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声看似是司机无心按下,实则是一种暗号,两短一长又一长,宋戎等人根本不知道,只是警惕着,并没有回应。
又过了一会,车上下来一个商人模样的男人,独自一人向门口走来,看起来并无疑点。
孙永仁躲在柱子后面,朝着宋戎悄声问道:“怎么办?”
宋戎收起枪:“别放松警惕,先试一试。”
几人点了点头,佯装旧工厂的工人,搬运着工厂里的货物。
商人此时已经走到门口,看到宋戎等人正在忙碌,扬声喊道:“韩厂长,最近生意可好啊?”
宋戎闻声回头,看向来人,脸上挂着质朴的笑,和他平日的淡漠反差极大。
“怎么,韩厂长不在么?”
宋戎对着商人憨厚一笑,摇了摇头:“您是……”
“做小买卖的,和你们韩厂长是老乡。最近生意差得很,想着韩厂长财大气粗,来拜会拜会,带兄弟我一起发点财。”
“韩厂长还没来,要不,你等等?”
商人笑着摇头:“那算了,我还有事,改日再来。你们忙。”他说着,转身就准备离去。
宋戎看了孙永仁一眼,两人默契上前,伸手搭在商人肩上,试图将他留下来。
商人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躲开宋戎的手,转身去抽腰间的枪。孙永仁见状不好,也赶紧拔枪与之对峙。
离得最近的宋戎反而来不及拔枪,便飞起一脚踢向他的手腕,枪应声落地。
与此同时,孙永仁扑向商人后背,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商人眼看离开无望,拼尽最后的力气,冲门外大喊一声:“走……”
停在外面的汽车显然听见了这声撕心裂肺的大喊,司机猛打方向盘发动车子,一个甩尾朝外飞速开去。
两个警员飞快追了出来,对着车子开枪,子弹射在车身上,但为时晚矣,车子已经开远。两人追了几步,只好放弃。
“情况就是这样。没得到什么有效信息。抓住那人没活下来,还逃了三个,打草惊蛇了,这个工厂恐怕会被遗弃,不会再有人来了。”宋戎汇报完,一脸自责。
江月楼并没有责怪他,反而安慰道:“振作点,我们还有两条线索,刘青峰以及那批西洋香皂。你带几个弟兄,去市场上摸摸情况,看看能不能从香皂上找出些端倪。”他说完转向孙永仁,吩咐道:“你去盯着刘青峰,注意别被发现,有什么异常举动,及时汇报。”
孙永仁和宋戎领命匆匆离去。
江月楼打开一份文件,刚要查看,接到白金波的电话,起身前往署长办公室进行汇报。
听他说完,白金波非常讶异:“刘青峰,城防部的人?这水,越来越深了。”
“他背后,还有更高的人。”
白金波面带纠结,最终只是叹口气,拍了拍江月楼的肩,叮嘱着:“月楼,你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你掀翻的,是他们的钱罐子。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你务必小心。”
这个道理江月楼自然是懂的,但他不怕,反而隐隐有种兴奋在血液里沸腾。“署长放心,我会好好活着,不把他们一网打尽,让景城的鸦片彻底断流,我死不瞑目。”
白金波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少说晦气话。你的命是我救的,我要你给我安安稳稳活着。”
江月楼的心被白金波的关怀温暖了几分,难得露出了真诚的笑意:“属下遵命。”
两人相视一笑。
城中有名的裁缝铺,展君白坐在桌前悠闲地喝茶,玉堂春站在空地中间,裁缝正拿着工具在帮他测量身形尺寸。
“这家店有些年头了,师傅的手艺很不错。尤其是刺绣,很精致,做戏服最合适不过。”
玉堂春伸展着手臂让裁缝量袖子的长度,闻言看向展君白,浅笑道:“我自然知道,只是价格贵了些,所以不常来。”
“玉老板不必担心,这件戏服记我账上。再做一件珍珠的凤冠,唱《贵妃醉酒》最是合适。”
玉堂春惊讶他竟如此大方,立刻婉拒:“无功不受禄,这不合适,展司长。”
“算作给你新戏的贺礼吧。”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等新戏排好了,我给您预留最好的位置。”玉堂春知道推脱不过,便接受了他的好意。他也想和展君白搭上关系,好查明深仇大恨。
此时,裁缝恭敬地收起工具,站到一侧:“好了。展司长请。”
展君白放下茶杯,朝玉堂春站立的位置走去,已经测完尺寸的玉堂春则回到桌前。
他刚要就坐,竟然看到刚刚还温和恭敬的裁缝突然对着展君白露出仇恨的目光,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
“小心!”他惊呼起来,起身准备过去帮忙。
展君白得了他的提醒,注意到身后的异动,动作利落地避开。
那裁缝扑了个空,但因为惯性依旧往前扑去,刀尖正好迎上冲过来的玉堂春。与此同时,裁缝的助手也拔刀扑向展君白,两人纠缠在一起。
玉堂春唱戏多年,身姿轻盈灵活,本可以避开裁缝的刀尖。但就在这电石火光之间,他似乎做了某个决定,竟毫不犹豫地抓住裁缝的胳膊试图控制他,顺势不着痕迹地将身体送到了刀尖下。
他的肩膀被匕首刺入,瞬间鲜血淋漓,染红了他的白色长衫。
展君白已经甩开助手,夺下匕首,将他重重踢开。一转头眼见玉堂春被刺,将手中的匕首朝着裁缝后背甩去。
裁缝中刀倒下,很快就气绝身亡。
展君白奔上前抱住了玉堂春下滑的身体,焦急着呼唤着他的名字,可惜他已经昏迷过去。
陈余之被紧急请到展公馆,见受伤的竟是玉堂春,着实吓了一跳。
废话不说,他当即翻起玉堂春的眼皮看了看,又拉起他的胳膊摸了摸脉搏,果断吩咐邱名准备温水、毛巾等拔刀所需物品。
展君白站在床边,神情严肃地问:“怎么样?”
“没有性命之忧,但以后恐怕很难再唱戏了。”
展君白闻言,心情复杂地看向床上躺着的玉堂春。
陈余之没时间关心他的心情,利落地在一旁准备器具。他坐在床沿,握着剪刀小心的剪开伤口处的衣服,仔细查看着伤口附近的情况,然后对展君白说:“帮我按住他。”
展君白并未搭理邱名想要替他的话,径直在床头坐下,按住玉堂春的两侧肩膀,避免他因为拔刀而挣扎。
陈余之的手握在刀上,深呼吸着,一手拿着毛巾压在伤口附近,一手猛然将刀拔出。
鲜血瞬间溅出,溅在陈余之的脸上和展君白的衣服上,两人都顾不得擦拭,急切地用毛巾堵住出血口,使劲按压着,帮玉堂春止血。
待血水喷出减缓,陈余之便拿着桑皮线和针钳,仔细地将已经止血的伤口缝合起来,直到完全缝合完毕,包扎好,这才松了口气。
“陈医生医术精湛,果然名不虚传。辛苦了。”展君白给陈余之递上干净的毛巾,让他擦拭脸上的血迹,亲自送他下楼。
“展司长客气。只是好端端的,玉老板怎么会伤成这样?”
说起暗杀事件的原因,展君白颇有几分自责:“是我的过错,他们冲我来的。财政司去年推行了几项新政策,实施过程不太顺。下面的人办事你知道的,仗着自己是官家人,有时候手段重了些。”
邱名有些不服,给展君白打起了抱不平:“司长,您就是太好说话了。那些龌龊事跟您一点关系也没有,可到最后这些刁民竟把账算在您头上。”
展君白看邱名一眼,邱名立刻垂下头,不再吭声。
陈余之明白了原委,叹了口气:“无妄之灾,委屈您了。”
“我倒没什么,官场这么多年,早习惯了,只是连累了玉老板。”展君白自责懊恼地长叹一声,接着问道:“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拔刀时为了减轻痛感,我用了些麻醉剂,最快也要到今晚九点以后才能醒了。”
展君白担心地望着楼上,“他现在这情形,我实在不放心。陈医生,冒昧地提个请求,您今晚可以留宿展公馆吗?”
其实陈余之也有些不放心,更何况玉堂春和他的关系也非同一般,便同意了展君白的请求。
“也好。不过我得先回诊所一趟。一则消炎药没有了,二则我下午还约了病人。九点之前我过来。”
他谢绝了展君白让司机送他的好意,自行前往病人家复诊。
而展君白低头看了眼衣服上的血迹,脑海里闪过玉堂春挡刀的瞬间,脸色不太好看。
他吩咐邱名:“找个手脚利落的去玉老板房间候着,有情况随时叫我。”便回房换衣服去了。
第十二章
江月楼没想到又在警署碰到楚然,这执拗的丫头坚持不懈地来堵金大成,以便达到她退婚的目的。
整个警局都知道金大成的太太年老色衰,还没有替金大成生下一儿半女,被逼得天天在外寻合适的姑娘为金大成纳妾,以稳固自己的地位。
只是江月楼没想到,看似家境不错的楚然竟然就是那个被相中的女孩,着实有些可惜。
他听见楚然和金大成在办公室吵了起来,忍不住推门而入。
争吵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金大成看着站在门口的江月楼,怒道:“江科长,这是我的办公室,你不敲门直接闯,不合适吧?”
“路过,听到金科长大呼小叫的,以为出什么事了。”江月楼和他吵惯了,毫不在意,倚在门口掏了掏耳朵。
金大成瞪了他一眼,大喊:“轮不到你管。”
楚然自江月楼出现起,目光就一直黏在他身上,好似他就是来解救她的盖世英雄。
可惜这个英雄面对金大成的喊叫,仅仅哦了一声,便关门离去,令她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意思?他就这样不管她了?
金大成收回看向门口的目光,瞄到楚然的反应,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昨天警察署门口的就是你吧?没想到啊,冰块脸江月楼,居然能和你……我未来的二姨太搅合到一起,啧啧,不简单。”
楚然此时怒气爆表,既恨金大成又气江月楼,干脆破罐子破摔,“对,我跟他是不清不楚。怎么,你还要娶吗?”
金大成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又猛地被推开,还是江月楼。他一脸无辜地看着两人,公事公办地说道:“金科长,白署长找你,很急。”说完,又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楚然做贼心虚,也不知道江月楼听没听见她的胡言乱语,顿时面红耳热,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金大成看她这娇羞的样子,哈哈一乐,“你要是跟他没关系,我说不定心情好还真愿意放你一马。至于现在嘛,我就非要和他争个输赢不可。这事儿,没完。”
楚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压根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径自开门离去。
这一个两个都无视自己,气得金大成狠狠地摔了茶杯。此时,有属下来报,有人举报某个医馆内藏有鸦片。他一看那医馆的名字,顿时又高兴起来。
江月楼,别以为我找不到你的痛脚。他暗想着,立刻召集手下前往医馆捉拿毒贩。
余之堂内,陈余之将玉堂春可能用得到的药材放入出诊箱中,又准备了换洗衣裳,准备在展公馆守几天,直到玉堂春脱离危险。
他刚走到门口,门外忽然冲进来一群警察,个个持枪指着他。他被吓了一跳,强行恢复镇定,开口问道:“你们这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金大成从人群中得意洋洋地走过来,先四下打量了一番余之堂的环境,最后将视线落在陈余之身上。
“你……就是陈余之?”他趾高气昂地问。
陈余之认得他,也从江月楼那里得知他好大喜功的性格,态度温和地回道:“是,长官。您带了这么多人拿枪指着我,不知我犯了什么事?”
在金大成眼里,陈余之就是江月楼的人,当即冷哼一声:“还挺能掩饰。搜!”
众警察听了他的命令纷纷行动,有些去翻药柜,有些去拉抽屉,有些往楼上冲去。还剩两个警察仍旧持枪指着陈余之。
陈余之对他们莽撞的行为频频蹙眉,盯着金大成问:“长官,我可以看下您的搜查令吗?”
金大成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没一会脸色又变得阴狠,“在景城,我的脸就是搜查令。”
“您这样不合规矩。就算您是警察,也要依照规章办事……”
金大成嫌陈余之絮絮叨叨很烦,挥手打断他的话。“你一个披着羊皮贩卖鸦片的,还跟我叽歪什么规矩制度?抓起来!”
两个警察立刻上前,动作粗鲁地将陈余之抓住,按在桌上。他的药箱在混乱中掉在地上摔开来,里面的药和医疗工具滚了一地。
“这箱子挺宝贝啊,一直不离手,我看看,鸦片是不是藏这儿了?”金大成说着,用脚把工具踢得乱七八糟,甚至故意踩在药片上,狠狠碾碎。
陈余之面色难堪,忍不住挣扎起来:“什么鸦片,您不能空口无凭的冤枉人……”
就在这时,一个警察抱着一个盒子从楼上匆匆下来。“科长,找到鸦片了!”
陈余之闻言转头看向那个警察,满脸不可置信。
金大成冷笑着接过盒子,将它重重地放在陈余之面前的桌子上,“瞧见了么,这叫人赃并获。带走……”
“这是栽赃,是诬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