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智美往前爬,就算爬,她今天也要爬进去!
“啊!”有人一脚踩住了她的肩膀。包智美倒抽了口气,用力捶打这只脚,那脚纹丝不动,仿佛一块石头,牢牢压着她。她就要去咬这脚的脚踝。
“小姑娘省点牙口,回头吃大餐庆祝!”
是马遵!他及时赶到,一拳打向那踩住了包智美的黑衣男人,黑衣男人往后一退,马遵扶起了包智美,指着会场:“你快走。”
黑衣男人伸手就要抓包智美,马遵一笑,挡开他的手,对着这人比他高了一个头的黑衣男人就是几手快拳。包智美趁机跑向会场。
可出乎马遵意料的是,他的快拳竟全被黑衣人挡了下来,他便退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重新打量这黑衣男人,他的年纪很轻,此时双手也捏成了拳。马遵晃了两个虚步,又是五手快拳打黑衣男人,这几手拳路刁钻,且以虚掩实,看似要取喉口,实际是要打胸前。黑衣男人只是竖起手臂抵挡,到了最后一拳,马遵就朝黑衣男人胸前出力,这黑衣男人竟然一下看穿了他的路数,并捏住了马遵的拳头。马遵就要撤拳,可已经来不及了,黑衣男人手劲奇大,越捏越紧,马遵只感觉右手就要废在他手上了。就在这当口,他听到一声吆喝:“马遵!”
他抬头一看,怜江月飞身下来,手舞“酒”字大旗,将那黑衣男人团团裹住。马遵甩了甩拳头,右手算是保住了,他冲怜江月一拱手。二人互相点头致意,一同往会场去。
包智美这时已经跑到了会场大门前,可她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又遇见那两个摩托少女。包智美吓得魂飞魄散,一不留神,绊了一跤,木瓶脱了手,她一个飞扑过去要去抓那木瓶,可胳膊撞到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手却连木瓶都没碰到。眼看着那木瓶被别人抓住,她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哭喊着:“哥!你吓死我了!”
抓起木瓶的正是包仁慧!
包仁慧单手搂住那木瓶,包智美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两人都是伤痕累累,灰头土脸。
千百岁陪在包仁慧身边,指了指会场:“快进去吧,快十点了。”
兄妹俩互相搀扶着往门口走,而那两个拦路的少女见了千百岁,脸色都有些变了。包家兄妹从两人中间走过去,两人一动都没动。
会场里,邱姐在酒博会展厅入口处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她是电话打不通,微信没人回,主办方还一直来催,还有五分钟就十点了,这要是赶不上,岂不前功尽弃?
站在她身边的小球忽然扯了扯她的衣服,邱姐就抬起头一张望,一眼就看到脸上又是血又是土,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的包家兄妹彼此搀扶着朝她走了过来。邱姐又是哭,又是笑,挥着手就跑了过去:“换好入场证了,快,就差我们了!a23展示柜台!”
她给他们套上入场证,兄妹俩加快了步伐,小球过来给他们带路,进了展会,眼看就快到了a23展柜了,却见那展柜边上黑压压的围着一群黑衣人,很可能也是并老板的人。
包仁慧拉住了包智美,那群黑衣人里有人也看到了他们,一下子,所有黑衣人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包智美发着抖:“现在怎么办?”
她话音才落,那群黑衣人中冲出了个红红,指着包智美就喊:“在那儿!”
她横冲直撞,卯足了劲,撇开身边的其他黑衣人,跑到包智美面前,用石膏手将她一撞,把她撞到了那正在举办鸡尾酒比赛的主舞台边。
舞台上的几个酒保看到台下的骚动,有些分心了,评委席上坐着的好些酒会会长,经济开发区主任之类的名人和领导,还有几个高鼻子老外,也都纷纷往台下看。只有一个女酒保仍在专注地调酒,一束灯光打在她身上。
红红作势又抓了包智美几下,包智美一看她,借着红红暗中推她的一股力,翻身上了主舞台,包仁慧也跟着翻了上去。两人连滚带爬地冲到了舞台灯光最耀眼的地方——那心无旁骛的女酒保所站的简易吧台前。
两人将共同握住的木瓶放在了桌上,互相一看,又一看台下,异口同声:“万象酒庄,万象酒!”
女酒保有些惊讶,却没说什么,对他们笑了笑,将调好的两杯鸡尾酒放上吧台,对评委鞠了个躬。
包家兄妹俩早就是口干舌燥,也正需要些酒压压惊,就一人拿起一杯鸡尾酒,仰头干了,随即瘫坐在地。他们是精疲力竭了。
好几个工作人员赶了过来,在台下喊话:“还没到你们的比赛环节呢,你们下来,下来!”
邱姐也喊话:“赶在十点之前了,赶上了赶上了!”
千百岁在会场外看了眼,会场里一下炸开了锅,要抓包家兄妹下台的,要收拾舞台的,要求重新进行鸡尾酒比赛的吵作一团。那群黑衣人已经看不到了。
千百岁笑了笑,转身离开了。从会场出来,沿着一条小街走到了一条小河边时,他遇到了怜江月。
两人相距十来步,几乎同时朝对方拱手抱拳。千百岁抬眼看着怜江月,露出了个解脱,放松的微笑,说道:“怎么样?该轮到我们了吧?”
怜江月也微笑,道:“今晚九点,包家村,伏羲庙,橘子树下,老先生,不要失约。”
他就走了。
第36章 (13)
距离晚上九点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千百岁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家看看。
这天是个周末吧?千百岁说不上来,几月几号呢?他也不清楚,或许他真的老了,老得记不住时间,老得被时间抛下了。
千百岁一个人默默往家去。这天肯定是个周末。在路上闲逛的人可真多,不少都是一大家子一块儿出行,老人蹒跚地走在最后头,小孩儿嘻嘻哈哈地跑在最前头,中间那一辈要么举着手机拍照,要么一手想去挽着老的,一手要去牵着那小的,嘴里是千叮咛万嘱咐,爸,你慢些走,小子,小心着马路上的车的!
千百岁有个独生子,还有个大孙子,见了这些其乐融融,合家欢乐的场面难免触景生情,脚下生风,眨眼就到了自家小区门口。
他得有好几天没回来了?三天?五天?一个星期?他也说不上来,说不清楚。他摸了摸裤兜里揣着的手机,这手机还是上次从家里出来时随便塞进兜里的,开了震动,一直也没想着用,如今剩了百分之十的电,10086找过他几次,农业银行发来了几条充三十花费减五块的促销短信,除此之外没人找过他。
千百岁仰头看了看,找见自己那户的阳台了,窗户关着,晾着被单和衣服。儿子应该在家吧?这还没到中午,儿子一定在睡觉,昨晚又熬夜了吗?熬夜看手机,看电脑都可伤眼睛了,他得和他说一说。儿媳妇和孙子兴许出门了,这要是周末,这个时间,周六,孙子要去学钢琴,周日,孙子要去学英语。他们家虽然不富裕,但也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孩子也很辛苦吧,最近又都学了什么新曲子,新单词呢?他得问一问他。儿媳妇也是个操劳的命啊,平日里要上班,他这个爷爷最多也就只能帮着接送孩子,可孩子周末的两堂业余课,家长都要旁听,他听不了,那就都是儿媳的活儿。
儿媳还要做饭,洗衣,打扫卫生。他看她太辛苦,就想帮着做一些家务活,可下厨,他只会下个面条,孙子不爱吃,儿子吃了也直皱眉。唉,他年轻的时候一个人走江湖,那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加上他光顾着学这个学那个,求知欲盖过了口腹之欲,他对吃一点都不讲究。成了家,老婆一身好手艺,他更没了学厨的心思,前几年老婆走了,他倒想学学做饭,也好还原老婆的拿手菜慰藉慰藉儿子的五脏庙。儿子想念母亲,他看得出来。可怎么也学不像,儿子吃了不乐意了,说:“您以后还是别做饭了,吃了您做的,我都记不得咱妈做的是什么味儿了。”
千百岁走进了居民楼,脚步忽然沉重了。这世上也有他学不会的事啊。
不光做饭他学不会,做不了,不敢再做,洗个衣服也不成。手洗吧,儿子嫌不干净,机器洗吧,儿媳看到他把袜子和内衣内裤一块儿洗,脸都绿了,又看到他把羽绒服,毛衣,大衣也都一起放进机器洗,再也没让他碰过洗衣机。千百岁也不敢乱洗衣服了。打扫卫生吧,擦地,拖地,他能干,干得还很卖力,很快。可有一次,亲家上门来做客,他正扫地,亲家母就把儿媳给数落了一通,让你爸弯着老腰扫地,你是吃干饭的?他就帮着说了几句好话,亲家母听了更生气,差点没打自己女儿。自此,儿媳见了他要干家务,说什么都不让了。他偷着干,还要惹她眼睛红。儿媳也不容易,怪可怜的。他就不给她添堵了吧——他就只好在家老老实实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老太爷。
想到这里,千百岁的呼吸也变得沉沉的了。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于是他就学了武,就去学各种杂活累活,各种繁琐的技术活儿,可人一老,无论他有多少本领,多大的本领,这百无一用的必是老人。
这时,千百岁到了家门口,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进了屋。
“爸?”
儿媳妇竟然在家,围了条围裙站在餐桌边擀面,两只手上都是面粉,看到他,脸上有些吃惊。孙子竟也在,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瞥见千百岁,没什么表情,眨了眨眼睛,又继续看电视了。
儿子不在。
千百岁奉上个笑,和儿媳打了声招呼:“都在家呢。”
“爸,换鞋。”儿媳看着千百岁的脚,皱紧了眉头。千百岁忙脱鞋。儿媳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朝他走了过来,说着:“和您说过多少次了,进门要换鞋……”
到了千百岁跟前,儿媳皱起了鼻子,拿起他的鞋要往阳台去,这双鞋穿了几天,土里走,水里去的,太脏了。千百岁忙要去拿,说:“我自己晒晒,擦擦。”
儿媳便将鞋塞给了他,钻进了厨房。孙子跟着进了厨房,千百岁去了阳台收拾鞋子,一仰头,看到那挂着的床单被套全是他那屋用的,他又回头看了看厨房。他的视力好,看到孙子拉扯着儿媳的围裙,侧脸上是一副不情不愿,不甘心的表情。他的听力也很好,听到孙子问儿媳:“妈妈,爷爷回来了,那你说他那屋归我了的话还算数吗?”
儿媳拽过围裙:“去去去,看电视去。”
她又说:“等会儿,去把你爸叫起来!这都几点了,还睡!”
千百岁一看时间,十一点半了,该是午饭的时间了。他放下鞋,就问:“今天中午吃面条?”
“欸!”儿媳在厨房应声。
“面发好了吗?”
“正要切呢!”
千百岁就走去餐桌边,要搭把手,儿媳跑了出来,不肯让他动手:“您弄了鞋子还没洗手吧?”
千百岁笑了笑,不太好意思了,这一着急要帮忙,把洗手给忘了。儿媳的眉头皱地更紧了,低下头,拿起菜刀,说道:“不用,您看电视吧。”
千百岁又说:“那我帮着洗个菜。”
“都说了不用了!”儿媳的声音一高,似是很不耐烦了,千百岁不好再说什么,他这趟回来可不是为了惹家人生气,惹人窝火的。他便去了客厅坐下。儿媳重重地切面条,重重地收拾桌子。孙子和儿子不见人影,没个说话的人,唉,要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些什么好呢?说些什么能让孙子和儿子不会一下就对他不耐烦呢?
千百岁在客厅也坐不住了,无言地回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朝南,关照充足,床上换了一套动物图案的床上用品了。屋里的书桌上放着许多书本和练习册,还放了台电脑。墙上贴了张足球明星的海报。千百岁走在那海报跟前看了看,海报边上有个小钉子,这钉子上原本挂着一把木剑,也不知道是不是家人把木剑收了起来。
他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床下没有,桌下也没有,衣柜里也没有。
衣柜里有什么呢?
孙子的衣服,儿媳的大衣,儿子的夹克衫,床单被褥……
他的衣服他也找不见了。
千百岁坐在了床上,摸了摸床单,望向床头柜。他和老婆的照片也被收去了哪儿呢?他闲着没事爱翻的《三国演义》呢?
儿子进来了。
进来了,他就问:“这几天您都去哪儿了?”
他顶着鸟窝似的头发,比着生气的眼神。
千百岁道:“到处转转去了。”
他问儿子:“我那木剑呢?”
儿子说:“那把刻着伏羲两个字的剑啊?”
千百岁点了点头,笑了笑:“你收起来了?”
儿子指着外头,有些尴尬,目光躲闪了去:“那什么……小峰整天瞎闹,剑掉在地上,折了,您要想要,我给您淘宝一把龙泉剑,精钢的,肯定比您那把木头的好看。”
千百岁眨了眨眼睛,说:“那木头剑……”
那木头剑是有故事的剑啊……
儿子已经低头看起了手机,千百岁也就低下了头,没话了。
儿子清了清嗓子,说:“下单了,吃饭吧。”就走了。
孙子进来了,背上了书包,抱起了一摞教科书,要往外走。千百岁笑眯眯地喊住他,道:“没事儿,留在这里吧,这屋你睡,你用,爷爷就是来坐一坐。”
小峰看着他:“真的?”
他的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千百岁从没见过他用这样兴奋,这样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他用狗尾巴草给他编过蚱蜢,他用竹板给他做过小车,他还去了五金店没这个买那个给他做了个变形金刚。他都没这样看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