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术依旧和气地笑着,只是他看着江澈的眼神中到底有几分隐藏的不屑。
天上还在继续飘雪,风吹的江澈脸上有些刺痛,可是他心里更冷。
写着“江府”两字的牌匾下沿也有些许积雪,江澈没什么表情地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依旧颠簸,心中有事的江澈避之不及,脑袋朝车壁撞去。
可是疼痛并没有到来,一双温热的手垫在了他的脑袋与车壁之间。
江澈回过神红着脸道歉:“抱歉,我……”
“拉着吧。”尹谦收回手说,江澈“嗯?”了一声才想到自己来的时候拉着尹谦才避免马车颠簸。
“好……”江澈的心怦怦跳着,他抓住尹谦的胳膊,那些烦心事似乎也渐渐淡出脑海。
这个时候尹谦忽然说:“有时候强硬一点也不是坏事。”
江澈眉头一动,难道尹谦是看出了什么?可是强硬也需要底气,可他有吗?江澈看着尹谦。
尹谦眉目周正,目光如星,薄唇微红,想到这梁薄的唇,江澈立马撇开视线。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隔着厚厚的帘子能听到风声如泣。
当两人乘坐的马车好不容易回到了尹家,已经过了未时,尹家人早已用毕午饭。
明明是大雪天,这样的天气最是安静,可不知为什么,江澈觉得府里的气氛似乎有些热闹。
刚进了自己院里,四喜和双梅两人迎上来伺候,双梅倒是没什么。
而这四喜,脸上的兴奋掩都掩不住,江澈刚喝了口热茶,就听见四喜对尹谦说:“主子,飞端少爷来看菲儿小姐了。”
尹谦放下正要喝的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举动令江澈心中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来。
果然,尹谦还未起身,外面传来一阵笑声,一个是尹菲儿,还有一个声音,爽朗清明,是属于男子或双儿的声音。
这声音大概就是四喜口中的飞端少爷,江澈好奇道:“是谁和菲儿玩耍?”
尹谦复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是飞钦的弟弟。”
他的解释很简短,说完就站起来出了房门,有客远来,自然不能不见。
四喜直接跟了出去,完全无视了他还有位主子在屋里,倒是双梅比较识趣,四喜一走,她便详细说起了这位飞端少爷。
尹谦的先夫人王飞钦本事太师府王家长女,而她的胞弟便是这位王飞端的双儿。
此人也算是才华横溢,小小年纪就做到了吏部郎中,可谓是八面玲珑,见了他的人无一不道他的好,便是那向来看不惯太师府的御史,也没说过他的不好。
而王飞端自家姐嫁与尹谦后,和尹谦也是越走越近,王飞钦去世后,王家和尹家本来疏远了。
只是这个王飞端依旧隔些日子就来看看尹菲儿,主母罗素对他也是颇多赞赏。
“而且……”双喜犹豫了一下闭上了嘴。
“而且什么?”江澈问道。
双喜道:“主君说过,若不是飞端少爷有鸿图之志,便是大公子……发妻的最好人选。”
“胡说什么,都是风言风语,可别搬在我家少爷面前。”孙润生气道。
不论双喜说的真与假,江澈沉默着,孙润和他待一起许多年,自然知道他家少爷心里必不是滋味。
没一会儿,四喜进来说:“夫人,公子叫你去前厅。”
“知道了。”江澈起身,到了门口就听见之前骄纵的尹菲儿竟然软着语气哀求道:“舅舅,你一直住下好不好?”
“当然不行,舅舅再怎么说也是王家人。”王飞端温柔道。
江澈垂眸,他走进去后就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衣衫的青年,此人神采奕奕,嘴角上扬,只是看着也很舒服。
“这位是嫂双?”王飞端站起来问候道。
江澈抬起头说:“我是江澈。”
王飞端立马笑着同他攀谈,可突然被尹菲儿拉住说:“不要过去,他是坏蛋。”
对于尹菲儿莫名其妙的讨厌,江澈一阵无力,王飞端也有些尴尬。
至于尹谦直接对罗松说:“菲儿该去温书了。”
罗松会意,走过去抱起尹菲儿,尹菲儿还要闹,可尹谦只是淡淡一眼,尹菲儿立马就闭上了嘴,乖乖被罗松抱给她的奶娘。
“菲儿是小孩子不懂事,嫂双可莫要生气。”王飞端对江澈说。
“直接叫我名字吧。”他听着别扭。
王飞端从善如流,之后上了茶水点心,江澈坐在尹谦身旁听他王飞端谈论名人轶事。
即使屋里有尹谦和他这样少话的人,也并不让人觉得冷清。
江澈朝尹谦看了一眼,发现他眉眼放松,对于王飞端的话偶有回应。
这样的场景也难怪公爹会说那样的话,抛开现实,两人确实般配的很。
江澈渐渐迷茫,也徒生了几分黯然,待到了晚饭时候,尹谦有事先行离开,江澈想要回房,却被王飞端拦了下来。
“江兄,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不知道为什么,江澈感觉此时他的笑容不如面对尹谦时温和。
“什么话非要在饭前说?”江澈疑惑。
“关于我姐姐的死因!”王飞端的笑容彻底消失。
第7章 决定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王飞端让江澈有种心底发凉的感觉。
“江府人人都知道,夫人是病死的。”江澈没有拒绝。
王飞端看了眼在外间候着的孙润,江澈垂眸喊道:“阿润,你先出去。”
孙润一愣,他朝里面瞧了一眼,那个王飞端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跟少爷说什么。
“知道了。”孙润带着其他几个小仆出去后将门关上。
这个时候,王飞端坐下来说:“姐姐确实是病死的,郁郁而终。”
江澈心下奇怪,尹家后宅虽然几种势力暗暗交杂,可也没有江家那样难过。
尹谦又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少年郎,不论仕途,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为何会郁郁而终。
“你一定很奇怪吧?”王飞端翘着腿,品了口茶说。
他这样不拘束的模样,反倒不像是客人,和尹谦在时完全不一样。
江澈隐隐觉得不妥,却也没就此说什么,只是回答:“那都是过去的事,不需要深究。”
王飞端讽刺一笑说:“还道你是个双儿,就会直接一些。”
江澈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王飞端接着说:“我姐姐对姐夫情深似海,可错就错在这情太深,姐夫不是把心思放在儿女情长的人,他注定要干更大的事情。”
“姐姐的深情得不到回应,她又是个多思之人,便日渐消瘦。”
“生下菲儿没一年,就撒手人寰,姐夫三年后才续弦,也就是你,人人都道他顾念前妻,可是我知道,他只是全了做丈夫的本分。”
他说完手掌撑着下巴看着江澈,江澈道:“你告诉我这些又做什么?”
“我只是不想你走上姐姐的老路。”王飞端直言。
江澈已经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话,可王飞端今日不说完势必是不会让他离开。
“你觉得姐夫续弦是为了什么?”王飞端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
江澈长袖下的手有些紧握,他回答道:“恭之风华正茂,子嗣稀疏。”
“对,子嗣稀疏,他需要一个继承人。”王飞端说中要点。
“我能看得到你对姐夫的情意不浅,姐夫这人我太了解了,等你生下孩子后,他势必不会将心思分给本职以外的事,到时候你来尹家的任务算是彻底结束了。”王飞端说。
“你什么意思!”他的话让江澈心头火起。
“你爱尹谦,而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也需要足够的时间,至于这时间长短,全看你的意思。”王飞端一脸笃定。
江澈突然被揭开心底的秘密,急地站了起来,他是很早就喜欢尹谦了。
可是这件事他从未告诉任何人,即使如今成了尹谦的人,他也未敢表露半分,为什么这个人看得出来。
还有他这句话的意思,江澈忽然厉色看着王飞端:“你想让我别生孩子。”
王飞端站了起来,他理了理衣服说:“我可没说,只是不希望姐姐身上的悲剧再次出现,嫂双好自为之。”
说完王飞端越过他离开厅堂,江澈却因为他这番话彻底乱了心神。
他的指端有些颤抖,呼吸更是急促,也不知道在里面坐了多久。
还是外面的孙润看天黑了,尹家都开始点灯了,才没忍住敲门问道:“少爷,王家少爷都出来许久了,饭点也过了,你不出来吗?”
江澈回过神,屋子里漆黑一片,他起身后双下肢有些发僵。
打开门,外面的雪早就停了,孙润的肚子叫了几声。
江澈的神色有些恍惚,孙润担心道:“少爷你没事吧?那王家少爷说了什么,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江澈摇摇头说:“一些旧事,走吧,去吃饭。”
孙润动了动嘴,没再继续问,他也确实饿了。
用了晚饭洗了澡,江澈都快熄灯的时候尹谦才进门。
他身上带着冷气,让从被子里出来给他更衣的江澈抖了一下。
尹谦瞧了一眼说:“我自己来。”
更了衣,洗了澡,熄了灯,尹谦拉开被子。
像前夜一样解开江澈中衣的纽扣,江澈也早有准备,主动配合……
大概一个时辰后,两人全身都是汗水,尹谦叫人备水,江澈准备起身,尹谦按住他的肩膀说:“一会儿再去。”
江澈“嗯”了一声,之后尹谦洗了澡睡下后许久,江澈才洗完了。
等他躺下的时候,黑暗中尹谦问了句:“今日怎么这么久?”
“四肢惫软,便慢了些。”江澈回答,尹谦没再说话,很快便睡了。
江澈心情沉重,按了按小腹,曾经即使喜欢的人是尹谦,江澈也从未想过嫁人生子。
尤其是产子,每每想到姨母生下弟妹时撕心裂肺的叫声他就胆寒。
而如今有人告诉他,只要生下孩子,尹谦就会渐渐冷落他,让江澈的心更是一提。
左右他和尹谦都年轻,晚一些也没什么吧,江澈有些天真的想。
次日,尹谦早早就去上朝了,因为早朝时候天还未亮,罗素还未起身,江澈不需要过去请安,便带着孙润出了门。
“少爷,这天还没亮,我们去哪儿?”孙润打了个哈欠说。
江澈在马车里说:“去张大夫家。”
孙润一个激灵清醒了许多:“少爷你病了?为何不让他们请太医。”
尹家的地位,根本不需要江湖郎中来瞧病,江澈动了动嘴并没有告诉他实情:“听说张大夫很擅长孕产之事,我想找他调理调理,这种事不适合让尹家人知道。”
孙润立马笑了起来:“我懂我懂,尹家人要知道,该说少爷你太着急了。”
这两人成亲尚未一个月,少爷就想这种事,连孙润都觉得急了些,不过也是好事,有个孩子傍身,在尹家能过的更好些。
这张大夫就是曾经江澈为了妹妹大半夜去找的大夫,这位大夫对病情守口如瓶,又和自己的生母周姨娘认识多年。
因此江澈很放心,这种事也江澈也只能找他。
到了地方,张大夫也刚起,江澈让孙润看着马车,自己进了药堂。
张大夫得知他的来意后,不赞同的看着他说:“你这是为何?”
“我自然有我的难言之隐,只是这一两年不要孩子,并非一直不要。”江澈小声说。
张大夫叹了口气说:“我早知道你去那尹家没比江家好多少。”
说完一脸无奈的写房子开药,显然是以为江澈在尹家遇到了什么难事。
江澈心中忐忑,只是在得知这方子不会伤身,如果改变主意,只需停药三月便可后江澈彻底下了决心。
他知道自己这念想是奢望,更不可能的事都成了真,江澈总想要着搏一搏。
第8章 家印
张大夫将药做成了避子丸,只有小指头大小,每次事后吃一粒。
药三日后天晴才送到尹家,这几日每每江澈都要洗很久的澡,如今有了药自然也不必那样麻烦。
“你病了?”正准备上朝的尹谦看到装药的罐子问了一句。
江澈食指一抖垂眸道:“只是调理身体。”
尹谦听后没有细问,他看着面前给自己整理腰带的江澈。
那江家他是知道的,江澈能长成这样不争不抢的性格也实属难得。
想到他到了自己家依旧事事隐忍,甚至是在夜里,不舒服也忍着,尹谦说:“若母亲让刘氏交出家印与你,不要推诿。”
江澈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着尹谦,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同自己说起这事。
他公公尹平的侧室刘玉自然不是好相与的,可尹谦从不关心这些事,难道是因为自己进了门,刘玉还不交还家印的原因。
“我知道了。”江澈乖乖道。
尹谦没再说什么,吃过早饭就去上朝。
在江澈给罗素请安的时候,刘玉也在,罗素便直接说起了家印的事。
“如今澈儿来家中快十日,作为恭之的夫人,也该担起家中大小事务。”罗素对谁都没有笑脸,额头有两道深深的褶子,看着十分威严。
刘玉明白她这是暗示自己交出家印,这尹家一应事物,从奴仆采买发卖,宅米油盐进项支出,都需要盖家印才执行。
交出家印,实际也就交出了这些大小权力,刘玉好不容易因为王飞钦死了掌了这家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