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寒凉,可他的身上却又起了无名的热与痒,此时他发现,萧阁竟也站在月牙泉的水波中,离自己很近很近,他能看到那张极俊俏的面容,那双让人沦陷的眼眸带着渴望与自己对视,这几丝碰撞已然让他意乱情迷,还想再看时,温软的唇瓣便紧紧贴了上来,他闭目情不自禁地含住,用舌撬开他的贝齿,疯狂地吮吻着那人香绵诱人的舌,他仿佛都能听见口中那津液交织的渍渍水声。
卧在泉底,你敢不敢?喘息缠绵之间,他听到萧阁在自己耳畔问。
有什么不敢。他毫不犹豫地抱紧他,似要把他揉入骨血,决然与他一同沉入水中……
其实卯兔入水,又何异于飞蛾扑火。原来,幻梦也能予人极致的沉沦与消融……
傅弈亭再转醒之时,已不知何年何月,指尖儿仍有些麻,他挣扎着坐起来,把俯在身侧的汤城弄醒了。
“爷,您醒了!”汤城对上他的目光,脸便不自觉地红了,“昨夜您吓死我们了,怎么就晕在水里了呢……”
傅弈亭回想起来自己在泉中出现的幻觉,忙警惕地问,“我……昨夜没说什么吧?”
“呃……”汤城支支吾吾的,傅弈亭是没说什么,就是胯下那东西硬的像春笋似得,挺了一路……
但这话打死他都不敢说,汤城只好道,“主公没说什么,就是身上烫得吓人。”
“第二次晕倒了,在扬州时候就是这样。不过没什么事。”傅弈亭起身披甲,这时营外号角冲天,殷野急急冲了进来,“王爷,有人偷袭!”
“是敦煌守军?”傅弈亭迅速将腰带系在身上,又从汤城手中拿起鞭子。
“没有,是一伙流寇,人数很多,来势汹汹。”殷野回答。
“西北流寇再凶悍也成不了气候。让大家不要慌。”傅弈亭大步出了军帐,翻身上马,与殷野汤城一起向着兵戟声密集的粮营奔去。
他们在沙丘上驰骋的时候,几只羽箭冷然射来,汤城率先挡在前面,将那几只箭拨掉。
傅弈亭瞧着那特制的箭镞,不禁狠吃一惊,他想到了一个人,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看来那次斩草未能除根。傅弈亭心里沉了下去,他狠狠扬鞭,面色冷如冰潭。
作者有话说:
小傅真是口嫌体正直啊,嘴上说不愿为情痴,转头就沉进月牙泉里了哈哈哈
第47章 炼狱阎罗
“王爷!不好了!”林益之此时也飞奔过来,“流寇早在我军粮营附近布了火器,这几天正划西北风,若真点燃了不堪设想!他们便以火逼得弟兄们入了壕沟,还在周围设了埋伏,围追堵截,运粮军要想突围,几乎绝无可能!”
“派我的亲卫前去支援!”傅弈亭下意识地命令,继而又是一顿,“等等。你说他们以火逼人,并没有真的放火?”
“对。可能是想要这批粮草,还想劫得我们的兵器。”
“我把他坑得丢了基业,他不会对我这样心软。”傅弈亭英眉蹙起,“他是什么意思……”
“王爷,流寇首领请您会见!”他正思忖着,郑迁已气喘吁吁地从另一个方向跑来禀报。
傅弈亭看着他冷笑,然后一个巴掌甩了过去,“都是你干的好事!”
郑迁的嘴角登时涌出了鲜血,他知道是在晋西剿匪时自己办事不利,才使全军陷入困境,他颤抖着跪了下来,“郑迁……愿受军法处置!”
“好啊。”傅弈亭脸上的笑容已经散去,“扒光他和马诏的衣服,绑在校场上,等我回来,亲自斩了这两个没用的东西!”
这流寇头子正是已经“死了”的史羽生。对于他来说,金蝉脱壳之法易如反掌,恰好傅弈亭怀着歉疚,没去亲自处死他,郑迁、马诏俩人办事儿又有些疏漏,史羽生便捡了条命,跑来敦煌重操旧业,意再起东山。
傅弈亭在明,他在暗,自然有很多优势。加上傅弈亭昨夜到了敦煌,满心要取那金佛,自家大军也是刚刚扎营,都有些疲惫,便给了史羽生反击的绝好机会。
傅弈亭来到史羽生的驻扎地,卸了鞭子,又被里里外外搜了遍身,这才被放进石窟,进去之后,先踩了一脚的麻子皮,他抬眼一看,史羽生正坐在那里,扔了一大把麻子在嘴里,咔吧咔吧地嚼着,那脆皮就粘在他嘴边儿,还有的落在前襟上,他一见傅弈亭进来,忙站起来将麻子皮拂了一地。“哎呦,四爷!贵客啊!”
傅弈亭一想到麻子皮上还粘着史羽生的唾沫,不禁一阵反胃,他那军靴是刚换的,连忙走到门口在土地上磕磨着,“这么多天不见,你的恶心倒真是与日俱增!”
“哈哈哈哈哈!”史羽生得意地大笑,也走出来,“小四啊,没想到我能活着吧?做事要做绝,你还是太年轻!我要是你,我就把那尸体戳几十个窟窿!你倒好,连看都不看一眼……怎么样,现在后悔了吧?”
“行了,别磨叽。”傅弈亭自知失误,厌恶地看他一眼,“开条件吧。”
“咱兄弟够意思,不要你一两银子。”史羽生摆摆手,“你就把那傅家的金佛拿出来吧,让我进驻敦煌。你端了我的老巢,总得给我个安身之地吧?”
傅弈亭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居然又是这尊金佛!
敦煌为军事要塞,以他对史羽生的了解,他素来豪奢,没有称霸之心,为什么要割敦煌这块地盘?他再想起如海缄默的态度,已然猜到敦煌一带藏着鲜为人知的秘密。
“你真敢开口,那是我傅家传家之宝。”傅弈亭说着,转身就往外走,“开战吧,粮草爱烧就烧去。”
“哎!好说好商量嘛,老弟,急什么!”史羽生笑得一脸谄媚,重新把他拉回到石窟里坐下,“粮草都不要了,你拿什么打天下呢?”
“粮草丢了可以再集嘛,父王的基业不能丢,这是立身之本,你懂不懂。”傅弈亭轻描淡写地一笑。
他话说得越含糊,史羽生心里越打鼓,他看着傅弈亭从容淡定的神情,已有八分相信傅弈亭知晓这金佛的作用,他知道硬碰硬的结果也就是拖延了秦军的进度,自己也捞不到好处,于是又起了斡旋的心思。
傅弈亭已经在赵虎那里吃了亏,因而面对史羽生,丝毫不想再暴露自己,他肃穆神情,眼里射出寒光,“老史,你难不成也听说了什么?”
史羽生猛地抬起头来,惊诧的目光与傅弈亭一碰随即闪开,而后仍笑着道,“有什么可听说的……”
“你胆子够大。”傅弈亭缓缓站起身来踱步,“以你现在这般实力,也敢跟本王叫板……你怕不是被猪油蒙了心!”
“你什么意思?”史羽生越听越糊涂。
“想用粮草威胁我,你太小看我了。”傅弈亭的神色愈来愈冷,“那囤粮营里头装的是什么,你验过么?把自己暴露了,现在还不自知,蠢笨如猪!”
史羽生经历了上次在方山的一战,对傅弈亭已经极度不信任,他其实明白,与傅弈亭谈条件无异于与虎谋皮,此刻他见傅弈亭已经撕破了脸,于是猛然拉下了身侧的机关,一张铁线绕成的大网登时从天而降。
傅弈亭横身向后一跃,迅速举起身后的木桌向石窟上方摔去,网上的铁蒺藜像爪子般勾住了桌上的木缝儿,傅弈亭狠命一拽,整个石窟竟被撼动,铺天盖地的石土滚滚而下,而此时铁网已开始向上收去,另几个流寇持刀扑来,傅弈亭仍拉着木桌的边缘悬在空中,顺势一脚踢倒一个,史羽生此刻已来不及想金佛的事情,心知今日他们二人必有一人死在这里,于是抽出怀中的匕首向傅弈亭掷去。
上有铁网笼罩,外面汤城、殷野虽然已在抗击,却仍有流寇源源不断进来,傅弈亭避之不及,那匕首已插进他胸膛之中,但他此时也拔下头上金色的发冠,朝着史羽生满是赘肉的脖颈儿击去。
他的发髻里虽没藏了暗器,但这发冠原本就是一个凶器,外面看起来圆润无痕,其实侧面有一道开口,轻轻一碰便能弹开,露出遍布着小刃的内壁,那一层层小刃上,早涂满了毒药。
史羽生只觉得一排利刺划破了自己咽喉,接踵而至的便是永久的窒息与黑暗。
“大哥!大哥!”
有几个流寇惊慌失措地去扶史羽生,剩下的人又潮水一般向傅弈亭涌过来,傅弈亭身上已无任何自己的兵器,他只好拔下胸前插着的匕首,奇异的是,在这甲胄与金属的摩擦之间,他并没有感受到胸口的疼痛。
汤城此前从未经历过这样凶悍的战斗,包括他们作为逃兵被军营头目追杀的时候,那些朝廷的军官,也远没有这些流寇穷凶极恶。跟了傅弈亭之后,汤城已经较之前长高长壮了不少,每天也在认真勤奋地习武,可是此刻厮杀之时,他的双腿居然也开始有些酸软,他拼命想冲到石窟中解救傅弈亭,可他却无能为力,他平日里积攒的那些力量似乎弹指间便在战场上消散,他仍在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斩杀一个个敌人,然后朝着石窟的方向更近一步。
汤城突然发现,离成为一名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将军,自己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相对于汤城,殷野的情形要好很多,他毕竟是跟在傅弈亭身侧多年的侍卫,他冷静地挥着大刀,像杀猪宰羊一般结束着流寇们的生命,可是他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乏力——史羽生只让傅弈亭带三个人过来,敌我的力量太悬殊了,虽然他已经放出信号让大军来支援,但他不知道,他们三人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更何况,王爷的身上几乎没有兵器。
直到日头高悬天空,爆豆般的马蹄声终于响起,听起来那么悦耳,那么令人振奋!秦军其实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杀了进来,但是对于殷野来说,这两柱香的时间,简直像两年那样难捱,在他急忙带着林益之往石窟的方向奔去的时候,那里已经燃起了浓烟和烈焰。
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发冠早被摘了下去,张狂的春风将他一头长而浓密的黑发送入身后的焰火,火舌贪婪地舔舐掉一缕缕粗健刚硬、根根分明的发丝尾部。他身上金色的铠甲已几乎被染得通体血红,分不清哪些是敌人的血迹,哪些是自己的。
殷野不禁神色一凛,他紧张地看向傅弈亭的神情,那张英俊的脸庞此刻也沾满了血污,愈衬得他面白如玉,狭长的眸子已充斥着血丝,往日漆黑的瞳仁几乎都被火光照得绛红,可那目光里却毫无慌乱和疲惫,只有彻头彻尾的冷静和淡然,刚才的生死决战,仿佛就只是晨起练练拳脚那样简单,加之身后的可怖浓烟,活像从地狱走出来的煞血阎罗。
杀神。
殷野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个词,再想想他还未及弱冠,更是脊背发凉。
“殷子,你看这东西能不能修复一下?”这位阎罗王没理会众人惊异敬畏的目光,只径直走到殷野面前,手上举起一块儿已被鲜血染红的牙牌,显然是被利刃插碎,已经断成了两边,上面雕刻的景致,正是万松叠翠。
*
苏云浦已从彭蠡来到了云梦,一是为了坐镇中部,堵住豫王的后路;二是自吴军西进之后,各地秩序有些纷乱,也亟须能人安顿治理。
萧阁也知道苏云浦肩上的担子太重,有心派些人替他分担,但是苏云浦恰恰享受这样脚不着地的感觉,他深入了解南部各州的情形,因地制宜提出自己的方略,萧阁给了他足够的空间与自主权,让他可以放下顾虑,撒开手脚真抓实干,这正是他的追求与渴望,也可以使他全身心地投入梦想的实现,而不去胡思乱想一切旁的事情。
苏云浦心里感谢自己主公,虽然萧阁没向他提过,但他也知道大规模的用兵需要千万两的军饷,他彻查帐薄、刷新吏治、力补亏空,也是想从这几州筹措银两,力为主公分忧。
直至夏日的一天黄昏,他心绪有些没来由的烦乱,在书房盘桓几周,却不知自己的紧张忐忑从何而来。
“大人。”李丰轻轻敲了敲他书房的门,神色也有些紧张。
看到他这幅模样,苏云浦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怎么?”
李丰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畔道,“……陆大人来了。”
苏云浦听到自己胸腔之中轰然一响,像有什么东西倒塌,又像有什么东西重新破土而出,他怔了片刻,忙道,“今天封府,来客一律不见,如果是主公派来的人,你来书房禀报。”
李丰心神领会,“小人明白。”
作者有话说:
麻子这玩意,真挺好吃的!萧萧送的牙牌救了小傅一命呀!
第48章 廊桥话别
陆延青谨慎地跟着李丰穿过回廊,来到后庭书房。他打扮得似个侠客,头上带着箬笠,腰间挂着长剑,脸色因长期作战而晒得黑了些许,却更添几分英武风度。从前清新的竹香渐渐隐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独特的男子气味,夹杂着远道而来的尘土与汗水味道,粗砺浓重。
其实在京城那夜临行共饮,他们二人已在混沌醉意之中,做了不该做的事,苏云浦自那以后,每每想起些许片段,都是又羞又愧,难以自持。此刻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面前,他强拿镇定,只引他坐下,淡淡道,“战事吃紧,陆将军此刻南下,是为何而来?”
陆延青看到他水衣外只穿一件淡紫色轻纱,难免胡思乱想,腹下立刻燎烧起来,他隐忍着道,“小归,我……就想来看看你。”
苏云浦猛地抬眼,与他目光相触,就这一刹那,两人仿佛都看到彼此内心的火焰,他慌忙低下头去,不去直面陆延青炽热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