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了动嘴说:“是我失言了。”
尹谦起身,未再留只言片语,直接去了书房。
江澈手指一抬,终究是没脸再说什么挽留的话,想凭借夫家的地位来为母家兄长某官位,这本就不是一个正经人家的嫡妻该做的。
何况江澈连说话都不会拐弯抹角,尹谦这样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怎会不生气。
“少爷,要不要告诉尹主子你被张文清威胁的事。”孙润担心道。
江澈早就猜到是如此结果,只是人事已尽,于是他摇摇头:“这样只会让他更看不起我。”
一个随时被母家用胞弟胞妹威胁的人,是不是也会为了母家对夫家不利,因此江澈不傻。
“那婉小姐怎么办?”孙润问。
江澈:“明日随我去见见那个鹿长风。”
张文清和江术他没有办法,总可以从这个鹿长风着手。
这样确实有欺软怕硬之嫌,但只要鹿长风退婚,自己妹妹这事才算解决。
“是,我这就去下帖子。”孙润说干就干。
入了夜,江澈洗了澡躺在床上,烛火未熄,快要燃尽,可尹谦还没回屋。
“主子,书房那边熄了灯,罗松说,今夜尹主子在那边歇下了。”孙润在外间说道。
江澈心中一痛,过了一会儿才说:“知道了,熄灯吧。”
孙润和双梅放下帷幔熄了灯关上门后,黑暗中的江澈用被子将自己裹好。
尹谦的枕头还在一旁,他伸出手后又缩了回去,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强迫自己不去想尹谦,但尹谦的身影偏偏时时出现在他脑海中。
前日些许温情转眼便是泡影,江澈没有委屈的权力,他身不由己的事太多,只有阵阵摆脱了那些束缚,才能真正抬起头面对他。
青霄院发生了事很快就传到了晚枫院,刘玉冷笑一声道:“这江澈的本事可真大,我看他倒不会走了王飞钦的老路,因为可能还没有个一儿半女就先被尹谦厌弃了。”
他的贴身仆人王顺道:“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愣头愣脑,大公子这样的人物,明明有那么多选择,为何会选他?”
刘玉起身漱了漱口将水吐掉说:“有什么好不明白的,前面和王家那亲事,虽然说得上门当户对,但王家总想着靠着亲事拢了尹谦,却不成想这老丈人和女婿完全不对盘,如今选了这样个没靠山的,也没的人来砸了他尹谦这清白招牌。”
“主子说的对。”王顺附和道,并将一块干净的布子递给刘玉。
刘玉擦了手说:“若黎儿是嫡子,不会比他尹谦差。”
“是,三公子八面玲珑,人人都道他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能言善道,哪像大公子,像块顽石似的。”王顺夸了刘玉的儿子尹黎又贬了尹谦,听的刘玉这心情格外舒坦。
刘玉赏了他一包银瓜子说:“管他嫡庶如何,待我儿入了仕途,定然是如鱼得水。”
江澈第二日起了个大早,他心思敏感,就是宽慰自己依旧还是大半夜没睡。
他让双梅去问尹谦可要回屋用饭,当双梅回来的时候,看着江澈摇了摇头。
江澈的心沉了沉,接着他也未吃,直接去了尹谦的书房。
守在外面的罗松一看立马拦住江澈说:“主子尚在洗漱。”
“我有事同他说。”江澈看着罗松,罗松听里面尹谦也未回绝便让开门。
江澈推门进去后尹谦刚洁了面,旁边几缕头发上还有些湿。
“何事?”不知是清晨的空气太冷还是尹谦的语气太凉,江澈推门的勇气在此刻消散的干干净净。
“我……我昨天不该提那些事。”江澈认错,想了一夜,他还是不希望尹谦就因此讨厌自己。
尹谦看着江澈眼底的青黑,又见江澈眼神里的慌张,于是道:“知错便好。”
说罢继续做自己的事,江澈不知这件事是不是就这样过去了,他看着尹谦,主动走过去帮他束腰带。
他比尹谦矮了许多,尹谦虽说是偏偏公子,可身材十分伟岸,江澈给他束带仿佛拥抱一般。
尹谦一愣,看着怀里的人,心道难道他这是讨好?
昨日的事尹谦虽不喜,但也并不打算责备江澈,毕竟江澈处境如此,可也不想面对江澈,这才睡了书房。
“好了。”江澈束好腰带说。
尹谦收回视线,走出书房时对江澈说:“今夜我回屋睡。”
他的话让江澈脚步一顿,同时渐渐放下心里的石头,露出淡淡的笑容。
第11章 旧友
难得天气转好,屋檐上的积雪被阳光一照,仿若丝绒,院子里的雪正在清扫,江澈处理完尹家的一些事,便打算去见见这个鹿长风。
虽说太阳出来了,可还是冷的厉害,孙润将披风给江澈披上后两人便出府了。
晚枫院里刘玉一听,这江澈自来了江家还是第一次自个儿出门,他有些好奇这人要去干什么。
“王顺,找人跟着。”刘玉吩咐道。
王顺应下,去他们院里小厨房叫了一声:“王丰……”
一个十五六的少年从灶台起来,因为烧火他身上不是很干净,看到王顺他立马笑着跑过来问:“干爹有什么吩咐?”
王顺将他叫出去站在檐下耳语,王丰说:“我脚程快,定不会跟丢的,干爹放心。”
“快去快去。”王顺摆摆手不耐烦道,这小子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只是因为都姓王,被他缠着拜了干爹。
江澈上了马车,孙润赶车,双梅在马车里伺候。
因为之前四喜的事,现在双梅也变成了江澈的贴身仆人。
一般的大户人家,就光是伺候的都有七八个,江澈这点确实寒碜了些。
只因为他的陪嫁除了孙润一个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其他都是张文清送来的,张文清的人江澈向来是不敢用。
于是到了尹家就让青霄院管院的将人分到了别处。
至于尹家自己的下人仆从,青霄院里留下的除了尹谦的人便是先去大夫人王飞钦的人。
尹谦的人江澈自然是没资格指使,剩下王夫人的人个个对自己这个续弦不满,江澈也不能信任他们。
而双梅虽然是王夫人留下的,可她既然表了忠心,江澈自然没有不用的理由。
自己身边虽然缺人,他还是依旧小心,尹家各个院里江澈即使不熟,也知道他们在盯着自己。
“和鹿长风约在何处?”江澈问道。
双梅道:“在新雨茶楼。”
听到新雨茶楼,江澈恍惚了一瞬,再没有被张文清灌下择生汤前,他和同窗每每下了学都会去茶楼小叙。
少年意气,诗酒年华,都是江澈不愿想起的过去时光。
饮下择生汤后,他便失去了去书院的资格,那些昔日同窗也渐渐断了联系。
“主子?”双梅见江澈神色不对便角落一声。
江澈回神摇摇头说:“昨夜没睡好,不必担心。”
双眉点点头,昨天江澈独守空房,想来也是睡不着的。
孙润驾车跑的快,后面的王丰追的气喘吁吁,眼看他们要拐入下一条街,王丰加快脚力。
到了新雨茶楼,江澈下了马车,孙润去栓马,双梅同他先进了茶楼。
茶楼的装饰和多年前没什么变化,在这里来喝茶的依旧是一些书生,小二上前热情道:“这位大老爷喝点什么?”
“雾霭间在何处?”双梅直接说。
小二一听他们订了包厢,立马叫人引他们上了二楼。
到了雾霭间,推门进去,江澈就看到身着一袭青衫,带着木簪,神色淡淡的书生,不知为何,江澈觉得此人有些面善。
书生起身行礼:在下鹿长风,见过尹夫双。”
鹿长风的相貌不算难看,偏那一只眼睛瞳眸浅淡,没有丝毫活气,让人一看,便知道是个瞎的。
这人倒是和江澈想象中不太一样,他便道:“不必多礼。”
两人坐下后,双梅让小二上了茶。
“我此行的目的公子可知晓?”江澈喝了茶问道。
鹿长风依旧神色淡淡,他看着江澈说:“夫双希望我知难而退。”
“不错,我妹妹和你这桩婚事,全然是嫡母不顾反对,自作主张,并非良缘。”江澈实话实说。
鹿长风眉头渐渐蹙起,他道:“在下知道夫双担心什么,可在下既然已经送了聘,断然没有再收回的道理,虽然鹿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也要顾及脸面。”
江澈心底一沉,他就知道这件事没这么容易让鹿长风同意。
他便只能借着尹家的由头说:“你若退婚,得罪的不过是江家,可你若执意要娶,便是和尹家作对。”
鹿长风忽然笑了下:“江小矮,多年未见,你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听到“江小矮”三个字江澈惊地站了起来:“你是……”
“原不姓鹿,字万里。”鹿长风从容道。
“严万里?”江澈坐下,神色惊疑不定,江小矮乃是他十三四岁在乘风书院的同窗给他取的诨名,因自己当时比其他人矮小许多。
而严万里,也就是面前的鹿长风,他以前的眼睛明明是好的,如今他们都大了,面目长开,难怪他没有认出来。
“怎么会是你?你的眼睛……”江澈问道。
鹿长风自嘲一笑:“家逢大变,一言难尽。”
见他神色,江澈知道不便再问,现下他反倒纠结起来。
鹿长风见状说:“我知道你怕什么,我如今家世虽不必从前,但必不会委屈了你妹妹。”
江澈犹豫,鹿长风的为人他是信的,以前他还是严万里的时候,江泉每每欺负他,严万里都会站出来为他说话,这人仗义执言,若自己还能在书院读书,他们早就成了友人。
“你知道江家的,我妹妹从小受了不少委屈,如今我虽然进了尹家,可任旧无法让他们脱离那个狼窝,我从不相信我的嫡母会给妹妹指一门好亲事。”江澈语重心长。
鹿长风知道他的顾虑,于是伸出手说:“若我欺你妹妹,就叫我天打雷劈,明年秋闱名落孙山。”
江澈睁大眼睛,没想到鹿长风一言不合就发毒誓:“你怎么……这样……”
“若非如此,你定然不放心,如你还不能信任我,你也说了,你是尹家嫡妻,我一个无父无母的白丁……”鹿长风还没说完,江澈立马打断他的话。
“我明白了,我信你,我妹妹只是个姑娘,望你善待她。”
鹿长风点头,他们谈完又叙了叙旧,天色便不早了。
“长风兄留步。”江澈对送他的鹿长风说后上了马车。
鹿长风拱手,看着江澈的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后,深深叹了口气。
他来京城便听到江家要找一举子结亲的事,原以为这人会是江澈,鹿长风费了不少力才进入江家人眼中。
但等来的确实江澈嫁入尹家的消息,他现在依旧记得十多年前,两人明明差不多年龄,可江澈那么小一个,让人心生怜悯。
那时候鹿长风就希望有朝一日能将这个人迎回家中,好好的保护起来,让他再也不受江家人欺负。
只是终究自己姓了鹿,瞎了眼,看着江澈成了别人的妻。
第12章 提及
“公子,好像是夫双。”罗松驾着车看着不远处的新雨茶楼。
马车里的尹谦掀开帘子一角,看到江澈和一书生打扮的人告别,接着上了马车离开了。
至于那个书生,尹谦的眉头微微一蹙,江澈已然离开,这书生还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大概是夫双的朋友吧。”罗松猜测道,不过他也挺惊讶,江澈看起来深居简出,不像是个有朋友的人。
尹谦收回手,帘子落下,罗松听见他说:“回府。”
于是罗松便扬起鞭子,驾着车朝尹家去了,江澈前脚刚回到院子不久,就听到尹谦回来的动静。
“今日尹主子倒是回来早。”孙润说了句。
江澈将披风递给他说:“还有一月就过年了,朝廷年底最忙的那阵过去就没什么事。”
说完他看见尹谦穿着一身狐裘走了进来,他的身上带着冷气,本就没什么情绪的脸看着也冷了许多。
江澈主动上前为他解下狐裘,尹谦低头看着乖巧的江澈。
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探究,江澈却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红着脸将狐裘递给双梅后。
察觉到江澈的不适,尹谦收回视线说:“明日太师府会送来一些山珍,你看着准备些回礼。”
江澈问道:“怎么忽然送山珍过来?”
一旁的罗松说:“飞端公子说菲儿前些日子闹着要吃,正巧太师府年底采买了些,便着人明日送过来。”
江澈垂眸,想到王飞端,他的心里些许不舒服,王飞端看起来太完美,何况他就那么轻易猜透自己心中所想,总叫江澈心中警惕。
如今尹家嫡女吃穿用度,王飞端打着是自己亲侄女的名号一并管了起来,让他倒是没什么可做了。
很快便到了用饭的时间,罗素着人来说,让江澈和尹谦一并去抱香轩用饭。
这大抵是尹谦之父尹平的意思,罗素平日除了逗逗孙女,就是做自己的那些事,一点不喜欢和其他院里来往。
即便是尹谦这个亲儿子,罗素也并未有多待见,偏偏这母子的冷淡性子倒是一脉相承,就是尹谦的脾气可没有罗素那样火爆。
江澈让小厨房停了手头的事,便跟尹谦一起去了抱香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