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符着一身湖蓝色的儒袍走进来,正对上小师弟惊喜的眼睛,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回来了,兆兆最近乖不乖啊,有没有听大师兄的话”
清之闻声走过来,拍了拍清符的肩膀
“阿符你们此次下山辛苦了”
“三师兄你们这次下山去干嘛了啊,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
清符看着大师兄,由衷道“多日不见,大师兄越发仙气飘飘了,令我等心生惭愧啊”
“少贫”被夸的大师兄红着耳朵坐回了原位。
清符从袖里掏出来一袋香甜的板栗递给了清兆,后者开心的接过去,拉着清符挨个分了一圈,最后坐到了大师兄的桌案边,三人分食着糖炒栗子吃。
“二师兄”
清哉眼神温柔的看着向他走来的清流“阿流回来了”
“嗯,回来了,我好想二师兄啊”清流软软的趴在他腿上,用手给他按着。
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阿流瘦了,今晚去坎水峰,师兄给你做最爱吃的酒酿玫瑰圆子”
“啊,可是师兄,师父吩咐不能出藏经阁的”清流趴在他腿上撒娇,声音甜的绕了几个弯。
“所以偷偷带你去,阿流可不要告发我”
“那师兄做的可要好吃些,要是不好吃,我就去跟师父告发你”
“好好好,那今晚就请阿流美食家品尝一番”
...
行风一笔一划的抄写着经书,他心烦意乱只是僵硬的摘抄,听到耳边清哉师兄跟五师兄的讲话,心里有些难过,他第一次见师兄这样,平日里的师兄谦谦君子,进退有礼,今日的师兄见到五师兄后,更加了几分尘世间的烟火气。
心烦气躁的把纸上的字写得一塌糊涂,揉成团扔到了地下,一旁的行缨写完最后一笔,满意的吹了吹墨,看向行风。
伏案写字的人似乎心神不定,身边还扔了几团写坏了的纸张。
“我的小星星怎么不高兴了呢”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边,行风一惊匆忙起身,左脚拌右脚,便往地下摔,慌忙中扯住了行缨的衣袖,二人直直的栽到了藏经阁的毯子上。
一旁一直注意这边的行南急忙赶了过来,将行缨扶起,拉住他,小声在耳边说了句话,行缨制止住他,匆匆的带他转到了藏经阁的书架后面。
行风躺在地上,也没着急起身,看着大梁出了神。
他回想起来岱岳之前的日子,从小被老乞丐收养,每□□不遮体,食不果腹,遇到富人家施粥才能饱餐一顿,唯一吃过最好的就是炸鸡腿,街上的两名孩童打架,被家里人带走,鸡腿就那么扔在地下,被老乞丐捡了去,拿河水洗了一下给他吃,而老乞丐则是把他吃剩的骨头放到嘴里嚼烂了嚼碎了咽到肚子里,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老乞丐死后,把身上攒的五十文银子都给他了,他想再买根炸鸡腿吃,但是炸鸡腿竟然要十文钱,他不舍得,蹲在街边闻了一会,去馒头铺花了一文钱买了两个馒头干嚼着吃,炸鸡腿的大叔却走过来递给了他一只鸡腿,告诉他是剩下的,扔了可惜,但他知道,那酥脆冒着油光的炸鸡腿是刚炸好出锅的,他在那里蹲了两个时辰,刚出锅的炸鸡腿什么样子他记得清清楚楚。
小心翼翼的捧着炸鸡腿,他觉得这次的炸鸡腿,比上次的更好吃,他学着老乞丐,把骨头一点一点的嚼碎咽了下去,吃完后趁着炸鸡腿的大叔招呼客人的时候,数了十文钱,搁了他的桌子上。
他四处流浪,饿了就吃些野果子,从河里捞鱼,做些笨拙的陷阱放在高处逮野鸡吃,趴在树上抱着鸟窝,等大鸟回来的时候,怒目的看着他叽叽喳喳,他就小声的跟它们对话,把它们当做自己的朋友,实在是被琢的受不了,就放下鸟窝,趴下树,他在山上找了处山洞居住,不知道是哪儿日趴来了一只大鹰,也不琢他,也不怕他,每日日出的时候飞出去,日落的时候飞回来,有时候叼回来些野味,吃不完就叼到他面前分给他,他就与鹰作伴,一日复一日,直到有日日落后大鹰还未回来,他趴在洞口等了许久,直到第二日日落的时候大鹰才带了一个一身伤的人回来,他照顾了那人七日,醒来后那人教他医术,教他识百草,说他有天赋,他很开心,也很认真的跟着他学习,这是自从老乞丐死了之后,第二个跟他说话的人,可是那人最后还是死了,死在了山洞里,大鹰也哀鸣了一声,飞出了山洞,再也没有回来。
他在山洞里又呆了三日,将那人埋了,把山洞留给了他,自己一路往前走,在捉鱼的时候被一伙人盯上了,他们将他卖到了南风馆,他们给他梳洗打扮,当他穿了一身新衣服,洗过澡后,看到了他们惊艳的眼神,虽然好吃好喝,但是他变的不自由了,他被拍卖的那夜,他坐在床上,乖巧的等人进房间,那是一个满肚肥油的大官,猥琐的笑容挤的眼睛都成了一条缝,他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割断了他的脚筋手筋,割了他的舌头,刺伤了他的眼睛,这是山洞里的那人教他的,对于伤害他的人,必须让他不能再伤害自己,否则下次死的就是自己,他拿走了他的钱财,继续走在路上。
南风馆里穿出来的锦衣华服,引来了一群强盗,他们看他的打扮以为是富贵人家出走的小少爷,他被夺走了钱财,强盗头子色眯眯的掐着他的下巴,把他带回了山上,他没有反抗,因为他知道他敌不过他,强盗把他丢进了房间,撕扯他的衣服,他拼尽全力不让他如愿,最后被打了三十鞭,血粼粼的丢到了柴房,伙房的老妇看他可怜,经常偷偷给他喂些吃的,他却一点都不在意,饿肚子的日子他过习惯了,只是可惜了这身好衣服。
老妇日日给他偷偷送饭,直到第四天迟迟未到,他闭着眼睛想,这人这么好,等他逃出去,就去报官,带这老妇走,自己去富人家找些活计干,给他养老,可是这第四日过完后老妇还是没来,第五日,第六日,一连三日他都没再见到这老妇,第七日他腹中饥饿难耐,他感觉自己都要这么死了,外面却传来打架声,直到两个官兵踢开柴房门,把他救了出来,领头的那人看着很凶,但是很温柔,他给他弄了吃食,给他穿了新衣服,带他下山,他想他也要当官,想要为了这个国家做一些贡献。
下山的时候,他回头往死人堆里看了看,没有那老妇,却在乱七八糟的粗布里,看到了那熟悉的衣服,那衣服的主人曾经连续给他递了几日的饭菜,他闭了闭眼睛,心里想着,要是她不给他送饭多好,要是官兵早来几日多好,可惜了这么好的人。
首领问他有没有去的地方,他摇了摇头,首领便带他回了家,四处是高檐青瓦,家里还有仆从,他们尊敬的叫他小公子,首领夫人和蔼的跟他说,我的小儿子被强盗杀了,你就当我的小儿子吧,说着便开始擦泪,他安抚的拍了拍眼前这个可怜的妇人,心里想着,谢谢你,给我一个家,他在这里念书习字,顶替了府上小少爷的位置,还结交了几个朋友,他们相约一起去考科举,去踏青,去踢蹴鞠,就这样过了一年,那日深夜他仍未入睡,心烦意乱的翻着身,首领夫人匆忙跑过来,赛给他一个包袱,哭着跟他说,家里遭奸臣陷害,大儿子已经被处死,马上就要来杀他们了,你不是我儿子,你走吧,没人会留意你。
他抱着包袱跌跌撞撞的从后门离开,再回身时那个他呆了一年的地方已经被熊熊大火掩盖,他低下了眸子,虽然首领跟他夫人只是拿他代替,他们也并不像家人,但是他们给他吃喝,让他读书,他理应给他们磕几个头,将头一直磕到破,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替他们报仇,继续向前行走,只是他想,如果自己再强一点,再强一点会不会更好。
他一路前行,包袱被人抢走,开始的时候总有人虎视眈眈的打量着他,后来他越走越久,衣服也变的破旧风尘仆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也都消失了,他揣着老乞丐临终给他的铜钱,还有三十九纹钱,贴身放着,没人被人夺去,他去了混沌摊,要了碗混沌,小口小口的吃着,就听到旁边一桌的人说岱岳剑宗要开始收徒了,这岱岳剑宗是江湖第一大宗门,不如一起去试试,他把碗里的汤喝完,取出五枚铜钱放到了桌子上,看着前面的路,他也想去试试。
后来他在山上遇到了行缨,行缨对他很好,比老乞丐对他还好,他很感动,默认了一些逾越的事情,甚至把自己最珍贵的琥珀小蚂蚱送给了他,可是在他眼里,他是个弱者,是被人把控的那一方,清兆师兄也好,很好,他很感激他,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有人保护自己,而是对抗,与一切对抗,直到坎水峰主把他扔到了师兄怀里,这个人的怀抱很温暖,是他没有感受过的安稳,而这个人与他一样,他们是平等的,是与一切抗衡的,他很厉害,也很出众,若是他的腿好了,该是何种光彩。
行风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神情正在发散的时候,一双手将他拉了起来,衣服干干净净鼻尖是皂荚的香味。
清流扶起了行风,朝着他柔柔一笑“你是行风吧,听阿哉说起过你,我是清流,你唤我五师兄便好”
行风还有些懵懵的,对面的人轻轻笑了一下,笑起来一双小鹿眼,弯弯的,看着就讨人喜欢。
“多谢五师兄”行风朝他鞠了一躬。
“小事情小事情”
清流回头看了清哉一眼,后者喜悦的扬起了眼角。
清流小跑回清哉身边,推着他往大师兄那边去了。
“兆兆,你欠我的酒呢”
清兆讨好的举起来手里刚剥好的栗子,讨好的举到他面前。
“师兄吃栗子,我亲手剥的”
“好啊你,敢拿栗子糊弄我”
“啊啊,好痒啊,五师兄我错了,错了...”
行风看着他们那边欢声笑语,打作一团,眼神暗了暗,继续抄写手里的经文,行腾凑过来好奇的看了他手里的经文一眼,夸张道
“哇,行风师兄,你才写了这么点啊,你看我都写了好几张了,厉害不,咦,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没事,不必担心”
行缨刚回来就听到行腾大声嚷嚷,听到行风脸色不好的时候,焦急的过来转过他的身子对着自己。
行风轻轻地推开了他,继续抄书,行缨有种异样的感觉,但是又说不清楚,似乎行风跟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了,想到之前听到的消息,更加烦躁,坐回书案,抿着唇,清贵无双的脸上写满了不悦,身边的行南行腾都被他的气场影响到,感觉空气都变冷了,唯独行风瘦弱的身影直直的坐在桌边,一身傲骨。
行缨心里很烦,他感觉他跟行风始终隔着距离,哪儿怕二人再亲密他对他再好,行风再感动,他也觉得有层屏障搁在中间,怎么都看不穿,他不屑于用手段留住他,但是他迫切的想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认知让他方寸大乱。
清符清流在藏经阁呆了几日便告辞离去,他们二人的亲传师父乃是兑泽,除了岱岳必学的剑法,便是兑泽峰的情报打探,以及一些阵法,二人一直在外探查事情,顺便寻觅资质甚好的弟子,清绯便是这样被收入门的,这几日回来便是帮助岱岳加固了一下阵法,在藏经阁的时候都很少。
清流走了之后,清哉又恢复到了以往进退有礼,谦谦君子的模样。
一个月过后,巽风笑盈盈的开门迎接他们,经过一个月的熏陶,连清兆跟行腾的性子都被磨得温润沉稳许多,巽风欣慰的看着清兆跟行腾,叮嘱他们。
“明日便是上元节了,你们今天就可以下山择一住处,好好去玩吧”
“哇~”
“好耶~”
...
☆、第十四章 上元节
友问我自何处去,我道身处红尘中,寻寻觅觅久不见,淡嗅罗帕枇杷树,旧人自有离歌曲,归人自有酒相迎,何处阑珊遇故人,月明灯下喜相逢。
岱岳处在大秦的一处小城里,民风淳厚,但是并不富裕,皇城所在的长安城离这里不远,上元节掌门给了他们七日的休息日,所以几人决定去皇城一睹上元节风采。
长安城红墙绿瓦,上面挂着泛光的丝绸剪纸,画着七彩壁画,当今皇上喜神女飞天,这壁画上多是一些敦煌神女图,或神秘的人身蛇尾摩侯罗伽,令有一些摹绘天下奇景,秀美江山的图案,色彩艳丽多变,入了街道上更是人可罗雀,灯火通明,处处是杂耍技团,长安城的女子亦是偏爱彩色衣衫,五色丝纱,行走间环佩玎珰,暗香盈盈,四处是欢声笑语。
清兆跟行缨到了长安便借口寻找美酒不见踪影,清之孤零零的坐在房里,透过窗子望见外面,千门如昼,嬉笑游治,细车罗帕,载歌载舞,不时有欢声笑语传入耳里。
“咚咚咚,大师兄出去看四师兄表演啊”,行腾拉着行风大声的朝门里喊着。
清之推着清哉,默默地跟在行腾身后,往一处极为热闹的地方前去,视野处,熙熙攘攘的围着许多人,行腾拼命往前挤。
“劳烦让一让,让一让嘞,里面那是我师兄”
众人层层围住的圈里,两名玉冠白衣的翩翩少年在嗑瓜子,中间有一只小猴,一只小鹦鹉。
但见小猴持了一把小木剑,一前一后试探的刺剑,嘴里“吱吱吱”的叫着,鹦鹉也配合他后退,“嘎嘎,我受伤了受伤了”,随后鹦鹉便两眼一闭,倒地不起。
“好好..”众人齐齐鼓掌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