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听冬丝说陛下前些日子多梦,特意做了这个给陛下。”
“有劳了。”
“我邦和罗澜一战,将士们在前线甚是辛苦。妾身有一想法,陛下不如和妾身一起去天和观为前线将士们祈福。神明在上,这也是为陛下求心安。”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让观天司择个吉日,到时候就去。”
苏密和裴惠,还有后宫诸妃,一行人仪仗隆重前往天和观。按照次序,苏密和裴惠最先敬香。二人跪在神明镀金五彩塑像前面的蒲团上,双手合十握香,双目轻闭,心中各有所想。
裴惠心中默念:神明再上,小女在此祈愿,一愿厄宛平安归来,二愿社稷安平,陛下不再为边境战事烦恼,三愿有情人有朝一日可以……
裴惠想到一半,忽又睁眼,看着表情肃穆的神像,总觉得此言无非是自己一厢情愿。天下有情人何其多,相爱相守又有几个呢?不是有情人变无情人,就是变怨情人:怨情人移心,怨有缘无分,怨同床异梦。
苏密也有愿望,一愿苏昆仑平安归来,二愿苏昆仑可以和自己再续前缘,三愿战争早日结束,重归和平。二人一同起身上香,然后是别的妃嫔按位次敬香。
繁复的仪式完毕,苏密对裴惠说:“我有几句话要和沈道长说,你和冬丝到那边先行休息。”
沈道长坐在小书房矮桌之后,桌上摊着一片竹简,上面写的是道家经文。天和观是皇家道观,但道士们居住修行的房间依然是朴实无华,沈道长的地方也不例外。沈道长似在闭目冥想,苏密上前,坐在她的对面。
沈道长睁开眼睛,淡淡地看着苏密,说道:“密儿。”
“沈道长。”苏密说。
“我听说皇后她们也来了,你怎么一个人过来找我?”
“儿子有几个问题想问母亲。”
“皇帝想问什么就问吧。”
“如果苏昆仑不是苏克己的儿子,先祖母会让我和他分开吗?”
“不论是苏昆仑,还是别人,无非是一个得宠之人,男女都一样。但你也要记住一点,太皇太后生前最恨有人专宠。”
“比如许太后?”
“是这样。太皇太后不喜欢苏克己,不是因为他的母亲是赫达人,而是因为他的母亲是宠妃。”
“那母亲呢?母亲会恨许太后吗?”
“她初入宫那天,我第一次和她见面,即使我是女人,也被她的美丽所打动。后宫从不缺佳丽,但当年的许氏实在是惊艳。”
“母亲喜欢的人是先帝还是苏克己?”
“这很重要吗?”
“原来母亲不愿意回答。”
“先帝是我的亲表哥,而我也在椒房殿长大,自然是亲近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
“你喜欢裴惠吗?”
“少年结发,相守多年,自然是喜欢的。”
“但你最爱的人是苏昆仑,对吗?”
“我……”
苏密再怎么痛恨自己不干净的出身,但到底不可能真的对生身母亲生气。苏克己在敏王府遭遇天雷火劫,看来还真是报应不爽。他又想,如果苏昆仑不是厄宛的儿子,而是作为敏王府的世子长大,自己会爱上“亲侄儿”吗?
很多事情,没有如果。他已经爱上苏昆仑了,他已经无法自拔了。即使他是自己骨肉相连的亲兄弟,但是那又如何?如果苏昆仑回到长安,他一定要把握机会。
×××
“阿爸,你的伤好些了吗?”苏昆仑问。
“还好。”厄宛回答。
“可我刚才看到纱布渗血了。”
“没事,总会好的。这边的粮草补充好了吗?”
“都弄好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才是最大的道理。不管打输打赢,将士们要吃饭,马儿们也要吃草。”
“最近几天,我们在这边休整,罗澜人似乎太安静了。”
“兵不厌诈,我们也不能放松警惕。”
苏昆仑在边境饱经风沙,气质上比以前更为稳重,添了几分成熟,少了几分稚气。看惯了每天的生离死别,苏昆仑觉得自己也开始变得麻木。一将功成万骨枯,活着回去的人能得到封赏,运气不好的人就葬身异乡,成了万千孤鬼中的一个。
苏昆仑现在最想的人是巴曼努。离别之时,巴曼努对苏昆仑再三嘱咐,别无他求,惟愿儿子平安。苏昆仑自然是答应了。打了这么些日子的仗,苏昆仑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西北边境。
为国而战,谁都会说。为自己而战,谋求武将功名,甚至只是为了那点军饷,甚至……只是刚好被抽签抽中,又无钱财疏通或找人代替,只能前来。但苏昆仑不是以上的人。
他以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将军,在战场上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可如今,他砍下一个又一个敌人的头颅,心中却并没有胜利的快感。若说是为了逃避苏密,这样做未免有些不值。
罗澜人争夺了晋国的土地和人口,自然被晋人痛恨,但晋国的天下也是靠武力打下来的,想来也会被周边多国痛恨。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同的国家之间只有争斗的路可以走吗?
如果不是自己,厄宛不会受伤;如果不是自己,巴曼努也不会担心。思绪飘飘间,苏昆仑又觉得自己愧对父母之爱。那苏密呢?他住在豪华的未央宫,身边美女如云,也会担忧身在塞外的自己吗?
第17章 神雨
苏昆仑记得自己明明睡在营帐中,现在却走在一个华丽的楼阁之外,像敏王府,又像未央宫。苏昆仑走进大厅,听见里间有脚步声响动,到了卧房,却看见一个舞姬的背影。
舞姬腰肢纤细,身材曼妙柔韧,做出了好几个有难度的舞蹈动作。而舞姬全身只着轻纱,露出白得反光的皮肤,头发高高挽起,只留下几缕发丝垂在颈后。
苏昆仑站在原地,痴痴望着,几乎不能动。舞姬猛一转身,把苏昆仑压在地上。苏昆仑顺势摸上舞姬的腰,触感不像女子,倒像男子一般坚硬。凑近一看,那舞姬居然长着苏密的脸。
苏昆仑这才发现,眼前人哪里是什么舞姬,他就是苏密。这个男人压在苏昆仑身上,坚硬的分身还顶着他的身体。两个人开始亲吻,舌头入侵对方的口腔,十分黏腻。
突然,苏密起身,把苏昆仑抱起来放到床上,欺身压了上去。现在还是白天,外面的阳光打在帘子上也透着一股炽烫。苏密那双白而纤长的手在苏昆仑黑色的皮肤上游走着,两个人肤色对比明显。就是这双漂亮的手,握住了两根坚硬的阴茎并撸动着。
苏密的阴茎的颜色比周围肤色深很多,但跟苏昆仑比起来,也算是浅色。苏昆仑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全感,他靠在苏密的肩头,紧紧地抱着他。今天的节奏似乎很快,没多久两个人就一起射了第一次。
苏密把两个人的液体抹在苏昆仑的后穴处,随意开拓几下,便全部插了进去。苏密在上面动作,苏昆仑的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腰。苏昆仑感受到空气中的灼热,几乎要飞上云端,而云端空气稀薄,他有一种轻微的窒息感。
这时候,他感到自己突然往下坠,连苏密都拉不住他,他只能徒然向上伸出手。外面传来了一个小军官的声音:“厄宛将军,苏少将,不好了!罗澜人趁夜放火箭,我们的粮仓走水了!”
“什么?”苏昆仑赶紧抓了两件衣服迅速穿上,直接跟着小军官跑了过去。一看外面,已经是火光映天,很多士兵焦急地乱跑。
西北边境空气干燥,罗澜和晋国的交界地带更是多沙漠。粮仓被火一烧,火势很快趁着风蔓延。现在又是旱季,等雨是等不到了,而内流河也正是干涸季节,除非马上找到好几口大井,否则根本没法指望找到水灭火。
“用沙,用沙灭火,快!”厄宛也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头发凌乱地赶过来。
“阿爸,你还好吗?”苏昆仑说。
“你赶紧去带着他们灭火,别管我。”
“是。”
苏昆仑心下疑惑,为什么火势蔓延了才上报给主将们。照理来说,每天都有人守夜,难不成是守夜人玩忽职守,以至于酿成大祸?但现实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粮仓的损失必须降低到最小。否则,新粮草送到前,将士们怕不是要爬到山上去挖草吃。
这时候,苏昆仑听到一阵奇怪的鸣叫,不像禽鸟,也不像野兽,战马们听到这个声音几乎战栗,但却定在原地不走。厄宛听到这个声音,也觉得十分奇怪。
这时候,一只赤色蛟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盘旋在天空中。刹那间,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粮仓和营帐的火很快被浇灭。火灭了之后,雨停了,云也很快散去。
那只蛟龙又在空中盘旋几下,直冲向下,用自己的额头触碰厄宛的额头,微微发出呜咽之声。厄宛看到那只蛟龙的眼睛,似是眼熟,眼神里还带着无限的哀怨。
厄宛感受到蛟龙的眼泪滴在自己的脸上,然后滑过脖子和锁骨,又往下划去。蛟龙的眼泪,仿佛似午夜泉水般清凉。蛟龙最后用额头碰了厄宛的额头,再向空中飞去,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阿爸,刚才那是……”苏昆仑疑惑。
“蛟龙赐雨,天佑大晋。”厄宛说。
“蛟龙赐雨,天佑大晋!”众将士们面露喜色,重复了三遍这句话,那声音几乎要震碎夜空。
“事出反常必有妖,阿爸,我们要不要设祭坛和祭品回馈上苍?”苏昆仑说。
“此言甚是,明天就准备吧。”厄宛说。
“是。阿爸,你有没有闻到这雨中有一种味道?”苏昆仑没到过海边,但他不太喜欢这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咸腥味。
“龙涎香?”厄宛闻了闻,不论是蛟龙之雨,还是刚才的眼泪,都像龙涎香燃烧的香味。
“不,是淡淡的海腥味,好像这雨是从海里过来的一样。”苏昆仑刚才问了两位副将和几位军官,他们都说是海腥味,只有厄宛感受到不一样的味道。
“也可能是蛟龙以泪化雨,所以有咸味。”
“还是阿爸见多识广,今夜若不是天降神雨,往后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粮草肯定有一部分被烧了,但这场及时雨挽救了不少。
厄宛和苏昆仑回到主将的营帐,厄宛换下衣服打算就寝。厄宛的伤口刚才被蛟泪打湿,他感受到有些痒,于是扯开布条。厄宛上手一摸,布条却是干的,等到布条全部扯开,厄宛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愈合如新,甚至没有一点疤痕。
“阿爸,你的伤口……”厄宛的伤一直是苏昆仑亲自换药,上一次换纱布的时候还在慢慢长新肉,如今伤口却凭空消失了。
厄宛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左肩,伤口确实是愈合了,他说:“也许是蛟龙的神力吧。”
“这只赤色蛟龙一定和阿爸有很深的前缘,所以它才会出现来帮助你。”
“也许是的。”
“那么多人,它独独亲近你,还治好了你的伤。”
“明天准备一个小祭祀给神明回礼,除了祭品,还要找一个汉人巫师和一个赫达巫师。”
“是。”
在龙涎香的味道中,厄宛久违地睡得很沉,还做了一个很美的梦。行军打仗,要时时保持警惕,厄宛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睡得沉。他梦到自己和传曳在月色中共舞,两个人言笑晏晏,十分欢乐。
苏昆仑在旁边听到厄宛说梦话,他叫的名字是“传曳”。至于别的梦话,都是赫达语,苏昆仑听不明白。但苏昆仑听出了厄宛的语气,不是痛苦和遗憾,反而带着一种少年人独有的生气与快乐。
第18章 赐婚
罗澜国和晋国的战争持续了三年多。最后的结果是罗澜国愿意对晋国俯首称臣,罗澜国每年要对晋国缴纳一定的供赋,而晋国则允许两国边境地区积极互市,以通有无。
凯旋的仪式上,苏密和裴惠站在高台之上迎接勇士们的回归。苏密看着那群密密麻麻的兵士,第一眼就看到了苏昆仑。隔得虽远,但苏密发现,他长高了不少,他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那个少年了。
室外的仪式完毕,苏密和主将们又到清凉台饮宴。厄宛还是老样子,正式饮宴前的第一件事就是当众将代表兵权的虎符交还给苏密。苏密亲手拿过,虚扶厄宛,同时对几位将军说了几句夸奖的场面话。
厄宛已经有国公之爵位,继承人当然是苏昆仑。论功行赏,主将们都加官进爵,还额外得了不少赏赐。厄宛已经是最高的大将军,苏密额外赏赐了田地和金银。
苏密正要说苏昆仑,他却先行开口:“陛下,生者可以论功行赏,但那些亡者却永远葬身于遥远的边境。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讲。”苏密说。
“臣只是跟在父亲身后亦步亦趋,没有做什么实事,配不上官位和赏赐。如果陛下要赏赐臣,臣请求将这些东西分给烈士们的遗亲。”
“他们自然有他们的一份补偿,我赏给你的东西,你不要?”
“臣不敢。”
厄宛心下感叹苏昆仑还是这样个性莽撞,毫不收敛。厄宛知道他只是好心,但他无意中犯了皇帝最忌讳的事情——作为武将收买人心。苏密喜欢他,那可能只是一时的感情,武将如果不懂得在君王面前收敛,只怕会有杀身之祸。
苏密还是给苏昆仑升了武将职位,他以后要和厄宛一样,作为武将每日上朝。至于他那一份赏赐,苏密额外送给了亡者的遗亲们。平均分下来,其实也不算多,但苏昆仑既然有这个意愿,苏密也不想勉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