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珠在里面紧张了一下,却又没有其他皇子们那样吓得好像要尿裤子了一样。
他看了一眼脸上都溅着血的小十二,小十二通红着眼睛,望着他,就像望着最后的希望。
“你不怕?”顾珠听见自己这么问小朋友。
小朋友诚实地点了点头,却坚定地回他:“怕,但非去不可,非试不可,哪怕是陷阱也去,哪怕去了就死也去,我是曹济,我是十二皇子,所以我要去,非去不可,表哥……”
“好得很,别怕死,我保护你,你不会死。”顾珠伸手拉小十二起来,两人并肩出去,他对爹还有周公公说,“我要见他。”
“那就一起。”帅饼爹说。
顾珠摇了摇头,隐约不愿意让爹看见自己跟谢崇风在一起的样子,也怕爹爹惹恼谢崇风,便说:“就我跟小十二去,好不好?爹你就在外面等着,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周公公依旧是笑眯眯地看着顾珠,笑眯眯地看着顾劲臣,哪怕后者气压低地能冻死人,也是无动于衷,等这对父子商量完毕。
“我若说不行呢?”顾劲臣额头青筋都是一跳。
顾珠默默低头,说:“他不会把我跟小十二怎么样的。”
“你就这么确定?顾珠,我说话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听了。你在怪我逼死你娘?”顾劲臣就算是希望公主死,也绝不希望公主死在顾珠的面前,那毒妇狠绝,他一时没有防备,结果就让毒妇得逞。
“没有!”顾珠急忙摇头。
“那就一起去。”
顾珠阻拦不了,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总觉得一会儿像是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
小十二也颤颤抖抖地亦步亦趋,但又总觉得驸马跟小表哥的表情都很奇怪,好像一会儿要见的人不是什么可怕的暴君,倒像是老丈人要见勾搭自己小宝贝的登徒子,顺便一棒子打死,小宝贝还左拦右拦,于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小十二:我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在爹心里还是小朋友的脸皮薄薄的顾珠:救命!希望一会儿只谈公事,不论私事,要是让爹知道他跟谢崇风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了,那还不如直接一刀杀了他!
第93章 摄政王珠珠 都是为了现在,为了他。……
皇宫里一派庄严景象, 四处的宫人都不敢随意走动,路旁的打扫宫女们更是哆哆嗦嗦,头也不敢抬一下, 而目之所见的是三步一位的威武壮士,正举着□□站岗。
顾珠跟着周公公前去见那许久未见的人,起初还没有多忐忑,但只要一看见老爹的背影,便总感觉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心虚得要命。
他大概手心也出了一些汗,被他握着的小朋友还奇怪地看了看他一眼,担心地看他, 仿佛是以为他也害怕谢崇风一样。
走入一个宽阔的碧瓦朱门,踏入铺着整齐巨石的院子,顾珠等人来到了上书房。
上书房跟顾珠想象中还有电视剧里的样子都不一样,并非是一间书房, 也不是什么大的宫殿,而是一个三进的院落,中间的屋子里最为宽阔漂亮, 是两层楼, 二楼摆放着无数的奇珍异宝, 一楼是数不尽的藏书。
旁边厢房比长乐宫的厢房小一半,但窗口正对着景致极美的小池, 初冬的小池冷清极了,一眼望去,连鱼都不活泼,但依旧是美不胜收。
在跟着周福进入上书房厢房里时,顾珠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扇圆弧形的窗, 他喜欢这样精致的窗户,随后才看见坐姿随意地谢崇风。
谢崇风坐在一张厚重的官帽椅上,一手捏着奏折,一手捏着朱红的毛笔,笔在那人手里显得并不长,漆黑的笔杆上点缀着金色的花纹,同时也将那人的手衬托地极为修长。
顾珠看见谢崇风靠在官帽椅上,双腿很是自然地交叠着,搭在面前的宽桌上,靴子地下干干净净,看上去是新换的。
“将军,人来了。”周公公声音柔和地上前禀报。
顾珠心里紧张,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见谢崇风的,当然,最好还是以小侯爷的身份,要是以前情人的身份,这货要是不认,那可太丢人了,顾珠哪怕是脸皮再厚,也不喜欢在爹面前丢人。
这边刚沉下心来,就听见谢崇风浑沉散漫地嗓音在寂静的厢房里扩散开:“恩,知道了。”
周公公自觉退下,顾珠就看了看自家爹爹,看见爹爹很恭敬地跟谢崇风行礼,说:“参见征北将军。”
顾珠学着爹爹的姿势,拉着小十二一块儿行礼,说一样的话。
结果腰都弯酸了,也没有听见谢崇风的回应。
顾珠抿了抿唇,不好的揣测刚要浮在心头,却突然听见那装模作样看奏折的人挪开了手里捏着的皱着,露出一张几个月没见既陌生又熟悉的脸,五官依旧是极致的俊气逼人,哪怕快三十岁了,也看不出来,有的只是充满冲击力的冷峻与难以捉摸的,令人畏惧的强悍气质。
顾珠只看了一眼,便垂眸不再看。
“原来是驸马爷,真是好久不见了,坐啊。”谢崇风站起来,将手里的奏折随意丢在桌子上,然后摆了摆手,便有宫人将一旁桌子上的茶水撤掉,换上温度恰到好处的新茶。
顾珠跟着老爹一块儿过去坐着,感觉自己像是被忽略了,但被忽略也好,便当真像是被老爹带来的拖油瓶一样,安安分分在一旁,和小十二一人端一杯茶水抿着喝。
“驸马爷不知今日所来何事?”
众人坐下后,先开口的依旧事谢崇风。
顾珠发现这货似乎一秒视线都没有放在自己身上,这种意识越发清晰后带来的感受也越发不好,这让他感觉自己之前想那么多,像是自作多情。
老爹也对他跟谢崇风之间从前的关系闭口不谈,只说:“也没有什么事,只是将十二皇子送回宫,顺便去看了看长公主,谁知道长公主一时想不开,竟是去了。这样一来,我便也不是驸马,便想着过来请将军撤回我驸马这一头衔。”
“长公主居然这样想不开,倒也罢了,本将军会差人毫升安葬她的,只不过先帝留下来的子孙怕是没一个得用,也不知道能不能将哭灵这些差事办好。”
哭灵是大兴的传统。
一半长辈去世后,作为后辈小辈,都要哭个三天三夜,才能被称作是孝顺。
顾珠小时候跟着老爹回去送葬二伯,那时候还小,不会哭,就学着大家一起干嚎,蒙混过关。
说起来这回他身为公主娘的孩子,是不是应该跟着哭灵啊?
按理说是应该的,但……顾珠撇了一眼他爹,他爹肯定是不会愿意的。
之前也不知道爹跟公主说了什么,公主娘那么激动的跑来,就那样在他面前自杀了……
顾珠好奇,却不敢问。
顾珠脑袋里许多问题,问题一多,就要死机,顺便无意识地扣手指。
扣手指的时候,有一道目光落在他颜色依旧不太好看的右手上,顾珠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是谢崇风的,便不扣了,却也不看那人,只是静静听老爹跟那人说话。
“说起来还有一事要劳烦将军帮忙。”
“何事?顾大人直说无妨。”
顾劲臣:“是漕帮少主白妄,他与我们家有些恩情,只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才与奸臣谢祖峥绑在了一条船上,如今谢祖峥已死,白妄那孩子却不知所踪,想必……是被关起来了?还希望将军网开一面。”
“哦?我倒是不知白妄跟顾大人之间还有恩情一说?”谢崇风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可惜无论是谁,哪怕就是我亲娘,这以下犯上,作奸犯科的事情,我都要大义灭亲,不管是不是有苦衷,顾大人这岂不是在为难本将?”
顾珠瞬间抬头,眉头微蹙。
“那照将军这么说,那白妄是要与造反的谢祖峥同罪?”
“正是。”谢崇风微笑,“还请顾大人不要为难我,毕竟我要是免了这白妄的罪,明日不知道有多少人过来哭着找我,都要我免了他们恩人的罪,那这还有没有王法呢?我真的很难做。”
顾珠一心急,忍不住开口问道:“都说了是有苦衷,再说他又并非主谋,难不成他也要砍头不成?”
他此话一出,并排坐在对面的两个发光体同时看向他,一个是他爹,眸色阴沉,眼里写着‘我让你说话了?’,另一个是他前男友,漆黑的瞳孔里藏着深不见底的阴鸷,像是在说‘这么关心吗?’
顾珠喉咙一哽,手指头扣了扣脸颊,委委屈屈。
小十二不明所以,在这份安静里更不知所措些,却在看见小表哥被两人瞪了一眼的时候,鼓起勇气抓住小表哥的左手,企图让小表哥从自己这里也感受到一些力量。
顾珠心头一暖,捏着小朋友肉嘟嘟的手指头捏了捏,告诉小朋友不要怕。
对面的两个男人还在说朝堂之事,从青州的水灾,说到西北战事。
可以听见老爹对匈奴公主逃离大兴的事情也很在意,这说明大兴在很早之前就被渗透了,不然这么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也对,顾珠从泷族长那里听过,年轻时候的老爹也是个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有志青年,后来被逼婚了,才壮志未酬,最后变成这样……
“匈奴王庭虽被摧毁,但原本便四处游牧的匈奴人在哪儿都能扎根,怕是要不了多久,不少部落就能被联合起来,一直如此反复,对大兴极其不利,原本国库便不丰盈,现下再打仗,只会是雪上加霜。”顾劲臣喝了口茶,说,“不过微臣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解决粮草调运与国库空虚的问题。”
“哦?顾大人请讲。”
“漕帮白家颇有银钱,让他们出一千万两,买他独子这条命,将军以为如何?”
谢崇风嗤笑:“我当是什么,才一千万两?如果我将漕帮铲除,获得的岂止一千万两?”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铲除了漕帮,河运便全部瘫痪,长安如今许多百姓连新鲜的蔬菜都买不起,再废了那河道,怕是要连米都吃不起了。要想换人主持漕帮,怕也不会那么快上手,将军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说起来顾大人大概还不知道,漕帮也不止白家一个独大,我与荆州的漕帮颇有交情,想来给他们扬州那么一大片地盘,他们很乐意迅速将河道整理妥善,不会让长安的百姓连米都吃不起。”
“将军还真是广结人才啊。”
“没有没有,没有顾大人擅长。”
顾珠听这两人打机锋,略困,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瞬间又被对面两人盯了一眼:干嘛?打哈欠也不许吗?
顾珠正襟危坐,双手干脆放在自己的双腿上,眨了眨他的大眼睛,准备规规矩矩地认真听,这样你们总没有意见了吧?
“说起西北的战事,谢将军真乃神人也。”顾劲臣继续说道,“之前还听说匈奴只是屡次试探,不敢用主力跟将军对抗,将军也应当是采取谨慎的一来一回打法,试探匈奴兵力,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是知道长安有变,才迅速冒险结束战争,回来替□□道的?”
顾珠也好奇,之前大家都在盼望着谢崇风回来,谢祖峥跟公主娘都以为谢崇风是他们那边的,所以都在盼,结果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就像是故意拖着不愿意回来一样。
但很快情况似乎就发生了转变,这种变化是一夜之间,第二天就听说大军反朝,三日后,也就是昨天,谢崇风就抵达了长安,这么快,快到不可思议,三天三夜的没有休息赶回来,是为了什么?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
被问话的谢崇风也没有给出答案,只是垂眸,笑了笑,摇了摇头,再撩起眼皮的时候,目光落在十二皇子的身上:“十二皇子前来是有话要对本将军说?”
蓦然被他心中恶鬼一样的谢崇风盯住的小十二瞬间呼吸都不通畅了起来,小脸表情僵硬,双腿控制不住地颤抖,眼眶湿润发红,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捏着顾珠的手,越来越紧。
顾珠见状,忍不住还是开了口,说:“回将军,小十二他昨天不在,听说……听说你昨天帮二皇子除掉了篡位的大皇子跟谢祖峥后,让二皇子上去,可惜二皇子没有那么福气,又问其他曹家的子孙谁愿意上龙椅上坐着,也不知道这话现在还算不算数。小十二他愿意。”
“就他?”谢崇风的声音带着一丝轻蔑的笑。
小十二浑身一抖。
顾珠点了点头:“什么叫就他?”
“我的意思是,他才三岁,他上去吃奶还是让群臣陪他过家家?”谢崇风这回说话的时候将视线放回顾珠的身上,目光犹如实质,落在顾珠右手上,又从右手划到肩膀,从肩膀停留在那说话的唇上。
顾珠对这种视线不太适应,过于锋利的视线像是一柄没有温度的小刀,是刺入肉里,从骨头一路挨着刮过。
他几乎是瞬间便感到头皮有些发麻,像是站在危险边缘,没有后路,哪怕是后腿一步,都要被未知的东西咬住喉咙。
“三岁又不是永远都只是三岁?他会长大,长大后就好了。之前的话,不是有你还有各位大臣把关吗?”顾珠硬着头皮继续帮小十二说话。
“帮?群臣每人一句话,他听谁的?要是有人擅长讨好他,那他岂不是任人摆布还不自知?才三岁,能有什么想法?他那些哥哥一听说要坐到龙椅上去,吓得尿裤子,他怕是现在就已经开始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