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祈转着脚尖,无所谓地道:“他本来就不喜欢我,之前蜀国公主那事儿帮我作证,是因为人家是君子,说不定暗自在心里骂我纨绔,说我上不得台面呢,可我不在乎他记不记恨,我要是想看他,他就得摆着张脸给我看。”
说到这里,江砚祈突然扫了眼四周支棱着耳朵偷听的人,不冷不热地道:“虽说爷对他没那份心思,可我就是见不得那张好看的脸白生生的,跟只鬼似的,他要是脸色红润些,不知道还得多好看呢!所以啊,都给爷听清楚了,在我对他的脸没有失去兴趣之前,往后除了我,谁他娘敢往容王爷身上搞动作,爷削死他,当然——”
他叹了口气,故作无奈地道:“像安王爷这等身份,我是不敢有丝毫放肆的,只得入宫去三跪九叩,请陛下给我做主了。”
众人闻言不管真心还是奉承,都连忙答应了下来。
容王爷备受轻辱这种事儿,陛下不知道吗?那不可能,怕是第一次有人欺负容王爷的时候,陛下就知道了,可他没发话,没替容王爷做主,这才让底下的人越来越放肆,渐渐地好似忘了:容王爷本该也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啊。
虽说陛下没有替容王爷做过主,可这些年来,也从来没人将欺负容王爷这些事儿抖到陛下面前去。不知道,不在意,可以忽略,可若是小郡王明明白白地告诉陛下——“诶,九五之尊,您儿子被欺负了”,那陛下就算是不看重容王,为了自己那张尊贵的面子,也得替容王爷做主。到时候欺负容王的人便成了对皇室不敬的人,陛下若是气得狠了,那怕是小命难保。
江砚祈显然是将这群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纨绔子弟摸得透彻,一句轻飘飘的话比直接摁着他们打一顿有用多了,此时见众人都接连不断地承诺,他也满意地起身走人了。
目的都达到了,还跟傻子们凑一桌做什么?
墨余跟着他,说:“少爷,您这心可真是海底针!还有您可真了不得,皇子都敢踹,若被郡王知道了,又要挨打。”
“你懂什么,我是好心!”江砚祈嘟囔,“就是不知道大美人能不能理解我的苦心?他要是挨了两脚,脑子没有平日灵光了,误会了我的好意怎么办?那我这段时间做的努力不就全白费了?到时候又得耍手段弄我,说不定还是要割我小鸟,不行——”
江砚祈脚下步伐加快,严肃道:“我得去看看!”
第13章 心疼 翻美人墙“幽会”
魏德从容王府回宫,再次踏进永安宫的时候,连呼吸都放轻了些,他行了礼,说:“陛下,容王爷让奴婢代为请罪,说他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啪!”
建宁帝将奏折合上,说:“为何?”
“是……”魏德抿了抿唇,迟疑着道,“是容王爷受了伤,还伤得不轻,奴婢去的时候,瞧见他脱下来的衣裳上留着好大片血印,大夫说容王爷肩膀上的骨头差一点就断了,若不想留下病根,只能静养,不能下床。”
建宁帝将奏折扔在桌上,说:“他好好地待在院子里,上哪弄得这一身伤?”
魏德眼皮一跳,忙道:“今日是英国公府的姚世子二十一岁的生辰礼,他特意邀请京都的公子们都去城郊跑马,也邀请了容王爷,哪料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岔子,王爷好端端地进去,出来时便晕死过去,是被他那随从一路背回去的。”
“姚诠不敢对容王动手,是萧瑛吧?姚诠漏了谁都不能漏了他。”建宁帝抬了抬眼皮,不冷不热地道,“他母妃今日还在朕面前胡说八道,他倒是好,这么快就漏了底。”
魏德不敢对此作出评价,补充道:“还有一位,是——江小郡王。”
“哦?这倒是奇了。”建宁帝琢磨了片刻,又道,“不过也说得通,那小子要真是个看重恩情的人,那才奇怪。”
魏德颔首道:“是啊,而且小郡王说他与王爷已经恩怨两消,全然陌路了。”
建宁帝冷嗤:“既然是陌路,那他欺负人做什么?”
“这……”
魏德嘴皮子一掀,想说什么又迟疑着不敢说的模样让建宁帝蹙了蹙眉,道:“直言。”
“是,还请陛下勿要怪罪奴婢口出秽言,小郡王当着许多人的面说——”魏德上前两步,将声音压低,“说他看上容王爷了。”
“什么?”建宁帝闻言确实是吃了一惊,默了片刻才沉声道,“荒唐。前朝好南风,如今南风只要不摆在明面上,倒也没什么。他们这些公子哥养些小宠也没什么,可容王是什么人?是朕的儿子,拿他当做馆中兔儿郎说笑作践,是没把朕放在眼里吗?”
“陛下息怒。”魏德忙跪下,“小郡王就是这么个不管不顾的性子,说着乐呵罢了,也没真动那个心思。”
“他要是真敢动,朕绝不饶他。”建宁帝拂袖,好半晌后又道,“像他这样说的,不止一个吧?朕前几日在御花园听见几个小宫人窃窃私语,走近了才听见他们说的是容王,说他在外面行情好,男人女人,娶了的嫁了的、房中还空着的看见他都要多停留几眼,还说不止那么几个人曾经想打他的主意。”
“哎哟!一群长了长舌头的小子,没见识、不知礼数,活不长了!”魏德忙磕头,“陛下,也是容王爷生得太好看了,是个人都忍不住想欣赏两眼,可谁若是真敢起了歹心,怕他有这狂妄大胆的心,没那承担后果的命啊!”
“是啊,他长得……像他娘。”建宁帝垂眸,声音变得很轻,“你看看太子,也是好模样,可别说背地里嚼舌头,下面的人就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魏德苦笑:“陛下,您说的可是太子爷,身份贵重,下面的人哪来的胆子冒犯?”
“身份尊贵?可容王是朕的儿子,是当朝皇子,是朕亲封的王爷,他难道就不尊贵吗?”建宁帝招手,等魏德心惊胆战地跪过来,他才伸长脖子,听不清喜怒地道,“旁人不尊他甚至冒犯他欺辱他,不过是看着天的意思行事罢了。因为朕不疼他,所以就算他贵为皇子,也没人敢敬他。堂堂皇子,犹如草芥,朕才是罪魁祸首。”
那一瞬间,魏德的额头猛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背上的衣裳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他大胆了一回,道:“陛下,可要为容王爷做主吗?”
“朕为何要替他做主?”建宁帝弯腰拾起地上的奏折,面色已然恢复如常,“传御医去瞧瞧,好生养着,日子还长着呢。”
***
容王府中,纾俞气得把院里的石桌砍成了两片,捏着两块石头互砸,砸得萧慎玉耳膜疼。
“闹什么脾气?”
“滚进来。”
萧慎玉的声音又轻又淡地从窗纸透了出去,纾俞毫不犹豫地起身滚了进去,黑着张脸给他倒水。
萧慎玉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喝完后把杯子递了回去。
“混账玩意!”纾俞一把捏碎了杯子,恶狠狠地道,“恩将仇报的畜生,亏我还以为他浪子回头重新做人了,没想到还是那幅德行!那些话说得好听,果然就是哄主子的,早知道还试探他做什么?就该千刀万剐了去。”
“行了,他那一脚若当真用了真力气,我现在也只能躺在棺材里听你发气了。”萧慎玉掀开薄被下了地,“虚实相生,你看着像是欺负,人家却是帮我省了在那里受欺负的时间。”
“啊?这么说他是故意的?”纾俞连忙握住他的手腕替他把脉,好半晌才呐呐道,“我骂错了啊?可是那一脚我在远处看着都吓人,何况您还吐血了。”
萧慎玉嫌弃地甩开他的手,说:“他那一脚看着吓人,实际上没踹到实处,我那口血是第一口血包剩下的,含得嘴都麻了,就抓住机会吐了出来,正好配合他演得这一出,顺势脱身。”
一口血包分两次吐?您可真有意思。
纾俞摸了摸脑袋,也不骂江砚祈了,转头开始嘟囔萧慎玉,说:“我都说了不能去不能去,您偏要凑这个热闹,自找苦吃!”
“我就是闲着无聊,想去看看他是怎么继续扮演纨绔蠢货的。”萧慎玉忽略纾俞吃了牛粪一样的黑脸,自顾自地点头,“还别说,演得真不错。”
纾俞气到无语。如果眼前坐着的不是他的主子,他一定要大骂:“疯子傻子瓜娃子,为了看个热闹就自己送上门去挨踹,踹死你得了!”,可眼前的这位就是他气死人不偿命的主子,他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又心疼又无奈。
“主子,您安分点吧!您要是再挨上几脚,您是不在乎,我可真要吓死了!”纾俞蹲在他面前,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嗓子都哑了,“咱别玩了,安稳些时日,至少等把这次的伤‘养一养’,做个半死不活的样子骗骗外头那些眼睛,成吗?”
萧慎玉看着他,好半晌才道:“行了,还哭上了,大姑娘都没你矫情。给你银子,出去买根糖葫芦吃。”
“我才不吃!”纾俞哼唧着起身,正想说话——一道莫名熟悉的、偷偷摸摸的踩点声又半响不响地传进了耳里,他赶忙抹了把脸,推门出去,果然瞧见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从院墙上跳进来。
为首那人还啧了一声:“见个人还得翻|墙,麻烦死了。”
敢情您还挺委屈?纾俞木然地看着两人,道:“二位贵客,真是有失远迎啊!”
江砚祈嘻嘻道:“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啊?熟门熟路的,我们自己就来了,不讲究这些虚礼。”
可别气人了!
墨余是真怕他家爷被打死,忙咳了一声,道:“我家爷,不是,我家少爷听说王爷受了伤,特意带着上好的药材过来探望探望,不知王爷方便否?”
纾俞掀了掀眼皮,说:“不方——”
“纾俞,让客人进来。”
萧慎玉都放了话,纾俞哪敢质疑,瞬间变换神态,恭敬地将一脸“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见我”的小郡王放进去了。
江砚祈进去便看见萧慎玉坐在桌边,桌上放着一只烛灯,映衬着他那张本就苍白的脸色和幽然平淡的眼睛,江砚祈蓦然产生一种自己身处九幽地狱的错觉。
他莫名觉得浑身发毛,面上却不显端倪,走过去落座道:“王爷,还疼吗?”
“尚可。”萧慎玉感激地看着他,“今日多谢小郡王巧计。”
“您别这么说,我听着怪别扭的。”江砚祈毫不做作地、自然地咳了一声,“我是真想救你,可这次我爹的话我也是真的记在心里了,那一棍子实在是太疼了!王爷您是没见着,大臂那么粗,一棍子下来,那声音震得我耳朵都聋了!”
他委屈巴巴地摸了摸被打过的地方,又道:“就是这一棍子的威力太大,我把我爹说的话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您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您对我有恩,我以后不能欺负你,可是咱们处境都特殊,若是走得太近,会连累您,所以今儿看见您被萧瑛那犊子欺负,我就想救您,但也不好明说,只得演了场戏。”
说到这里,他抬眸看了萧慎玉一眼,半是心虚半是庆幸地道:“我这半天都不安生,生怕您误会我了,这不天一黑我就偷摸过来了吗?你是不知道,我出门撞见我爹了,他看见我这么晚出去,还以为我又要做坏事,愣是不让我出去,你知道我是怎么跟他说的吗?”
萧慎玉摇头。
江砚祈哈哈大笑:“我说我要去翻美人墙,趁着迷蒙春夜、采天底下最美的花!”
“噗!”守在门外的纾俞和墨余同时呛得咳了出来。
“小郡王如此懂事,郡王定然欣慰不已。”萧慎玉却只是笑笑,“不过有一点,还请小郡王莫要再有下一次了。”
“啊?”江砚祈顺口接道,“什么呀?”
萧慎玉目光轻柔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英雄救美可以,但英雄可不会借着救美的机会摸美人的腰,还是两下。”
第14章 绮梦 江砚祈梦见了男人
那天晚上,江砚祈做了个梦。
那梦好生诡异,不可言说,说出来旁人便要骂他生了歹心,是色|鬼。可是他也十分不愿意啊——
任哪个七尺男儿在梦中遇见自己和一个带把的男子搂搂抱抱,温柔安抚,而那男子还一脸娇怯地同自己撒娇卖痴,不都得吓得从头软到脚吗?
更为可怕的是,他晨起练刀完毕时,不小心从院里那些个丫头嘴里听了几耳朵——
丫鬟甲:“容王爷真可怜,我们家少爷也是真狠心,这一脚踹在王爷心上,疼在我们心里啊!”
丫鬟乙:“可不是嘛,若是光看脸,咱们大少爷与容王爷是难得能匹配上的一对了。如今这一脚下去,往后不成仇家都是容王爷菩萨心肠了。”
丫鬟丙:“我觉得这样才刺激,大少爷求而不得才怒踹那一脚,容王爷娇弱无依,往后还不是任少爷欺压吗?”
丫鬟丁:“我也如此想的,今日我出去采办,发现以前跟我们一起追崇这一对儿的姐妹们也有如此想的呢!她们说这便是霸道蛮横小郡王强制爱娇弱温柔大美人的话本典范,听说有些书斋都开始写相关的禁断话本了。”
“……”
求而不得然后当着那么多人面踹一脚,把人家都踹“吐血”了,这还能因为脸凑成一对儿?还有这些府里的小丫头整日都在想什么!最重要的是人家是大美人不错,可温柔娇弱这些美好词汇跟萧慎玉那大骗子哪能沾上半分关系?
“大少爷,您到底在琢磨什么呢?”墨余端着云绣坊刚送来的新衣进来时,又看见他家少爷正盘腿坐在床边发呆,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皱鼻子,看着跟痴傻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