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壮早早的就瞧见了立在坡上的人,他甩了下马鞭,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多福的跟前,他翻身下马,一把将人搂进了怀里,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多福眼前一片模糊。
“回来就好。”
两人正说着话,后头的马车也跟了过来。
一只白嫩的小手掀开了帘子,大半个身子探了出来。
“爹爹,骑大马......”
仿若一道焦雷打在了头顶,多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京城,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宫里。
他一回宫就跟韩清漾告了假,然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屋子里。
他既然都有了孩子了,还来招惹他做什么?
......
李壮是个粗线条,觉察到不对劲已是两日后。
因为多福原本是准备给他接风洗尘的,却临时推脱说有事走了,这两天来甚至都没有露面,他急匆匆的赶到了宫里,去找了多福。
换来的却是一句。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李壮没办法,只能去找周炎宗商议。
“九哥,我这辈子的幸福就握在你手上了。”
周炎宗没想到两人一见面,他就背负上这么重大的责任。
“你别急,到底什么事?”
李壮又细细把事情说了一遍,于情感上,他们弟兄三人倒是一样,个个都跟榆木脑袋似的,总不开窍。
周炎宗想了半日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来,只试探着道:“要不我回头问问清漾,多福是跟着他的,最听他的话。”
李壮忙拱手谢恩。
周炎宗又想起什么似问,“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吧?若是这样,可别怪我不帮你。”
毕竟清漾可是说了,要是他的兄弟以后敢欺负他的人了,他可是要跟他算账的。
李壮哭笑了一下。
“九哥,咱们这么多年兄弟,你还不信我?”
晚间。
周炎宗将这件事告诉了韩清漾。
韩清漾这才想起来已经两天没见到多福了,于是披了件衣裳就去了多福的住处。
不过是两日的功夫,多福已经是憔悴的厉害了。
韩清漾于心不忍,说了他两句。
“素日里你可是最细心的,怎的就听那孩子叫了声爹爹就觉得那孩子是李壮的,况且有事就明说,你这样除了把自己憋坏憋死之外,还能有什么用?”
多福抱膝坐在床上。
“我不敢。”
一开口声音嘶哑的厉害。
韩清漾给他倒了杯水,“你也是,你自己看上的人你不清楚吗?他要是真的有了家室,应该也不敢来见你吧。”
多福愣了一下,不确定的看向韩清漾。
“主子,你是说那孩子不是他的?可是我都听见他喊他爹爹了。”
韩清漾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或不是,等明儿问清楚就是。感情之事最忌拖泥带水和猜忌。等明儿我把他叫进宫里问一问,到时候你躲在帷幔后听着就是。”
......
隔日。
养心殿。
李壮一进去就看到面色阴沉的韩清漾坐在书桌后,腿肚子不由打了个颤。
立在一旁的周炎宗忙给他打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李壮心道,关键时候兄弟果然是靠不住的。
他一咬牙,往前走了两步。
“嫂子,你把多福叫来,我有些话想要当面跟他说。”
韩清漾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闻言冷声道:“他不想见你,有什么话你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李壮哑然。
这种情人间的亲昵之事,怎好意思说给旁人听。
韩清漾清了清嗓子。
“你既不说,那我问你那孩子是怎么回事?你既有了妻儿,那就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别还来招惹我家多福。他跟多子名义上说是我的奴才,可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拿他们当我的亲弟弟待的,跟清琅是一样的......”
李壮没想到他这还说话,就落了一通埋怨。
他简直比窦娥还冤呢。
等韩清漾停了下来,他才无奈的道:“这孩子不是我的,是我捡的。”
躲在帷幔后的多福听了这话,又是羞愧,又是高兴,只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
冤案已解。
周炎宗挺了挺胸膛,“我自己的兄弟我最了解,他压根就不是那样的人。”
韩清漾睨了他一眼,笑的直不起腰来。
也亏得他能说出这话,刚才怎的不见他帮着李壮说两句好话呢。
......
多福的婚期定在了腊月十八。
成婚当日,整个京城都热闹开了,跟过年似的。
至晚间,宾客散尽。
李壮带着浑身的酒意走了进来。
多福刚将李元宝哄睡着,闻言将手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李壮见状只立在了门边。
多福替孩子掖好了被角,吩咐了嬷嬷后,才拉着李壮回了他们自己的屋子。
路上,两人手牵着手。
头顶明月高悬,月色温柔。
李壮笑着道:“元宝这臭小子,真是没良心。从前在军营里他谁都不要,只要我。如今可倒好,见你了跟我都不亲了。”
他身上有着浓浓的酒香味,醉人心脾。
混合着院子里的梅香,格外的清冽好闻。
行至梅树下,多福望着他。
“娶我,可是将军心甘情愿的。”
李壮将人重重的拥进怀里。
“自然。这天下还没人能强迫我李壮做我不愿意的事。以前在军营里也不是没人给说媒,可是那些闺阁小姐见了我不是害怕就是哭。”
“也是,谁人家舍得将好好一个姑娘嫁给我们这种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活的。”
多福吻上了他的唇。
“我愿意呀。”
“你要是哪一天战死了,我会好好将元宝带大,守着你的牌位过一辈子。”
李壮心里有热流涌过,眼睛酸胀的厉害。
他从怀里将那枚平安符掏出来。
“有你为我求的平安符,我一定会平安无事。而且现在有了你,有了元宝,我哪里舍得死?”
后半夜。
多福倚在李壮的怀里,两人说着话。
“我听戚猛说,多子有本名叫丁文成。你呢?”
多福的面上挂着晶莹的汗珠,眼神迷蒙。
“没有,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卖进了宫里,只依稀记得我好像姓武,至于叫什么就不记得了。”
李壮握着他的手,想了很久。
“不如就叫武欢吧,我想你以后都高高兴兴的。”
多福攀上了他的肩。
“好。”
第69章
天地辽阔,车马悠悠。
放眼望去是延绵起伏的山脉以及大片的金黄。
睿亲王骑着马,间或仰头喝一口酒,姿态潇洒恣意。皇兄让他出使大晋去接他的“小舅子”回京,他欣然应允,只当是出门游历了一趟。
眼瞅着路程已经过半,再过两月便能到家了。
一旁的副官到了他的跟前,低声道:“王爷,你说这个大晋的皇子是不是爱上你了,我总瞧见他偷偷的望你呢。”
“去你的。”
睿亲王笑着骂了一声,朝着马车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触及到他的眼神,韩清琅就跟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红着脸放下了车帘子,躲回了马车里。
睿亲王仰头喝了一口酒,夹着马腹朝着远处疾驰而去。
只留下一抹潇洒不羁的背影。
韩清琅的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艳羡之情。
马车里的玲珑公主虽做着侍女的装扮,可行动做派还是以前那样,不管有人无人都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全然不怕旁人认出来似的。
“唉,本公主告诉你,你可得闭紧你的嘴巴,要是敢泄露我的真实身份我一定不会饶了你。我可不想大周皇帝是碍于我的身份才喜欢我的。”
她拿脚踢了踢韩清琅。
韩清琅收回了脚,缩在角落里。
“哦,知道了。”
薛玲珑觉得无趣,自顾的跟其他的侍女们或是掷骰子玩或是说笑,只当他是个隐形的。
韩清漾身形瘦高,这一日都缩在马车里,到了晚间好容易得了空,便去驿站的外头散步,活动筋骨。
秋日的风里含着浓郁的桂子香气。
他寻着花香找到了驿站后院,后院里有一株极大的桂花树,花香扑鼻。
他上前摘了一小枝,放在鼻端闻了闻。
又想起从前跟哥哥在一起时,每到了秋日都要收集桂花,或是用来泡茶或是用来做桂花糕,一家人在一起日子总是快乐的。
幸而哥哥现在在大周站稳了脚跟,也还记得派人来接他。
他的脸上难得浮现了一抹满足的笑意。
睿亲王没有睡意,正倚在楼上的栏杆上赏月,远远瞧见了桂花树下站着一抹瘦削的身影,月光柔柔的洒在他的身上,男人的面上有着极轻却极温柔的笑。
他飞身下楼。
“你笑起来好看,该多笑笑才是。况年纪轻轻的整日里也不说话,岂不是太无趣了?”
韩清琅心下一惊,听到熟悉的声音才稍稍安定了些。
还从未有人这么夸过他呢,韩清琅的心砰砰的跳着,犹如擂鼓。
睿亲王见他不说话,自顾道:“你跟皇嫂真的是双生子吗?我瞧着面容也不怎么像,性情更是天差地别。皇嫂人聪明而又开朗些,把我那不开窍的皇兄哄的那是服服帖帖的。你更安静些......”
韩清琅点了点头。
“哥哥他很好,长的比我好,性格也好。”
睿亲王皱了皱眉。
“做人何必那么妄自菲薄,况每个人在这世间都是独一无二的,无需跟旁人比较。我瞧着你就挺好的。性子温驯。”
韩清琅羞的满脸滚烫,好在有夜色遮掩,他还能自在的说话,若是放在白日里他定是早跑着躲了起来的。
“王爷......”
他望了望二楼的方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睿亲王循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有女人娇喝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哂然一笑。
“你这一路上不停的偷看我,就是为了她?”
韩清琅十分讶异,“你都知道了?”
睿亲王笑道:“本王又不痴又不傻,她哪里有个侍女的样子?简直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嘛。”
他的笑容轻快,有着莫名的感染力。
韩清琅也跟着笑了笑,将手中的那枝桂花递了过去。
“送给你,愿王爷今晚好梦。”
......
等到了京城之后,韩清琅将周炎宗对韩清漾的好都看在眼里,说不嫉妒那是假的,他思索再三,考虑良久,最终才决定走这一步。
哥哥怀了身孕,等小侄子出世后,他们便是一家三口,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而他只能是个外人了。
他不想跟哥哥分开,于是那一夜他大着胆子进了养心殿,跟周炎宗说出了他的想法。
没想到周炎宗骂了他。
周炎宗的眼神深深的刺伤了他,这比打他杀他还要让他难受。
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养心殿,怎么出的宫。
只知道外头下了好大雨。
黑沉沉的天似是破了一个大窟窿,雨水如注往他身上浇着,他想躲可怎么也躲不掉,他双臂死死的抱着自己,在雨夜里走了很久很久。
他不知道去哪儿,似乎天下之大,竟然容不下一个韩清琅。
走着走着,意识模糊间,他看到了睿亲王府。
他走了过去,还没喊门,人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躺在柔软的床上,屋子里点着好闻的熏香。
“你醒了?”
睿亲王的声音给了他很大的安慰,像是瓢泼了许久的船终于有了停靠的岸。
他红着眼圈,声音哽咽的厉害。
“我犯错了。”
他恨透了这样的自己,他揪着自己的头发,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跟着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睿亲王搂着他急声劝慰。
“人这一生太长,谁能保证不犯错,圣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咱们既知道错了,咱改就是,没必要这么为难自己。”
韩清琅哭的声嘶力竭。
“我真的没想跟哥哥抢陛下的,我只是不想跟哥哥分开......”
韩清琅淋了一夜的雨,被烧的昏沉沉的,病了好几日才好。
......
睿亲王性情随和,最爱结交好友。
这一回出趟远门,一去就是一年多,回来之后争相有人请他去喝酒饮宴,是以整日里也不着家。
韩清琅性子腼腆,不爱见生人,只日日呆在府里。
有一回睿亲王去喝酒,直喝到了半夜才回来。
他喝醉了,走路都踉踉跄跄的,一进门见韩清琅坐在桌边,桌上摆着饭菜。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韩清琅被他这一句话气的立时就红了眼睛。
他出门喝酒也不丢个话,害得他整整等了他半夜,连晚饭都没吃。
睿亲王见他哭了,吓的酒醒了一半,忙将人拥进怀里哄着。
“好好的怎么哭了呢?若是被皇兄和皇嫂知道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韩清琅听了这话,气的一把推开了他。
“周朝敦,是不是没有我哥和炎宗哥,你就不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