如此多人力,用上火油,你这个理由还是不足够。”他单手托着下颌,唇角一弯,眉目风流,“那你告诉告诉我,北齐的谁、又为什么要杀你。”
  李广不语,叶骁看了他片刻,起身走到他身前,伸手轻轻抬起了他的下颌。
  在他指尖碰到的一刹那,李广浑身一僵,本能地猛然向后一闪,叶骁瞬间发力,一把扼住他咽喉,李广开始剧烈颤抖,嘴唇苍白得跟面色几无分别。
  叶骁的力道用得很妙,李广挣脱不了,但并不妨害呼吸。
  叶骁微笑着看他片刻,慢慢俯身,在被他的阴影气息完全笼罩的一瞬间,李广僵硬得一动不能动,一双漆黑的眼睛恐惧地睁大,映出叶骁漂亮得全无瑕疵的笑容。

  第三十七回 他心悟(下)

  
  叶骁微笑着看他片刻,慢慢俯身,在被他的阴影气息完全笼罩的一瞬间,李广僵硬得一动不能动,一双漆黑的眼睛恐惧地睁大,映出叶骁漂亮得全无瑕疵的笑容。
  “……我呢,其实没什么耐心。之所以现在还能对李师以礼相待,跟李师的身份没关系,仅仅是因为……”叶骁另一手虚虚从他眉眼间掠过,兴趣盎然地看他全身都僵硬而不断细微颤抖,“……你与我喜欢的那人,有几分相似,我舍不得罢了。”
  他扼在李广的手并未用力,但是李广却一副快喘不过气的样子,叶骁指尖下的肌肉痉挛,他面孔泛起一股病态潮红,又看了他片刻,笑道:“李师,你没有痛感对吧……啊,不对,应该是,触觉?”
  叶骁像是在逗老鼠的猫一般,饶有兴趣的轻轻拨弄他雪白衣领,俯身在他耳边细语,“……但是,对付你还是挺容易的。”语罢,他轻轻松手。
  出乎他的意料,李广没有扑倒,他用尽全力撑住自己,撑在被褥上的腕子细痩苍白,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一般。李广本就生得极清瘦,明明浑身都在抖,非要强撑着不倒,脊背弯得像一张随时会绷断的弓。
  但不知怎的,他明明这么一副惹人怜惜的样子,却偏偏有一股不自觉的清媚。
  ——所以你看,不是就更有把他撕开的价值了么?
  他又不怕疼,就可以很温柔很漂亮地把他活生生撕开了啊~
  叶骁愉悦侧头,左手食指点上他眉心,想象着从这里入手,复又摇摇头,觉得不妥,会伤到这张脸,于是他纠结起来,思忖从哪里下手妥当。
  然后他听到掌下的人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一股淡淡的新鲜血气弥漫,李广唇角溢出一抹血痕,他道,“北齐之事实属内务,我无可奉告,但是……咳!我确实亏欠殿下良多……咳咳,我有一个推测,给殿下聊做补偿吧,我。咳咳……流霞关与阿衮河土匪有所勾结。”
  叶骁深灰色的眸子瞬间眯细,他松开手,任由李广倒回榻上,抚着自己的咽喉剧烈咳嗽,他阴沉地凝视着青年,面孔上露出了一个近于狰狞的表情,“……有意思,你有什么证据?”
  李广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他过了好半天才缓回来,咳嗽着看向叶骁,他眼底模糊,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修长身形,他微微一笑,勾起唇角,“殿下,我没有证据,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
  听到殿下二字,叶骁眼中戾气更盛,“……你果然知道我是谁。”
  “灰瞳圣颜,又与沈侯亲厚相伴,除了塑月秦王,还能是谁?”
  “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是谁。”
  叶骁在他的眼中渐渐清晰,男人冰冷地看着他,一双眸子宛若即将暴雨的天空。
  李广虚弱地笑起来,岔开话题,轻声道,我之前确实如殿下所言,撤去了我的人,至于着火那日,那些保护我的人,应该是唐庐王殿下暗派的人,却不是我一个主簿能知道和调动的了。
  他这句话里意思,唐庐王暗中派了他也不知道的人来,叶骁听了冷笑,说完这句,李广慢慢松了手腕,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一般躺下去,他柔和地看着叶骁,轻声道,“我想死。”
  叶骁难得的皱眉,李广笑看他,又轻柔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我想死。”
  叶骁陡然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沉默,对方半张面孔陷在被子里,那双漆黑的眸子柔软看他,似乎带了点儿宽容的笑意,李广悠悠地道,“殿下所言,喜欢的那人,便是沈侯罢?”
  叶骁扯了扯唇角,应了一声,“对。”
  李广又笑了一声,他小声地说了一句,真好,便头一侧,昏了过去。
  这是他这天和叶骁说的最后一句话。
  叶骁看了他一会儿,走过去为他切了脉,确定他只是力竭昏倒,站在床边又看了他一会儿,便起身离开。
  是真的很像啊。他想,李广就像他那日在北齐殿上看到的沈令,冷而绝望。但是又有细微不同。
  他的沈令从未害怕过什么。
  不,他想,不对,我的阿令还是有害怕的东西的。
  阳光澄澈,带着一种柔软的暖意,他仰着脸,闭着眼睛,感觉光芒从天空落下来,隔着眼帘,将他的视线染上温暖的红色。
  沈令不怕死、不怕活着、不怕强敌、不怕命运,他唯一怕的,是别人对他的好。
  因为沈令怕自己还不起、怕自己辜负。
  从李广房里出来,他往灿灿住的掌柜房去,灿灿正躺在炕上,用那条没受伤的腿在空中蹬着,瞥了他一眼,继续,直到做完,她平躺下来,侧过脸瞅他。这次灿灿伤得不轻,脸上两道伤,一道横过鼻梁,一道从左鼻翼划到左颌之下,本就平凡的一张脸生生破了相。
  五娘心疼了好久,灿灿自己倒毫不介意。
  叶骁到她跟前,灿灿仰脸看了他一会儿,嫌弃仰头脖子酸,拉拉他衣角,叶骁坐下,严厉地瞪她,“又没抹药!”
  “……”乖巧回看。
  “……还敢犟嘴!给了你药你就好好抹,疤说不定能消。”叶骁又骂了她几句,气哼哼地把专消伤痕的獭髓膏翻了出来,打开之后眉头皱了皱,“这药要重新合,里头琥珀碎加多了,就算疤消了也会留痣。”
  然后他就感觉到灿灿在他脑海里大大翻了个白眼,劈手把玉匣夺去,挖出药膏,抹在脸上。
  灿灿在他脑海里说,你可别再杀小动物了,白獭怪可爱的,凑合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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