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林司衍却像是废尽了全身力气那般,僵硬地将它们自喉咙蹦出。
“那,那这药膏……”
“我叫你滚!”
终于忍受不了那种羞耻,林司衍手臂一甩,将床头的杯子摔了出去,“嘭”地一声脆响,炸开在这死寂般的屋里。
周顺被林司衍突然的爆发吓得一哆嗦,药膏都掉在地上了,他不敢再多说,匆忙捡起药膏放在桌面上,便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嘎吱”一声门响,屋里终于只剩林司衍一人。
林司衍像是被抽光所有的力气般,失力地倒在床上,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松开两掌,掌心各有四片小弯月状的伤痕。
林司衍闭了闭眼,这般的屈辱,究竟还有多少人知道?
自我调整了片刻,林司衍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近木桶,除去身上的衣物,跨入水中,他看着清水中的倒影,那上面清清楚楚地映着自己身上遍布的青紫痕迹,肩上、胸口,而水下面,腰侧、大腿……星星点点,触目惊心,昭示着他的弱小,任人宰割,无能为力。
林司衍机械地搓着身上的肌肤,力道大得有些疯狂,仿佛这样便可洗净那夜的屈辱那般,身上的皮肤被他搓地通红一片,火辣辣地疼。
疼吧,疼了才能记住,林司衍漠然地想着。
第29章
林司衍靠在木桶边,开始冷静下来思考那夜的种种,他身无长物,唯有一个脑子还堪堪有点用处,兔子急了还会反咬一口,更何况他本就不是什么纯良的兔子!
那晚的一切发生地太突然,又有那么多的巧合,且偏偏只有他一人在干清宫里头伺候着,宫外本是有侍卫守着的,为何听见里头的声响却无一人进来?齐策根本就不好男色,为何那夜会突然那般疯狂?
林司衍仔仔细细地回忆着昨夜的种种,不放过一丝的细节,突然,他灵光一闪,是了,那香!
那香有问题!
他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宫里这些乱七八糟的熏香也多少是懂个一二,昨夜那香闻着香软熏腻,分明是宫里惯用的催情香——春醉,这香效果十分微弱,也不伤身体,只是用来微微助兴的而已,但唯独有一点要注意,那便是若喝了酒的人闻着了,酒气与香气混杂,在体内相互冲撞,便会催生成霸道的媚药,任他是如何心志坚定,也控制不住身体的欲望。
而昨夜,齐策正是喝了酒的!
可齐策不喜欢这些熏香,因此从未点过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也是全部都搁浅在柜中的,那么昨夜,究竟是有人无意错认,亦或是有意为之?
是要设计谁?
他?
还是齐策?
但他一介小小宦官,无权无势,设计他无用,而齐策堂堂九五至尊,若是想要设计他……谁人这般胆大?
且无论这是要设计谁,让他与齐策这般混乱地一夜,究竟图什么?
那一夜不过是一颗小石子,扔在水里也激不起些波澜来,最多不过是出现在野史中,齐策的一段风流韵事罢了,根本无甚作用。
而喜来留他守夜,他又是否在昨夜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事疑点重重,可林司衍却捋不清丝毫头绪,人但凡有行动,便必然有一定的目的,想要达成什么,想要获得什么。
可这事对谁有利?
无人!
难道真的是宫女无意点错,喜来单纯为他偷懒责罚他,侍卫以为齐策兴趣来了不敢打扰?
细白的手腕上残留着一圈圈红痕,白的晃眼,红的刺目,看着有些触目惊心,是昨夜他挣扎得厉害留下的。
齐策昨夜虽是因药力驱使的,但他并未完全失去理智,他分明是认得身下之人是谁,今早眼中也只是有疑狐而并未有震惊。
这一切切……
林司衍盯着那腕上的红痕,陷入了沉思。
直至桶中的水有些凉了,他才起身。
经过木桌时,林司衍不经意间扫到上面放着的药膏,他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几番反复,终是松了开来,走向了木桌。
罢了,身体是自己的,强撑着那破碎不堪的尊严,给谁看呢?最终遭罪的不过还是他自己罢了,林司衍有些认命地想着。
*
*
喜来派人来传话,说是皇上听闻他得了风寒,体恤他的身体,让他好生修养三日。
体恤他的身体?
呵,那时怎地不体恤些?
林司衍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恭顺,连连应下。
齐策既赏他三日休息,还留了周顺伺候他,林司衍便也不矫情了,端饭打水全然不用他,于是这几日他累了便困,饿了便吃,闲暇时便思索思索那日的可疑之处,即使风寒早在第二日便好了,但是没躺足三日,他亦是不去复职,这三日他倒也过得轻松。
第四日,林司衍早早候在御书房,见齐策下朝到来,叩首谢恩,齐策没说什么,让他起身,磨墨。
林司衍磨墨时还偷偷打量了齐策几眼,齐策没什么其他表情,跟往常一样,看着倒是他多心了。
林司衍虽心底有些怨齐策,但事情已经发生,不可更改,要着眼的还是当下,他听说齐策不喜男色,甚至还有些厌恶男色,他原本还担心着发生了那事后,齐策会不会厌恶他,调他出去。
毕竟他再如何,也不是个温香软玉的女子,他齐策那时是没得选择,才用他解了药,等清醒过来,看着他难保不会觉得隔应,若换作是他自己,即便是逼不得已上了个男人,也会觉得隔应,但没想到齐策竟是一脸平静,像个没事人似的。
林司衍想不通,便作罢了,他一向猜不到齐策心里想些什么,只要齐策没将他调离,便是好的。
没了调离御书房的危机,林司衍便放下心来,开始留意御书房里伺候的人。
胆敢算计齐策的人,一只手也不见得可以数出来,再镇定的人,心里多少也会有些心虚,也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只是林司衍看着众人都与平时无异,要么,便是不知道那晚发生的事,要么,便是伪装地太好,让他瞧不出破绽。
唯独,原本候茶的一个小宫女不见了。
林司衍记忆力向来是好,见过的人可以说是过目不忘,虽然有一批刚调来不久的小宫女,她们发髻相同,服侍相同,但他十分确定,就是那个候茶的小宫女没在了!
找到苗头后,林司衍悄悄向与他相交交好的内侍打听,那内侍亦不敢多说,只是含含糊糊说是有个宫女做错了事,惹恼了皇上,被喜来调了出去。
林司衍皱眉,难道那一晚真的是巧合?
他不死心,接着观察了几日,还是没发现什么,倒是被喜来抓着又训了一顿,说是他这几日心不在焉的,当心犯了错,林司衍原本还疑狐喜来的,但听见喜来怎么理直气壮地怕自己,那点疑心也跟着散了。
若真是喜来策划的,先不说齐策会不会放过他,但是他知道自己被齐策宠幸了,还未收到惩罚这一事就应该对自己客气一些,但如今喜来还如往常一样时常逮着自己骂,应该是认为那夜是自己妄想爬龙床,但失败了,而齐策大发慈悲没有惩罚自己。
只是那件事林司衍依旧没有头绪,他焦虑了许久,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相信它是个意外。
第30章
“皇上……”
齐策非但没将林司衍调离御书房,反而还继续让他伺候自己沐浴,只是当下……
“怎么?你不愿意?”
齐策突然抓住林司衍的手,将他反压在浴池壁边,两人靠得极近,林司衍不得不抬了手抵着齐策的胸膛,同时上身向后仰,努力想拉开一点与齐策的距离。
“皇上可是……难受了?今夜想翻哪位娘娘的牌子?”
“朕问的可不是这个。”
“我……奴才还不习惯……”齐策离得太近,近得让林司衍有些感到压迫,脑子都不知道怎么思考了。
齐策另一只手抚上林司衍的脸颊,摩挲着林司衍的下唇,他的双眸黑得深沉,像是无底洞,要将人深深吸附进去那般,眼中深邃,意欲十分明显。
“不习惯?朕已经给足了时间让你习惯。”
齐策略微皱了皱眉,语气透着许些不满,听得林司衍有些哑然,他几时给过自己时间?
不是,齐策什么也没说过,只是让他照常伺候着罢了,怎么就……成了让他习惯了?而且,如今听齐策的语气,反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算了,朕只是来问一句,你愿意与否罢了,你若是不愿意……”齐策语气淡淡,又是恢复了平日里主宰者的语气。
若是不愿意,后面是什么齐策没说,但林司衍知道他的意思,他虽然时常不知道齐策在想些什么,但对齐策的性子还是了解一二的。
若是他不愿意,齐策断然不会强迫他。齐策是帝王,是天启的主宰者,高高在上如他,想要的,没什么是得不到的,或许经过那一夜,他觉得感觉不错,对他的身子有些兴趣,但他不稀罕也不屑用地位强迫一个小小内侍,他自身的骄傲也不允许他做那强人所难的事,所以,若是自己拒绝,齐策会像那时明明兴致上来,但依旧没有强迫他口侍那样,放他离开。
但是……
他呢?
林司衍在心中反问自己。
他前有大仇需报,后有福来虎视眈眈,再一个,稍有不慎,性命堪忧。
他可以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拒绝齐策,可是他的自尊可以保他性命,允他无忧吗?他的自尊可以为他报仇吗?
可以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单凭他一人,莫说报仇,连不被人发现地除去福来都有些艰难。
可是,齐策能!
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攀上了九五之尊这颗大树,只要他小心经营,何事不成?
是,齐策是他的仇人,林家满门抄斩皆因为齐策,可是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他为子,要替父报仇,天经地义,可他亦是臣,为人臣子,岂能弑君?
在藏书阁待得久了,他方知七年前的他有多般可笑,他即便是再恨齐策,再不甘,心中再有怨怼,终究是不能杀害齐策,不能伤齐策的。
但,他却可以依附齐策,可以借齐策的手,让他寻其他人的仇,况且,齐策是皇帝,在这宫里,既然都是要卑躬屈膝的,那他何不只对最大的那一人卑躬屈膝呢?
“我……”林司衍在齐策准备退开的时候,将抵在他胸膛前的手放开,小心地攀上他的脖子,而后埋首在他颈肩,“我只是害怕……”
有些人,他可以要自尊,因为他衣可蔽体,食可果腹,命且无忧,而有些人,他不能要自尊,因为他选择了自尊,便失去了一切。
而林司衍,只能是后者。
林司衍仿佛看见了两条分叉的路摆在他面前,一条一眼见底,那是为性命苦苦挣扎,为复仇小心翼翼的艰难之路,而另一条,深不见底,预示着无限可能,他亲手,将那条艰难的的路封死。
齐策低低地笑着,是属于刚强男子的那种磁性的声音,笑声响在林司衍的耳傍,似乎心情很愉悦。
“这次不会让你痛了。”
齐策的话语中也含着笑意,似乎还夹杂着许些得意,有种像是抢到了惦记许久的玩物,可惜,这里只有他们二人,此外并无人给他炫耀。
齐策的臂力很大,竟然能直接将林司衍打横抱起,他抱得太突然,林司衍担心摔下来,不禁紧紧环住了齐策的脖子,他将头埋在齐策的胸口处。
而后,他又听到齐策自胸腔发出的笑声,微微震着他的耳朵,齐策今日似乎有些兴奋过头了,一点也不像他,而且,他不是有些厌恶男色的么?但林司衍没有精力再去探究这是为何了。
林司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齐策说不会弄疼他,他不可置否,躺在下面的人不是他,他怎会知道自己痛与否?
再说了,就算齐策真的弄疼他了,他也只能笑着说舒服。
罢了,这世间众人非父母亲人,不会事事依你,想要得到,就必先得付出,也好在他的身子还有些用处,可以拿来当交易的筹码,反正也都经历过了,一次是,两次是,再多几次又有什么所谓呢?
第31章
林司衍身上的衣裳还是湿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跌落,随着齐策的行走,在地上蔓延出一条细小的水痕。
齐策将人轻轻放在床上,烛光明亮,林司衍能清晰地看到齐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烛光映在齐策黑漆漆的双眸中,像是跳跃着欲望火苗,火苗中,是黑发凌乱、脸色绯红的自己,似纯似媚,活像是古时候浴火而生的妖精。
真是生得一张好脸,林司衍有些自暴自弃地看着齐策眼中的自己,暗暗自嘲。
齐策覆了上来,林司衍的身子被一寸寸压低,直至平躺在明黄的锦被上。
齐策这次是完全清醒的,没有醉酒,没有药物,他轻轻一扯,便将系着的绳带扯开了,而后手有意无意地沿着林司衍精瘦的腰肢向上划,接着解下一个绳带。
在这个过程中,齐策的眼睛始终看着林司衍的眼睛,林司衍初时还能坚持着与他对视,但后来便摆阵了下来,垂下了眼,他被齐策这般露骨地看得有些羞耻,抬手想遮挡,却不知该遮挡哪里。
“你也会害羞吗?”
不知道这动作怎么取悦了齐策,他伏着身子,故意压低声音在林司衍耳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