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拽一下赫连诛漂在水面上的卷卷『毛』:“过来一点。”
“噢。”赫连诛顺浴桶边缘,滑到阮久面前,在他面前低下脑袋,“大王的帽子戴有点重。”
阮久拖把凳子过来坐,『揉』『揉』他的脑袋。
像一只被水打湿的大狗。
阮久随口应道:“等过几年应该就。”
赫连诛低头,看不清楚表情:“嗯。”
阮久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身要去拿芦荟——来是长在荒漠里的一种古怪植物,在溪原的时候,阮久发现这东西滑滑的,用来洗头发还不错,就挖两株来,种在盆里,随摘随用。
但是没等他过去,赫连诛就用湿漉漉的爪子拉住他的衣袖:“不要那个,要软啾『揉』。”
“一直『揉』?”
“嗯。”赫连诛劲点头,“一直『揉』。”
阮久只顺他的意思,帮他『揉』『揉』脑袋。
阮久也不知道只是这样『揉』,到底有什么的。
不明白,阮久低头看他,搓搓,就捏住他的脸。
赫连诛也抬起头朝他笑,然后轻轻咬住他放在自己嘴角旁边的大拇指,像小狗一样,磨磨牙。
阮久蹙眉:“口水都弄到我手上,米饭小的时候都不这样。”
赫连诛咬他的手指,只是朝他笑。
傻里傻气的,像刚才那个愤怒到要杀人的赫连诛根就不是他。
一会儿,阮久才把自己的手收来,脏兮兮的,全都抹在赫连诛的头发上。
赫连诛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就那样直白地看他:“软啾,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吗?”
“嗯,那当然。”阮久点头,“我一向……”
很讲义气。
这时候,乌兰忽然在门外道:“大王、王后,水应该凉,是不是要换水?”
阮久这才反应过来:“你都洗这么久,快点起来。”
他起身去那边上的巾子,赫连诛看他的背影,忽然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然后从身后抱住他。
擦都没擦的水就印在阮久身上,水珠顺阮久的脖子,滑进他的衣领里。
阮久一激灵:“水怎么这么冷?原来你喜欢洗冷水澡吗?”
可能是泡冷水泡太久,赫连诛的声音都有低沉:“不是很喜欢。”
赫连诛站在浴桶里,悄悄踮起脚。
这样他就比阮久还高一,还能看见阮久的发顶。
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阮久把巾子丢给他,正盖在他头上:“擦一下,然后出来。”
赫连诛抱他的腰,往后一倒,就重新坐去。抱阮久一起。
阮久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被小狗拉下水的,就已经在水里。
怎会此?
他抹把脸,试图站起来,然后被搭在腰间的小狗爪子按住。
赫连诛像极一只小狗,或许他的就是一只小狗。
高兴就要打闹,轻轻地啃咬,要是能抱另一只同伴,在小水坑里滚两圈,把皮『毛』都弄得湿漉漉的,再慢慢地帮对方『舔』干净,那就最。
全然不管对方不是小狗,根就不喜欢这种“外『露』野蛮”的表达方式。
对方是一只软啾,怎么会喜欢在水坑里打滚?
阮久严正抗议!
*
后来赫连诛从水里起来,穿上中衣,出去让乌兰进来换水。
阮久裹赫连诛干燥的衣裳,背对他坐。
颓废,一点都不想说话。
乌兰实在是看不下去,提醒一句:“王后,小心凉。”
“嗯。”阮久鼻音浓重地应一声。
乌兰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转几圈,听见阮久抱怨道:“要不是那只小狗,我能弄这样吗?”
“……”乌兰恍然大悟,“哦!”
乌兰换水,阮久就把他两个全赶出去。
他自己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等洗漱完毕,已经很晚很晚。
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阮久实在是太累,他爬到床上,眼睛一闭直接睡。
赫连诛像出去安排什么事情,来的时候,房里只留一支蜡烛,阮久蒙头,已经睡。
赫连诛抱手,坐在他身边,捏捏他的鼻子,又捏捏他的手指,根停不下来。
他无比郑重地向阮久强调:“你说你会永远站在我这边的。”
阮久咂咂嘴,在赫连诛眼里,这代表同意。
*
第是个气,朗气清,万里无云。
周公公独自一人,脚步匆匆地从外面万安宫。
“娘娘。”
太后倚在榻上,眼下两片乌青,显然是没有休息。
周公公继续道:“我派人在城里打听过,没有一点儿流言蜚语,昨宫宴是圆满结束的,没有什么事情。”
太后『揉』『揉』太阳『穴』:“那就。”
周公公有迟疑:“娘娘让我去拿的『药』,我也拿来,要现在就……”
“嗯。”太后点头,“去煎『药』。”
“娘娘……”周公公却跪下。
“去煎『药』。”
“只怕摄政王知道……”
“你怕他做什么?”太后坐起来,“你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这个孩子我绝不留。”
见恼,周公公连忙道:“娘娘,奴才是怕……娘娘在兵权上,还要靠摄政王,要是……”
“这么多年,就算没有这个孩子,我也和他捆在一起,他投不别人。”太后看周公公一眼,见他也确实是为自己想的,叹口气,上前把他扶起来。
太后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心善,但是你想,我初来鏖兀,风雨飘摇,伏低做小这么多年,不容易才坐稳太后的位置,拿稳权力。这个孩子就是个意外,我当时喝酒,再加上苏尔他……”
罢,这件事情不说也罢。
“他是疯子,赫连家的人都是疯子。”
“赫连诛今也大,果被他发现,他绝不会容忍这个孩子。我要是把孩子留下,就等于把□□埋在自己身边。”
“再说,就算赫连诛一直没发现,我偷偷养孩子,日后呢?等这孩子长大,有自保的能力,总要过十来年。你知道我的,我是过一算一的人,我能不能活十来年,还不一定呢,要是我死,赫连诛掌权,到时候他也免不一死。”
“早死晚死都是死,这个孩子还是现在就死在我的肚子里,这样对我对他都。”
周公公抬头,被太后眼中无比清明理智的神『色』唬住。
不喜欢超出掌控的东西,一点都不喜欢。
“这个时候正,趁我还没有什么感觉。”太后手掌按在肚子上,温声对周公公道,“再说,生孩子那样疼,我生一个赫连诛,就已经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我不想再给赫连家生孩子,实在是太疼。”
“去吧,快去煎『药』。”
周公公被劝服,最终点一下头:“是,我这就去。”
*
阮久到万安宫中时,就闻见一股『药』味。
也是,太后昨都晕倒,虽然太医说不是什么大事,但肯定还是不怎么的情况,应该要煎两副『药』的。
阮久抱东西进门,太后正盖毯子,坐在榻上,朝他眨眨眼睛:“小久来。”
阮久忽然觉得,他虽然没有见过赫连诛的父亲,但是,赫连诛有点像太后。
特别是一双眼睛。
理智又冷静,排除一切杂念,只准准地盯自己的目标,无所顾忌。
就算浮淡淡的笑意,有的时候也并不真切。当然,他看向阮久与阮久看见的大多数时候,还都算真心。
阮久把东西放在桌上:“昨太后忽然晕倒,我送一点补品过来。”
他怎么也开始喊太后?
太后笑笑,朝他招招手:“你过来坐。”
阮久坐过去,捏捏衣袖,想要说话,却被太后抢先。
“昨宫宴上的事情,我都知道,也都已经派人处理,不会有人说道四的。你让大王放心,这件事情……”太后抿抿唇,“算是我对不住他。”
“嗯。”
“摄政王那边,我也说过他,他就是条疯狗,疯起来谁都咬的,不用管他。”
这可不是一个太的形容,阮久不敢点头。
太后显然精神不济,强撑跟他说一会儿话。经过昨的事情,阮久也觉得有点不自在。
最后太后拉他的手,再一次下定决心。
这个孩子就很,自己喜欢他,赫连诛也喜欢他,不会出事。不需要其他的孩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母子两个的眼光还是一样的。
随后周公公来禀:“娘娘,『药』煎……”
周公公显然没有想到阮久也在,话说一半,就不说。
太后面『色』常:“先放,凉一再拿上来。”
话音刚落,乌兰的声音也在门外响起:“娘娘,大王让王后去,王后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完。”
太后戳一下阮久的额头,笑道:“原来是来我这躲功课来,快去吧。”
“那吧。”阮久没办法,只能起身请辞,跟乌兰去。
早晨起来,赫连诛就催阮久写功课——来尚京的时候,刘老先生给他布置功课,倘若能到溪原,他还是要看的。
阮久当然不爱写,没想到乌兰还追到万安宫来。
乌兰走在宫道外侧,留意四周的情况,笑道:“王后要是再不做功课,等过一阵子,又要像上次一样,一晚上补完,还是去做一吧。”
“嘛。”阮久踢一下衣摆,“我去写就是,赫连诛老是管来管去的。”
乌兰转过头,朝身后万安宫的方向望一眼。
万安宫坐落在鏖兀皇宫的西边,宫殿恢弘,两边各有宫道进出。右边就是帝王所居的、位于正中的大德宫,左边隔一道宫墙,就是宫外。
此时万安宫的左右两边——
右边宫道是乌兰护送阮久寝宫。
左边宫道上,摄政王披发跣足,手提长剑,就要往万安宫里闯。一群侍卫都拦不住他,被他双目通红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
隔宫殿,一边平静,一边慌『乱』,谁也看不见谁。
阮久在宫道上才走到一半,便看见赫连诛。
赫连诛靠在墙边等他:“软啾,你出来?”
“嗯。”阮久还有不高兴,“不就是写功课嘛,我又不是不写,一直催一直催。”
赫连诛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扣住他的手,拉他就跑。
他拉阮久到大德宫,把阮久拉进门槛,反手就把宫门关上。
仿佛把万安宫里,摄政王撕心裂肺、字字泣血的一声“阿姐”挡在外面。
赫连诛双手按在宫门上,背对阮久,低头笑一下。.
第54章 杂货郎传你怎么不说你娶的是个男王后……
乌黑的汤『药』洒了一地, 整个万安宫都弥漫着一股厚重的『药』味。
惊动了侍卫,但就算来了百来个侍卫,他们也只敢围在外面, 敢靠近。
摄政王赫连苏尔披散着头发, 只穿着一件单衣,背后汗湿, 手执长剑,活像是杀红了眼的魔头。
他站在阶下,由周公公搀扶的太后站在阶。
两人之间,地浓黑得化开的汤『药』缓缓地往外蔓延,像一条跨过的河流。
赫连苏尔望着她,用血红的双眼:“阿姐!”
太后也就那望回去,语平静:“什么事?”
赫连苏尔握紧了手里的剑柄, 将长剑往举起一些,太后神『色』一凛,又问:“你要杀谁?”
他望太后比理智的眼睛里,竟然知道自己为何提剑。
他当然敢在阿姐面杀谁。
停顿许久,赫连苏尔反手, 就将长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 他哭着朝太后摇头:“阿姐, 要,求你了。”
见他哭了,太后也稍微缓了语:“苏尔,听话。”
赫连苏尔涕泗横流, 一边后退,一边摇头:“阿姐,我什么都要, 我很听话的,我一直都很听话的,只有这件事情……只有这件事情……”
*
浓黑的墨汁泼洒在纸,笔尖游走,留下墨黑的痕迹。用的是梁国好的墨,满殿清香。
赫连诛站在阮久身后,右手握着阮久的右手,正教他写鏖兀字。
一笔一划,凌厉如刀。
阮久跟着他写了两笔,总觉得哪里劲。
他回头望了一眼,看见赫连诛介于少与青之间、线条果断坚毅的下巴薄唇。
这时,赫连诛把着他的手,带着他又走了一笔,垂着眸,说了一句:“软啾,专心点。”
“好。”
阮久实在是看出有哪里劲的,只能转回头,继续练字。
他的字确实怎么好看,一个一个都圆滚滚的,刘老先生说他写的字就像甲壳虫。鏖兀字一个个弯弯绕绕的,就更像了。
今天赫连诛说他正好有空,就教他练练字。
就这再写了两个字,阮久还是觉得赫连诛透着一股怪异,再回头看了一眼。
赫连诛又低声说了一遍:“专心。”
阮久转回头:“噢。”
又是两个字,阮久再次回头,这次目光向下,终于叫他发了的地方。
“赫连诛,你为什么要踮脚?”
被发了。
赫连诛默默站好,又变成比阮久矮一个额头的身高。
“……专、专心。”
阮久乐可支,连笔都拿稳了。
*
赫连诛缠着阮久练了一天的字,从万安宫回来之后,阮久也就没有出过门。
第二天一早,阮久就看见乌兰在吩咐人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