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猴子说放学后他就来这边。”
何翕话音刚落,大老远就见孙猴子抱着球一脸殷勤地跑来:“嘉哥,什么事这么急啊?打球去啊。”
孙猴子原名孙庆一,因猴年出生,外号才叫孙猴子。
何翕朝孙庆一的后脑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就知道玩,让你办点事都办不明白。”
孙庆一一脸疑惑,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好:“哥,什么事啊?”
“操,还找你办过什么事!”何翕点明:“数学竞赛卷子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让你看着答及格就行吗,你怎么整个满分?”
孙庆一今年初三,在阳平五中初中部校区。他父亲就是此次出题的六班班任孙伟,也正是因为有个数学迷的爹,孙庆一从小数学就厉害,现在更是自学到高中教材。
冯嘉扬本想让孙庆一从他爸那拿到卷子再自答一份,以孙庆一的实力及格应该是没有问题。
孙庆一挠了挠头才想起来,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扯着皮子尴尬笑道:“嘿这事啊,嘉哥你听我解释。”
冯嘉扬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解释吧。”
“那个......我爸出得题确实挺难,大部分我也不太会,然后我就直接把答案抄下来了,我以为你不能全答呢。”孙庆一越说越没底气。
冯嘉扬站起身跳下观众席,从孙庆一手里抢过球,随意拍了几下,问:“合着这事还赖我?”
孙庆一哪敢,连忙摇头解释:“不敢不敢,赖我,怪我没说明白。”
冯嘉扬叹了口气:“算了,已经不重要了,打球去吧。”
这事就是赶巧凑到了一块,上午在办公室时他就猜出个大概。
起初以为孙庆一给的是自己做的答案,所以他不敢轻易改题怕达不到及格分数,哪知孙庆一给的是正确答案,这才闹了一个乌龙。
“好嘞不提了,孙猴子你这回可是坑了我们嘉哥一次,打完球你去买喝水。”何翕瞧见冯嘉扬根本没当回事也松了口气,搂着孙庆一朝篮球场跑去。
“没问题请吃饭都行,对了嘉哥你可不能出卖我啊,这事要让我爸知道了他能打死我。”孙庆一不忘叮嘱。
冯嘉扬“唔”了一声,“那你帮我把检讨写了。”
孙庆一严重怀疑大佬在压榨人:“啊......嘉哥,我......”
冯嘉扬不慌不忙地提醒他:“三千字,周一之前给我就行。”
孙庆一:“......”
冯嘉扬与何翕还有孙庆一本来不对付,后来交好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有天晚上,冯嘉扬刚从网吧出来,就偶遇两队初中生在胡同口对峙。当时被队友连坑五把本就心情不好的他,瞧见这样的场景愣是没忍住骂了声傻逼。于是双方矛盾的箭头齐刷刷地对准了他,冯嘉扬本就是想寻个出气筒,发泄下心中的怒气。
其中一边领头的小孩也就是孙庆伸手指向他:“有本事单挑。”
冯嘉扬撸起袖子,坏笑道:“小弟弟毛长齐了吗,就敢单挑,哥哥不用让一起来吧。”
“怕是还没那条件。”
“......”于是,会错意的冯嘉扬再次被按到电脑前和刚刚叫嚣的孙庆一进行了一场一对一联盟对决。
冯嘉扬慵懒地陷入座椅中,暗叹自己已经赶不上新一代的潮流。
一把后,冯嘉扬轻松操作血虐小学生。
两把后,对面小孩开始汗流浃背,有点坐不住了。
三把后,那孩子居然哭了。
孙庆一带着哭腔说道:“你等着别走,我叫我大哥来收拾你。”
冯嘉扬下意识地想拒绝,他在网吧待了一下午,胃里实在犯恶心。可当他看见孙庆一倔强的眼神时,犹豫了会儿又坐了回去。
半个时辰后,何翕风尘仆仆地赶来,在弄清原因后不屑地打量着冯嘉扬。
“没想到居然是同班同学,那来一把吧。”何翕登上账号,“你输了,日后见到我都得叫爸爸。”
冯嘉扬反问:“你要输了呢?”
“我输了就叫你哥。”
“......”
后来,何翕就叫了一学期的哥。
半场下来,冯嘉扬调节着呼吸走到一旁的观众席休息,孙庆一则以最快的速度跑去小卖部买水。
冯嘉扬一口喝掉大半瓶,随手拿起扔在一旁的校服外套擦汗。一起打球的八班赵杰凑过来闲聊:“嘉哥,你是怎么认识六班那个冷冰冰的书呆子的?”
冯嘉扬愣了一下。
赵杰笑出声:“看着挺不可一世的,没想到居然也会主动把卷子给别人抄。”
冯嘉扬这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书呆子指的是谁,他一屁股坐在观众椅上,听着赵杰提起祁愈心里感到烦躁。
“你从哪听说的?”他语气微有不悦。
赵杰挠了挠头,有些诧异:“不是吗?我也是打球的时候听别班说的,到底怎么回事啊?”见冯嘉扬不说话,继续说道:“反正吧我是挺看不上那小子的,学习好就好呗,还成天板着脸,跟谁欠他钱似的,真不明白都出去打工了还装什么啊。”
冯嘉扬握着瓶子的手顿住,他抬头转向赵杰,眼神里划过一丝惊讶,“什么打工?”
赵杰来了兴趣,打开话夹子:“就上周我跟几个哥们去市里新开的一家烧烤店聚餐,正巧就看到了在隔壁冷饮店打工的学霸,我是好心看在大家都是同学的份上,进去点了全店最豪华的冰饮送给他,结果他不要还转手就扔垃圾桶里了,要不是旁边哥们拉着我,非得揍得他叫爸爸。”
冯嘉扬隔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赵杰是什么人?八班的混子头,不用细问也能想明白当时是怎么回事,他不羞辱祁愈就不错了还能好心给他买冰饮。
反正冯嘉扬是不相信。
“他从竞赛名单上刷下去就是给他的教训。”赵杰扯着皮子大笑。
冯嘉扬挑了挑眉:“怎么?祁愈很喜欢参加比赛吗?”
“他喜不喜欢参加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第一名会有三千元奖金,”赵杰加快语速:“不提他了,晦气,我先上场热身。”
冯嘉扬迟疑片刻,把手里剩下的半瓶水喝完,起身拍了拍球又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祁愈很缺钱吗?”
“好像是吧,”旁边的孙庆一也不太确定,“我爸不是他班任吗,之前在家好像听他提过一嘴,说是生活挺困难的。”
何翕一直在另一头撩妹,见球友都上场了,他自觉起身却见冯嘉扬迟迟不动。
他有点懵,冲着这边大喊一声:“嘉哥不打了吗?”
冯嘉扬想了想:“打。”
-
冯嘉扬不是住校生,他家离学校还算近,走个二十来分钟就到了,但他平时也不太愿意回去住,屋子里冷冰冰的看不出一点活气。
他回家简单地冲了个温水澡后,一屁股陷进沙发里,安静的房子里里外外透露着凉意。冯嘉扬仰在沙发上想放空大脑,可满脑子浮现的都是祁愈,他烦躁地掏出手机,从联系人列表中翻出一个熟悉的名单。
“喂?”那头接得很快,传来一声干脆利落的女声。
“姑姑,”冯嘉扬低声唤到,接着直切入主题,“卷子的事跟祁愈没有关系,他是被冤枉的。”
那头简单“嗯”了一声,没有想要继续了解的意思。
冯嘉扬坐不住了,他直起身找了个还算说得通的理由:“是我有次路过办公室,看见孙老师没来得及封存的卷子,所以......所以就抽疯拿走了答案,跟祁愈真没有关系。”
冯燕轻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刚才你妈......康慧茹给我打电话了,我才知道你为什么会打上卷子的主意。”
冯嘉扬沉默片刻,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吧。”
“她敢,”冯燕埋怨道:“小嘉,她缠着你为什么不告诉姑姑?你要不想出国谁也带不走你,就算你想出国也用不着她,还有姑姑呢。”
冯嘉扬乐了,温声道:“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冯燕满意地“嗯”了一声,话题一转:“但今天这事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检讨记过处分,跑不了你的。”
“行。”冯嘉扬很爽快地答应,他从小到大都不知道记过多少次了,也不差再多一个,“那祁愈呢?”
冯燕:“你关心你自己就行了,这事既然跟他没有关系,我会向学校反映的。”
冯嘉扬刚松一口气,又听电话那头的冯燕惋惜道:“就是可惜了他的参赛名额。”
冯嘉扬猛地蹦起来,拧着眉头果断喊道:“不是都说跟他没有关系了吗?”
“喊什么喊?参赛名额本就是学校决定的事,”冯燕说道,“这周就要提交报名名单,今个一早市里联办方又打电话催了,本来是内定祁愈的但又扯上这事,整得不明不白,校董已经开会决定让赵东鑫去了。”
又补充说:“这次毕竟是市级比赛,就算你今日在办公室都坦白了祁愈也去不了,卷子摆在眼前学校不会凭你一张嘴定结论,对于冠军而言学校的名誉才是最重要的。小嘉你长大了,这次祁愈是因你受到牵连,去跟他道个歉,然后在家好好反思,以后做事要考虑后果,多向优秀的同学学习,这样姑姑也能放心。”
冯嘉扬失落地“嗯”了一声,结束了通话。
他烦躁地坐了几分钟,然后起身在屋子里转悠两圈,没找到一点能吃的食物,于是拿起外套转身出门。
第5章 甜筒
冯嘉扬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在周围觅食,沿路路过的每一家店他都瞥了一眼,都不太想吃。
直到视线瞥到一家名叫“糖果屋”的冷饮店,他才愣住,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骑到了市中心。
冯嘉扬头一次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毛病,他来找祁愈干吗?大周三的好学生都在学习,就算兼职也得周末啊。不对,他找祁愈干吗,中邪了。
冯嘉扬重新蹬上自行车脚踏板,突然透过玻璃门看见柜台后冒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十七岁的少年,浑身长满了刺,带着倔强,高傲,还有对未来的不畏。
中了邪的冯嘉扬将自行车堆在墙角,转身推开了冷饮店的玻璃门。
“欢迎光临。”
祁愈抬头朝门口看去,四目相对,黑衣黑裤的冯嘉扬大步朝他走来。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恢复正常。直到冯嘉扬走到点单台,他才公事公办地开口说:“请问需要点什么?”
冯嘉扬扫了眼点单台上的宣传页,满脑子都是赵杰口中最贵的冰饮,他想了想说:“一个甜筒。”
祁愈利索地下单又问了句:“还需要别的吗?”
“不需要。”
“共6元,现金还是扫码?”
冯嘉扬摸口袋掏出手机,“......扫码吧。”
祁愈示意他扫码的位置,转身制作甜筒。
冯嘉扬扫完码后甜筒也递到了面前,他接过甜筒找了个靠窗的座位。这个点冷饮店很安静,其实打他进来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但转身就走又显得他很心虚一样,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坐在一旁。
想想都觉得自己傻逼,饿得要死却大老远跑冷饮店买甜筒吃?
绝对是洗澡的时候脑子灌水了。
好在这家店的沙发还像回事,冯嘉扬窝在单人沙发里准备歇一会儿再出去觅食,这一眯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店里本来是有两个兼职,另一个有事请假,所以今天只有祁愈自己。索性客人并不多,祁愈还能忙活的过来,偶尔还能趁着没有客人的功夫背背英文单词。
直到墙上的钟表指向九点钟,祁愈才慢悠悠直起身,把账单统计好又简单地收拾下点单台,才从抽屉里拿出备用钥匙准备关灯离开。
冯嘉扬睡得很安静,祁愈差点没注意到他,还以为他早就走了。
祁愈在冯嘉扬桌边停下脚步,觉得这人还是睡着的时候看着不那么欠揍,他伸手叩了叩桌面,没好气地说:“醒醒。”
冯嘉扬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接着就撞进祁愈冷冰冰的视线中,顿时冒了火:“操,干什么?”
祁愈什么也没说,伸手点亮冯嘉扬放在桌上的手机,示意他自己看看。
冯嘉扬皱着眉头瞄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这才彻底清醒,他都睡了这么久了。
祁愈叹了口气,才无奈地开口:“我要下班了。”
冯嘉扬烦躁地拿起手机,起身离开。
祁愈跟在后头关灯锁门,突然身后的冯嘉扬大骂一声。
祁愈:“?”
“操,我车呢?”
祁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问道:“什么车?”
冯嘉扬吼道:“我来的时候骑了一辆自行车,就停在你们店门口了。”
祁愈的目光顺着冯嘉扬示意的位置瞥去,空旷旷的什么都没有,他看了能有半分钟,终于开口:“你进店的时候锁车了吗?”
冯嘉扬这下反应过来,彻底怒了:“偷车偷到老子头上了!”
他刚想再骂几句,下一秒就被祁愈打断:“直接报警吧,门口有监控,明天等老板娘来了我让她帮你调一下。”
听祁愈这么一说,冯嘉扬的火气顿时消散大半,转而代替的是莫名的尴尬,他质疑了下:“能找回来吗?”
“不一定。”祁愈琢磨了一下。
冯嘉扬内心一个“操”,“那我报警有什么用?”
祁愈懒得再跟他废话,收紧衣领准备离开:“有困难找警察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