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在看到刘谈的时候,心就安定了下来,同时深吸一口气,知道今日之后,她就不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大汉公主,以后的一切都需要自己来。
丹阳公主按捺下心中的不安,昂首挺胸的走向了正等在那里的猎骄靡。
在走到猎骄靡身边的时候,大大方方的将手放到了猎骄靡伸出来的手中,任由猎骄靡带着她走近正殿。
这一场婚礼到了这里基本上已经差不多了,虽然在大汉女方到了男方家才开始婚礼的重头戏,但在乌孙就没有那么多讲究。
如果不是刘谈强烈要求,恐怕连却扇诗这个环节都没有,直接就是新婚夫妇跟着大家吃吃喝喝,唱唱跳跳了。
不过就算加上了这个环节,刘谈还是很遗憾的没有看到猎骄靡亲自上场吟诵却扇诗。
没办法,乌孙国王也是要面子的,他根本不会汉语,让这么大年纪的老头去学也够为难的,汉语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说是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
于是最后只能让军须靡代替,还好军须靡虽然汉语不太标准,但这一首诗还是练的有模有样。
而他每次念完都觉得自己似乎也变成了汉朝的文人。
却扇诗念完之后,丹阳公主缓缓将遮在脸上的团扇拿下。
一张明艳娇媚的美人脸映入了大家眼帘。
丹阳公主巧笑倩兮的环视一周,微微低了低头对大家示意,头上的步摇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刘谈甚至听到了许多惊讶的抽气声,继而就是满堂喝彩。
猎骄靡的笑容也从一开始的公式化变成了发自真心。
他虽然身体不好,如今已经不怎么亲近女色,但是谁会嫌弃自己的老婆漂亮呢?
丹阳公主不仅漂亮,还打破了所有人的刻板印象,带着天朝上国的华贵但又跟他们知道的那些不一样,反而带着草原女子的爽朗大方。
刘谈仔细观察了周围的人,同时心里松了口气,知道丹阳这一步已经走扎实了,接下来就看她跟猎骄靡的相处。
不过说实话,对于这一点,刘谈不太看好。
两边年龄相差大不说,还语言不通,据他所知猎骄靡如今已经不临幸女色了,所以……想要影响到猎骄靡,让猎骄靡对她宽容一些,就需要特别强大的内心才可以。
却扇诗之后就是婚宴,这个宴席大概是刘谈吃的最少的一次了,他真的后悔为什么没在宴席上坚持加上一些中原菜色。
当然,实际上乌孙为了表达诚意,也真的准备了中原菜色,只不过那种味道怎么形容呢。
邪教到了仿佛吃的火锅底汤都是甜的一样,让人十分难以适应。
偏偏军须靡为了表现出主人家的热情还喜欢往他身边凑,军须靡见到刘谈吃的不多就问道:“殿下怎么不用?可是菜色不合口?”
这么一个民族大融合的场面,就算真的不合口也不能说啊!
于是刘谈只好说道:“菜色太过丰盛,不过我到了晚间一般吃的会少一些,这样比较养生。”
军须靡顿时懵了,他的汉语词汇丰沛程度已经让他能够理解什么叫养生了。
但他没想到会在刘谈的嘴里听到这个词。
你才多大啊那就养生?这个年纪不正是胡吃海喝,恨不得一天吃五顿,少吃一顿都快饿死的那种吗?
军须靡沉默半晌说道:“那……我让人给殿下上一点清淡菜色?”
可别了吧,你们这里的清淡菜色都带着油!吃多了简直伤胃!
刘谈这个年纪当然不会以为吃多了肉食而有什么不舒服,但他一直以来的饮食习惯阻止了他大吃大喝。
为了阻止军须靡,刘谈连忙说道:“不必了,倒是我有一样菜,也不能说是菜吧,就是一样新鲜玩意想要给大家尝尝鲜。”
军须靡好奇问道:“什么?”
刘谈微笑说道:“糖雕。”
军须靡表情都扭曲了:“外面摆着的那个?”
他现在听到糖雕两个字就脑壳痛,那两尊巨大的糖雕放在王宫门口仿佛就在无声嘲笑乌孙人没见过世面。
当然这是他自己的想法,他也知道这东西珍贵,当初第一次出现是在大汉的正旦宴上,所以也没办法说什么。
但是……外面的糖雕都已经风吹日……月晒好久了啊,他们乌孙人再不讲究也是有点原则的,这东西让他们吃?
刘谈连忙解释说道:“当然不是,门外那两尊等过几日就请岑陬随意处置吧,今天这个是我特地做来给大家分食的。”
军须靡这才松了口气,连忙点头说道:“好!”
于是,乌孙人再一次在室内见到了晶莹剔透的糖雕。
比起室外那光线多少略显昏暗的地方,在室内的这一尊金字塔形状的糖雕更显漂亮一些。
在展示过后,刘谈就让人将金字塔的塔顶给了猎骄靡,然后第二层给了丹阳公主,剩下的才开始依次分食。
不过他自己是没要的,军须靡发现之后问道:“殿下不吃吗?”
刘谈笑道:“这东西本就是出自我手,我就不必了。”
实际上是不太好安排自己的顺序,先给猎骄靡是正常,毕竟人家是乌孙国王,但是吧……刘谈又有些不甘心。
乌孙这一片地方估计还没有他将来的封国大——刘彻的儿子之中封国最小的也比乌孙大,刘谈的封地再小也不会比那个小了。
所以按照土地面积来讲,猎骄靡的身份还不如他,可现在是两国交往,不能按照那个来,刘谈干脆就不安排了,免得心里不平衡。
他这么说,军须靡没忍住说道:“这……这真的是糖?”
他也不是没吃过甜食,不过西域这边的糖跟大汉的糖还不一样,倒是石蜜都是一样的,但那是红色的,怎么做到这种晶莹剔透的样子?
刘谈笑着问道:“甜不甜?”
军须靡舔了一口糖块,认真点头:“甜。”
刘谈大笑道:“既然甜就当然是糖啦。”
军须靡心中好奇但又不好多问,他在长安的时候也曾去过刘谈的那个糖铺,知道那个铺子十分赚钱,人家肯定不会把秘方告诉他。
就是不知道……丹阳公主手里有没有这个秘方?
军须靡对这个方子是十分渴望的,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更为了可以在于匈奴的交往上压陆悬一头!
匈奴比乌孙有钱多了,一定也会感兴趣的。
当天婚宴之后,在回驿馆的路上,刘谈忽然长出了口气。
落后他半步的霍光转头看向他,发现刘谈的脸上居然少见的带上了些许疲惫。
他听到刘谈低声说了句:“总算是结束了,唔,等回头帮丹阳选址之后我们就得走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霍光有一瞬间的心疼,那一刻他下意识地想到: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而已。
实际上,在大汉,十五岁早就算不上孩子了,放到平民百姓家足以顶门立户。
可就算如此,送亲和外交这两个重担也不该压在一个十五岁的年轻人身上。
霍光安慰道:“殿下可是想家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刘谈心想他还能回大汉,可丹阳还有机会再见一见长安宫阙吗?
很快他就打住了这种想法,转头对霍光说道:“那个什么……我之前答应了陆悬回去的时候去小乌孙做客,你看……”
霍光顿时收回了满脸的温柔,变得面无表情。
霍光想,我就多余心疼他!
第74章 [二更]74
一旁的江充听后忍不住低声说道:“殿下怎么能轻易答应他呢?这……这得问陛下的意思吧?”
刘谈解释说道:“我答应是以私人身份答应的,如果不合适就大部队继续往前走,我去小乌孙转一圈,很快就回来。”
霍光忍无可忍说道:“不可!”
刘谈有些惊讶:“为什么?在西域这片地方,陆悬算是对大汉最亲近的了,去看看他也……不是不行吧?”
霍光心说我怕你去了就回不来了。
陆悬他弟弟抢走匈奴公主导致匈奴单于乌师庐最近发疯的事情让他记忆深刻,不,不仅仅是记忆深刻,那简直就是有心理阴影!
霍光严肃说道:“殿下,此事必须告知陛下,否则一旦陆悬有异心,朝廷怕是措手不及。”
刘谈看着他沉默半天才说道:“可是告诉了也来不及啊。”
哪怕从玉门关发兵也来不及的。
霍光一时语塞,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刘谈一夹马腹,小白马一溜小跑,刘谈被颠的声音颤抖:“先回去再说吧,这破马具我真是受不了了。”
是的,刘谈现在用的还是没改良过的马具。
虽然用最新的马具出现在乌孙人面前,接受乌孙人新奇崇拜的目光听上去好像很爽,但是联想到这玩意太容易被复制,刘谈还是将它藏了起来。
什么时候大汉能够推广全军,就算不推广全军也至少要等边关将士们都用上之后再说。
这样能够打一个时间差,大汉这种财力想要推广全军都不容易,更不要说匈奴。
刘谈回到驿馆之后,刚一进大堂就看到了抱着画板坐在外面楼梯上打瞌睡的隗冠。
此时的隗冠已经比当初来找刘谈时候的那个造型更加狂野一点,刘谈一开始认出来的也是那个画板而不是他这个人,毕竟画板是他单独做的,这个时代都没有。
刘谈身后的毕高走上前将隗冠推醒,隗冠醒了之后看到刘谈顿时无比激动:“殿下!”
刘谈走过去说道:“不是给你留了房间了吗?我特地叮嘱他们等你回来带你过去,怎么不回去睡?”
隗冠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草民幸不辱命,就想先给殿下看一看,若有不足之处草民再去找补。”
刘谈失笑:“那你也先进去,外面等着不冷吗?”
隗冠小心翼翼说道:“草民……草民身上脏,怕弄脏了地板。”
乌孙为大汉使者单独建造的驿馆就算没有那么富丽堂皇,也是干净整洁的。
至少刘谈来了之后把这个地方收拾的干净整洁。
刘谈也不在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画册给我,你先去吃点东西洗漱睡觉,有什么事情都明天再说。”
隗冠还想说什么,刘谈制止他说道:“这些事情不急于一时,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快去吧。”
隗冠这才点头,依依不舍的离去。
等他走了霍光才说道:“殿下如此体贴,他怕是要死心塌地跟着殿下了。”
刘谈拿着隗冠的画册扬了扬说道:“霍都尉着急休息吗?不着急就跟我来看看吧。”
他看了一眼江充,想了想说道:“江谒者也可以来看看。”
江充这个人虽然算不上君子,但有一点是能够肯定的,那就是他绝对不会背叛大汉。
江充听后顿时无比激动,他原本以为这次又没有自己的份儿,都准备回去睡觉了。
霍光也有些好奇刘谈到底派隗冠去做了什么,这个人自从出了玉门关之后就一直游离在队伍之外,偶尔回来一次也是单独跟刘谈报备,因为他本来就不属于送亲队伍之中的人,所以霍光也管不到他。
为了保密,刘谈直接带着他们去了自己的院落,然后派重兵把守,甚至整座驿馆都开始严密守卫。
霍光和江充此时的表情都已经十分严肃。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同行,他们对刘谈已经有所了解,虽然刘谈大部分时间都想一出是一出,似乎没有章法的样子,但一旦他认真起来,那就代表这件事情影响很大。
进入房间之后,刘谈没有说话而是将画册放在书案上,从里面拿出一张一张画好的图,等拿出来之后他发现这个书案居然不够他摆的,索性抬头说道:“在地上看吧,两位别嫌弃。”
其实也没什么好嫌弃的,地上都已经铺上了他们带来的芦苇席,进来之前大家都已经把鞋子脱在外面了。
刘谈拿着画走下去,之前他让人裁纸的时候每一张都是裁成方形,长宽都是三尺左右的样子,然后按照隗冠标记的顺序一张一张放好,横竖都是四张,换算一下的话大概也就是长宽三米左右。
在刘谈排列的时候,霍光和江充已经看到那些图上画着的都是许多线条,也看到了房屋,当时心中已经有所猜测,等到他彻底摆好之后,霍光和江充都瞪大了眼睛。
饶是霍光一向镇定稳重此时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在站起来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但还是压低声音说道:“殿下……这……这是舆图?”
刘谈认真点了点头,旁边的江充没忍住说道:“可这舆图看上去有些特殊。”
刘谈说道:“这是我弄出来的新画法,怎么样?是不是更加清楚一些?”
霍光低声问道:“殿下,这是什么舆图?”
刘谈也压低声音:“西出玉门关之后到赤谷城的路线图,路上遇到的一些显著标志都画了出来,若将实物大小分成十分,这图上就是一成,路也是如此。”
霍光倒抽一口气,立刻说道:“殿下,此图需立刻快马加鞭送至长安!”
江充难得赞同霍光,疯狂点头说道:“殿下,此物意义重大,留在这里夜长梦多,若是让乌孙人知道了……”
刘谈说道:“但是这张图还不完整,赤谷城的地形图还没画。”
霍光差点没忍住:“赤谷城也算是守卫严密,乌孙人不会给殿下这个机会的!”
霍光以为隗冠能画出图就是因为一路上地广人稀的缘故,到了赤谷城,画板那么大,人家会看不出你在画地形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