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抚旌听他说完,便掩了卷,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近些日子烦心究竟所为何事?”
肖未然哪里敢说实话,只好谎称道:“没……没什么事,就是馋望仙楼的红烧肘子了。”
“没有其他的缘故?”
“没……没有……”肖未然心虚的不敢看他,“你今日带我去望仙楼吃一顿,我就开心了。”
“好。”燕抚旌道:“只是你若有其他的心事不妨告诉我,你没必要瞒着我。”
肖未然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不敢说,“真没旁的事了。”
燕抚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未再追究。
傍晚,燕抚旌没带随从,只带着肖未然一人来了望仙楼。
第三十四章
进了酒楼,小厮一问来人是肖未然,忙迎着他们往里走,“二位客官这边请,人已经在房里等着二位了。”
燕抚旌在房门前顿了脚步,看向肖未然,“还有何人?”
“那个……等你见了便知道了。”肖未然低着头抿了抿唇。
肖未然正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那房里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
“二位快请吧,别让人姑娘等急了。”那小厮也是不看眼色,只顾着往里迎他们。
燕抚旌看了肖未然一眼,见他不动,便独自推门进去。
“哎……燕抚旌……你等等……”肖未然没得法子,忙跟着进去。
那女子正抚着琴,见人进来,只抬眼淡淡一笑,又垂眸专注抚琴。
燕抚旌瞟了那女子一眼,又见到肖未然一脸做错事的忐忑样,心中便已明白了七八分。
燕抚旌也不多言,只在一旁坐了下来。
肖未然也跟着坐下,见燕抚旌一言不发,只是认真看那女子抚琴,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燕抚旌……那个……她是我一个远房表姐,一直很仰慕你……想见见你……我也不好不让她见……”肖未然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道。
燕抚旌仍是寒着脸一言不发。
肖未然心中忐忑,如坐针毡,刚想拉着燕抚旌走,就见那女子一曲奏毕,起身款款施了一礼。
“民女李小婉见过平凉侯。”那女子只随意打量二人一眼,便已断定那位龙行虎步、视瞻不凡的是燕抚旌,垂首向他不卑不亢道。
“李姑娘多礼了,请坐。”燕抚旌一抬手,淡道。
那李小婉便落落大方地在一旁就坐,又看了看肖未然道:“这位便是未然表弟吧?我一直听肖伯伯提起你。”
“叔父能说我什么好啊,左不过是嫌我不上进罢了。”肖未然垮着脸道。
李小婉掩嘴笑了笑。
肖未然见燕抚旌只盯着那李小婉看,连个余光也不施舍给自己,心里不由得很是落寞。
“李姑娘刚才所奏之曲是《流水》?”燕抚旌亲自为那李小婉斟了一杯茶问道。
李小婉受宠若惊地接过,“谢过平凉侯。正是。小女子才艺不精,让平凉侯见笑了。”
“李姑娘谦虚了。刚姑娘所奏淳和淡雅,清亮绵远,可见姑娘琴艺不凡。”
李小婉浅笑,“小侯爷谬赞了。”
“不过姑娘刚有一弦拂错了。”燕抚旌喝了一口茶。
李小婉心中微微讶然,刚她在二人进房门之际,一眼望到燕抚旌,心神一颤,确实拂错了一处。人人都道燕抚旌文韬武略,果真不假,只是没想到他连音律都如此精通。
“让小侯爷见笑了,小女子刚才确实奏错了一弦。想不到小侯爷对音律也如此精通。”
肖未然不通音律,只觉得这李小婉弹得好听,既没听出有毛病来,也听不明白他们二人的话,只是见他们二人这么旁若无人的交谈,心里很是吃味。
“燕抚旌,要不……要不我们走吧……”肖未然悄悄拉了拉燕抚旌的袖子,低声道。他现在如坐针毡,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恨不能立马扯着燕抚旌快走。
“不急,你的肘子还没上。”燕抚旌不急不慢道。
肖未然知道燕抚旌这是生自己的气了。燕抚旌虽一直是一副冷若寒霜的样儿,可他一旦真动怒了,对自己会格外冷冰冰的,这让肖未然心里很是发寒。
肖未然便不敢再作声,只在心里默默祈祷他的肘子能快点上来,他好两口啃完然后赶紧拉着燕抚旌回家。
李小婉悄悄打量着燕抚旌,暗想难怪世上那么多女子对此人这般倾慕。此人无论样貌、学识还是盖世功勋,俱值得世间女子为之痴迷,自己委实有幸,能得以与之一见。虽然是高攀,但时机就在眼前,倒也不妨一试,若真入得了他的眼便是自己几世修来的造化;若事不成,倒也无妨,起码自己已尝试过,此生也无遗憾了。
念及此,李小婉便施了一礼道:“小女子斗胆,不知小侯爷可否为小女子指教一二。”
肖未然眨巴眨巴眼,想自己这未见过面的表姐胆子实在大,竟敢叫燕抚旌给她抚琴,这是把燕抚旌当成什么人了。肖未然本当燕抚旌肯定会拒绝,却不想,燕抚旌放下了茶杯,淡道:“却之不恭。”
肖未然还在惊讶当中,燕抚旌已起身走到了古琴旁,随手一拨,琴声铮铮尽显气势磅礴。
只见燕抚旌端坐琴前,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随意拨动,琴声便如舟过湍流般跌宕起伏、风急浪涌。肖未然虽不懂音律,却也从他的琴声中听出了群山奔赴,万壑争流之感,一时心中也跟着激荡,恍若置身崇山峻岭之中。
燕抚旌的琴声时而浅如雨滴,时而亢似龙吟,时而清冷高寒,时而澎湃浩瀚,不禁令人久久沉浸其中。
肖未然正听得入神,不觉间,琴声音势渐减,恍如轻舟已过万重山,让人心绪渐缓。
待一曲奏毕,肖未然恍惚间产生了一股远古之思,久久沉浸其中回不过神来。
李小婉听罢,看向燕抚旌的眼色更染上了一层倾慕,起身施了一礼道:“小侯爷的琴声极腾沸澎湃之观,具蛟龙怒吼之象,小女子拜服。”
燕抚旌按住琴弦,颔首道:“李姑娘年纪轻轻琴艺便到如此地步,已实属不易,相信假以时日必能超过燕某。”
李小婉莞尔一笑,“希望能如小侯爷所言。”
待看到这二人又在眉来眼去,肖未然才回过神来,心里一时又犯了酸。偏巧他的酱肘子终于上来了,肖未然便发狠似的一手抓了一只,大啃特啃起来,还边啃边翻着白眼盯着这二人,仿佛啃得是这二人一般。
李小婉见燕抚旌对自己评价不凡,还当他也对自己有意,不由得心思大动,微微含羞试探道:“世间恐鲜有人琴艺能超过小侯爷,不知日后民女可否去府上向侯爷再讨教一二?”
李小婉话音刚落,燕抚旌还未说什么呢,肖未然一个激动,双手一攥肘子,俩油腻腻的肘子顿时从他手里滑落,落到了他衣襟上。
肖未然又急又窘,手忙脚乱地捡起肘子,可怜巴巴地望向燕抚旌。
燕抚旌淡瞟了他一眼,见他眼神里满是着急与无措,忍不住心软了一下。
“不妥。”燕抚旌顿了片刻,看向李小婉认真道:“不瞒李姑娘,燕某早已成婚,若再与姑娘过多接触,一是会误姑娘名声,二是贱内恐将有所误会。”
第三十五章
肖未然知道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好叫自己放心,不由得心中一暖,也不再吃味了。
李小婉听罢他的话整个人一怔,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但也还是只当这是他拒绝自己的借口,强笑了笑,“小侯爷,您可是在开玩笑?民女可从未听人说过您已成婚。”
燕抚旌道:“此事不好对外人道,燕某便一直未对外公开,不过燕某确实已成婚,还望李姑娘为在下保守秘密。李姑娘才貌双全,日后定会觅得心仪的良人。”
见燕抚旌话已至此,李小婉深知自己已是无望,心中便释然,继而笑了出来,“那民女恭贺小侯爷了。小侯爷放心,民女定不会对外多言。只是……只是不知世间是哪什么样的女子竟有如此福分,能常伴在小侯爷左右?”
燕抚旌看了肖未然一眼,见他满脸酱汁,手里还抓着俩肘子,俩大眼珠子一会儿瞅瞅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浑身上下都透着一副憨样,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
肖未然听到李小婉这样问,心想燕抚旌肯定会好好夸赞自己一番的,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却耳听燕抚旌说道:“他顽劣不堪,整日只知好吃懒做,胡乱闯祸。”
才不是!肖未然抬头使劲瞪了他一眼,默默腹诽道。
李小婉掩嘴“扑哧”一笑,“想不到小侯爷夫人竟是这般人,想来也是被小侯爷宠坏了,她可真是有福气的人。那民女便祝小侯爷和夫人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吧。也希望侯爷夫人能好好珍惜小侯爷,不辜负小侯爷的厚爱。”
燕抚旌微微颔首,“多谢李姑娘。”
待二人送走了李小婉,肖未然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燕抚旌的脸色,讨好似的去抓他的手,却被燕抚旌避开了。
“回府罢。”燕抚旌说完便自顾转身上马离去。
“哎,燕抚旌……你等等我……”肖未然知道他心中还有气,赶忙骑上小青驹,跟在他身后。
“燕抚旌,你慢些,我的马儿走不快……”不管肖未然在他身后怎么喊他,燕抚旌仍是不肯回头,不过倒是走得慢了些,偶尔还会勒马等等他。
肖未然紧赶慢赶,好歹跟在燕抚旌屁股后头安然无恙地回了府。
不过一路上不管肖未然怎样伏低做小,怎样赔礼道歉,好话说尽,燕抚旌均是不肯搭理他。
待进了府,燕抚旌也不多言,径自扯着他往房里走。
“燕抚旌……你……你轻些拽我,胳膊疼……”肖未然被他拽得趔趔趄趄的。
燕抚旌充耳不闻,最后干脆一手将他扛上了肩头,大踏步往房里走。
“你……你干嘛啊……颠……颠得慌……”
“旌儿啊,好端端的这又是闹哪出啊?”燕祈看他这架势不对劲,还想上前拦着,好言劝解几句。
“父亲,我管教自己的人,您无需干预。”说着燕抚旌搡开了他,将一众人关在了门外。
待被燕抚旌扔到床上,肖未然才明白过来,心中大叫不好,今晚怕是要遭!
见燕抚旌果然冷觑着他开始脱衣,肖未然吓得咽了口唾沫,忙稳住心神,暗想还有什么脱身之法,好歹先熬过今晚去,等他气消了再说。
“燕抚旌啊,那个……我好久没回家了,趁现在天色还早,我先回家一趟……那个,你就不用送我了哈。你留步,留步……明日一大早我就回来了……”肖未然说着就要往床下爬,却被燕抚旌捏着了后脖颈。
“哎哟!那个啥……其实吧,今晚这事不干我的事,我都不知情的,都是我叔父!对!都是他的主意,跟我没关系,跟我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你放心,我现在就回家找他算账去……”肖未然边陪着笑边掰他的手指头,连小拇指也没撼动呢,就被燕抚旌一把推倒压在了身下。
“我可以解释的!真的……真的!燕抚旌……燕抚旌……你先别……你给个机会行不行……唔……”
不过燕抚旌到底也没给他这个机会,当晚便狠收拾了他一通,直收拾得他哭爹喊娘的。
以往燕抚旌闹归闹,手上总算还有分寸,这次他却是一点情面都不讲,丝毫不曾手下留情,只管自己尽兴。
燕抚旌一嘴下去,肖未然锁骨上便是一个带血丝的牙印,更别提他手上力道又大,狠狠一攥,便仿佛要将人的腰肢给握断了般。可怜肖未然一开始还哀哀地叫唤求饶,到后来是边哭边骂娘,直把燕抚旌的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个遍。
燕祈的房间虽离得远,但还是将肖未然的哭骂声给听了个一清二楚,臊得他一晚上都不曾合眼。
这俩混小子,天天闹得像什么话?传出去平凉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得亏侯府中的人嘴巴严,不然照他俩这闹腾法,得被全天下的人笑话死!
不行,赶明儿得赶紧让下人在后院收拾间房,离他俩远远的,自己现在这间房是死活都不能再住了……
待到快天明,肖未然的叫声才弱了下去,燕祈也才终于塞着两耳棉花睡了过去。
肖未然本当燕抚旌发泄这么一通就行了,谁知燕抚旌身上倒是爽快了,但是心里憋得那口气似乎还没出来。
燕抚旌第二日便叫人收拾了书房,将自己的贴身用品都搬了过去,当天便在书房歇下。
其实说实话,燕抚旌倒也不是真生肖未然的气,只不过是想借此冷他两天,好叫他吃个教训,往后切莫再做出这种傻事来。
只可怜肖未然一连几日起不来身,又发现燕抚旌不肯见他,既忐忑又是难过,辗转反侧,又是连着几晚都未能入眠。
肖未然身子好不容易好了些,便想找燕抚旌认认真真的道个歉。这日肖未然早早便起身,可到了才知道,燕抚旌未吃早饭便上朝去了。
肖未然心里难免失落起来,早饭也未正经吃,便垂头丧气地回了房。
燕祁看这俩臭小子三天两头的闹别扭,心里也是愁得慌,忙打发云兰给肖未然送些点心去。
云兰推门进去时,果然见肖未然正蔫蔫地趴在桌上,一脸的颓丧。
第三十六章
云兰推门进去时,果然见肖未然正蔫蔫地趴在桌上,一脸的颓丧。
云兰将点心放在桌上,笑道:“好端端的,怎么又跟小侯爷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