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就是攀了高枝,本身还是个小门小户的庶子。”小丫鬟牙尖嘴利。
这位双儿看了她一眼说:“这话可不要在姨母面前说。”
“主子放心,奴婢心里有数。”小丫鬟说完,放下帘子。
这顶轿子正是朝尹家去的,轿中人乃是罗素的妹妹的孩子,名为甄子筠,自幼身体不好,因是嫡系,所以千百宠爱地长大,便有些骄纵。
罗素待这位外甥向来宽厚,也非常喜欢,因此甄子筠常来看望。
江澈赶到铺子时,这两撇胡子的掌柜和相貌粗犷的伙计正在拉扯。
掌柜鼻青脸肿,显然在这场架中落了下乘。
“放肆,主子来了,还在这里拉扯,成何体统!”孙润大喊一声,他年纪不大,但神色倒有一些管事的严肃。
两人一听,立马放开彼此,接着跪下来给江澈磕头,伙计嘴笨,还没问候就听掌柜开始告状。
“主子,您可要给我做主,这王丰要翻了天了。”
江澈见周围人来围观,于是冷静道:“进去说。”
铺子里倒并非一片狼藉,看来这两人打架也知道掂量掂量货物的价值。
“刘贵,去关上门。”江澈对老实伙计说,刘贵虽面目黧黑,但办事积极。
接着,掌柜又开始哭诉,江澈看了孙润一眼,孙润立马上前斥道:“主子还没发话,在这里鬼哭狼嚎什么!”
掌柜眼睛一转,立马明白这位四少爷也不是个好糊弄的。
“刘贵你来说,他们为什么争执。”江澈既不问掌柜张安,也不问伙计王丰。
刘贵一愣,看了看张安和王丰后将事情说了出来,王丰要涨工钱,张安不同意,王丰便不好好干事,于是张安开始拖欠工钱。
王丰忍无可忍,今日要让张安一定给个说法,不然就直接不干了。
张安让王丰立马走人,可拖欠的工钱一钱不给,如此王丰先动了手,两人才打了起来。
江澈听完,便知道这件事两人都有错,而最大的错还是这位掌柜。
“王丰动手是错,掌故拖欠工钱也是错。”江澈下了结论,两人都不说话。
“刘贵,去钱柜拿王丰这个月工钱来给他。”江澈继续说。
王丰拿了工钱,面前不在冷硬,但是江澈又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什么?主子我说要走只是为了要工钱,并不是真正要离开。”王丰着急了。
江澈摇摇头:“掌柜不涨工钱,你便偷懒,一言不合便动手打人,这样的人我请不起。”
伙计找掌柜说不通,完全可以来找掌柜之上的人,这样冲动冒失的人留下来并不是好事。
“钱都拿了,还要我家少爷请你离开吗?”孙润眉头一竖恶狠狠道。
王丰不甘心地撇撇嘴,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掌柜一见他走了,以为江澈要偏颇于他,立马眉开眼笑拍起马屁来。
江澈却不吃他这一套,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把这铺子里的事办妥当。
“张掌柜,我知道你是我嫡母娘家的人,只是现在这铺子既然归了我,便和张家没有半点关系,你可明白?”江澈并未直言。
张安不同王丰直性子,定然是明白他这话背后的意思。
“主子,小人自然是知晓的,这时的确是我做的不厚道,我知错也领罚。”张安心里不安了,江澈这意思是让他回张家。
这杂货铺的油水不小,张安怎么可能放弃这么一个好地方。
江澈垂眸:“让你留下也不是不可,只你如今犯的错实在不小,不如降为伙计,也体验体验伙计的不易。”
张安睁大了眼睛,他十几年前就不做伙计了,怎么可能同意。
“主子,你可要三思,这铺子我待了许多年,换了我,就没人能帮您好好看管。”张安着急道。
江澈起身:“我看刘贵就挺不错,这只是个小铺子,不需要多大才能,老实就好。”
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张安叹了口气,恨恨地瞪了刘贵一眼。
刘贵倒是不怕他,而是立马跪下来谢了江澈。
这铺子张安不可能就这么甘心让出去,于是回头就亲自找去了江家陈白。
陈白一听,将人引到张文清跟前。
“这江澈翅膀硬了,如今他是栖了良树,彻底不打算顾忌周姨娘那一院子了。”张文清不喜不怒。
“那夫人……”陈白试探。
“不用搭理,几个小铺子,我还看不上眼,江婉成亲时记得务必让人请他观礼。”张文清抱起地上的小狗语气不轻不重。
陈白应下,看着亲妹妹嫁给瞎子,想必四少爷定然不好受,而四少爷不好受,大夫人便高兴了。
第15章 合适
这边江澈处理好杂货铺的事,那边甄子筠就到了罗素院里。
罗素见着他可不像平日里冷硬着脸,虽然不似平常人热情,可到底比见着尹家其他院里好多了。
“好些日子不见,姨母气色越来越好了。”甄子筠笑着走过去。
罗素笑:“若你过来陪我下两盘棋,我这气色会越来越好。”
“外甥这不就来了么。”甄子筠说着两人进了屋。
罗素虽然喜好舞刀弄棒,可琴棋书画并非一窍不通,到底是出自名门,这棋艺也是一绝。
几十年前还曾女扮男装打下棋王的名声,在她看来,后宅之中,不需要棍棒,而棋盘却如战场,下棋也就是她平生一趣事。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尹谦的棋艺早是京中第一,可惜他不是有什么闲情雅致之人,小辈里面,也就甄子筠还算机灵,也有时间,可堪与罗素大杀几场。
两人几盘过去,各有胜负,茶是喝了一盏又一盏。
最后一盘,甄子筠投子认输:“姨母也不知道多让让我。”
“你这再让我可就输的颜面无光了。”罗素笑了笑。
甄子筠吃了块糕点,和罗素下棋真不是什么轻松事。
接着两人说起了罗素的姐姐近日的事,说罢甄子筠忽然提起了江澈。
“今儿来的时候我还瞧见了这位嫂双。”甄子筠道。
罗素眉眼一挑:“他没同你打招呼。”
甄子筠笑着摇摇头说:“我们遇在街上,嫂双骑着马风驰电掣,哪里看得到我。”
“骑马?什么事这么着急?”罗素的笑意消失。
虽说她自己做事不拘小节,可关乎尹家颜面的事罗素向来有分寸。
“这我就不知晓了,嫂双回来姨母可去问问。”甄子筠眼中闪过一丝狡猾。
谁成想罗素却拒绝了:“罢了,他爱做什么就去做,到底是恭之房里的人。”
甄子筠眼神一闪,亲自给罗素沏了壶茶,他说:“恭之哥哥挑的人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罗素听了这话笑了一声说:“他只顾着自己方便挑的人,好不到哪里?”
“姨母为何如此说?”甄子筠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
罗素挥了挥手,下人们纷纷退出去,罗素这才说:“晚枫院里那位你也是知道的,我早猜到江澈掌了家印他是要发作的,可我没想到的是,这江澈竟是将把柄往人手里交……”
罗素说起了抱香轩那场家宴的事,先不说举办家宴江澈人找不到,之后更是在家宴醉酒,作为嫡妻,实在荒唐。
“如此说来,姨母这位媳妇还真是一言难尽。”甄子筠嘴角翘起。
罗素叹了口气:“小门小户出来的,到底是愚蠢一些,我看他还是快快有个孩子傍身,也免得晚枫院里生事。”
“您别担心,晚枫院里可是一个孙辈都无,再如何,庶子岂能等同嫡子,何况恭之哥哥如此卓绝之人,哪里是那三公子比的了的。”说起尹谦,甄子筠满口夸奖。
罗素也跟着笑了笑,这一点她倒是不担心。
“可惜,若恭之这续弦姨母能做得了主,定要你进这尹家来,日日陪我下棋。”罗素开玩笑,但是听者有意,甄子筠从小便怕他这位冷冰冰的表哥,可是怕着怕着,却渐渐上了心。
尤其等他长大了,发现遍寻京城,竟然找不出能比自己这表哥更为优秀的人。
偏偏尹谦头婚娶的就是太师府的大小姐,他这甄家小公子和太师府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如此他倒也不奢望了,没想到的是,那位大小姐命不好,没能长久。
他便又动了心思,只是还未行动,这个江家庶子竟然进了门。
这样一来,甄子筠如何甘心,人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得到。
现在甄子筠不娶妻也不嫁人,到底是心中意难平。
此时,尹谦处理完户部一干事后,准备打道回府,罗松却走过来说:“公子,王太师邀你去佟华楼一聚。”
“太师可说是何事?”尹谦问道。
罗松摇头:“未。”
尹谦听话神色晦暗不明,很快他道:“走吧,别太引人注目。”
“属下明白。”罗松道,王太师王彰乃吏部尚书,也是前夫人王飞钦之父、尹谦的岳丈。
自王家出了一位太子妃,和太子一系的走动越来越频繁,尹家百年向来只忠皇帝,如今形势复杂,自然就同王家疏远了。
尤其王夫人离世后,除了飞端少爷,基本是不走动了。
今日忽然邀请公子,大抵不是什么好事。
去佟华楼的路上,江澈正巧往回赶,看到罗松的马车便停了下来。
罗松下了马,掀开帘子说:“公子,是夫双。”
尹谦眼中闪过意外,下了马车和江澈面面相对。
“恭之不回家?”江澈见马车朝着反方向,于是问道。
尹谦:“有人相邀。”
江澈点点头,简单说了下自己去杂货铺的事,两人准备分别的时候,尹谦忽然说道:“让孙润牵马回去,你同我一起去。”
“什么?”江澈有些意外,能邀请尹谦的大概是朝中之人,自己跟过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尹谦:“不必顾忌,万事有我。”
江澈应下,将马交给孙润,和尹谦上了马车。
罗松神色奇怪,公子竟然要带着夫双一起去?难道是为了拿夫双做挡箭牌?
夫双新进门没多久,于尹家只能算半个自己人,王太师若是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定然不会当着夫双的面说出来。
一定是这样,罗松猜到尹谦的心思有些得意。
尹谦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另一番也是要告诉王太师,尹家和王家该划清界限了。
江澈在马车里有些忐忑,自嫁了尹谦,他还从未和尹谦去过家宴外的宴会。
“我们去见谁?”江澈小心问道。
尹谦如实告诉他,一听是前夫人的生父,江澈更加不安。
“我去是不是不妥?”江澈问道。
尹谦看着他,发现江澈的情绪后,拍了拍他的手说:“你去,很合适。”
不是不妥,也不是妥当,而是合适,江澈不知道尹谦是什么想法,可他心里有些不自在,而这种不自在一直持续到佟华楼。
他发现这里不但有王太师,还有那个言语犀利的王飞端。
第16章 不解释
佟华楼是京城第一酒楼,也是京中挂的上名头的人宴会必来的地方。
江澈对这座酒楼早有耳闻,不过他从未来过,佟华楼并不是一般人家想进便能进的地方。
其一就得有佟华楼纯金打制的佟华牌,其二所有的包厢院落提前预定。
当然这只是对待佟华楼接待的一般客户,如王彰这样的高官显贵自然是连牌都不需要,至于预定,也是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就有。
如此一个挑客的酒楼当然不是没有任何背景,坊间传闻,佟华楼真正的老板是当朝太子。
王彰作为太子岳丈,选在这么一个地方自然是最适合不过了。
下了马车,江澈跟在尹谦身后进了佟华楼,这酒楼外面看起来和一般酒楼没什么差别。
但一进到里面,就立马不同了,别的酒楼吃饭说书,歌舞琵琶,热闹又喧嚣。
而这里称得上清幽,乐声也是有的,只有台上青纱后看不清面貌的琴师。
江澈不懂乐,琴师奏的他并不知道是什么,只感觉这声音传到耳中,让他想到了“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诗句。
“发什么愣?”尹谦忽然出声,让江澈惊了一下。
江澈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青纱后的人琴技实在是厉害。”
尹谦边上楼边说:“自然,青松散人是一流琴师,虽不露面,可他的乐无人能效仿。”
原来如此,不过,这也说明佟华楼果然厉害,往往不露面的高人大都遗世独立,不屑红尘,能请到这样的琴师坐镇,难怪佟华楼只此一家。
到了九真阁,小厮禀报后,门打开了。
江澈跟着尹谦行了个礼后抬起头,先是瞧见一个神色威严的老人坐于正位,接着便看到了王飞端。
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没有笑意,也没有不满。
王彰一句话都没说,王飞端立马起身说:“快坐,早知道姐夫带了夫双,我就叫人重新安排席面。”
尹谦一脸镇定地坐下,江澈心中没底,只能坐在他身旁沉默。
他看了眼陪着笑脸的王飞端,这人上次在府中称呼尹谦是大哥,如今又是姐夫,实在新奇。
“哼,老夫原就听闻尹大人薄情,本是不信,如今倒是见着了。”王彰如此说,看来确实是生气了。
尹谦对他的言辞不为所动,简单说:“流言总有几分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