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抚旌一手将他搂进怀里一手捂住了他的嘴,等他终于安静了些才放开。
“回家。”燕抚旌说罢替他揩了揩泪,又解了自身披风将他蒙头遮住,这才将人打横抱上了马。
第十七章
尽管马背颠簸,肖未然还是有些困倦,上下眼皮直打架。
“别睡,等回家再睡。听话……”
耳听到身后靠着的那人难得温柔的声音,肖未然心里一甜,又强撑起眼皮。
燕祈早在府里急得团团转圈,看到燕抚旌好不容易才将人带回来才松了口气,又看到肖未然这副惨样,心里不由得又心疼又愧疚,随手抽了根鸡毛掸子就要打燕抚旌。
肖未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一开始想的是要告燕抚旌的状,可真要看他挨揍了,反而不忍心了。
肖未然忙撑着身子拦在他身前,“老侯爷,你别打他了,是我不好……我不该瞎跑……”
燕抚旌看他虚弱得都站不住,一把将他拉进怀里,“父亲,先让大夫给他看看。”
“老爷,小侯爷说得对,还是肖公子的身子要紧,日后再教导小侯爷也不迟。”云兰见状也忙上前劝解。
燕祈这才放下鸡毛掸子,“对!对!你们还都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啊。”
一众人这才手忙脚乱地忙着请大夫,熬姜汤,安置肖未然。
等大夫看过,确定人只是皮外伤后,众人才放了心。
燕抚旌要起身去端姜汤,肖未然还当他又要走,急得探起身子一把拉住他。
“你今晚还不在这睡吗?”肖未然抓着他的手轻声问道,话里还带了一丝委屈。
燕祈见状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旌儿,你今晚好好照顾未然,不许再欺负他,不然我饶不了你。”说罢,忙不迭地赶着那大夫出去了。
云兰也忍不住笑笑,把姜汤端来递到燕抚旌手中,便看眼色地带着众丫鬟退了出去。
“在这睡。”燕抚旌扶起他,给他喂了一勺姜汤。
肖未然这才放下心来,欢欢喜喜地靠在床上就着他的手喝姜汤。
“有人欺负你?”
一说起这个,肖未然顿时就来了气,也不困了,连连点头,“嗯嗯!那个蔡学揍了我!就是那个他爹捐了个里胥的蔡学!他仗着他爹是个小官官就总是欺负我!你的官可比他爹的官大多了,你给我做主吧,你把他给我欺负回来好不好?”
燕抚旌只顾给他喂汤并不应声。
肖未然想了一想,继续添油加醋道:“那个蔡学还说你的坏话来着!真的!他说的可难听了,他骂你是个大混蛋呢!还说……还说你根本就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说你就是个草包,你的名声都是你自己吹出来的,他还说了很多其他难听的。我就替你气愤不过啊,就上前跟他理论,然后就被他揍了。你看,我是为你挨的揍,你必须得给我报仇……要实在不行,你就别亲自动手了……你让他爹狠狠打他一顿也行啊。”
燕抚旌的脸色依然没有丝毫波动,只顾帮他喂汤。
喂完最后一勺,燕抚旌用拇指揩了揩肖未然的嘴,突得转了话题,“脱衣服。”
“干……干嘛……”肖未然耳根一红,又想起睡前那档子事来,还想装装矜持。
“帮你擦身子抹药。”
“哦。”肖未然这才知道是自己心思龌龊,略微感到一丝不好意思。
尽管二人早已赤裸相待,但就这样赤条条地躺在床上任他擦拭涂药,肖未然心里还是有些羞涩,把整张脸埋进枕头里不敢看他。
“羞什么?你身上何处我没看过?”燕抚旌却是坦荡。
他越是这样说,肖未然越是羞得说不出话来,也就忘了刚才让他帮忙报仇的事。
燕抚旌手上力道不轻,疼得肖未然不停地“嘶嘶”叫唤。
擦着擦着,燕抚旌突然大力按住了他左后肩上的一道伤口。
肖未然那处是被人用棍棒狠狠敲伤的,早已肿得两个手掌高。燕抚旌这一掌按下去,肖未然顿时疼得泪都出来了。
“你!你……你干嘛!”肖未然想转头拍开他的手,却又被他另一只手按住了脖颈。
“以后还跑不跑?”燕抚旌俯下身道。
“嘶!疼!”
“答话。”燕抚旌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
“不跑了……不跑了……你快松手……”肖未然连连告饶,在心里又把燕抚旌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个遍,这混蛋!果然只能装一刻钟的温柔,眨眼间就又变成那个天杀的混蛋了!
肖未然长这么大,还从未碰上过燕抚旌这般的人。以往他身边的人,要么单纯的对他好,要么单纯的对他不好,哪里见过燕抚旌这种先给个甜枣吃再狠狠敲他一榔头的人?
肖未然实在闹不明白这个人,每每刚要对他感激涕零,这燕抚旌立马就现了混账原形,快得叫肖未然感动都感动不起来。
“快……快……松手……疼死了……”
“疼了才知道长记性。”燕抚旌却并不松手,继续在那处按压推揉,“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知道了知道了……你倒是松手啊……你爹让你今晚别欺负我了……我都这么惨了……你改天再欺负不行么……”肖未然疼得哭哭咧咧的。
“此处需尽快推揉开,否则这两个月你这只胳膊就别想动了。疼也忍忍。”
肖未然这才知道他也算是好心,并不是趁人之危欺负自己,只得死命咬着枕头忍住。
涂个药简直跟上酷刑似的,等浑身上下被擦过一遍上完药后,肖未然大汗淋漓,将最后的一丝力气也折腾尽了,瘫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燕抚旌帮他掖好被角,“睡吧。”
“嗯。”肖未然闭着眼哼哼,但听到房外哗哗的雨声和时不时的雷声,心里还是有些怕,迷迷糊糊地拉住了他,“你也睡……在这里睡。”
“嗯。”
“燕抚旌,对不起。”肖未然忽然冲他扭了头,哼唧道。
“嗯?”
“那日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想真的让你离我远点……你别生气了……”肖未然说话间就要睡了过去。
燕抚旌细细看了他一眼,“知道了。不生气。”
耳听到他应了,肖未然这才如交代完后事般长吐一口气,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燕抚旌也宽了衣,刚要在他身旁躺下,胳膊碰到了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从被子里掏出一看,见是一只又脏又湿的布老虎。
燕抚旌打量了这只布老虎一会儿,扭脸看到肖未然歪着脑袋睡得一脸安恬的样儿,便将那只布老虎随手放到一旁。
房外雨声仍是不停,又是一声雷响,肖未然睡梦中下意识地往燕抚旌身边靠了靠。
燕抚旌伸出一只胳膊将他揽进了怀里。
第十八章
卯时刚到,燕抚旌便要起身。
肖未然在他怀中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中感觉身边的人要走,忙得搂紧了他的胳膊。
燕抚旌理理他的发丝,“我去上朝,你再多睡会儿。”
“不上朝……不上朝……”肖未然困得眼睁不开,只得闭着眼胡乱哼唧,“睡觉……”
“听话。我巳时便归,回来与你一同用午饭。”
肖未然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等肖未然再醒来,天色早已大亮,身旁的人也果然已不在。
肖未然刚撅着嘴伸了个懒腰,转脸看到一旁的布老虎下面压着一张纸。
忙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字迹遒劲,行云流水般写着三个大字――肖未然。
肖未然这才记起自己让燕抚旌写名字的事来,当即喜不自胜,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字铺在床上,自己趴在被窝里拄着胳膊细细端赏了半天,边看边傻乐呵。
看够了,肖未然又爬下床,拿了纸笔照着临摹,写一张丢一张,一上午才好容易写了几张满意的,又从中仔细挑出了自己觉得最好的一张,与燕抚旌的放到了一处,想着等他回来再跟他请教请教。
一上午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肖未然想起燕抚旌要回来与他一起吃午饭,忙正经穿好了衣服出去。
燕祈一早就想去瞧瞧肖未然的伤势,但见他一上午窝在房里没个动静,便怕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昨晚又没克制住自己,因此不好进去打扰。现在看到人出来了,身子也没有大碍,燕祈才松了口气。
“未然啊,快快,饭都备好了。饿了吧?你是在这吃还是叫人给你送房里吃?”燕祈陪着笑,诚惶诚恐道。
肖未然看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忍不住咽了口水,“等等燕抚旌吧。”
“等他作甚?咱爷俩吃咱的,他好打发,给他剩两个馒头就行。”燕祈并不将他的亲儿放在心上。
“他说要回来跟我们一起吃来着……”肖未然说着也忍不住在心里埋怨上了燕抚旌,你说你明知道自己回来得晚,还叫我们空着肚子等你,实在很过分啊。
“哦,那便等等吧。”燕祈只好坐在一旁跟着他干等。
老实等了一会儿,肖未然“咕噜”着肚子实在等不下去了,便对燕祈道:“老侯爷,我刚记起我早饭还没吃呢,那我就先吃早饭了,吃完再和你一块等他吃午饭吧。”说着,不等燕祈反应过来,肖未然就拿着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燕祈瞧肖未然这小东西吃东西格外的香,他这小嘴一张就能塞进一整只鸡腿去,小嘴再一张,一碗碎金饭就见了空。燕祈瞧着也不禁犯了馋,但自己又吃了早饭,没得理由跟他一块吃,只好在一旁干咽唾沫。
肖未然一顿秃噜,将一桌子饭食吃了个杯盘狼藉,这才打着饱嗝舒服了。
“行了,我不吃了,剩下的等他回来再一块吃。”肖未然一抹嘴道。
燕祈斜眼瞅他,心说你还吃啥吃啊,就剩俩馒头了,我跟旌儿都不够分的。
燕祈正惆怅呢,见王离大步走了进来。
王离毕恭毕敬施了一礼道:“老侯爷,大将军中午不回来吃了,他在烟雨阁摆了一桌酒席,让我接肖公子一同去。”
“去烟雨阁吃啊?”燕祈很是高兴,他这孝顺儿子长这么大还从未请他这老子吃顿饭呢,便郑重其事道:“你且等等,老夫先去换身衣服。”
“大将军只说叫肖公子去,没说叫您去。”这王离也是直白。
燕祈一听脸面上就有些挂不住。有了媳妇就不管老爹的饱饥,这还真是他那好儿子能做出来的事。
燕祈气得一挥手,“快走快走。”
肖未然一听燕抚旌请他出去吃也很是欢喜,忙嘱咐燕祈:“老侯爷,你午饭少吃点,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肖未然这一句话,更衬得自己那宝贝儿子不是个东西了。燕祈心中很是感动,“好孩子,你放心,除了这俩馒头我也没别的可吃了。我等你的饭,你快些回来。”
“嗯。”肖未然使劲点点头。
路上,肖未然骑着他的小青驹一脸的趾高气扬。他早就听说了,那烟雨阁可是全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一般人可进不去,能进去的起码得是京城二品官员以上,据说连小皇帝也常常微服去呢。自己今日进去吃这一遭,就够将来跟朋友们吹一辈子了。
想着想着,肖未然不由得有些许后悔,早知道刚才就不吃那么多了,现在肚子还撑着,怕一会儿是吃不下多少了。这燕抚旌也真是的,怎么不提前提醒自己先别吃早饭呢。
一到了地方,那烟雨阁外站着的一众小厮忙殷勤地迎过来,“肖公子,快快,里面请!燕大将军今日将整个酒楼都给包了,他正在雅间里等您呢。”
肖未然一听更是得意,昂着下巴挺着撑饱的小肚子大摇大摆地往里走。
这烟雨阁不像肖未然想象中那般豪华奢靡,倒是极为雅静,摆设用具一应地素雅。肖未然鼻闻得阵阵幽香,耳听得悠悠丝弦,心里不由得更加飘飘然。
进了那雅间,果然见燕抚旌已坐在那里独自品茗。旁边除了一个小厮伺候外,还另有七八人在一旁毕恭毕敬地站着。
看到肖未然,燕抚旌冲他一招手,“过来。”
肖未然忙颠颠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啧啧,这地方真好。听人说小皇帝也常来这,真的假的?”
燕抚旌不答,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饿了吗?”
肖未然深吸一口气,使劲吸了吸小肚子,让它看起来不是那么鼓,“还不是太饿。”
“那便再等一会儿。”燕抚旌说着看向旁边站着的那几人,“几位大人,一同坐吧。”
那几人诚惶诚恐道:“下官不敢……”
“下官岂敢……”
“下官站着就行……”
“坐。”
那几人被燕抚旌一个字吓得顿时出了一身汗,立马不敢多言,赶忙都抢着下首的位置坐下了。
肖未然瞧着那几人一个劲儿地打哆嗦有些好笑,就凑燕抚旌耳旁悄声道:“那些人是谁呀?你看他们都在抖哎。”
燕抚旌只顾喝茶,并不多言。
王离在一旁一一介绍道,“这位是刑部司许大人,这位是都官司辛大人,比部司宪大人,刘知县刘大人……”
肖未然并不懂官职大小,只好跟着似懂非懂地“哦哦”了两声。
那群大人们却甚觉惶恐,忙都起身向肖未然施礼。
“下官见过肖公子,今日能见到肖公子,真是三生有幸……”
“下官也早就耳闻肖公子玉树临风、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