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因温雨秋要离开,自然免不了一场送别。
朝中和他私交不错的人都约在佟华楼,温雨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只是其他人没想到,萧良竟然也来了,他和温雨秋前后脚到,让不少人诧异了一下。
“你说这宰相大人怎么想的?”一位两撇胡子的官员问着身旁的人。
他身旁的人说:“别看他们平日互相看不顺眼,指不定是对手惺惺相惜。”
“有可能,不过论起对手,这温大人一走,王太师恐怕得意至极。”两撇胡子说。
温雨秋的堂妹温荣乃是宫里的皇妃,五皇子李玹的生母,温雨秋外调,对五皇子一行人算是个不小的打击。
“两人上来了,快别说了。”一个微胖的官员说。
几人立马带着笑脸同上楼的温雨秋和萧良寒暄起来,角落的尹谦看了几人一眼,朝温雨秋走过去。
“老师请上座。”尹谦对温雨秋说,他们在朝堂上是同僚,下了朝便是师徒。
温雨秋没有名义上的孩子,对尹谦是极好的。
“恭之,如今我离开,这重担便交给了你,我知道你才华横溢,做起事来比我更好,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不论你心里如何想,有些事万万不能搅和进去,只需要对皇上忠心即可。”温雨秋语重心长。
尹谦作揖行礼道:“恭之明白。”
温雨秋家在温家并非主家,他虽然出息,做到了尚书,可他大伯家还是野心勃勃,将希望给予李玹身上。
但温雨秋并不像参与进去,尤其是这些年,有些人的锋芒已经渐渐暴露,如今离开京城,也不算一件坏事。
送别宴还算热闹,不过温雨秋几乎不怎么喝酒,据说是今日犯了心疾,其他人也理解。
偶有那么一两个不懂事的敬酒,被旁边的萧良看一眼便缩了回去。
宴会结束,已经很晚了,街上即将宵禁,各位大人都坐着轿子回府。
温雨秋的宅子和萧良的宅子在同一条街,还是对门,街北是温宅,街南是宰相府,不少人说他们这是冤家路窄。
因此两人的轿子自然也离得近,温雨秋掀开轿帘,发现萧良也在看他。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默契地放下帘子。
温雨秋回了府并没有就寝,而是去书房,他的贴身小厮小声道:“老爷注意些。”
“别胡思乱想,今日我宿在书房,你着人把门。”说完温雨秋进了书房。
他的书房有些奇怪,一面靠墙的书架前有一扇屏风,温雨秋走到屏风后,转动书架上一个陶瓷笔洗,接著书架朝两边滑动,一扇门出现在温雨秋面前。
他拿着蜡烛,打开门隐入黑暗,路只走到一半,他就看到了前面的光亮。
“你该等我去接你,这里这么黑,摔着怎么办?”说这话的正是白天一直黑着脸的萧良。
他打着灯笼走过来握住温雨秋的手,温雨秋的面上带着笑意说:“这条路走了二十多年,我闭着眼都不会摔了。”
萧良气道:“现在你情况不同。”
两人走到一个密室,里面书案卧榻一应俱全,就像平常的卧房一般,四周放着几个巨大的夜明珠,足够照亮整个密室。
而这里,也是萧良和温雨秋最大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回头捉虫】
第23章 生病与喜事
萧良扶着温雨秋坐在软榻上说:“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个月前,如今已经四个月了。”温雨秋如实说。
萧良有些气道:“一月前?你怎么不早早告诉我。”
“还不是因为大景园的事。”温雨秋无奈道,两人老夫老妻,说起话来并不拐弯抹角。
萧良心虚地摸摸鼻子,也是他一点没察觉到温雨秋有了身孕,他们年少时便两心相许,只可惜温雨秋家只他一个双儿,他为了自己家必须走上仕途之路。
但又放不下萧良,两人眼中也容不下别人,因此偷偷拜了天地,私定了终身,在两府之间打通了这条密道,修建了密室。
十八年前,萧家双亲逼婚萧良,温雨秋便偷偷喝下择生汤,接着就有了萧冲。
如今这个孩子,算是意料之外,可温雨秋不忍心打掉。
温雨秋解开衣裳,露出小腹,萧良才发现,弧度已经非常明显,若不是冬日里穿的多,现在只怕又有人说温雨秋发福了。
“摸摸看。”温雨秋拉着萧良的手放在小腹上。
萧良的手颤了颤才放上去,肚子很热,还没有什么动静。
“你真要再受一次生子之苦?”萧良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来,他永远都忘不了温雨秋生萧冲的场景,还是在这间密室,那样的惨叫和疼痛,每次想起来萧良都会心疼。
温雨秋脱了靴子躺在卧榻上,萧良给他盖上被子,将人圈在怀里。
“你忍心叫他还没看看这世间就这样离开吗?”温雨秋回道。
萧良:“你知道我只在乎你。”
温雨秋无奈,他抬头亲萧良的下巴:“萧郎,我想留下他。”
两人脸上虽然都有岁月的痕迹,可是不论过多少年,萧良对温雨秋这种服软都没办法。
“你现在年纪不小了,又去了别处,我不放心。”萧良握住温雨秋的手,语气里尽是担心。
“我都懂,我会照顾好自己。”温雨秋说。
萧良将人抱紧,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分分合合虽然不少,可是谁不希望能长长久久地和爱人在一起。
只是他和温雨秋身上都有不能放下的担子,两人从来没有肆意妄为的权利。
天气刚暖了一些,便又吹了一场大风,外头便比之前还要冷上几分。
江澈心里被张文清的罐子和妹妹的婚事牵着,在这样骤变的天气下,身体受了凉发起烧来。
他以前习惯撑着,这次还是尹谦晨起时,发觉江澈双颊发红,有些不对劲儿才觉察到他病了。
“恭之怎么还没去?”江澈身体沉重,他刚要起身就被尹谦按住了。
“你发热了,躺着吧。”尹谦并未穿官服,江澈迷迷糊糊,没有在意,他感觉身上冷的厉害,甚至有些发抖。
“孙润,多添点炭。”江澈声音嘶哑,闭着眼睛小声说。
孙润就站在一旁,看着尹谦回复:“已经让双双梅去请了大夫,尹主子不如先换衣服。”
尹谦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孙润感觉尹谦都眼神别有深意。
他难道说错话了吗?孙润想,在江家,因为张文清克扣炭火,少爷每个冬天都会这样病上一回,只要吃些汤药,过上一段日子便好了,他都已经习惯了。
尹谦叫来罗松:“去告假一日。”
罗松应下,一旁的孙润傻了眼,没想到尹主子竟然为了少爷告假一日,可真是见了鬼了,他怎么从没发现尹主子对少爷如此青睐有加。
“还不去给你们少爷添炭火。”尹谦见孙润傻站着呵斥了一句。
孙润立马回神,这是青霄院,炭火是从不短缺的,屋子很暖和,只是江澈病了,才会觉得冷。
大夫来了后就把了脉问了情况,开了方子后对尹谦说:“我观夫人这情况,并非普通风寒,他本身体虚受寒,比旁人更厉害一点,如今每个冬日病一次,他这阳气就少一分,除了治标,平时还得仔细着补虚。”
尹谦仔细听着,让大夫除了开汤药,还去做补身体的药丸子,孙润听着那药丸子的配方,真是贵中之贵,光是那百年老山参,怕就不下百两银子。
“送大夫出去。”尹谦对孙润说,孙润应下。
他们出去后,屋子里便只剩下尹谦和江澈。
江澈睡的很不安稳,蜷缩着身体,一副可怜模样。
尹谦撩开帷幔,盯着江澈看了一会儿后,上了床将人连被子圈进怀里。
待江澈昏昏沉沉地喝了药,看着尹谦说:“天还没亮吗?”
孙润心道少爷啊,你可真是睡迷糊了,这都中午了。
而尹谦给江澈盖上被子说:“还没亮,睡吧。”
江澈一听,又安心地睡下了。
他到了晚上才发了汗退了热,第二日得知尹谦为自己告假的事,有些自责,也有些高兴。
不过他这风寒,直到江婉成婚这日都没有彻底好利索。
夫双亲妹出嫁,尹谦自然也一同前往,江澈因为生病,面色还有些苍白,出了门,身上裹着厚厚的大麾,衬的他的脸愈发瘦小。
鹿长风的家在京城边缘,远离闹事喧嚣,还算得上清幽。
只是大喜日子,敲锣打鼓声传遍整个巷子,这清幽自然不在,全变成了热闹。
迎亲之时,江澈看不到妹妹的容貌,却也是真心为她高兴。
鹿长风除了眼睛,人也算得上丰神俊朗,开宴后,挨桌敬酒时,鹿长丰满脸喜色,到了江澈这一桌,他的眼神略变了变。
“江兄今日能来,鹿某心甚喜悦。”鹿长风说完先喝了杯,接着给两人倒上。
江澈有些奇怪,按理说鹿长风娶了她的妹妹,该叫他大哥才是,莫非是高兴忘了。
“同喜。”江澈和尹谦举杯,尹谦盯着鹿长风,而鹿长风此时眼中只有江澈。
鹿长风结结实实喝了三杯后,才去了下一桌。
尹谦握住江澈的手说:“你身体未好,虽是喜事,不宜贪杯。”
江澈嘴上带着笑意说:“我知道,不过昔日好友能和妹妹成婚,我确实高兴。”
尹谦抬起手抹去他嘴角的酒渍,在下一桌正在饮酒的鹿长风看到,不由眼神暗了暗,握着杯子的手更是多了几分力气。
第24章 醉语
尹谦的动作让江澈慢慢红了脸,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己这位夫君近些日子似乎多了些人气。
不过这总归是好事,若真是块捂也捂不热的顽石,江澈即便是认命,也心有遗憾。
因为他始终记得多年前黑夜里那个帮他的少年,如果真是无情之人,又怎会对一个陌生人出手相助。
江澈苍白的脸有了血色,尹谦唇角上提,透露出他那很难被人察觉到的情绪。
喜宴总是十分热闹,尹谦身份不俗,不少人便打着其他主意过来攀谈敬酒。
周围人一多,江澈胸口发闷,于是对尹谦说:“我出去透透气。”
尹谦看着他说:“让孙润跟着。”
主仆二人离开屋子,到了外面,江澈感觉好多了,鹿长风的庭院比起普通人来说算好的了,是一座三进门的院子,上次新雨茶楼中,鹿长风说过,他跟着南来北往的胡人跑生意赚了钱后才开始科考,因此比起其他穷举子来说,他并不算穷困潦倒。
妹妹嫁过来未必比在江家过的差,如此周姨娘和他也算安心了。
“少爷你看,腊梅。”孙润激动道,进了第二道门,院子中央有一颗巨大的梅秋,茎粗枝繁,许是前些日子下了雪,此时正在开花,黄色的梅花瓣儿非常漂亮。
江澈喜欢梅花,以前也是寒冬腊月,他被张文清挑刺罚站,正巧下起了雪,院子里一株红梅盛开,让江澈立马想到夫子讲的诗: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有诗有景,那时候还小的江澈希望自己也如梅花一样,傲立于这寒意丛生的冬日。
江澈抬起手,指腹抚过梅花花瓣,鼻下一阵冷香,这时他忽然发觉,多年前黑夜里的少年尹谦,很像凌寒独自开的梅花,他喜欢梅,也喜欢如梅一样的人。
“江兄……”
江澈被鹿长风带着酒意的声音打断思绪,他转身看着鹿长风,有些奇怪,这时候新郎官不在喜宴上,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鹿长风的眼神迷离,他愣愣地看着梅花树下的江澈,苍白漂亮,明明看起来很弱小,背却挺的笔直,仿佛谁都不能将他欺负了去。
当初买这个院子,也正是知道江澈喜欢梅花,没想到缘分如此,今日他第一次来,这梅花就开了。
“长风兄是不是醉了?”江澈被他看的有些不安。
鹿长风摇头,他被酒迷了心智,此时眼中只有梅花树下的人,他一步步靠近江澈:“我倒希望自己是醉了,这样也就不用被江兄牵动心肠。”
江澈一惊,孙润更是立马喊道:“姑爷怕是吃酒吃多了,不如回房间醒醒酒。”
他这一嗓子反倒激怒了鹿长风,鹿长风踉跄了几步抓住江澈的手腕说:“江兄,离开京城的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你。”
他说的这么明白,江澈怎么会不明白,于是立马挣扎着甩开他的手说:“鹿长风你是不是疯了,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娶的可是我的亲妹妹,你说这样的话,是想让我妹妹颜面扫地,还是让我颜面扫地?”
孙润赶紧挡在江澈前面,然后大喊起来:“鹿姑爷醉酒了,来个人把他抬回去。”
鹿长风被这喊声一惊,立马清醒了许多,他的小厮听到声音都赶了过来。
有些窘迫的鹿长风不敢再多说一句,甚至连江澈都不敢再看,于是装醉倒在小厮身上,让抬进了房去。
此时宾客都出门来瞧,尹谦直接朝江澈这边走了过来,江澈面上惊恐未定,本来还有些红润的脸比之前更加苍白。
“发生了何事?”尹谦问道。
孙润正要说,被江澈一把抓住袖子。
“鹿长风说了几句醉话,看来是喝多了,如今宴席也快结束了,我们回家吧,恭之。”江澈的语速比平日快了许多,尹谦眉头轻蹙。
“好……”尹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