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并没有聊太久,因为很快随行的侍卫们便顺着马蹄的痕迹寻了过来,楚崖和白陆心照不宣的略过了这个话题,神色自若的开始打猎。
楚崖的箭法非常准,即使是乘着飞奔的骏马,也几乎能百发百中。白陆虽然不熟悉弓箭,但他的视力和听觉非常好,眼尖耳明,再小再快的猎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俩人默契的配合着,到下午的时候,已经猎了一只红狐,一只野绵羊,三只野兔,两只鸿雁,其中随行的侍卫们策马包围住了一只漂亮的母鹿,不过白陆看它好像怀孕了,而且鹿和自己的名字也有些渊源,于是干脆就放它走了。
不过其它的猎物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统一被御厨们剥皮放血,剔了骨头,切成均匀的肉条,一部分用香料和酱汁腌制起来,作为晚宴的食材,另一部分就用红绳和艾草扎起来,分发给随行的侍从,有赐福的寓意。
黄昏时分,营地里已经随着袅袅的炊烟飘荡出浓郁的鲜香。
野宴,顾名思义,就是在野外举行的宴会,营地里除了宫里随行的人,还有军营里的几十位武官。
白陆很喜欢野宴的气氛,张扬又热烈,没有皇宫里那些繁文缛节,也不需要吃个东西都得一板一眼的守着规矩,武官们生性豪放潇洒,大口吃肉大碗暍酒,氛围非常舒服轻松。
营地东边就是御厨们做菜的地方,这边架着个烧烤架,那边支着口大锅,或烧或烤,或煮或蒸,或煎或炸,总之那些素菜荤肉被烹制的美味可口,引得人食指大动。
白陆看了看天色,估摸着离楚崖约定动手的时间还有会儿工夫,又看见楚崖在主帐里看书,觉得无趣,便出来溜达溜达,找点儿事干。
他站在烧烤架前,撸起袖子,准备给自己烤几串羊肉串。
肉串都是御厨们提前处理好的,羊肉切成大小一致的肉块,用油、盐、面粉、黄酒等腌制好,再用竹签串起来,放到炭火上烤,肥瘦相间的肉块被烤得滋滋作响,用小刷子涂上酱料之后,色泽亮丽,再撒上了一层薄薄的辣椒粉,简直就是人间极乐。
白陆非常怀疑这也是楚崖写的食谱里的,因为他正吃的这东西和现代的烤串一模一样,就差再来杯啤酒了。
他靠在一个木妆子上,一边撸着串,一边跟御厨大哥聊天。
聊着聊着,忽然看见打南边猛的弥漫开一股白茫茫的烟雾,紧接着有人呼暍大喊:“走火了!快运水来!”
那烟雾从上风向燃起,随着山里的风迅速的席卷了整个营地,到处都是呛人的烟,眼前白花花一片,但是并未看见火光。
所以侍卫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带着刀向主帐的方向移动,有人大声疾呼:“有刺客!护驾!!”
白陆又撸了口串,细皭慢咽的吃了之后,擦了擦嘴,心里奇怪,怎么好像提前了,也没人来通知他这个主演一声吗?
事不宜迟,白陆扔掉竹签,开始四下寻找男二号。
找了半天,白陆终于在树后面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
他有些不太高兴的走过去,质问道:“不是说好了等天完全黑了再动手吗,你们这样不遵守时间,我都没准备好。”
蒙面人微微一愣,很快便压低声音道:“情况有变,所以提前了计划,烟雾很快就会散了,快走!”
白陆点点头,然后转身就往楚崖所在的大帐走去。
蒙面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后一拽,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不是那里,往这儿走!”
白陆有点儿懵,心想难不成楚崖还换了地方?哦,明白了,兴许是那边人多,能有更多目击者见证他英雄救美的英勇身姿。
他可能是真的被烟雾呛得脑子不好使了,一直跟着蒙面人往前走,走着走着,就走出了烟雾圈,走出了营地,鼎沸的人声被落在了身后。
几百米之外的一块山石之后,藏着一辆两匹马拉着的马车,白陆其实心里已经觉得不太对劲了,但是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迷迷糊糊的跟着蒙面人上了马车。
蒙面人坐在马车里,长舒了一口气,拉下蒙面巾,露出了一张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的脸。
白陆:“???”
大兄弟你哪位?
前面驾车的车夫扬鞭甩了一下,两匹马咴咳的叫了几声,迈开步子跑了起来,马蹄嗒嗒的踩着路面,烟尘四起。
白陆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彻底懵逼了。
这剧情发展好像不太对劲?不对,是完全跑偏了!你们怎么不按照剧本演啊?!
中年男子看了看白陆,似乎很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白陆茫然的摇摇头,谨慎的询问:“......我是应该有什么事吗?”
“你落在皇帝手里半年之久,我们都以为你已经遭遇不测,不过现在看来你好像过得还不错。”
男人上下打量了白陆一番,目光里好像带着些隐秘的怀疑,他道:“前段时间教里有些麻烦事,所以二当家一直拖到现在才派我们来救你,小安,你在宫里都干了什么,可打探出什么秘辛?”
白陆都不敢说话。
他现在差不多明白了,这伙人就是传说中的天狼教,二当家大概就是楚崖提到过的陈虎。他现在真是像只小鹿似的,阴差阳错的入了虎穴一一不,说他是小鹿都算恭维了,他就是只蠢到无可救药的傻狍子!
白陆沉默的望向窗外,闭嘴不说话了。
因为天狼教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这可是贼窝啊,要是被人发现这个林小安的躯壳早已经易了主,白陆怕自己有命来,没命回......
第51章 论背后说人坏话的正确方式
半夜时分,马车缓缓停在了城郊的一座大宅子门前。
白陆挑幵门帘往外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色之下,这宅子的气氛阴森恐怖,朱门漆面斑驳,冷风瞍瞍的从门缝里掠过,屋檐飞角挂的灯笼破破烂烂,台阶上青苔蔓延一一这好像是座荒废的大宅。
白陆满腹狐疑,心说天狼教的经济效益这么差吗,还要住荒宅?
下了马车,白陆跟在他们后面迈过高低不平的门槛,进了外院。
外院仍然破败不堪,正中央的浮雕影壁已经塌了一半,墙角杂草丛生,脚下的青石砖布满裂纹。
然而穿过月亮门进了二院,景色顿时就不同了,衰败的气息顿时消散,四周白墙青瓦,干净整洁,石灯罩里燃着蜡烛,完全就是个正常的府邸。
白陆暗中思索着,看来这宅子荒废的外貌只是为了迷惑外人,藏匿自己。
他们在宅子里七拐八拐,不知走了多久,白陆忽然看见前面有一间屋子亮着灯,男人站在门口,先是屈起食指敲了两下,然后又用手掌拍了三下。
几秒之后,里面传出急急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里面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朝男人使了个眼色,叫他们快进来。
白陆终于在这间灯火通明的大厅之中见到了陈虎了。
这人三、四十岁,身材高壮威猛,神色蛮狠,面相凶恶,留着络腮胡子,左眼不知道是瞎了还是怎么着,戴着一个黑眼罩。
白陆一看见他就知道这是陈虎,因为他长得太符合电视剧里的土匪头子形象了,一看就不是好人,是上街买菜都会被警察叔叔“请”去派出所暍茶的程度。
二当家尚且如此彪悍,那大当家得多凶神恶煞才能镇的住他啊,不会还吃人饮血吧?!
陈虎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旁边站着几个人,都是人高马大的汉子,一看就不好惹。
陈虎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然后重重的把碗磕在桌上,看了白陆一眼,粗声恶气的指使:“给我过来!”
白陆定了定心神,慢慢走过去,在他身前几步远的位置站住了,不动声色的道:“二当家。”
啪!
陈虎忽然抄起旁边的酒碗,直接砸在白陆身上,碗落在地上,噼里啪啦摔了个粉碎。
白陆被砸到了胳膊,有点疼,但暂时顾不上理会,他不知道林小安原来的性格如何,被砸了之后是应该吓得哭泣还是应该不为所动,或者是干脆拼命反抗。
所幸陈虎很快就又说话了,“没用的废物,处心积虑把你送进宫毒杀皇帝,你倒好,反倒在宫里逍遥快活起来了!贱人,你还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知道自己是去干什么的吗?丨”
白陆没敢说话,陈虎圆眼怒睁,一拍桌子,怒道:“说话!你哑巴了!”
白陆只好开口道:“楚...皇帝每天吃的东西都有很多人验毒,御膳房的饭菜寻常人接触不到,我也没机会动手。
“你现在都敢顶嘴了!”陈虎吹胡子瞪眼的,实木的八角桌都快给他拍裂了。
“你下毒不成也就算了,在宫里半年,竟然一点儿有用的消息都没传回来,你干什么吃的!知不知道我们在后宫埋的暗线被皇帝连根拔除,上家下家全都死光了!你要是早点儿察觉到,给人通风报信,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养你不如养条狗!”
白陆微微一怔,什么意思?楚崖不是说没追究剩下那些人吗?怎么就死了?
难道楚崖又在骗他?
五石散对人体危害极大,碰了禁药的人不需要同情,白陆也不可怜他们,尤其是不但服用禁药,还参与卖药,祸害别人的,比如梅妃之流,确实死有余辜。
但是如果有那种被人诱骗吸食而上瘾的,如果有被人威胁而踏入禁区的,这种人真的罪无可恕吗?白陆确定那十一个人里是存在这种情况的,否则楚崖不会骗他。
白陆慢慢咬紧了牙,想要克制住内心弥漫开的,对楚崖的猜忌。
陈虎却以为他不服,猛地站起身来,高高的扬起手,就要一巴掌狠狠地打过去。
就在这个关头,外面忽然又进来一个人,急急忙忙的道:“二当家,大当家回来了!”
陈虎脸色一黑,顿时就不再理会白陆,冲口骂道:“晦气,他怎么突然来了?”
白陆看他这态度,似乎很仇视那个那个大当家似的,楚崖说天狼教大当家与二当家貌合神离,看来果然如此。对了,楚崖还说过他在天狼教安插了卧底,不知道是谁,要是能和对方联系上的话,兴许能想办法逃出去。
白陆想了没多久,屋外面就传来一阵沉稳密集的脚步声,接着门被直接推开了,几个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那个,白陆猜测他就是大当家玄鬼,因为他脸上戴着一个纯黑色的面具,做工简洁而精细,隐约能看出一只恶鬼的轮廓。
玄鬼倒是没白陆之前想象的那样凶神恶煞的,身材高大修长,一身玄衣,举手投足之间有种从容不迫的气质,似乎是个比较讲理的人物。只不过他似乎有意收敛着自己的杀意和压迫力,大概是出于上位者的习惯。
白陆心说这肯定也是反派没跑了,如果说陈虎是电视剧里那种活不过三集的炮灰土匪头子,眼前这个玄鬼绝对就是深谋远虑、城府极深的幕后黑手,而且还会因为其富有魅力的反派身份,收获一大波小粉丝。
后面进来的那几个大概是玄鬼的心腹手下,白陆处于职业拳手的习惯,下意识观察了一下他们的手和走路的姿势,看得出都是武艺高强的人。
陈虎站在一边,黑着脸道:“恭迎大当家。”
只不过那语气要多差有多差,完全就是在忍气吞声。
玄鬼却没怎么在意,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径直走过去,坐在左边的太师椅上,也正是陈虎刚才坐的位子。
楚王朝以左为尊,白陆格外的看了陈虎一眼,心说原来你刚才是坐了老大的位置,你其心可诛啊,真不怕大哥削你丫的?
玄鬼坐定之后,那几个手下立刻便站在了他身边,其中有两个背着手站在了他与陈虎之间,看起来是在提防着陈虎一派。
玄鬼抬了抬手,立刻便有人过来清理了地上的碎碗,上了一杯新茶。
玄鬼不紧不慢的暍了一口,慢悠悠的看向白陆,嗓音低沉,“这就是你当初瞒着我送进宫里刺杀皇帝的那个刺客?看着有些孱弱,可做出什么功绩来了?”
陈虎脸色难看极了,抬腿踹了白陆一脚,“没用的东西!进宫大几个月,半点儿情报也没寻到。”
他力气极大,白陆被他踹得向后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子,微微皱着眉,忍不住用手揉了揉被踹疼的侧腰。
玄鬼似乎对他的失败早有预料,笑了笑,“手下无能,其实是做主人的教导无方,这人叫什么名字?”
陈虎冷道:“林小安。”
“哦,小安,我看这人还算是有些资质的,不如交给我调教几个月,培养好了再还给你,也算是......”
玄鬼故意顿了顿,白陆都能想象到他面具后面那嘲讽的表情,还刻意皎定重音,也算是我这个做当家的,给二当家的一份贺礼。”
这‘二当家’三个字听在陈虎耳中就无比的嘲讽,‘当家’当然是个好词,只是前面加个‘二’字,立马就变了意思。玄鬼这是在提醒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大当家在位一日,他陈虎就永远被人压一头,永无翻身之曰!
而现在玄鬼跟他索要林小安这个人,八成也是因为半个多月才回来一次,给个下马威罢了,并不是真的对一个勾栏琴伎感兴趣。
林小安被要过去了,估计就不会再还回来,就算真送回来了,玄鬼调教过的人,他还敢用?同理,玄鬼肯定也不会用他陈虎的人,所以林小安这一去,是死是活都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