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清挣不开怀抱,这会儿又拽不出手腕,本来今日就受了委屈,情绪波动的厉害,鼻子一酸,眼角竟然有了水光。
他自个没感觉,只是心里着急,还在奋力挣着手腕,倒是把宋泊明吓了一跳。
清哥儿向来坚韧,除了那次恶心的事时,没见他真的哭过,今日杜晗枫当众说了难听话,他也没气到失态,竟然在自己这被弄哭了?
趁宋泊明无措,卫子清甩开他的手,逃似的回了屋子,反锁了门。
回忆完刚刚的事,被岳金银打岔后本来转移了点注意力,这会儿又心思又弥漫上来。
乱。
院子里的学生大多是聪慧的,见师傅心神不定,眼睛不时看向紧闭的房门,哪还不知道自个该做什么,一个接一个开始道别。
“家中表姨夫寿辰,不得不回。”
“你这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用你去?”是岳金银没错了。
“……”
“家里爱宠病了,我得赶紧回去。”
“啥爱宠?你家那蛐蛐儿?你回去有啥用?刚死炸了新鲜?”
“……”
学生几人脸色都不大好,许恒瞧师傅也皱了眉,忙使眼色兄弟几个一把捂住岳金银的嘴,一块把人往门外拖。
“师傅,金银家也有事儿,我们就先走了。”
离了老远,还能听见岳金银的嗓门:“我家里没事啊!唔唔!你洗手没……”
宋泊明无心在学生身上,只看着紧锁的大门,眼神转为深思。
处置一个杜晗枫不难,他的郎君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能力,杜县爷明事理,这事儿他绝不知道,但如果他知道了还是一心护子的话,杜县爷虽然重要,但不是得罪不起,若不是他的背后的人有些棘手,只不过一个县爷,一纸书信便可解决。
看来,是时候给杜县爷一点威慑看看了,免得他太过随性,连自己亲人都约束不好,又怎么能得到上头的信任?
至于宋泊明去做了什么,卫子清是不知道的,晚上他执意躲在宋姆这里,态度坚定,连宋姆都劝不动他。
白日他一门心思扑在春枝这里,所以宋泊明常常不在家,他也没发觉。
终于到了赌约的这一天,早有好事群众围在悦然轩,等着瞧热闹。
卫子清也早早就去了春枝家,与宋姆说了声把马车牵了出来,让阿旺赶着,带着他和春枝去了悦然轩。
县城在繁华也是小地方,难得有个风吹草动,早就传遍了全城,偶尔卫子清心里也有疑虑,因为宋家姆子没一个提过这件事的。
宋姆不知情还情有可原,宋泊明是肯定能听说的,别的不说,他在马车里向外大致扫了一眼,就看见了好几个眼熟的,真的没人告诉他吗?
这会儿也没功夫考虑这些,他们马车停的远,又比较低调,一时也没人注意,他便从马车上先下来,独自一人去了悦然轩门口。
“来了来了,这个好像就是打赌的小夫郎。”
“啧啧,一个夫郎?就是成了亲了呗,哎,干这种出风头的事,我要是他男人,非得抽死他。”
“说些屁话,你也不照照镜子,人能看上你?”
“看上我也不要。”
卫子清自然听见了周围不怀好意的各种声音,世人向来是对生育方有偏见的,认为他们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朴素不打扮做个黄脸婆才是正经人。
他面色不变,似乎什么样的话都影响不了他。
悦然轩的掌柜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看起来胸有成竹,根本不慌,但是眼下浓重的黑青透露了他并不安稳。
卫子清这十日是在忙碌中度过的,而什么都不用做的掌柜,虽然是有一点焦虑,但更多的事不放在心上。
这个赌约其实只是虚设,先不说评判标准不定,这个郎君他早查过了,不过是从村里嫁出来的孤儿,丈夫只是在县衙里做了个武师傅,他的靠山可是知州大人,根本不怕。
以他往日的行事风格,他有的是办法让卫子清乖乖认输,跪在他面前求饶。
但是让他焦虑到整夜睡不着的是,这十天他收到了不止一次的威胁。
整整三次!
先是被人套了麻袋打了一顿,到现在县衙里还查不出是谁;后来半夜收到武艺高强蒙面人威胁,让他不许耍阴招,不然随时取了他的命;而昨日更是离谱,知州一纸加急书信,让他谨言慎行,直言这郎君是他惹不起的,不敢结果如何,都要认输认错,求得谅解。
这可是知州亲笔书信!
要知道他向来打着知州旗号行事,其实不过是家中有个远方表妹嫁了知州家做妾,逢年过节能送上礼罢了,知州根本不晓得他这号人物,哪知道凭空来了这样一封书信,还是管家亲送来的,传了口信,这事儿处理不好得罪了贵人,便让他表妹收拾东西滚回老家。
相比较别的,这才是大事!表妹傍上知州,他们整个家族跟着水涨船高,在当地混的风生水起,如果表妹被赶回来,他们会被往日欺诈过的人反扑致死的!
他到现在都不清楚,到底眼前的贵人是哪路神仙!他怎么也瞧不出!只能认栽,偏偏还得陪着演了这场戏,欲哭无泪。
卫子清不知道掌柜的心中所想,他一心想赢得比赛,他实在是输不起,周围的人越围越多,手心里也冒了汗出来。
“掌柜的,在场街坊也都在,不如我们现在开始?输赢就定为让街坊不记名投票,您看如何?”
其实掌柜的已经想立刻认输了,只想赶紧解决了事端。但管家交代了,输也要输的正式,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掌柜的胖手拿出丝帕,擦了擦自个头上的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周围好几处目光在监视着他。
“可以可以,就按您说的办。”
卫子清狐疑于掌柜的配合,但也没多在意,转身示意阿旺带春枝下车。
春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在车里磨蹭了好久,终于才踏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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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东窗事发
众人只见马车里先伸出一只红色金线的绣鞋,接着一只团扇撩开了车帘,伸出一个戴着珠帘的脑袋。
一身大红嫁衣设计成了裙衫式样,披肩做了改动,与披帛相结合,既掩盖了肩膀的厚度,又平添了几分韵味。
下马车时小心提着的裙摆,微垂着头,动作温柔小意,众人默契的让开了一条路,由着这个郎君走过,有暗香浮动。
“好香啊!”
“好好闻!”
“像桂花!”
“不!像苹果的香气!”
众人一片骚动,都抢着去前排闻什么味儿,要不阿旺长得阴沉在旁护着,说不准有不长眼的就要扑到春枝身旁了。
春枝一眼不发,把手交叉放在身前,十足的安静。
这也让大家能仔细的看清了这衣服的构造,整体人来看还是有些圆润,但腰身被刻意的凸显了出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与之前在悦然轩门前坐着嚎哭的傻哥儿形象完全不符,这就是一个美丽的新郎君啊!
这里围着的不少都是看着春枝长大的,实在不敢相信,春枝这几日能变化这么大。
“这帘子挡着脸,也看不清楚啊,别是别人装的吧?春枝哪有这么瘦!”
不知道是谁先说的,引得别人也纷纷议论起来。
卫子清看向春枝身旁的阿旺,他知道阿旺是不想春枝露脸的,即使大家都知道这是春枝,也不想这样放任别人注视。
刚想开口拒绝,春枝已经把珠帘掀了上去。
“我就是春枝啊!陈二伯,你不认识我啦!”
春枝眨着大眼睛,嫩红的眼角随着眨眼间跳跃,似是纷飞的蝴蝶,额间的那朵梅花更是夺人眼球,似是能引碟上飞。
这是谁家水灵儿的哥儿!
陈二伯不敢相信的凑上前去,老眼睁了又睁。
“春……春枝?”
“嗯~二伯你好几日没来家买肉了,啥时候把钱结一下啊。”
陈二伯老脸一红,心里呸了一口,傻枝就是傻枝,哪有这种时候提这事的。
“哎,忙,忙,下午就去,就去。”
卫子清看春枝也安静不下去了,生怕再放任他呆会就要露原形,忙让阿旺拉住他往马车里去。
“诸位也都看了,掌柜的,可以开始投票了?”
悦然轩掌柜见大势已去,也不愿再走过场,先行抢了话。
“这位夫人果然技艺了得,老朽愿赌服输,今日在这出一封道歉声明挂于门前五日,并将春枝的喜服钱双倍奉还。”
卫子清一愣,这就赢了?这也太轻松了。
旁边围观的还想多看会儿热闹,自然是不依的,拿话去刺悦然轩掌柜,但是胖掌柜的完全屏蔽了周围环境,转身进屋,让伙计关了门,大有落荒而逃之势。
卫子清心里有些奇怪,但紧接着被蜂拥而至的郎君们弄得没法再想别的。
“我家郎君下月嫁人,你能给做一身不,跟春枝一样的就行。”
“除了喜服还会做别的吗?县城这衣服我都穿够了。”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人群反响更热烈了。
“先给我做,我交定金!”
“我这要三件!给我做!”
“宋夫人我是你家邻居啊!你得照顾邻里啊!”
卫子清被热情的各个年龄层的郎君簇拥着,偏偏还都热情如火,这个拽着他袖子,那个拉着他胳膊,叽叽喳喳像进了鸭圈,吵得他耳朵都都要聋了。
幸好这时张掌柜带着钱记的伙计们赶来了。
“乡亲们听我说,春枝身上的这件喜服是宋夫人委托我们钱记做的,而且一大批宋夫人设计的衣服正在制作,有要的赶紧过来交订金,数量有限啊!”
郎君们的眼神都发出了炙热的光,一窝蜂冲向了张掌柜处。
卫子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张掌柜的头脑。
看这纸笔准备齐全的样子,当场就收钱记录上了,完全抓住了人们的心理。
攀比,从众,谁不想得到最新的款式?在大家心中,悦然轩关门逃避时,就已经默认了卫子清的才能,以及他衣服的价值。
他心里同时也清楚,张掌柜估计早就带着人在旁看着了,如果他输了,他敢保证张掌柜绝不出来为他说一句话,当然,他心里清楚,利益至上,倒是也能理解。
只是这衣服被众人扯皱了,难为他今日为了自身形象,专门穿的月白那件,还想当回仙子,没想到被众人蹂躏成了土鸡。
自嘲一下,正要回马车上,对面酒楼下来一个小厮立在他面前。
“这位夫人,我家少爷想见您一面。”
“少爷?哪家的?”
小厮也机灵,也不说身份:“那日您在楼下和那掌柜打赌时,我家少爷还出口帮你呢!”
哦?竟然是那个骚包男?
卫子清其实心里没多大兴趣,因为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低段位的自己一样,为了博人眼球,故弄玄虚,整些花里胡哨的。
“小郎君我已经成亲,实在是不方便,还请原谅则个。”
小厮有些为难:“您不去的话少爷肯定要责骂我的。”
卫子清微微一笑,那是一个和善,惹得小厮还以为有戏,眼睛闪闪发亮。
谁知等来了这么一句:“与我何干呢?”
不等小厮再说,他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事情比想象的解决的容易,三人匆匆离开了现场。
刘屠夫夫夫二人也无心开业,他们没跟去,心里却担忧的很,一看见他们回来就迎了出去。
“怎么样?”花婶紧张的问道。
卫子清笑中带着得意,有些调皮道:“您说呢?”
花婶嗔怪道:“竟卖关子,我瞧你这样肯定是赢了。”
卫子清笑笑不说话,花婶望着春枝不谙世事的样子,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
“我也不求别人多瞧得起他,能正正常常的就行了。”
“经过今天,肯定没人再说春枝不好了,您是没瞧见,街坊们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
花婶心里舒坦了,再留卫子清吃饭,说是好好庆庆。
阿旺又被支使去传话,卫子清瞧着他似乎很敬重花婶的样子,一时有些疑问又涌上心头。
“阿旺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前几日忙着赌约,无心探究,经过这几日相处,他也觉得和这家人关系进了很多,免不了有些好奇。
“阿旺从小就养在我们家,还是我们春枝捡回来的呢……”
花婶提起以前事,也有些感慨。
那年冬天,大雪断断续续连下了三天,雪已经能没过人膝盖,街上家家户户紧闭着门。富足的家庭守着炉火,吃着存粮,还觉得难得清静。贫困些的,就烧着柴火,挤在一床被子里,也凑合能过。
而街边的乞丐就遭了秧,破旧的城隍庙哪能遮住这么大的风雪,一时冻死无数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而五岁的春枝,因为比别人脑子慢,记不得家里人的嘱咐,也不晓得冷热,偷偷熘了出门,再回来时,手里拖着一个黑乎乎破布一样的大孩子。
“那孩子就是阿旺,这名字还是我取。这孩子大约有七八岁样子,春枝年幼长得矮,大冬天的,手指都冻得通红,咬着牙硬把人拖到了家里,我到现在都忘不了,春枝哭着说”他死了””他死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