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有言,女为悦己者容,现在,他也要为了燕荣桢所容了,当真是不习惯。
“就这样吧。”傅远站起身,表示已经打扮的够好了,他既是干元,还是清淡点好。
“走吧。”傅远轻声说道,丫鬟小秋抬眸一怔,往日里的傅公子,总要在自己的面上多加修饰,先在额间点上朱砂,再以轻纱附于面上,最后在身上熏了特制的香料,才可出门,比那京城里身份高贵的坤泽还要讲究,这般突然的改变,倒让她讶异了。
可面容素净的傅公子,反而露出了几分本该属于干元的俊逸之色,显然这幅模样,才更适合他。
“殿下,你那娇宠的干元怎么这般磨蹭,都要到晚膳了,还不前来。”蕴王公的独子戚沅单手搂着一名衣着单薄的坤泽,时不时与他调笑两声,交谈之间,还不安分的将手伸进坤泽的衣内,惹出几声娇笑。
燕荣桢对此景已是见怪不怪,身为坤泽的他,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自小便与其他皇兄一起骑马涉猎,干元能做的,他一样能做,因这与寻常坤泽截然不同的性格,皇室内与他年龄相仿的贵族,均已经见怪不怪,甚至会忽略燕荣桢是坤泽,把他当做干元对待。
燕荣桢修长的指尖摩挲着酒杯上的精美纹路,默默的回了一句,“远儿甚爱打扮,耽搁些也正常。”
“这傅远有什么好,我一想到他明明是个干元,却似坤泽一般矫揉做作,我心里就膈应。”坐在左侧的小王爷南风灏看着老神在在的等傅远的燕荣桢,忍不住说了一句,随即便感到燕荣桢冷似冰刀的视线投了过来。
“我不也是一个不似坤泽的坤泽么?”他反问道,平淡的语气中让人猜不出喜怒,却登时让在场的众人冒了冷汗,戚沅忙瞪了南风灏一眼,示意他赶紧说些什么。
“表兄我不是那意思。”南风灏赶忙改了口,他倒上一杯浊酒,“皇城里谁不知道表兄堪比干元的能耐,表弟自罚一杯,求表哥原谅。”
“是啊是啊,灏弟向来嘴快,实际上不是那个意思。”八皇子燕苝楸与南风灏关系最好,也忙为他说情。
“哼。”燕荣桢冷哼一声,却是举起了杯,算是应了南风灏。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抱歉各位,我来晚了。”
不似燕荣桢的低沉,傅远的嗓音清缓,延绵,似猫儿的肉掌踏着地面,发出一声闷响,既能引起在场众人的注意,又不会惹人厌烦。
众人抬眸望去,只见傅远不似从前的打扮,他身披湛青色的华美外袍,随着头上的兜帽移下,未带面纱的清俊面容显露无遗,白皙的肤色在轻绒衣领的衬托下显得更为矜贵,仿若不落世俗的公子哥,任谁也不会觉得,他是依附他人的男宠。
见自己的兄弟及友人均看着傅远楞了神,燕荣桢心中浮起一丝不爽,淡淡的开口道:“远儿,过来。”
“是。”傅远顺从的点了点头,走到燕荣桢的身旁。
不料燕荣桢却是一把扯过他的手,傅远失了平衡,顿时倒入其温热的怀中。
一杯浊酒入喉,燕荣桢一手圈着傅远的腰际,时不时摩挲两下,毫不介意的在人前展露他对傅远的亲密,和占有。
燕苝楸怎么会不知胞弟这是不满有人盯着傅远看,随收回了目光,转移了话题道:“既然人到齐了,那在台后等待已久的节目就可以给大家呈上了。”
这话倒是吸引,戚沅连怀里娇媚的坤泽都不想抱了,一脸猴急的说道:“你这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啊。”
“等会儿你不就知道了。”燕苝楸双手一拍,随着一声音乐响起,两排的蒙面舞姬便莲步款款,从后方走了出来,不同于普通的舞者,这群舞姬的模样均生的大眼浓眉,虽是只露出了半张面孔,却一眼便可识别,当不是他们北苑的人。
且随着鼓点的节奏响起,舞姬们兰指一牵,便将掩盖在身上的轻纱甩开了去,露出了曼妙的曲线,婀娜的舞姿极其大胆且张扬。
南风灏看的眼睛都直了,不住的拍手叫好,大喊道:“好,表兄这个节目妙啊,平日里我被父亲阿爹抓着看那什么四书五经,还要时不时被问朝堂见解什么的,我都烦死了,这个来得正好。”
燕苝楸听了,不由失笑,随道:“你若喜欢,挑一个就是了,都是自家兄弟,无须客气。”
闻言,南风灏面上更为开怀,忙道:“多谢表兄!”
乐舞声中,傅远对其的兴致并不大,他手上掰扯着一个柑橘,皮质厚实,翠绿的汁水脏了他的手心,他也不顾,径直将橙黄的果肉塞到自己嘴里。
注意力状似在台上,实际却用余光看着傅远的燕荣桢不着声色的挑了挑眉,原以为同为干元,傅远该是对此节目倍感兴趣才对,不料这人却在闷声吃东西,且十分放肆,竟全数放到自己嘴里,半点也没问他的意思。
“远儿,这东岳进贡的柑橘,可是甜口?”他在干元耳边轻声说道,温热的气息让傅远红了耳根,微微朝外躲了一下,道:“嗯,挺甜的。”
燕荣桢顿了一下,若是他人听了这话,早就惊慌失措的将手里的东西呈上了,怎似傅远这般,好似毫无察觉一样,是真傻,还是...
但燕荣桢也不恼,这数月里,他已经习惯了纵容傅远,只能更直白的说了一句,“不知远儿亲手掰的橘子,本王可否知道其中滋味?”
“?”傅远还想了两秒钟,遂终于回过神来了,暗道不妙,金||主只喝了几杯浊酒,自己倒是开始吃起来了,“当, 当然可以。”傅远有些后知后觉的惶恐,举起手上的柑橘,就要塞进燕荣桢嘴里,却不想这本就是最后一瓣了,还被他咬了半口。
戚沅注意到了此举,暗道这傅远竟是不要命了,将自己吃过的给燕荣桢,但他并没有要解救的意思,反而有些幸灾乐祸,觉得看傅远出了差错,比看舞姬起舞要有趣的多。
毕竟燕荣桢宠幸傅远已经数月之久,不光是他,南风灏等人也在看这任性妄为的九皇子什么时候才腻了心思,像个正常的坤泽一样,择一良人嫁了,毕竟他是燕帝膝下最受宠爱的坤泽,哪怕并非完璧,也照样矜贵。
熟料,燕荣桢竟是面色如常的将那半片柑橘送进了嘴里,还心情很好的说道:“远儿没有骗本王,这柑橘甚甜。”
戚沅登时怔楞,心中更觉燕荣桢这是入了魔还是被下了蛊了,竟被一毫无背景、空有样貌的的干元迷惑至此。
第三章 干元不似干元,坤泽也不似坤泽
戚沅在注意自己的事情,燕荣桢又岂会不知?他们几人自小便一起长大,骑射围猎时时相聚,他本就因长得极似自己的生父妲贵君而备受燕帝宠爱,宫里上下都说他将会是太子不二人选的燕荣桢,居然在八岁之时分化成了要嫁人的坤泽,从此与皇位失之交臂。
年幼的燕荣桢曾一度十分沮丧,燕帝怜他失意,便允他可不似寻常坤泽那般识书礼,知慧贤,反而纵容他如干元一般,习武艺,道谋略,说是妲贵君本就是草原儿郎,生性潇洒,燕荣桢也可似他那般,不被北苑的条规所困。
可燕帝不知道的是,他越是纵容,燕荣桢心底的野心便越大,越发不甘,凭什么他身为坤泽,就不能主掌大权,只能到了年纪相夫教子,碌碌无能的过一辈子?
可他也知道,按自己现在的筹码,是无法跟其他兄弟们一争高下的,只能收敛锋芒,继续蛰伏,也得益于他坤泽的身份,本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皇兄们,都态度来了个翻天覆地的转变,希望他能在日后他们争权夺位的时候,在父皇耳边吹吹风。
想到此,燕荣桢冷笑一声,他面上自然是乐意相助的,可那背地里的弯道,只有他一人知晓。
他故作纨绔的样子,也不过是想给他们留下贪欢无能的印象,好傻乎乎的送上门来拉拢他,诉其计谋。
而傅远,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戚沅想要看到他弃嫌傅远,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凤眸一侧,看着怀中干元素净的侧颜,傅远今日的样子,倒是让他有几分惊讶,这人从坠马失忆之后,便性情大变,且有些呆愣,不仅不会向自己讨宠了,还时时做出些憨傻的举动,现在还连平日的打扮都变了。
只是这般清装素裹的模样,倒是比之以前要顺眼,燕荣桢伸出双指,捏了捏傅远的脸颊,眸底的意味不明。
见燕荣桢看着傅远,对台上的舞姬没有半点兴趣的样子,燕苝楸调侃道:“九弟的双眸真是时时不离傅公子,还是说为兄的西域舞姬舞技太差,无法夺得九弟的青睐啊?”
“自然不是,舞姬的舞蹈很好,只是傅远近来伤势初愈,难免多加注意了些。”燕荣桢浅笑,抬眸示意了一下傅远。
傅远端起面前的酒杯,恭顺道:“扰了殿下的兴致,傅远心上有愧,愿自罚一杯。”语毕一口浊酒入喉,不料竟似锉刀开刃,从喉间徐徐而下,他猛地捂住了嘴,咳嗽出声。
燕荣桢皱起眉头,给咳得面色潮红的傅远顺着胸口,暗道这人怎么失忆以后,连酒量也退步了,这般程度的烈酒,竟一口也喝不得。
酒精上头的傅远脑袋感到有些发昏,便微微靠在身旁人怀中,燕荣桢无法,只得留出一只胳膊抱着他,暗道傅远还是留在府中为好,以后似这般酒局,就不要他出来了。
傅远依偎,燕荣桢呵护,这般干元不似干元,坤泽不似坤泽的模样无论多少次都让在场的众人觉得新鲜。
身为兄长的燕苝楸更是直言道:“傅公子这般羸弱,若是个坤泽也便罢了,可偏偏是个干元,让我等这些干元看了,竟有些不忍直视啊。”
还不等燕荣桢开口,便听到怀中人说道:“我之羸弱与否,与我是不是干元并无干系,这世人唯二不可选择的,一是出生,二是性别,九皇子虽为坤泽,可我觉得,他之才情,能为,均不比干元差劲,反倒是世人常常被旧时的想法所误罢了。”
其实傅远也没有想这么多,他本就生于早已人人平等的21世纪,猝不及防来到这个人人皆分成三六九等的北苑,他之思想并不能与这些古人相融,这帮世家公子们动不动就拿干元坤泽说事,令他心里烦不胜烦。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包括燕荣桢在内均是一愣,而燕苝楸则是相当于是被男宠指名道姓的骂了目光短浅,面色一沉相当不悦,可一见燕荣桢面上神色却与自己相反,方知傅远这是歪打正着,讨了燕荣桢的喜了,只能生生忍了下来。
如此,这场宴席,落了个面上和谐,背里却是不欢而散的下场,直到坐在回府的马车内,傅远回想了一下,才说道:“方才殿下的朋友们,似乎不大高兴。”
反之燕荣桢,却似心情很好一般,其实今日傅远口中话语,可以说是燕荣桢多年以来听得最称心的一句话了,他回想起自家皇兄和小王爷的面色,只觉自己心中也散出了一口浊气一般,倍感舒爽,看着傅远的面容也越发顺眼。
“不妨,你又不用伺候他们,本王高兴就行。”
这还是第一次燕荣桢在自己面前发自内心的笑,傅远就这么定定的看着身旁的坤泽,觉得他并不似外界所说一般恶劣,也不过是一个想得到世人承认的普通人。
“怎么了?远儿为何这般看我?”燕荣桢心情极好的捏了捏傅远的下巴,只觉得眼前人少了谄媚讨宠的模样,变得乖顺起来,越发的合自己的心意了。
傅远则是摇了摇头,道:“只是想着,平日里殿下总是深夜才归,傅远难得在这个时刻见到殿下罢了。”
“哦?远儿这是怨我没有多多陪在身边?”
“怎会,殿下鸿鹄之志,自然不可在傅远的身旁费了光阴。”傅远语带谨慎,但平日里他与燕荣桢的交谈真的是少之又少,他就像那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每日做的事情便是无尽的等待,等那逗鸟的主人出现。
作为一个现代人,傅远觉得尤为难受,再说了,待在燕荣桢身侧不过临时之举,先不论燕荣桢会不会不多时便腻了他,他在北苑毫无根基,离了燕荣桢,估计只能在街头饿死,傅远不喜欢这般心中没底的感觉,他也得学会自强,才好在这异世中生活下去。
犹豫半晌,方道:“傅远待在府中实在枯燥,想,多去外头走动走动,或是寻个差事,有点事做。”
闻言,燕荣桢的眸间闪过一丝讶异,傅远早就被自己养的细皮嫩肉,脾性比那娇惯的坤泽还要难以伺候,行路走远了些都会喊累,除了在他面前会乖巧些许,对外人皆是一副傲慢的模样。
现在居然告诉自己,想要寻个差事?
果然是干元的天性么,再怎么样也不会安于依赖他人,想要踏出自己的一番天地,不曾想自己如此宠溺傅远,竟还没将他养成一个废人。
但他又怎会拒绝傅远?思索了片刻,燕荣桢道:“远儿想要寻差事,可是觉得我对你不好,或是哪里委屈了你?”
“当然不是。”傅远连忙辩解,生怕燕荣桢误会他的意思,“我是说,在府里的日子日日不变,实在是腻得慌,如果有些事做,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好。”在傅远略带紧张的目光中,燕荣桢却是点头应下了,“城里的满月楼是我的人所开,你若是无聊,便去那里看看,或许能学到些东西也说不定。”
这话说得,似乎不是让傅远去工作,而是若是腻烦了,可以去那里调节心情,玩玩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