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骁玉从轿子下来,腰间依旧别着他那玉骨扇。小厮马骋招呼着轿夫找个人少的地儿歇着,扭头一瞧,就瞧见了柳树底下那少将军瞪着自家少爷的模样。
他眼里含着笑,偷摸着回来,在傅骁玉耳边说了几句。
傅骁玉挑眉,四下扫了一眼。
文乐正靠着那柳树呢,两三个月时间过去,他俩唯一交集就是一月一次的国子监儒学授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皇子皇女们比谁都爱起哄,一点到文乐背书,底下就哄闹一片,知道的是开玩笑,不知道的以为这些皇子皇女业余都是干媒婆的。
人多还闹腾,傅骁玉笑了下,勾着唇一步步往那柳树走去。
人群安静了一会儿,爆发出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围绕着的都是文乐和傅骁玉。
话题中心的文乐被傅骁玉盯着,莫名就觉得后背凉得很,刚退后一步,就踩着柳树的根,差点绊住。
傅骁玉上前想扶,一旁的思竹已经默不作声地扶好了文乐的腰。
一时间众人的眼光包括傅骁玉的都盯紧了思竹的手。
思竹:“......?”怎么起了一身白毛汗。
围观众人:“......”配角不配在这儿出现,请你离开。
作者有话说:
渣浪@游目目目 可以过来找我玩~私信一般都会回,我超友好der,快来快来~
第5章
“少将军也来投壶?”傅骁玉背着手看他。
文乐年纪还小,没抽条。少年意气十足,偶尔抬脚踹人的时候,成年人也不见得能受得住。
听闻这话,文乐扭头瞧他,看到他身后的小厮手拿着一支金簪子。
都说金镶玉,那金簪上头镶着一朵玉雕梅花,栩栩如生,十分漂亮。不过做得有些女气,不像是男孩儿戴的。
“不投。我就是过来转转。我血甜,招苍蝇,这就回府歇着去。”文乐说完,招呼着思竹就想走。
傅骁玉长腿一跨,刚好挡住文乐的脚步,说道:“听说这只要投壶投进了,许的愿就能成真。我今年也没甚想要的,就许个望成功与少将军洞房花烛共赴云/雨如何?”
文乐黑这一张小脸,认真且直白地问:“你还要脸不要?”
傅骁玉晃晃脑袋,从小厮手里拿来那金镶玉,说:“不要脸能得暖玉在怀,那还要什么脸?”
他说着往护城河边走去,小姐少爷都给他让位,偶尔听过他课的还得乖乖躬身道一声祭酒大人。
那壶离岸边算不得近,尤其是里头已然装了不少投掷进去的东西,再想进可就难了。
傅骁玉生来就是一身竹子做的根骨,没见弯下去过。别的人为了距离近点都够着身子去投,他就那么笔直站着,手里攥着那金镶玉,遥遥地比划了一下,估算着距离一抬手。
那金镶玉就像是一支锋利的箭,以一个及其诡异的角度,直直地落入壶中,与壶里的鲜花铜板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恭喜祭酒大人。”负责安保的侍卫是个人精,第一时间道了喜,问,“不知祭酒大人可许了愿望?”
傅骁玉看着那壶,说道:“惟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话音未落,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了柳树底下。谁知树底下没人,只瞧见了远远的背影。那少年已经坐上了小轿,当是不知道一般离去。
没经历过什么情事的小姐们听了傅骁玉的话,羞红了脸,为那面若冠玉的男子心动,也因不识情/趣的少将军心生嫉妒。
贵重物件,后头都得送还给府中收藏的,好歹是讨了个彩头。
侍卫问起,傅骁玉摆了摆手,往外走去。马骋指了指文乐离去的方向,那侍卫才明白,行了礼,派人拿那金镶玉送去镇国府。
走到镇国府外,文乐没让轿子进屋,自己利索下来,瞅见门外的马车就眼睛亮了,快步泡进屋里,连思竹在身后紧赶慢赶地都没追上。
文乐一路小跑,刚到正厅,就闻到了里面熟悉的焚香味道。
他抬腿进屋,不等人通传就绕过屏风,对着上头正坐的人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喊道:“奶奶!”
上位坐着的老妇人头发已经花白,穿着刺绣讲究的衣服,脖子上挂着一块翡翠片,上头刻着镇国将军的字。她手里攥着一串佛珠,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像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一般。
三月没见着自己的小孙子,老夫人也心底里惦记,听他磕头就心疼得紧。不等她说话,一旁的大丫鬟紫琳就扶起了文乐,说:“少爷,快靠近些说话吧,别招老夫人骂,想你可想得厉害呢。”
正准备板着脸的老夫人冷不丁被紫琳的话逗乐,说道:“就你多嘴!”
紫琳捂着嘴笑,行过礼后说:“奴婢去把您路上买的龙须酥拿来给少爷尝尝,少爷愣着干嘛,快坐下吧!”
紫琳是自小养在老夫人身边的,算文乐半个姐姐,为人泼辣要强,说起话来连老夫人都说不过她。
文乐摸摸鼻子还是不敢坐到老夫人身边去,寻了个脚踏坐下,靠着老夫人的膝盖,直直问了自己最想问的事情:“奶奶......那傅骁玉上门提亲,您是怎么个意思啊?”
老夫人摸着他的头,手微微停滞,说道:“那傅骁玉是个人才......”
文乐猛地抬起头来,说:“您不会还真存着让我嫁过去的心思吧?您不想要曾孙孙啦?”
老夫人又被逗笑一次,捏着文乐的鼻子说道:“坏小子,毛都没长齐呢惦记姑娘了就?”
“哪儿是惦记姑娘......”文乐揉了揉捏红的鼻子,靠近老夫人说,“就是没想明白。”
“傅骁玉尚未及冠,就已经位居四品,他本家无人,背后靠着的就是文帝,今后还得往上爬好一段,他上门提亲,再怎么不喜也不能直接丢人出去,伤着的是皇帝的脸面。至于娶亲嫁娶一事儿,奶奶不逼你,全看你自己。”老夫人说着,目光一闪,说道,“不过,他这人确实不错,值得结交。”
文乐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嘟囔着说:“结交什么啊,您孙子的腚都让人惦记去了......”
老夫人耳朵再不好也听到这句了,瞪着眼拍了文乐一把,说:“一天到晚满嘴胡话,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看你就是话本看太多,脑子里就没点干净东西,再让我瞧见思竹给你带那些狗屁不通的话本,我就给思竹纳一个漂亮媳妇儿,看你以后跟谁玩......跑什么跑!我还没说完呢!臭小子!”
刚跑出门就遇到了紫琳,差点撞到人身上。
还好文乐躲闪得快,瞧见了紫琳端着的龙须酥。糖丝细如发丝,入口即化,里头嵌着的是板栗做的馅儿,又甜又可口。
文乐看着心痒,接过紫琳手里的龙须酥,说:“我回屋了,紫琳姐姐好好照顾奶奶,就说我明早上再来看她。”
说完端着盘子就跑,跟狗在后头撵似的。
紫琳失笑,空着一双手进屋。
老夫人一看她手空着,就知道那龙须酥被半道截了胡,看着紫琳说:“这小子就是长不大。”
“小少爷就是长不大才好呢,一辈子快快乐乐的。”
老夫人摇摇头,但笑不语。
佛珠在手上不断滑动,已经被盘得十分油亮。
紫琳拿着一把小扇子,走到老夫人身后悄悄为她扇风。
那日傅骁玉求亲,她也在。别人求亲八抬大轿,都是聘礼,那傅骁玉只拿来了一封信。
原本震怒的老夫人看了那信后就收起了怒火,甚至给了模棱两可的回答,让紫琳也忍不住惊讶。
正歇凉了,外头传来通报声,紫琳出门替老夫人打听,听闻那投壶一事儿,忍不住笑,惹得外头送东西来的侍卫红了耳朵。
接过小盒子进屋,紫琳掀开竹帘,笑眯眯地把盒子递给老夫人,说:“您瞧。”
老夫人打开,里头装着一支金镶玉的簪子,雕的梅花,栩栩如生。
仔细把这簪子的来历说了。
老夫人又是气又是好笑,说:“那混小子,倒是一点不给人面子。明天文乐又得进宫了吧?”
紫琳点头,说:“秋初事儿多。”
老夫人琢磨一阵,把着簪子说:“这会儿给他指不定就被他赏给哪个丫鬟了,你替他先收捡着,免得来日后悔。”
“是,老夫人。”
夏季炎热,早上起来太阳就遥遥挂在天边了。
休沐结束,文乐又要回到被人戏谑的宫中伴读生涯。镇国府里宫中还有一点路程,天都还没亮,思竹就把文乐叫了起来。
穿上正装,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实在是来不及吃饭了,文乐眼睛都没睁开,端着一盘甜点就上了马车。
吃着吃着脑袋就靠在了马车上,随着马车晃动的角度,头一点一点的。
昨儿被傅骁玉那登徒浪子大变态臭流氓气得大半夜没睡得着,刚入睡就被思竹叫了起来,现在困得厉害。
拿了宫钥进去,可不能再坐轿子。
文乐在里头补觉稍微精神了些,左右揉揉确认没什么眼屎后,才下了轿子,恢复他那少年意气少将军的模样。
今天又是一月一次的儒学授课,又得和那傅骁玉见面。
文乐功课都没做完,仗着自己脸皮厚,大剌剌地跟在同样睡眼惺忪的周崇后头进了国子监。
耳朵如果和鼻子嘴巴眼睛一样,可以自行决定要不要看要不要闻要不要说就好了。
昨儿七夕,傅祭酒为少将军投壶一事,没一天就传遍了南朝。
今天肯定会被人叨叨。
“下月就蹴鞠比赛了,咱们下了学堂把队分了吧?”
“就是,四皇兄每回都抢走最厉害的那几个公子,姐姐妹妹们都没得玩了!”
“女孩儿家家的玩什么蹴鞠,让荣妃知道了,不让管事嬷嬷好好教训你一顿才怪!”
“四哥!”
没有傅骁玉,没有傅祭酒。
文乐眼睛一亮,用手捅一捅周崇的腰,说:“蹴鞠比赛?”
周崇作为透明人,以前不懂事儿的时候也去玩过一次。被大皇子一个蹴鞠踹得鼻梁都断了,卧床休息两三月,这才不敢厚着脸皮往他们挤。
说是兄弟一场,其实就是个玩物,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周崇怯懦地看了一眼热闹的人群,说:“没咱们的事儿,到时候当个替补就行了。”
“怎么就替补了,你不想赢啊?”
周崇生怕他声音太大,被人听到,拉了拉他的衣服,压低声音说:“你小点声......往年分成四个队,今年三皇子外出剿匪不慎受伤,正在宫中修养,应该就三个队比试。父皇到时候也会来看,赢了有好彩头。”
文乐眼睛亮亮的,到底是小孩儿,对比赛输赢还是很有兴趣。
“祭酒大人到!”
侍卫的话让皇子们不再叨叨,乖乖坐下听课。
文乐伺候在周崇身后,余光看着那傅骁玉进来。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就腰带是墨绿色,上头绣着木兰花。安静的课堂没人敢发声,直至傅骁玉走到中间,才陆陆续续有人躬身行弟子礼。
脚步声停了下来,文乐还弓着腰呢,没听见动静,微微抬头打量四周。就见自己面前黑了一大片,正对着那木兰花的腰带。
“怎么没戴那金镶玉?”
皇子皇女们:“......”哦!
文乐:“......”好不容易靠着蹴鞠转移了他人注意力!
第6章 冰湃果子
国子监非常大,五进五出,进了院门后就是正殿,南朝皇帝年幼都得来这儿走上一遭。
太祖皇帝立的规矩,非叛国恶行不得斩杀文人。
原本文人的地位就高,南朝皇子皇女受教育的地儿更不用说。傅骁玉生起气来,拿着那戒尺都敢往皇帝儿女身上招呼。
侧殿里安静得很,伴读们站得笔直。
听了傅骁玉这话,场面尴尬得厉害。
皇子皇女们眼睛滴溜溜的转。
八卦不八卦的不重要,主要是想知道文乐少将军为什么不戴那金镶玉。
文乐站在周崇后头,连带着周崇也受到不少视线追捧,低垂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塞到桌底下。
还好傅骁玉没任由这种尴尬的态势持续下去,收回眼神,拿着桌上的书,开始讲起那些晦涩难懂的道理。
文乐松了口气,听到周围失落的叹息声,又倏地把这口气提了起来。
怎么整得像他做错事一样?
傅骁玉一堂课能上一个时辰,上完还有别的事儿做。
人一走,课堂就哄闹着开起了玩笑。都是皇帝的种,文乐再发火也不敢上脸,只能眼观鼻口观心,就当自己年纪尚幼,还不了解男女情/事,一副老子就是听不懂爱咋咋地的架势。
难得有点八卦聊,春心萌动的少男少女们都说得有些过火。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负责上书法课的岳老夫子进屋,听到两句就上了头。
“祭酒大人有容有貌,才华艳绝,文乐还真就不喜欢?”
“还不知事儿呢吧,都说镇国府管得严,你当跟你一样,十几岁通房小侍一大堆。”
岳老夫子气得直抖胡子,把抱进来的笔墨纸砚往桌上一放,吓得众人都端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口一个通房,一口一个小侍,整天色欲熏心,草包一个,枉为读书人!”岳老夫子说着,指着那领头几个皇子骂。
皇子被骂不开心了,一旁的伴读只能上前顶着。
原本没有文乐的事儿,谁知那岳老夫子说着说着就把矛头对准了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也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怎么别人不说其他人,就来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