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路人处抢了一辆自行车,死命往兰色咖啡厅骑去,很快便看见小凤姐的车停在兰色咖啡店门口。他找了处遮掩物,悄悄隔着玻璃观察咖啡厅的情形,视线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楚然的踪影,不觉松了口气。
咖啡厅内,小凤姐正持枪恐吓一名女性服务生,使得她惊慌失措,扶着柜台才勉强站住。然后她被恼火的小凤姐用枪口顶住了脑袋,连忙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册来。
小凤姐翻看着那本书册,在某一页停了下来,似乎在仔细辨认。她突然撕下那一页,顺手将书册扔回前台,领着手下快速离去。
孙永仁再次跨上自行车,拼劲力气紧紧跟随在小凤姐的汽车后面,他有预感,小凤姐一定查到了楚然的学校。他不能愧对头儿的信任,让楚然有任何损伤。
他想得果然没错,小凤姐的汽车停在了楚然大学门口,一群人揣着枪就这么闯了进去。
校园很大,他一时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楚然,只好跟在小凤姐等人身后,看着他们搅得校园不得安宁。很快,他远远看到了楚然和她的同学坐在一张长椅处闲聊,完全没意识到危险正在降临。
孙永仁想制造些混乱吸引小凤姐的注意,但还来不及动作,就看见小凤姐发现了楚然的踪迹。
经历了昨晚那样的危险,楚然也算警觉,在看到小凤姐的一瞬间就拉着同学逃离。他想了想,顺着她们两人跑开的方向抄近道追了过去。没一会,便在一栋教学楼的拐角处追上了她们。两个神经紧张的女大学生正躲在角落中,说话的声音都布满了颤抖。
“怎么办啊?他们马上过来了。”
“别慌,会有办法的。”
他大喇喇走过去,拍了一下楚然的肩,却把她们吓了一跳,差点喊出声来。
“程小姐,是我。”他察觉到小凤姐的人正在往这边张望,连忙拉着两人缩进那帮人的视觉死角,并凭借自身过硬的反侦查能力,带着楚然和她的女同学米娅逃离小凤姐的搜索范围,总算安全了。
楚然刚脱离危险,来不及喘口气,就一把拉住孙永仁,急切问道:“陈医生怎么样了?你们把他救出来了吗?”
孙永仁不知道江月楼那边的进度如何,只好摇了摇头,但很坚定地说:“头儿一定会救他出来的。”
这时,在一旁的米娅突然恍然大悟:“昨晚你打工的那家咖啡厅出了命案,难道你当时就在现场?”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今晨的报纸并未报道。”楚然和孙永仁对视一眼,骤然心惊。
米娅看了看四周,悄声说:“听说这件事啊,和黑帮有关系。”
“你到底怎么会知道的?”楚然发现孙永仁开始警觉,连忙晃着她的胳膊问道。
“因为我爸是警署署长,哈哈,看不出来吧?我就是这么平易近人的大小姐。不过这件事要替我保密,我是在书房外面偷听到的。”
孙永仁松懈下来,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看向楚然。楚然一秒意会,急切对米娅道:“那你能不能让你爸爸帮我从那些人手里救个人?”
米娅一拍胸脯,当即答应下来:“我这就给我爸爸打电话!”
“我先回去拖延时间,你们尽快!”孙永仁也不欲在这里与她们多待,和楚然招呼一声便返回圣德堂。
此时的圣德堂人影憧憧,信众们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听着台上的神父卢卡斯进行祷告:“愿主的恩惠和平安与众弟兄姊妹同在!”
江月楼和宋戎从一根圆柱后转出来,看着不断涌进圣德堂的普通香港民众,心情不似刚才那般紧张。
“简直天助我也。分头行动,我去救陈余之,你去大厅,尽量拖延时间。擒贼先擒王,如果能控制卢卡斯更好。”
宋戎点头:“明白。”
江月楼没费什么心力便翻进院子中,看到有个黑道喽啰在站岗。他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接近他,猛然出手勒住他的脖子,手下用力,那人来不及发出呼救声便瘫软下来,被他抱住拖到了一边的草丛中。
片刻后,他从草丛中出来,已经换上了那个黑帮喽啰的衣服,正大光明地在圣德堂后院走廊寻找关押陈余之的地方。
他的身边不时有人经过。他要么迅速转身,佯装站岗,要么蹲下绑鞋带,避免脸被人看到。
留在圣德堂大厅的宋戎同样在寻找机会,趁着又有一波香港民众蜂拥而入时,从一根柱子转移到另一根柱子,离神坛上的卢卡斯更近一步。
可惜,他没想到卢卡斯非常警觉,不知怎么发现了不妥,转身就向侧门离去。
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借助教堂柱子作掩护,掏枪对准了卢卡斯,果断开枪。卢卡斯反应迅速,竟立刻拉过身旁的年轻执事挡在自己身前。
几乎是当场毙命,卢卡斯推开年轻执事的尸体,迅速蹲下,借助台子作掩护,拔枪,将子弹上膛。
大厅内原本正在祷告的人群听到枪声,惊恐起来。有人大喊着:“杀人啦!杀人啦!”顿时尖叫声四起,众人一窝蜂朝外挤去。
大厅的动静传到后院,本还懒懒散散的黑道喽啰纷纷持枪沿着走廊朝大厅奔去。
江月楼躲在一处遮蔽物后观察着,每个房间都有黑道喽啰奔出,走廊最深处那一间的方向,奔出来的人最多。
看守最严的地方,应该就是关押陈余之的地方。他想着,等众人离开后,果断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房间内的陈余之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挣扎着想要清醒一点,身体却越发无力。门外的脚步声逐渐清晰,房门似乎又被打开,轻柔地吱嘎声令他毛骨悚然。他再次抬眼望去,那束光中又有一个身影冒了出来。
难道是那个狠毒的女人又来折腾他了?
陈余之已绝望到了极点,自嘲地想着:这一回可能没有活路了。
江月楼小心将门关上,适应了一会屋内昏暗的光线,这才看见被绳索吊起的陈余之,长衫被鞭子抽得破烂不堪,身上大伤小伤遍布,血淋淋的,已被折磨得惨不忍睹。
他立刻冲上前,用小刀利落地割断吊着陈余之的绳子,一把将他下滑的身子扶住。
“你感觉怎么样?”
陈余之摆脱绳索的束缚,心下一松,又听到江月楼的声音,直觉有了安全感。
他终于来了!
“还死不了。”陈余之非常虚弱,感觉到江月楼正在察看他身上的伤口,忍不住嘴硬道。
大厅内枪声大震,尖叫声此起彼伏。江月楼也不知道宋戎在外面怎么样了,心知这里不宜久留,也不问陈余之愿不愿意,在他面前一蹲,示意他趴到他背上。
陈余之有些犹豫,但也知道自己受伤严重,失血过多,已经很难支撑着走完逃亡之路。他正准备趴上去,就见房门被撞开,卢卡斯出现在门口,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黑帮喽啰,个个举着枪,指向他和江月楼。
狭小的房间内,他们无路可退,顿时陷入死亡困境。
“江先生,初次见面,我是卢卡斯。”卢卡斯还穿着那身教父长袍,丝毫不在意大厅的混乱,面上带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久闻大名。”江月楼小心扶着陈余之,将他推到自己身后,一边持枪警惕着。
“彼此彼此。江先生的大名,我也听了很多次了。景城的故人,交代我好好关照你们呢。”
“我在景城的故人不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位?”
“不如你放下枪,我们聊聊?”
“好啊,聊聊。”
两人你来我往,却谁都没有放下枪,表达想要聊聊的意愿。
江月楼能感觉到陈余之的身体已经强撑到极限,因为失血过多,下垂的手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他想,要速战速决才好。
同样,卢卡斯也察觉到陈余之的状况,做了与之相反的决定,有意拖延时间。他笑了笑,伸手往后一挥,示意手下放下枪,率先表达诚意。
江月楼见此,也只好慢慢垂下拿枪的手,但仍然做好了随时抬手开枪的准备。
“江先生,在景城呆得好好的,何必要来香港找麻烦呢?也许我们能变成朋友。”卢卡斯杵着手杖在原地踱了两步,看似好言劝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万事无绝对。”
江月楼冷笑起来:“可我这个人呢,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别这样说,都是为了生存”。
“生存可以苟且,也可以光明磊落。”
江月楼的回答掷地有声,令陈余之意外地抬眸望向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对他误会太深。他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便将手搭在江月楼的肩膀上,心甘情愿地示弱。
江月楼微微转头,用余光往后看了眼,颇为担心。陈余之不想让他分心,搁在他肩膀上的手稍重地捏了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卢卡斯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目光中带着轻蔑的笑意,就仿佛健壮的大猫盯着两只孱弱不堪的老鼠。
“江先生,你的朋友好像快撑不住了。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是跟我合作,在景城大开绿灯,我放你一条生路。二嘛,不好意思,你们两位一起上路吧,有个伴,也不孤单。”
他的要挟才刚落音,大厅便传来巨大的爆炸声,面色顿时有些难看。
“你是个对手。”卢卡斯严肃起来,身后的黑帮喽啰齐刷刷抬手,枪口又重新指向江月楼和陈余之。
江月楼亦抬枪与他们对峙,对卢卡斯轻视地笑了笑:“我可不这么认为。”
“年轻人,太自负,没什么好下场。”
“老头儿,你的时代,结束了。”
话已至此,双方同时开枪射击。
江月楼一把将陈余之推向角落,那里有遮蔽物遮挡,是射击死角。他自己一个闪身,滚地而过避开子弹,然后贴墙而立,时不时探出身子向卢卡斯开枪射击。
房间内场面大乱,卢卡斯抓了个喽啰挡在身前,避开江月楼的子弹。
就在这时,在外面制造骚乱又成功攻入圣德堂后院的孙永仁和宋戎两人也找到了这间屋子,从黑帮喽啰身后开枪扫射,瞬间就只剩下卢卡斯一人。
他面前是持枪的江月楼,身后是孙永仁和宋戎,腹背受敌,退无可退。但他没有放弃,依旧在寻找机会,借住遮蔽物暂时避开江月楼等人的子弹。
他忽然发现陈余之离他躲避的位置不远,心思一动,将手杖投掷过去。手杖带有机关,底部赫然弹出一把刀尖,正对着陈余之的咽喉飞去。
陈余之已被伤痛折磨得无力动弹,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刀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危在旦夕。
贴在墙边的江月楼来不及考虑,本能地朝陈余之飞扑过去。刀尖狠狠扎在他的后背上,闷哼一声,身形不稳,跌在陈余之身上。
陈余之顿时怔住,眼睁睁看着江月楼的后背再次浸出一大滩血迹。
卢卡斯趁此时机冲着江月楼射击,但此时宋戎和孙永仁也已经冲进房间,先他一步开枪,子弹射在他腿上。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只好往一侧挣扎着逃去。
陈余之挣扎着爬起来,试图去看江月楼伤势。谁知江月楼根本顾不上这些,反手将背上的手杖狠狠拔出,顿时鲜血淋漓。他强撑着起身,和宋戎、孙永仁两人一同持枪追去。
卢卡斯本就腿脚不利索,此时又中了枪,挣扎逃走的动作缓慢,很快就被追上。江月楼毫不留情地举枪射去,子弹正中卢卡斯后心窝。他再也站不住,轰然倒地,睁着一双不甘的眼睛,停止呼吸。
就在这时,圣德堂彻底被警察包围,江月楼等人来不及搜索更多的线索,只好由宋戎搀扶着江月楼,孙永仁背着陈余之,从后门匆匆离去。
卢卡斯的死令香港黑帮陷入一片混战,关于鸦片的来龙去脉再无其他线索。
休整几日后,江月楼打算启程回景城,因在香港的通缉还未解除,不能以正常方式离开,宋戎便找了艘渔船,先将他们送到广州,再转道回去。
江月楼还是觉得不太稳妥,又吩咐孙永仁去买了几张车票,打算来个声东击西,让追踪他们的人以为他们要坐车走,但实际上,他们晚上六点坐船离开。
行李收拾完毕已是下午三点,还有两个多小时就要登船,江月楼突然外出一趟,还不让孙永仁和宋戎跟着。
他去了陈余之在香港租住的小公寓,想劝说他和他们一起回去。
此时,陈余之也在屋内收拾东西,将墙上江月楼他们贴好的照片一张张揭下来,扔进火盆中,保证不留一丝痕迹。
楚然方才来过,除了登门致谢外,还打听了江月楼的伤势。
他想起江月楼义无反顾地替他挡下手杖尖刀,内心有些凝重。当时,他自己也受了伤,无法亲自替江月楼医治,便指挥着宋戎和孙永仁帮他止血包扎。他心里非常清楚,江月楼新伤加旧伤,比他所受的伤严重很多。
他不想楚然忧心,便违心地宽慰她,不过是一些皮外伤而已。
经过此事,他与楚然俨然成了朋友。
两人又闲聊几句,楚然告辞,没一会,江月楼便上门拜访。
陈余之已经将行李箱收拾好,听到动静回头,看见是他,非常惊讶。
江月楼的视线落在地上的行李箱,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准备去哪?”
陈余之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间简陋的蜗居已经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行李箱,唯有桌上放着一张纸,江月楼走过去拿起,发现是张租赁协议,地址是香港另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