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孙永仁推开,看着他冷笑道:“李警员,深藏不露啊。”
这一瞬,李四海整颗心提了起来,努力佯装淡定:“孙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永仁扬了扬下巴,示意电话的方向:“你说呢?”
李四海眼看不对,就要拔枪,被孙永仁抢先一步控制住。孙永仁身手利落地夺下了他的枪,将他反手按在桌上。
“还真是一出好戏。”
趴在桌子上不能动弹的李四海愣住了,似乎猜到了什么,拼命挣扎,目光渐渐变得绝望。
消息被透露出去没多久,宋戎便发现了异状。当时他正站在茶楼最高层栏杆处,用望远镜四处眺望,突然注意到有个地方涌出来很多人。那些人,行色匆匆,十分可疑,其中竟还有一个熟人的身影。
宋戎神情一凛,立刻转身往下跑。他冲出门,朝着那个方向追去,一边跑一边冲旁边的警察喊道:“锁定目标,永宁街和福西路交叉口,联系江科长,快!”
一个警察领命而去,其他人跟着他朝前冲去。
得了消息的江月楼来得很快,领着一队警察直接冲入。
这是一个地下赌场,此时已一片狼藉,大厅正中间的空地上有一个水缸,里面注满了石灰水,水面上还浮着未完全腐蚀掉的鸦片碎末。
警察们正在进行地毯式搜索,却什么发现都没有,令江月楼脸色特别难看。他听见宋戎在书房叫他,连忙大步走过去。
书房中也有一些销毁资料的痕迹,保险柜门大开,里面却空空如也。
宋戎站在江月楼身边,指着一只被烧得黝黑的盆子,说道:“那么紧急的情况下还一定要销毁的资料,一定很重要。可惜,只剩下这些了。”
“连盆端回去给信息科,让他们好好研究。能找出来的,半个字也别漏。”江月楼吩咐着,接着又问:“还有,你刚刚看到王猛了?”
“是,当时异动比较大的除了这里,相反方向还有一处。正因为认出了王猛,我才能锁定是这里。但还是晚了一步,是属下失职,请科长责罚。”
江月楼摆摆手:“现在不提这个。”
他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桌上的电话线被剪断了。
“这个地方,看起来经营的时间不短,如果有人能一个电话就让他们彻底放弃,这个人一定不容小觑。”江月楼神情凝重,本以为今天会是个结点,却没想到,是和更大势力展开斗争的开始。
回到警署审讯室,李四海被捆在刑具上,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孙永仁气恼地扔下手里的刑具,转身走向桌旁,低声对正在思索着什么的江月楼说:“头儿,怎么都不肯招。”
江月楼起身,走到李四海面前,脸上带着淡漠的冷意。他突然出手,握着李四海的小指狠狠一掰,小指顿时以奇异的角度折断,李四海立刻惨叫起来。
“每过一分钟,我会折断你一根手指,直到你说为止。计时……”
李四海听着他的话,又惊又惧,哆嗦着,但还是不肯开口。
“一分钟。”孙永仁尽职地报时,江月楼干脆利落地折断李四海第二根手指。
很快,第二次报时马上就要响起,李四海吓得连忙喊了起来:“江科长,求你饶了我,饶了我!”
江月楼冲孙永仁摆了摆手,目光深沉冷峻地盯着他:“说,跟你联系的人,是谁?”
李四海面上浮现出纠结、挣扎的神情,明明下定决心欲张口述说,却又死死咬住嘴唇。
孙永仁见他如此,真是又气又急,忍不住劝道:“李四海啊李四海,你人赃并获,跑是跑不了了,何必熬着呢?”
李四海内心痛苦不已,涕泗横流:“对不起,江科长,我不配做警察。”他刚说完,下颚猛地一动,嘴里立刻涌出一股鲜血,头歪向一侧,已经咬舌自尽了。
江月楼见状,马上施救,可还是晚了一步,叹口气:“只怕是家人在那些人手里。罢了,我先去向署长报告。”
他站在白金波办公桌前,神色严肃。“虽然李四海至死不肯招,但通过他最后那通电话,可以查到,是通过环南路附近的交换机转出去的。”
白金波蹙眉:“环南路那台交换机是政府专用。你是说政府里有内奸?”
“是,所以内奸的范围已经很小了。电话时间是下午两点到两点零五分,我已经让人去查了,马上就能知道消息。”
这番话堵得白金波无话可说,双眉紧锁,不高兴地说:“月楼,凡事还是有个规矩的。”
他刚说完,宋戎便进来汇报。
“署长,科长,查过了,下午两点到两点零五分,政府接线员一共转进两个电话。一个是财务部李处长,找办公室夏主任。另一个不知道是谁,找吴委员。”
听到吴委员三个字,白金波眼皮一跳,看见江月楼嚯地起身,目光灼灼,一副准备行动的样子。
他连忙将他拦下,无奈叹息,暗示道:“月楼,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事,都是非黑即白的。”
“五年前,您不是这么教我的。”江月楼定定地望着白金波。
“月楼,今非昔比,时代不一样了。”白金波又叹了口气,“你听我一句劝,吴书为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他在内阁政府里,关系很不一般!你动了他,蔡市长为了给上头一个交代,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拿你开刀。更何况,他的儿子,吴邦臣,是黎将军麾下的人物,那帮军阀可不是好惹的,一旦豁出去了,连天都能给你掀了!你懂不懂?”
江月楼虽然嘴上说懂,但要抓人的神色并未改变和动摇。
“但还是要抓?”
江月楼的态度异常坚决:“抓。”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白金波无奈妥协:“你想好了,便去吧。你决定要做的事,我想拦也拦不住。”
“所有后果,我江月楼一力承担,绝不牵扯他人!”江月楼说完,转身朝外大步离去。
可当载着他的车子往政府方向飞驰而去时,不知怎的,内心有些不好的预感。
一路狂奔赶到吴书为办公室门口,江月楼抬脚,踹开办公室的门,持枪冲了进去,看到眼前的情景又猛然停住。
只见吴书为趴在桌上,嘴角淌着鲜血,表情僵硬,一双眼睛不甘地瞪着,显然已经死去。
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江月楼愤恨地一脚踹在门上。
第七章
江月楼站在白金波面前,详细汇报发现吴书为死亡的始末。
当时他们看到吴书为的尸体,都为迟来一步而懊恼。孙永仁甚至愕然惊呼:“死了?难道是畏罪自杀?”
江月楼并不这么认为。他环顾四周,虽然办公室环境没什么异样,但他打心底觉得很不对劲。“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不是毫无翻身的可能,不会轻易赴死的。”他走到办公桌前仔细查看尸体,顺便分析道。
吴书为的办公桌很整洁,办公用具都有序的放在合适的位置,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唯一引起江月楼注意的是一个茶杯,杯身还有些热度,里面剩下半杯茶水。
“水还是热的,泡的还是上好的碧螺春。吴书为这个人,贪婪又小气,对自己也很抠门……”
他一边说一边往一旁的柜子上看去,只见托盘内倒扣着几只茶杯,其中一只的位置有点歪。他上前一步,拿下那只杯子,翻过来查看,那只杯子显然也是刚喝过水,里面的茶色还在,甚至杯壁上还粘了半片茶叶。
江月楼神色凝重,转身严肃道:“是谋杀!而且是熟人作案,茶未凉,凶手肯定没走远,宋戎,跟我去追!永仁,去找一下陈医生,让他过来看下尸体。”
他和宋戎分头带人从几个方向追捕,最后汇集在政府大楼门口,可惜没有任何收获。
白金波蹙眉思索片刻,叹息道:“这幕后之人是个劲敌。”
“我迟早能把他揪出来。”
白金波示意江月楼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到沙发上,问:“有何想法?”
“很可能就是政府内的人。从昨晚的情况看,他对周围的环境极为熟悉,所以离开时没留下任何痕迹。”江月楼见白金波若有所思,接着道:“还有,吴书为中毒而死,不是茶水的问题。从柜子上的茶杯看,那人也陪他饮了茶。这点好解释,吴书为是个胆小谨慎的人,自己也清楚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对来人有一定的提防。但最大的疑点,在这只手表上。”
江月楼说着,从证物袋里拿出吴书为手表,放在桌上,推到白金波面前。
白金波拿起手表,跟着江月楼的解说仔细查看。
“从痕迹看,这手表戴了有些年头了,粗细也和吴书为尸体上的痕迹一致,是吴书为的所有物。”
“看着倒是不起眼,有什么名堂?”白金波问。
“很普通,没名堂。只是,好端端的聊天,怎么会把手表摘了……”
白金波顺着他的思路分析:“除非,那个人想看。”
江月楼摇头:“我更倾向于,是来人带了一块表,要送给吴书为,麻痹他。吴书为的办公室查过了,没有任何毒源,唯一的解释就是,毒源是那人带来的,也是他带走的,很可能就是吴书为替换手表的时候在他杯子里下了毒。”
白金波将表放下,换了个问题:“尸检结果如何?”
江月楼脑海里浮现出昨晚陈余之戴着口罩和手套,围着尸体仔细检查的样子。他先查看瞳孔,再用棉签沾取吴书为的血迹,并小心地将棉签放进玻璃瓶中,以便带回去检验。
他还记得他冷清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死者年龄50岁左右,死亡时间昨天晚上八点二十分。死亡原因,中毒。”
“根据气味和血液颜色的分析,是一种非常少见的西药,奎尼丁。”
“死者生前应该是心脏有疾病,而这种药物心脏病人过量服用会导致突然死亡。”
“这种药在西方也是刚刚出现,所以,我想说的是,第一,凶手一定和死者熟悉。第二,药品的来源……很可能是走私。”
想到这里,江月楼猛然回过神来,如实汇报:“是一种叫作奎尼丁的西药。”
白金波眉头紧皱:“你下一步怎么做?”
“海关。”
白金波站起身,对他摆了摆手:“月楼,海关暂时不能硬查,蔡市长明天下午从南京回来,你做好准备。”
江月楼刚想争论,见白金波已走回办公桌前,态度坚决:“就这样,我不会批准的。”
无奈之下,江月楼只好敷衍着表示听从,一出署长办公室便带着宋戎和孙永仁直奔海关。
海关办公室,两个海关工作人员正在说笑,见三人闯入,皆吓了一跳。
“你们什么人啊?”
孙永仁上前笑着招呼:“不好意思兄弟,我们是警察总署的,奉命调阅这一个月以来景城进口药品的登记簿。”他扬了扬手里的一份文件,但还没等海关工作人员看清就放到了身后。
其中一个海关工作人员有点懵,但对他们的身份没有起疑,连忙应和着,从柜子里拿出几个登记簿。
孙永仁得意一笑,回头看向江月楼,挤眉弄眼的,一副邀功的样子。
眼看着登记簿就要到手,这时,另一个海关工作人员却突然警觉起来。
“等等。容兄弟汇报一下,三位稍等。”这人拿起电话正要拨号,手被孙永仁一把抓住。
他的举动让海关工作人员更加怀疑起来。
“这个登记簿我们要带走。”江月楼走向前,冷着脸准备硬拽。
海关工作人员连忙将登记簿护在身后,慌忙拒绝:“这个可不行。”
“行是不行?我没听清。”孙永仁瞬间掏出枪来指着他,一改刚才的和善,神色凶狠。
那两人见了枪顿时有些腿软,哆哆嗦嗦就要将登记簿交到孙永仁手里,嘴里还一边说着:“行,肯定行。”
孙永仁伸手刚准备接过,就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江科长”,紧接着赵璟明带着几个海关手下走了进来。
赵璟明刚进屋,就看到孙永仁举着枪,脸色一下沉了下来,盯着江月楼问:“江科长,您这是唱的哪出啊?”
“赵科长,不好意思,我们需要调阅一些海关的进口货物登记。”江月楼本就和他不对付,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那怎么还动了枪?”赵璟明笑着伸手压在枪身上,孙永仁顺势将枪收了起来。“是不是没有手续啊?那这可不好办,兄弟也是吃公饭的,江科长就不要为难我了。”
江月楼看着赵璟明虚伪的笑脸,内心说不出的厌恶。他知道有赵璟明在,登记簿是拿不到了,便头也不回地带着宋戎、孙永仁离开海关。
没有收获,江月楼情绪非常低落。他低着头独自一人走在小巷中,忽然感觉前方有人,抬头一看,竟然是陈余之。
“这么巧?”
陈余之靠在墙上,平淡地回答:“我在等你。”
两人一同回了江月楼的家,一进门,江月楼就将外衣脱下随意搭在椅背上,疲惫地坐了下来。
陈余之见他状态不佳,关切问道:“没进展?”
“背后的人非富即贵,在景城一定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江月楼闭着眼,声音喑哑,远没有白日的活力。
这番话,陈余之能够理解,要不然眼前这个工作能力强悍的稽查科科长怎么可能在他面前露出这般脆弱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