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并没有。
他依旧不想做个皇帝,只想得过且过。
所以云家一直是项云霄心里的痛,是他的愧疚。
如果是云家后人,夏侯昀也不计较了。
说起来也奇怪,当初齐美人怀孕入宫,那时,即便知道是因为项云霄同自己置气着了齐美人的道才弄出这么一出来,他还是很生气,如今听到项云霄和沈清枫大婚,即便知道沈清枫不喜欢男人,他心里多少还是有气。
那为何在得知是云家后人之后就气消了?
很久以后,夏侯昀忽然才明白,因为是云家人,所以才没有心生芥蒂。为何呢?大概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项云霄是要给云家一个交代的,而那个交代就是让云钰儿母仪天下,而这个,是夏侯昀他自己默许了的。
是以,当项云霄说沈清枫就是真正的云钰儿时,夏侯昀才真正的释怀。
到底是沈清枫不会霸占他的殿下,还是沈清枫是云家后人,哪个占据的因素多一些,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释然了,殿下也终究还是他一个人的。
第六十四章 夜郎古国
很快就是年关了,天都一直都是最热闹繁华的,即便不是什么重要的季节,平素里也是热闹非凡,何况现在将近年关。
沈清枫自与项云霄大婚后就住在后宫,姐弟之间虽然坦白了身份相认,但毕竟有那么多年的间隔,生疏在所难免,即便血浓于水,疏于时间的陪伴,那份亲近始终没有那么浓厚。
倒是太子桑榆和大皇子东隅,这半年来几乎都在禹王府,简直都把禹王府当自己的家了。
云非羽和桑榆之间因为摈弃了那些情情爱爱,也成了知心朋友,闲来无事两人也爱坐下来喝二两小酒,说说闲话家常。
今日二人又来了兴致,不,与其说是二人来了兴致,不如说桑榆又跑他这儿躲清闲来了。
两人就着温酒聊起了一些趣事,云非羽的生活枯燥乏味,没什么聊的,几句话就带过了,桑榆想和他多说些话,酒劲又稍微上来就聊起了自己外出游历三年的所经所历。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其实并非遇到小公子那次,那次算是我三年来最大的收获,但真正叫我印象深刻的还是在夜郎古国。”
“夜郎古国?”云非羽听到过这个国家,听说是个不怎么发达的遥远小国,全部国土面积加起来还赶不上以图的三分之一。人力物力资源等各方面条件更是落后得很,基本就是原始部落一样的存在。
见云非羽对夜郎古国来了兴趣,桑榆也不急着说,就故意问:“想听?”
“说来不怕殿下笑话。”云非羽淡淡地一笑:“我长这么大,若非遇到王爷,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自家府邸了。”
云非羽并没有提起年幼的事,即便那时他在遥远的边关,那也才是他去的最远的地方,但是他知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两国交好,而且太子殿下还为了背负这么多,说到底那件事已经随着父母叔伯入土,就算将来以图再来犯,那也是将来的事情,那时他们也不会退却。
但现在两国平安,友好相处。
桑榆也不提,他开始说起自己为何游历三年,又在夜郎古国发生了何种趣事。
“我起初是没打算去夜郎古国的,但我怕皇兄找到我。”
说起这个,桑榆觉得好笑。同时,也觉得有些许心酸。
云非羽不是特别理解:“怕他找到你?”
将问完话便想起自己在以图养伤期间,虽说现在的东隅与那时判若两人,但那时的东隅确实一碰到桑榆的事就整个人都充满了戾气。
很难不想歪东隅是想铲除桑榆。
桑榆点点头:“嗯,皇兄自小就被给予厚望,我也一直坚信太子之位是皇兄的,从未想过要去挣什么,努力做好那些,只是为了不让皇兄讨厌,但不知为何,最后却被父皇册封太子。”
“是以,你为了躲避大皇子,才出游三年?”
“嗯,虽然宫中明令禁止在皇子面前提前前朝及历史上那些帝皇家的不堪事迹,可真正发生过的,即便不提,多少还是能从史书里不对劲的地方猜透出来。我并不希望兄弟之间为了一个冷冰冰的位置就要相互残杀。”
云非羽并不是很懂那种感觉,,项云擎和项云霄之间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与其说没有出现,不如说,兄弟两个都十分不想坐那个位置。
尽管他对项云霄的了解不是很深,但从项云擎每每提起项云霄就头疼的模样来看,这皇帝当得有多让人糟心。
项云擎是个武将,更不可能会在那个半天离不开御书房半步的地上坐上一辈子。
桑榆的苦,他仅能理解一点,那就是兄弟之间真的不能自相残杀。
桑榆接着说:“所以在册封之后我长跪父皇面前,就是为了逃跑。”
“啊?”这个倒是出乎意料,不是避险,是为了逃:“为何?”
桑榆淡笑道:“自从我推倒皇兄的母妃,我再没见过皇兄,那之后关于皇兄的事情我听了不少,他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很暴力,我其实有点怕他,虽然不是我原意的,但我毕竟是太子了,我怕……”
那时他是真的怕东隅会杀了他,但真正让他害怕的,不是自己怕死,不是怕自己镇压不住东隅,而是不想看着东隅走上为了皇位谋杀兄弟这种路。
“我出去躲三年,三年够东隅夺取那个位置了,而那个时候我可能早就在天涯的某处,我和以图的皇位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云非羽没有说话,眼睛不经意地瞥到玄关站着的两道笔直刚毅的身影,想开口阻止桑榆说下去,最后也没说什么,只静静地听着桑榆的话。
“我到了夜郎古国,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那边完全和先生说的不一样,那里民风淳朴,四季如春,曾有一度,我真的打算在那儿定下来。”想起那边淳朴的民风,桑榆稍稍扬起嘴角,眼神里都是温柔的:“没多久,我在集市看到以图的便衣军队才意识到,不管我走到哪儿,东隅总会找到我的。”
“那你……”玄关的两道身影还在,云非羽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缘由是什么,根据在哪儿,只是仍是想让桑榆多说一些,便问道:“你后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小公子问对了。”桑榆又是淡淡一笑:“我发现以图的人后,不管那是不是皇兄派去的,至少我明白一点,我不能给那个地方带去战争,即便不是皇兄,如果父皇知道我跑到夜郎古国去就是为了逃避那个皇位,以父皇的性子,他一定会起兵。”
云非羽有些乏了,毕竟他坐了很久,为了引桑榆说话,他又不自觉地饮下了两樽酒,现在有些困乏,不免就支着头,歪歪地看着桑榆。
即便心里已经放下对云非羽的念想,可桑榆一抬头,对上脸蛋儿稍稍泛着红晕,慵懒而不失媚态的云非羽,他的心还是不自觉砰砰砰直跳。
云非羽难得来了兴致,催促道:“接着说。”
桑榆失笑:“后来我就想,即便天下没有我能逃的地方,不如就来这里,父皇年事已高,虽然仍雄心壮志,但对抗项国,他早已经没有精力,也许来这里,真的能躲过一劫,所以我就来了。”
云非羽嗯地应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
他就这么慵懒的支着脑袋,迷蒙的眼睛盯着桑榆:“你……是不是还没跟我说你在夜郎古国发生的趣事。”
“没说吗?”
桑榆就着自己的故事其实也喝了不少,不知不觉也高了,现在云非羽这么一问,他也有些发蒙了。
在玄关的两个身影见两人都醉了,这才走出来默默地收拾善后。
两个人,每人抱着一个,各回各院。
听着这段下酒的故事,东隅有没有些主意,不知道,项云擎却有了一些想法。
比如……辞官!
第六十五章 辞官
项云擎要辞官的事,几日后,云非羽从姐姐沈清枫这里得知。
他感到无比震惊:“他要辞官?”
“他没跟你说?”看云非羽的反应,沈清枫不免有些懊恼,她还以为项云擎已经跟自己弟弟商量过了,但看云非羽现在的反应,不像是知道的人,自己就这么跟弟弟说了,会不会起到什么不好的作用。
云非羽很快恢复平静,淡淡地说:“官场上的事,他一向很少在我面前提起,不过辞官这事……”
这可不是小事情。
项云擎本身就是王爷,身份,责任,哪一桩哪一件都推卸不掉,何况他手中还握着足以撼动项氏江山的兵权,突然之间要辞官,必然会掀起一阵动荡,引来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烦。
沈清枫倒不觉得有什么,就安慰道:“放心吧,我看他也不像是会乱来的人,他这么做肯定也是有这么做的原因,不告诉你估计也有他的顾虑,就像你说的,官场上的人,他自己有时候都说不清,告诉你也只会让你跟着难受,不说或许才是好的。”
沈清枫不像一般女子那样委婉娇柔。
恍惚中,云非羽倒有一种被自己老爹在开导安慰的错觉。他不禁就笑了。
沈清枫一头雾水:“笑什么。”
“我之前见你和我相貌并不相像,一度怀疑你并非是我云家人,现在看来,你倒真的一点儿都没把云家的特性落下。”
虽然记忆久远,但都是刻在骨子里的,父亲训斥教导的话语,神态,母亲和蔼的笑容,这些都是云非羽在梦里一遍一遍做着,醒来却再也不能拥有的。
沈清枫真的弥补了很多他缺失的亲情。
姐弟俩又说了些别的,云非羽看到院里和小宝玩耍的小月牙才想起来问:“姐姐来这边和亲,也是为了月牙吗?”
沈清枫也朝院里看去一眼,目光落在小月牙身上时,顿时温柔许多:“嗯,北凉是个比较封建的国家,那里容得下一个公主和一个丫鬟却容不下我和月牙这样的人。”
云非羽没再说些什么。
沈清枫忽然问:“我不是听说你这儿还有个小丫头很得你心意,却为何来了这么久都不曾见过。”
“无忧?呵呵…我送她去梦云山了,那丫头聪明,但患有哑疾,项云擎查过,不是天生,而是年幼时感染风寒落下,虽然不知有几分几率能治好,但我希望她能去试试,兴许就治好了。”
小竹是他心里唯一的遗憾与愧疚,无忧确实也是他很得心的丫头,那丫头模样水灵,行事聪明,眼力见又好,要是能说话,将来即便不靠项云擎这层关系也能寻个好点儿的人家。
……
再向晚一些的时候,沈清枫便不能再待了。
“月牙姐姐,明日你可还来。”
小宝舍不得小月牙,死死拽着小月牙的手。
小月牙没办法,看了沈清枫一眼。后者浅浅一笑,似有似无,小月牙却好像得到的某种许可,深深地笑了,转而对小宝说:“嗯,明日我再来陪你玩。”
夕阳落在沈清枫和月牙身上,两人并没有并肩而行,但也没有错开太大的步子,小月牙就在沈清枫右手边稍稍往后半步的位置,那层金色的光晕落在两人身上时,云非羽忽然感到心间一颤。
前面的人并没有特意的去看后面的人有没有转身跟上来,后面的也没有特意的去迎合前面那人迈开的步子,可是两人之间那抹旁人看不见,却无比坚固的羁绊竟是那么的明显。
好像眼前就他们两个人,只要沈清枫稍微往右边伸手,她心上的人就会出现,而小月牙,她只要随时想伸手去拉沈清枫的手,随时那只手都能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能有这样一份羁绊,或许才是一生所求吧。
送走了沈清枫,云非羽也不急着回去,就那么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总管王海走过来:“王妃,皇后娘娘已经走远了,这儿风大,您回院里歇着吧。”
他是项云擎向项云霄讨要来的,比之前那个被齐慎儿收买的狼心狗肺的好多了,对云非羽很是敬重,王府在他的打理下也没再出过什么事。
云非羽轻浅一笑,转身回了暮云轩。
傍晚时分项云擎回来了,一身风霜,一看就是忙了一整日。
云非羽起身去倒热茶:“你去军营了?”
项云擎搓搓手,感觉手心暖和了才把云非羽拉过来抱在怀里:“没有,要去看看吗?”
“能去吗?”
他这看起来病秧子一样的体格,去那种地方…会不会影响不太好。
项云擎大方道:“为何不能去?正好我有些事情要交代,明日早朝回来我带你去转一圈。”
交代?
听项云擎这口吻,再想到之前沈清枫说项云擎准备辞官的事,一抹疑虑上了心头,但项云擎不说他也不好问,就像沈清枫说的,项云擎只有在他的事情上偶尔会掉链子,在其他事情上面,这个男人做事还是很理智的。
项云擎不说,自然是有考虑,既如此,自己也不比过多的过问。
项云擎什么眼神,当然看到云非羽眼中的疑惑:“想什么呢?”
“没什么!”怕项云擎再问下去自己会忍不住问起,云非羽赶忙转移话题:“只是觉得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就又到年关了。”
“是挺快的。”项云擎附和着云非羽的话,把头埋进云非羽的发丝之间,深深的吸了一口,这才说道:“对了,我叫林澈明日去把无忧接回来,那观中可有不少好东西,你可有什么要的,若有,你告诉我,我叫林澈一并从那边给你捎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