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继续说,显然是还有所顾忌,但是另一位可是完全不收敛,好像觉得自己这么大把年纪了,活也活够了,当下便直言不讳的道:“陛下应该明白,瘟疫为何出在后宫?”
“陛下已经二十六了,却一直没有子嗣,后宫无所出,皇族后继无人,所以上天发怒,降下疫病,陛下不宠幸后宫,却任凭一个外来的卑小琴伎睡在龙榻上,这实在是不该!”
楚崖还没说什么,外面偷听的白陆已经蹭蹭的冒火。
这群老头到底是大臣还是七大姑八大姨啊,管人家感情生活干啥?
这就像逢年过节回老家遇到群嘴碎又多管闲事的远方亲戚似的,看你事业有成,就开始给你催相亲、催婚、催孩子、催二胎,恨不得你赶紧抱几个小孩出来。关键是又不是你们家的种,你着个啥急?
楚崖面色平静,端起茶杯来暍了口,然后轻轻的把杯子放回桌上,杯底与桌面之间发出轻微的磕碰声,立刻让几位老臣都心里一突,噤了声。
等屋里完全安静了,楚崖才从容不迫的开口,似乎很随意的问了问那位言辞唐突的老臣,“陈老这段时间身子还硬朗吗?”
陈老神色一滞,后背冷汗刷的一下冒了出来,“......是,托陛下的福。”
楚崖笑了笑,“陈老年纪大了,多保重身体,气大伤身,以后少生气吧。”
接着他顿了一下,又向其他人道:“各位都是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年纪不小所以每日的精神也有限,我还年轻,所以离不开各位的帮扶,还希望以后能将精力放在政事上,至于我的私事,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只是议政厅的气氛已经冷到了极点,空气似乎也凝结了起来,让人感到窒息一般的紧张。
一位老臣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陛下说的是,还是应当以政事为重。”
楚崖满意的点点头,“不过各位也无需担心,这次的瘟疫与上天无关,我已经命人去查病因,月底之前会解决这个问题。”
既然陛下已经下了保证,别人也无法再说什么,因为陛下承诺过的事情,从来没有一件是做不到的。
事情说完了,几位大臣鱼贯而出,楚崖又暍了口茶,盖茶杯的时候低笑道:“你还想偷看到什么时候?”
白陆这才发现自己背对着太阳,影子一直清晰的映在窗纸上,而楚崖正对着这扇窗,怕是一开始就发现了。
白陆觉得有点儿丢人,讪讪的推开窗户,手撑着窗台跳了进来。
楚崖并不在意他这没规矩的行为,温和的瞧着他,“怎么今天跑来找我了?”
白陆不好意思说自己被三个女人在麻将桌上杀得片甲不留,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没什么,闲的无聊,过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他随手拽了个椅子坐下,胳膊搭在扶手上,手拿起楚崖的茶杯,暍了一大口,然后又砸了砸嘴,“我说,你刚才吹得那牛逼能圆回来吗?别到时候他们又来催你生孩子。”
楚崖疑惑,“吹什么?”
“就你说月底之前能解决啊,我听说那瘟疫挺厉害的吧,你怎么解决?”
“哦,那个啊,让司竹来办就行了。”
事实上楚崖也没说谎,司竹只要停止下毒,‘瘟疫’不是自然就停了吗,所以说让他来办也没错。
白陆表示怀疑,“就那个喜欢穿女装的,他行吗?”
“司竹在药物方面有很强的造诣,甚至远超宫里医术最高的太医,所以我想应该是可以的吧。”
白陆松了口气,“那还行,虽然那人变态兮兮的,不过只要能治病就行了,我妈不愿意从后宫搬出来,早点儿把这传染病治了,我也放心。”
楚崖笑了笑,没再接话。
过了会儿,白陆又忽然坐立不安起来,低着头,纠结的掰着自己的手指,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
楚崖见他一副欲言又止、如坐针毡的样子,便贴心的问道:“怎么了阿白?是不是我昨晚做得太过分,你屁股不舒服,别害羞,难受的话就告诉我,我帮你上些药。”
“……你闭嘴!”
白陆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犹豫的看向一旁,低声道:“我就是在想,遣散后宫的事儿还是往后缓缓吧...”楚崖脸色微变,声调也冷了下去,“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还催过我吗?”
“那些大臣...不,不止是他们,天底下很多人都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皇帝立一个男人为后吧,要不就先算了,我不想看见他们骂你。”
楚崖松了口气,“原来你只是顾虑这些......”
有一瞬间他还真当白陆移情别恋了,差点儿在议政厅上演一场成人戏码。
楚崖的神色恢复温柔的样子,仔细注视着白陆,轻声道:“阿白,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白陆茫然:“什么?”
“我始终觉得,我是为了你才来这个世界的,所以这里所有的一切,加起来抵不过你的一根手指头,别人要说就说吧,这辈子我只想好好的爱你。”
第48章 爱你会让我觉得幸福
有时候楚崖的情话真是登峰造极,把白陆一个大老爷们说得好几天都没回过神来,他活了这么久,除了妈妈,楚崖是第一个这么爱他的人,爱到可以付出全身心。
这反倒是让白陆有点儿措手不及,每晚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对自己发起爱情哲学三连问:我是谁?我爱身边这个人吗?我有多爱他?
虽然当时确实是在床上半推半就的和楚崖复合了,主要是被楚崖撩拨得太难受,憋不住,但这事儿过于水到渠成,以至于白陆有些心虚,他甚至怀疑自己对楚崖的爱有没有楚崖对自己的那么多,那么深。
白陆现在只是觉得,和楚崖在一起很舒服,日子过得也很开心,但是他好像没有为楚崖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事情,没有帮到过他。
在这段感情中,他似乎没有努力过,从来只是被动的接受,这会不会太狡猾了?
白陆难得的失眠了,在宽大的龙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平躺着,望着头顶的金色帷幕轻轻的叹了口气,心中万般的愁绪。
楚崖对他的声音很敏锐,立刻就醒了过来,还没睁开眼,就习惯性的伸手过去揽住他的腰,手指按了按,“怎么了?腰疼?对不起,睡前我做的太过了吧?”
“......”白陆心里的哀思都给气没了,皎牙切齿的在楚崖手背上拧了一把,“你能不能别老关心我的腰,
我没那么弱鸡好不好,不至于被男人操了一次就腰疼!”
楚崖睁开眼,若有所思的道:“原来如此,所以你那会儿哭不是因为疼啊,那是因为太舒服了?”
白陆猛的坐起来,抄起一旁的金丝抱枕狠狠地砸在楚崖脸上,发狠道:“我今天就当一回刺客,咱俩同归于尽算了!”
楚崖笑着拿开抱枕,把白陆抱过来,“这不叫同归于尽,这叫殉情。”
“呸,鬼才要跟你殉情,你要是死了,老子立刻再找一个,还要在你坟头放好运来!”
楚崖忍俊不禁,“真狠心啊你,没良心的。”
“......”白陆撇幵头,表情有些复杂,他低声嘟囔道:“知道怕了吧,所以你别死在我前面...”
楚崖微微一愣,很快便明白了白陆在担心什么,紧接着他的眼神便温柔了起来,凑过去亲了亲白陆的额头,轻声道:“放心,我会陪你到最后一刻。”
他不能比白陆先走,把白陆一个人留在这孤独又危险的世界里,对他来说太残忍了。楚崖宁可在百年之后,两人垂垂老矣之时,让白陆在自己怀中满足而安心的离开。
这是他承诺了的,楚崖承诺过的事情,从来没有办不到的。
白陆明白他的心意,两个相爱的人,独活到最后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所以楚崖为了他在生命的结尾时仍然是幸福的,愿意比他多苟活一段时间。
扪心自问,白陆是做不到这种地步的,他不敢想象失去楚崖的时刻,也无法承受那样的痛楚,所以他真的有可能在人生之路上做个逃兵,卑鄙自私的丢下楚崖,率先离开人世间。
要是爱情真的有比较的话,光是这一点,白陆就已经输了。
白陆心虚的缩进被子里,谨慎的压低声音问道:“你从来没怀疑过我吗?”
“嗯?怀疑什么?”
“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爱你...”白陆用被子蒙住脸,蜷缩成一团,从被子底下发出闷闷的声音,“你从来不会觉得不公平吗,我并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你却对我这么好,你不觉得吃亏吗?”
楚崖没想到白陆居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在他记忆里,白陆一直是一个大大咧咧、神经大条,行为做派都非常潇洒非常放肆的人,好像很少钻牛角尖,这么患得患失还真是不像他。
楚崖应该觉得高兴吗?毕竟这个不可一世的白陆肯为了他像个小姑娘似的忐忑不安。
但楚崖并没有感到欣喜,他只是觉得心疼。
楚崖无意让白陆在这段感情中感到痛苦和不快,他只是想让白陆高高兴兴的,每天都充满活力和喜悦就够了。
如果白陆因为他的爱而痛苦,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楚崖也钻进了被子里,在柔软的被子包裹中,把白陆抱进怀里,温热的掌心从他的后项顺着脊椎骨抚摸下去。
他安慰道:“你完全想错了,阿白,对我来说,爱你的过程就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你觉得你付出的比我少,但并不是这样算的。完全相等的付出不是爱情,是交易。你见哪一对情侣会斤斤计较的比对收支?”
“我爱你,所以不需要你的回报,或者说你陪在我身边,就是最大的报答了。”
楚崖在黑暗中握住白陆的手,捏了捏他的手指,“你就别担心了,安心等着吧,我会让你当上皇后的。”
白陆脸上好像忽然烧了起来似的,又红又热,幸亏楚崖现在看不见他的脸,他下意识往后蹭了蹭,口是心非的反驳道:“我还没同意跟你结婚呢,你,你...你钻戒买了没?!”
“......这朝代哪有钻戒?”楚崖知道他只是在玩笑,所以就笑着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要不然给你准备几箱聘礼,再送几套宅子?再来个三媒六聘,八起迎亲?”
白陆没有听懂,“什么媒什么聘?这个世界结婚是什么流程?”
楚崖笑了笑,掀开被子露出他的脑袋来,给他掖好被角,然后便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讲起了婚嫁的仪程。
他的声音沉稳悦耳,又故意放得很轻,白陆听着听着,就有些困了,在楚崖怀里安心的睡了过去。
在还有七天这个月就结束的时候,那涉及五石散的十一个人终于全部清除,只是这个瘟疫还不能停下。毕竟这‘病’突如其来且来势汹汹,如果在众人都一筹莫展时就突然消失,未免太过于突兀,会惹人怀疑。
所以楚崖让司竹做了另一种毒,这种毒和之前那个相似但不尽相同,也是令人三日之内头昏脑胀,五日之内发热咳血,但并不会致死,并且只要辅以某些草药混合制成的药物,就能痊愈。
司竹用一天时间把这毒下在六个仆役身上,然后又借熟识的太医之手,把解药送了出去,声称研制出了针对此次瘟疫的奇药,赶在月底之前治好了这六人,算是完美的结束了这场‘瘟疫’。
没有任何人怀疑这背后的阴谋,病死的那十个人,在外人看来,根本毫无联系,仿佛这真是一场突然的天灾,虽然有些不幸,但好在及时控制住了。
白陆更是没有怀疑,他被楚崖的甜言蜜语哄得团团转,每天不脸红心跳的偷笑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再去怀疑楚崖。
白陆其实是陷入了一个误区,以为楚崖对他很温柔,所以就对所有人温柔。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楚崖小心翼翼的在白陆面前藏起自己的阴暗面,吸引着他一步又一步的靠近。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场小小的‘瘟疫’也如同埋入地下逐渐分解的尸体一般,逐渐被人淡忘了。
夏天最炎热的时候过去了,天空慢慢的高远起来,风中的燥热逐渐散去,一股爽朗的秋意带着金黄的颜色窜上了树梢。
白陆心心念念的火枪制作遇到了瓶颈,有些细小的零件实在是难做,工匠们都表示不是做不出来,只是需要时间好好琢磨透。
毕竟是危险的火器,不做好的话有炸膛的风险。
白陆作为善解人意的甲方爸爸,十分宽容的安慰道:“没事,不用着急慢慢做,给你们时间,今天一整天够不够?”
工匠们:......怎么,您是活不到明天了吗?
当然这话只敢在心里想想,绝不敢说出口,除非他们觉得人生无趣,活腻歪了,想提前进鬼门关和阎王爷暍茶。
其中一个领头的工匠小心的道:“回公子,一天可能不够,至少得七天。”
“一工”
二大。
工匠试图讨价还价,“......五天?”
“四天。”
工匠怒了,“四天半!”
黑心甲方白陆看了看工匠手里明晃晃的大刀片子,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好吧,成交,到时候我来拿。”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人类面对死线时的爆发力从古至今都强到极致一一古有工匠四天造火枪,今有学生一夜题千张。
白陆数着日子过来提货,终于见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火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