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抚上辰末允的耳垂,又抚上他手背的烫伤。“阿允对自己下手都可以那么重,应该不怕这个吧!”
话音刚落,辰末允觉得身下一凉,双眉紧锁,因为疼痛拽紧了被褥,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比他在战场上受的每一个伤都要痛得多,嘶吼、谩骂只能用闷哼来代替,内心更是屈辱。
被撕碎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安奕承推动的异常缓慢,疼痛慢慢将辰末允吞噬了进去,逼他进入了幻境,那里除了疼痛就是一片黑暗。
四周漆黑,脚下是无尽的钉子,周围是一条又一条带着血迹的长鞭,每走一步,钉子穿透脚背,随着就是一道道伤痕落到身上,辰末允停不下来,前方有光,他必须一直跑,直到脚上千疮百孔,身体遍体鳞伤,最终失去知觉,但似乎也无法触碰到那道光。
有血流到安奕承的手上,慢慢地染红了被褥,辰末允痛得无力趴着,全身绷紧,抗拒着那人的惩罚。
直到进无可进,安奕承才松开了他,起身将手浸入水中,洗尽手上的肮脏。
棉布从嘴中掉落,辰末允将脸埋进被褥之中,压抑着啜泣声,疼痛并没有因为安奕承的离开而有所减缓。
安奕承擦好了手,坐到床边,轻轻地抚上辰末允的头。“阿允疼不疼啊?朕觉得还可以在放下一根,阿允觉得呢?”
“你如此对我,阿攸不会放过你的!”声音隐于被褥之下,绝望而又恐惧。
“是吗?”安奕承轻笑,“阿允,准备一下,接下来可能会更痛。”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却阻止不了打开柜子的人。
安奕承重新将棉布推进他的嘴里,看他怕得浑身颤抖,欲哭无泪的模样,突然心有不忍,但眼前又浮现笑言死时的场景,他将辰末允的脸重新埋入被褥之中,安慰似的轻轻拍着他的背。
“陛下,开门,我是苏子瑜,我有事要禀告!”一阵拍门声,让安奕承停了下来,听到苏子瑜三个字他微微皱眉,他扯开被子盖住那人。
门被打开,屋中有血腥味,苏子瑜看向那盆血水与丢在床一旁的玉柱,和那个藏于被子之下不停颤抖的身子。
被子里的人发出几声闷声,在向苏子瑜求助。
“你没死?”安奕承看向站在院子的刘秉义,“你找到他的?”
“陛下,属下武力不济,被虏回瑶国,生死之际幸由辰公子相救,成了公子的贴身侍卫。”他恭敬跪下,因为担忧辰末允,声音有些急切,“姜泽攸心悦辰公子,用林玟秋的性命要挟,公子才会背叛陛下。”
安奕承闻言看向床上那人,并未注意到苏子瑜在说这句话是眼神飘忽,略微紧张,这是为救辰末允他信手拈来的。“为得到公子欢心,不知姜泽攸用了什么药物,让公子记忆尽失,望陛下看在辰公子有苦衷的份上,饶过他。”
“有苦衷吗?”安奕承眼中的狠戾散了不少,有些怅然若失,“他为何不与朕商讨,朕又不是不会帮他救林玟秋。”
“陛下,曾经您有多次机会可以救下林玟秋,可是您没有,甚至让辰公子一次又一次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让人污辱。”苏子瑜见他有所动摇,乘胜追击,“是陛下让他失去了对您的信任,陛下又怎么能去怪他!”
“陛下之前对辰公子做的事情,公子也不曾让陛下付出代价过,陛下怎么能因为公子受人要挟,不得已才背叛陛下,而如此折辱于他。”
句句诛心,刘秉义在外为苏子瑜捏了一把汗,那人却像不怕死一样,接着道,“陛下根本就不会爱人……”
一掌打在苏子瑜的脸上,安奕承沉着一张脸夺门而出。
苏子瑜见安奕承远去,连忙起身上前,他将被子拉下,将辰末允嘴中的棉布扯了出来。
“子瑜。”那人额头上冒着密密麻麻的汗,脸上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帮我去要些药,特别是止痛药。”
待苏子瑜离开后,辰末允才看到站在门口的刘秉义,那人不忍看他,急着将门关上。“我就在门口,你有事叫我。”
屋中安静了下来,辰末允看向忽暗忽明的蜡烛,咬上苏子瑜刚刚扯下来的棉布,他手往后探去,疼得他浑身冒汗,身体又再次被撕碎撕烂,终于他将那粘了血的玉柱,狠狠扔到地上,摔了粉碎。
眼神清明,神色冰冷,又不如刚刚那个软弱可欺的辰末允。
苏子瑜捧着药推门而入,床上人眼中立马流出几滴泪,蜷缩在床,一副胆怯的模样。
苏子瑜看着地上碎成几段的玉柱,又看到辰末允手上的血迹,内心复杂异常,他们的陛下真是狠心。
辰末允拉紧被子,在让别人给他上药和他自己上药之间纠结着,最后妥协着松开了被子。
“子瑜,你可知我兄长……”
“公子放下,陛下将他们软禁在驿馆,庆国刚成立,还需要养精蓄锐,不会真正的得罪姜泽攸,陛下这一战只是为了用南郭因换些银两军资,所以不会为难各位使节的,只是可怜了公子……”
“你刚刚对庆帝说,我受阿攸威胁背叛他,是真的吗,我为何想不起来?”辰末允没等苏子瑜回答又接着道,“算了,阿攸对我极好,不像刚刚那人,背叛应该也是我自愿的吧!”
药涂抹在伤处,冰凉压制住了火辣的痛,辰末允因为不好意思,脸上泛起了红色,窘迫异常。
“公子不急,先养伤,至于以前的事情,再慢慢地想。”
苏子瑜上好药后,伺候着辰末允穿上衣服,换了一床被褥,看着辰末允入睡了才到门口守着。
月色撩人,皎洁的月光洒在庭院之中,刘秉义解下外袍披在苏子瑜身上。“府中还有事等我处理,你要是累了,就回来。”
“嗯。”苏子瑜点点头,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袍,坐在门口靠着墙目送刘秉义的离开,
夜色更黑,将整个庆国皇宫笼罩于暗色之中,更为静谧。
辰末允睁眼,服了止痛药,再不觉身体上的疼痛,但他还是较为轻手轻脚地起身,怕拉扯到伤口。
他将枕头塞入被子里,躲进暗处。“子瑜,我想喝水!”
话音刚落,门被打开,苏子瑜将剑放在桌子,倒了杯水往床边走去,并未察觉到异常。突然脖颈一疼,辰末允稳稳地扶住他,并接住了即将落地的杯子。
辰末允将苏子瑜轻放在床上,换上苏子瑜的衣服,拿了他的长剑隐入黑暗之中。
有刘秉义给苏子瑜的令牌,在宫中畅通无阻,庆国与瑶国虽然是敌对状态,但庆国才刚立国,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一时半会儿无法将瑶国一举歼灭,辰末允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让两国在短时间之类矛盾激发,战争必发不可。
因为伤处他不敢骑马,虽然是止着痛,但当药效一过,估计以现在动的幅度,都会让他痛不欲生。
宫中有宵禁,走大门是不可能的,只能借着假山翻墙离开,辰末允踏着月光映下的斑驳叶影,一身深色劲装丝毫不起眼。
其实他并未失忆……
那时候辰末允已在姜泽攸的后宫住了一年,这一年之中,他未出梅花小筑半步,面对姜泽攸他就如同一个活死人,不言语,始终冷冷清清,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姜泽攸。
姜泽攸怕他闷出病来,就允许林玟秋每七日去看望他一次,他也从林玟秋那里了解到了安奕承很多情况。
安奕承与安泽锡的战役,姜泽攸暗地里是倾向于支持安泽锡的,但瑶国朝廷的大臣并不想参与这两个国家的战争。
有他们与安奕承之前的联盟作为前车之鉴,明明计划筹谋了很久,本该万无一失,安奕承却突然败下阵,浪费了瑶国太多的财力物力。
瑶国的大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同意姜泽攸给安泽锡提供帮助。
但姜泽攸却偷偷地背着瑶国大臣,私下给了韩宁密令,让他带着一万大军悄悄去霖国支援安泽锡。
这道密令最终没有传到韩宁的手里,而是由姜梦安转交给瑶国丞相,丞相是三朝元老,本就看不起姜泽攸一个宫女之子坐在皇位之上,若不是迫于林洛白的威逼,他决不同意姜泽攸登基。
而后,林洛白因为造反死后,丞相没了顾虑,私下联合其他大臣不断在政务上找茬,想推姜梦安上位,奈何一直找不到时机。
此刻抓到姜泽攸的过错,他又岂会放过姜泽攸,第二天在朝堂上就联合其他元老将姜泽攸劈头盖脸的劝诫了一遍,又引咎自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退朝后,姜泽攸憋着一肚子的火,带着一群太监直冲梅花小筑,不需要任何证据,他知道一定是辰末允所为。
姜泽攸看向坐在温泉旁无聊地往水中扔梅花的辰末允,那人一身素衣,出尘不染,真如梅花一样的冷淡。
一群太监将梅花小筑伺候的宫女太监抓到姜泽攸面前。
辰末允冷冷地看着他,也不多问就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惹得这人大动干戈。
姜泽攸怒急反笑,“是我小看将军了,本以为将将军囚禁于此,放几个宫女太监伺候,就可以断绝将军与外面的联系,没想到将军魅力那么大,短时间之内就让他们甘愿为将军卖命。”
说着一剑刺向被抓跪地的宫女,血溅起,脏了辰末允的素衣,他依旧神色淡然,仿佛一切与他无关,自顾自地继续洒下一片片梅瓣。
姜泽攸不管谁是辰末允的人,又一剑刺入下一个人。
另一个人见状,慌忙求饶,“陛下,饶命,不是我!”哭喊并没有作用,只会加快闭嘴的速度,姜泽攸不耐烦地让那个哭喊的人就此沉默。
全部杀完,姜泽攸在辰末允旁边坐下,抬起那人的脸,擦掉精致无暇上的一点血红,“这张脸比前世要柔和、惹人怜爱不少,这颗心却是越来越冰冷了,看着那些无辜因你而死的人,你毫无半点内疚吗?”
辰末允依旧一言不发,姜泽攸倒也不恼,“将军真是能忍,也对,死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那到底是谁在传消息给将军呢?是林玟秋吧。”
“不关她的事,她不过告诉我关于安奕承的一些战事而已。”辰末允急到,生怕那人继续发疯,做出些丧心病狂的事。
“将军肯说话了?”他搂上辰末允的腰,往他身上靠去,“将军就仗着我的喜欢,知道我不舍得责备将军。”
姜泽攸眼中尽是宠溺,一改刚刚愤怒的模样,“将军是怎么知道密令的事的?”
辰末允又以沉默来面对,视线随着流动的梅瓣慢慢远去。
“将军再如此,我不伤将军,但很难保证不伤林玟秋。”
“每夜我都让厨房熬了安神汤,会给你多盛些,我自己就喝几口,你入睡之后,我便偷偷潜入你的书房,你还是喜欢将重要的东西藏在书案的隔层。”
“将军真是好手段,我本以为将军尽在我的掌控之中,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将军的掌控之物,竟然如此,我实在不放心让将军带着林洛白的记忆了。”
姜泽攸按住他的后脑,在他冰冷的唇上吻了下,“这是阿攸给林洛白最后的一个吻。”他恋恋不舍的离开,那人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像是没有喜怒哀乐一般,姜泽攸起身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后就做真正的辰末允吧!”
“你这是何意?”辰末允抬头看向他的背影。
“将他关起来,锁在房间里。”姜泽攸看他着急的模样,又有些不忍,语气放柔了些,“将军不是想做个木偶人吗?我让将军如愿,只做一个拥有辰末允记忆的木偶人,好不好?”
“姜泽攸!”
“将军莫气,我本不想的,可是实在拿将军没有办法了!”姜泽攸无奈轻笑,“将军巴不得我早死,可是我还想好好的活几年陪着将军。”
第七十五章 忍伤刺杀
大门紧锁,房间幽暗,辰末允呆坐在床头,并未点蜡烛,他神情孤寂,有些无助。
重生一世,亲信尽失,只有无尽的孤独,在一条独木桥上孤军奋战的滋味真是难熬,这世上再无人能与他并肩作战,也再无一个知心人。
辰末允伸出手,将几根细针慢慢刺入皮肉之间,细针隐于皮肉深处,看不出破绽,只是握拳之时,疼痛难忍。
辰末允眼中的清冷开始变得落寞,紧盯着那扇门,他想用疼痛来保持清醒,坚定意志,不忘前生的仇恨。
听到开锁的声音,辰末允将手慢慢垂下,姜泽攸捧着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药液,还有一根泛着光泽的糖葫芦徐徐而来。
他见辰末允头上有汗珠,一只手紧握成拳,以为他在害怕与紧张,却不知他是因为握拳的动作使细针更深入皮肉几分,疼得直冒汗。
姜泽攸将药碗放下,坐到辰末允旁边,“将军是紧张了吗?以前从未见过将军如此,将军就那么不想忘记那些不好的记忆,与我重新开始吗?”
他想扶上辰末允那只攥着拳头的手,却被辰末允躲开,姜泽攸无奈的笑了下,眼中有湿润,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之下是那颗诱人至极的泪痣,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心痛不已。
以前,林洛白最见不得他这副肝肠寸断的模样,每每如此,他便温柔的抚上那人细而软的头发。
“将军真是恨我至深啊!”悲而又悔的声音带了些颤,“你我之间,有家仇、有国恨,我本不该奢求你的原谅,也不该销毁你的记忆。”
辰末允任由他将其搂入怀中,不言不语,像丢了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