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奕承悬着一颗心得以放了下来,他躺在辰末允一旁,将他搂入怀中,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小孩一样。
一大早,安奕承就坐在了马车上,苏子瑜司慕青骑着马分别护在左右。
今日他受邀进宫,据说姜泽攸请他去喝酒赏鲤鱼,顺便聊一下两国之间的生意来往。
“殿下,带我一起去,好吗?”辰末允才知今早他要进宫,急着放下喝到一半的粥,一路小跑来到门口,十分小心翼翼地问到,语气带着些恳求。
辰末允觉得他的姿态已经足够的低了,他何时这样过,就算以前对着他最喜欢的姜泽攸,他也没有如此的卑微过。
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一身简单到毫不起眼的素衣,全身透着令人怜惜的病态美。
安奕承总觉得他身上少了些什么,原来,少了些攻击性和傲气。
他何时向他低过头呢?为了进宫见那个女人,竟也可以变得那么温顺吗?
“我们出发。”那他偏偏不如他的意,“你们看着他,不许他离开使馆一步。”
走之前他又吩咐道。
风吹起辰末允的衣襟,他站在门口,无助地看着慢慢远去的马车,双手紧握成拳,眼中的恨意更深了几分。
他回安奕承的房间拿了件披风,要向使馆外走去。
侍卫赶紧拦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辰公子,殿下吩咐过,你不能离开这里,还请回房间去。”
他冷冷地瞟了侍卫一眼,抽出藏在衣袖里的匕首,快速地搭在脖子上。“你也知殿下对我不一般,你猜若我因你们而死,你们的下场会如何?”
他边说边逼近面前的侍卫,霸气侧漏,侍卫一推再推,最后无奈,只得退到两边。“还请辰公子能在殿下回来之前归来。”
辰末允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隐入人群中。
……
建在湖上的长廊尽头的亭子,是个赏鱼的好地方。
自从上次宴会之后,安容璃有好几日没见着安奕承了,虽然说这次安奕承是来接她回国,但是在还没有回去之前。
她是不能轻易去见自家哥哥的,除非得到瑶帝的同意。
幸好,这次品酒赏鱼,姜泽攸不仅邀请了哥哥还邀请了自己。
安容璃打扮好后,早早地来到宫门前候着,等了好久才看到那辆载着安奕承的马车缓缓进了宫门。
安奕承一下车,容璃公主便欢欢喜喜地上去搂着他的胳膊。
“多大了?”安奕承笑了下,摸摸她的头。
安容璃吐了吐舌头,十分的俏皮可爱。
两人穿过御花园就到了湖边,姜泽攸一身青衣坐在长廊尽头的亭子里正熟练的煮着酒。
林玟秋站在他身后,一如往日,美艳动人,如同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莲。
如苏子瑜所说,这女子真是顽强,不愧是林洛白的妹妹,连安奕承也不禁开始佩服她了。
“哥哥为何盯着她看,她虽好看,但她人尽可夫。”安容璃有些恼,一个女子怎么可以如此不要脸,明目张胆地勾着男人神魂颠倒。
安奕承敲了下她的头,就往亭子里走去了,行了礼,没等姜泽攸说坐下,他就直接落座了。
姜泽攸也不与他计较,又向他身后看了看,问到:“没有带辰公子来吗?是伺候得不好吗?”
“殿下多虑了,外臣看他太累了,就让他留在房中休息,不是要商量两国生意来往吗?怎么不见文王爷呀?”他品了下酒,转移了问题。
“文王有伤在身,还未完全痊愈,朕特许了他在府中养伤,还是世子觉得和朕商量不来?”姜泽攸示意林玟秋将安奕承的酒杯满上。
“圣上说笑了,外臣不敢。”
林玟秋才绕到安奕承身后,正准备倒酒,却被安容璃一把抢过。“不劳烦林姑娘,本公主自己会伺候哥哥的。”
他们又讲了些客套话。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迈着小碎步急急地跑到姜泽攸旁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姜泽攸点点头,表示同意,小太监又迈着小碎步急急地离开了。
随后,一位身穿白色布衣的男子徐徐走来,他垂着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微颤,一路上他都未曾抬眼去看亭中的人一眼。
他手中捧着叠着整整齐齐的披风,恭恭敬敬地在他们面前跪下,正是违背命令离开使馆的辰末允。
他多想看一眼林玟秋,看她受的那些伤是否已经痊愈,但他又怕看见她。
从前,父亲、母亲还有他,哪个不是把这个女孩捧在手心里。
他们宠着她,纵容着她,京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个将军府小姐的任性刁蛮。
而如今,却是人人可欺,想到此处,他的内心如同刀割。
“宣平候府辰末允拜见陛下,拜见世子。”他似乎很累的样子,说话的声音都带了些喘。
“起来说话。”
“谢陛下。”
林玟秋看了他一眼,见他没多大的事,也就放心了,那日为救她,她知道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我看天有些冷了,怕世子着凉,就擅作主张送披风过来,还请陛下恕罪。”他始终低着头,垂着眼睛。
他从前都不是这样的,他与任何人说话都是直视对方的眼睛的。
安奕承想着,有些复杂地看着他,就只与林玟秋见过一面而已,就这么的喜欢她吗?
要这么小心翼翼的保护她。
安容璃见哥哥不为所动,就站起来接过辰末允手里的披风,然后盖在安奕承身上。
“嗯,送到了,就回去吧。”语气冷冷的,透着不可违抗的威严,他就是不想如这个人所愿。
辰末允不甘心地抬头,眼神跃过安奕承,然后直直看向林玟秋。
林玟秋有意避开他的目光,忙着低头去帮姜泽攸整理酒具,可是手里的动作还是乱了。
姜泽攸本来注意力都在煮酒上,看见一向沉稳的林玟秋竟然乱了动作,好奇的去找原因。
他抬起头,便看见辰末允的眼眶微红,他看向林玟秋的眼神满是心疼,他见他握紧双拳,指甲似乎已经镶入肉里。
“辰末允!没听到孤讲的话吗!滚回去!”他将酒杯砸在他的身上,想拉回辰末允的思绪,不让姜泽攸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但还是失算了。
辰末允后知后觉,转了下眼睛,眼泪竟然一滴一滴地掉下来,他胡乱地擦了擦,逃跑似的往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狼狈至极。
“玟秋,帮朕送送辰公子。”
“是!”林玟秋迟疑了下,但很快的调整了情绪,若无其事的跟上去。
为何让她去送!
辰末允放慢了脚步,却迟迟等不到林玟秋上来,他转身,林玟秋停下,与他有一臂之远。
“你为何不逃,为何还要回到这人间炼狱!”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解地看着她。
同样地,她看他也充满了疑惑,他斥责她的神态竟与哥哥一模一样。
“我与辰公子无亲无故的,辰公子这么关心我做甚?莫非也是看上了这身皮?”
她虽然不认识他,不曾了解过他,但是她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她不值得他如此,她想,让他死心吧。
听到后半句话,辰末允既心痛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喃喃到,“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是我遭受的痛苦,你那么伤心干嘛,可笑。”
她笑着笑着,眼睛却红了,自从亲人都走后,就没人关心过她了,更别说,为她伤心了。
“跟我走,我带你逃走!”
他握住林玟秋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走,却被狠狠地甩开。
她问他,她嘲笑般地质问他:“你怎么带我走?用你宣平候府义子的身份带我走吗?别傻了好不好,辰小公子!”她吸了口气,冷静道,“我们谁也走不了的。”
是啊,他们谁也走不了的,只要姜泽攸还在,只要这个瑶国的君主还在。
“你快离开,姜泽攸已经看出了端倪,为我好的话,就请不要连累我,将你那莫名的情绪藏起来。”她向前推了他一把,催促着他离开。
然后收拾好情绪,妆容,回到了姜泽攸的旁边。
安容璃看看她,撇撇嘴,真是厉害,又一个男人为她要死要活的,手段果真了得。
第二十八章 身世1
走出宫门的时候,天边布满乌云,四周被暗色笼罩,阴沉沉的,如同他此刻的内心。
司慕青见他一副魂不守舍,摇摇欲坠的样子,有些担心地上前扶住他。
他们从相认到现在,第一次见他如此失落。
苏子瑜抱着剑靠在马车旁,这几日他真是看不下去辰末允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他可是将他当成了重点对手,没想到他们还未正面针锋,这人就为一个小女子倒下了。
他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你这人真不是个不男人,若真看不得心上人受苦受罪,就想尽方法去救她啊,整天要死要活的,能改变什么?还是觉得殿下会怜惜你,帮你救她不成,亏我还觉得你是个厉害的人物,也是受不了一点的打击!”
“阿瑜!”司慕青责备得看了他一眼,苏子瑜耸耸肩,闭了嘴。
谁知,辰末允竟然对他行了个大礼。
留给他悲伤自责的时间不多了,除了振作,他别无选择。
苏子瑜怔怔看著作揖的那个人,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感谢。
这从来不拿正眼看他的人,竟然放下身段,在感谢他,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雨飘了起来,淅淅沥沥地落在辰末允白色的衣服上,他看向漫天的乌云黑压压地向他飘过来,突然就笑了。
什么时候起连难过堕落他都不能随心所欲,重活一世,怎么还是那么受不起打击!
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颗心怎么还是那么意气用事。
林洛白啊林洛白,你已不是手握重权,人人阿谀奉承的大将军了,怎么还那么认不清现实呢?
他没有回使馆,而是去了宣平候府,自从他被姜泽攸赐给了霖国太子后,宣平候府就更气派了。
里里外外竟然都翻新了一遍。丫鬟小斯们见到他,个个规矩行礼,不敢怠慢。
听风阁里很静,下了雨,风的声音更大了。
辰末允推开辰月的门,屋中的人正专心致志的擦着手中的宝剑,见他到来,站起顺势将剑指向他。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并没有过多的惊讶。
“我已知你的身世,我知你心苦,和我过几招,宣泄下,如何?”
说着,还未等辰末允表态,辰月左手一挥袖,蹬地而起,手中长剑直冲辰末允的心口而来。
站在门口的人,仰身后弯,腰竟比女子的还要柔。
他脚下步伐飞快,一下子退到院中,一个侧转,躲过辰月的一剑,动作利落,又带了些飘逸,真是好看极了。
“二公子这不是欺负小弟没有长剑在手嘛?”
辰月轻笑,一改平时的清冷,到多了些人情味。
他最受不得辰末允这种说话的语气,于是将手中剑一挥,一道优美的直线条,剑稳稳地刺入木桩中。
辰月弃了剑,
两人的动静极大,吓得在房中刺绣的小黎扎伤了手指,本以为是有什么盗贼闯入。
她双手握紧剪刀颤巍巍地打开门,害怕到极致。看到辰末允的那一瞬间,就不争气地大哭起来。
“公子,啊呜……你是不是不要小黎,到现在才来,也不告诉小黎一声……”
这一声大哭,扰了辰末允的思绪,未躲过辰月迎面而来的一掌,辰末允被打得连连后退,小黎也哭得越来越大声。
“小黎莫哭,只是切磋而已。”说着,又被辰月一掌打到后背。
几个回合下来,辰末允一直在防守,没有机会进攻。
两人皆是白衣飘飘,动作之快,竟滴雨未粘。
小黎见自家公子一直落在下风,回屋拿了个杯子丢向辰月。
见辰月分了心,辰末允伸手想去抓他的肩膀,却被辰月反手抓住了手腕。
辰月拉着他往旁边一带,一只手搭在他的细腰上,将他往地上摔去,而自己则俯身跪在他面前。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身下的水溅到了辰末允白净的面庞上,他赶紧闭上眼睛,任由水从他的脸上顺着细长的脖颈滑落到他的衣服里。
冰冰的,痒痒的。
他微翘的睫毛上粘了些水珠,睁开的美目带了些迷茫,看的辰月心头一颤,原本自然地拖住身下人腰身的那只手,突然有些不自在。
辰末允眨了眨眼睛,看向辰月,“二公子握得小弟的手腕好痛。”
他甩甩被辰月握在手中的手,本想起身,一动才发觉,辰月的一条腿正稳稳当当的跪在他胯下不远处,他有些窘迫地看向辰月。
红韵慢慢爬上他苍白的脸颊两旁,才意识到他们两个现在的动作有些暧昧。
辰月装得像没事人一样,松开他的腰,然后拉着他的手起身。
“小黎,带你家公子去我房中换件衣服,我去大厅等他。”说着,松开辰末允的手,自己一个人去了大厅。
他将被泥水浸脏的外套脱下,挂在大厅角落的披风上,叫了个小斯去辰星那要了身干净的外袍换上。
他坐下,看着刚才那只搭在辰末允腰上的手,嘴角竟勾起一抹笑。
他未曾发觉的笑意。
“二公子说什么让我宣泄,全程却没有让我个半招。”人还没有到,算账的语气就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