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揉着自己的胳膊,无奈道:“唉,那乌鹿王也算是条有血性的汉子。若不是楚河汉界,老子还真想同他认个兄弟。”
他卸了刀、解了腰带,简单洗漱过后,刚褪了外袍,便听到一阵子敲门声。
他喊道:“谁呀?”
外面的人小声应道:“邓大哥,是我,殷秀!你歇了吗?”
殷秀……?他来干什么?
邓乙透着幽幽的烛光看了眼窗外娇俏的剪影,果真是殷秀。
除了自己,今夜第二个不痛快的人,便是殷秀。
若不是侯爷网开一面,殷秀早被人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下了大狱了。
不过他曾想过,殷秀年纪小,定是被那蛮夷诱骗、拐带,才做了错事。
所以,殷秀定是前来找他诉苦的。
想到此,他心中安慰了几分,看来殷秀还是同他最亲近,要不怎么别的门都不串,偏偏串他的门,还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只要殷秀迷途知返,他依旧当殷秀是最亲的……嗯,弟弟。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房间,瞪眼吓道:“我滴个乖乖!“臭衣服甩的满地都是,还有咬了几口便丢在桌上的半只烧鸡、以及横七竖八铺在书案上的兵书,总之怎一个乱字了得。
这若是让殷秀瞧见了,那得多丢人现眼。
邓乙急道:“殷秀啊,你、、、你等等。”
他慌乱地将未洗的衣物、和吃过的烧鸡团成一团,塞进了床下。又将书案上的兵书抱起来塞进大木箱子忙活了阵子,他看着屋子略微干净整洁了些,才点了点头。
嗯,顺眼多了。
他又调整了呼吸,将外袍重新披在身上,这才去帮殷秀开门。
吱呀__门开了。
殷秀衣着单薄站在门外,萧索落寞的样子揪得邓乙的心都碎了。
他心疼地看着殷秀肿得像核桃一样的双眼,刚想安慰几句,又住了嘴。
哪壶不开,不能提哪壶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毕竟,他又不是月见那般后知后觉。
只见殷秀情绪沉郁,手中拎着一个药箱子,动了动唇,言道:“邓大哥,我来……是看看你脖子的伤。”
邓乙眉毛舒展幵,暗想,瞧瞧,他就知道!殷秀定是借着治伤的借口来找他谈心的。
唉,世家公子脸皮薄,他懂~~邓乙为自己的聪慧鼓掌,欣慰地言道:“唉,倒也无大碍。你再来晚些,它自己就愈合了。”
殷秀尬笑,“呵呵,邓大哥惯会说笑,还是让我帮你看看吧,不然我也不放心。”
“好说好说!”邓乙侧了身子,让出了房门,微微抬手言道:“里面请!”
殷秀点点头,拎着药箱进去了。
“来来来,坐。”邓乙躬身,用袖子擦了擦圆凳,请殷秀坐下。
“没关系,邓大哥坐着便好,殷秀替大哥上药。”
说罢,殷秀从药箱里拿出了药膏,仔细地替邓乙擦了药,全程未语一言。
邓乙原本就是个直肠子,若是面对月见或者孟朗那些武人,他直接问就好了。
偏偏面对站着的是个脸皮薄、身子娇的小公子。
想了好半天,邓乙才憋出一句话,“这个药还是很清凉……”
“嗯,祖传的,治外伤有奇效。”
擦完了药,殷秀将药膏放回了药箱里,言道:“以后,每日三次,我会来替大哥上药。”
“嗯,好。那个……殷秀啊……”
“嗯?”
“那个……这个……这月亮都快隐去了……太阳即刻升起了……”
殷秀:“……大哥你想说什么?”
邓乙面色纠葛,“那个……就是....大哥想说的是,不论什么都会过去的。若是你心中不痛快,可以和大哥说说。大哥可不像月见大人那般不开窍。”
殷秀沉气,“我没什么可说的。”
“大哥知道你定是受那蛮夷逼迫!”
“大哥!”殷秀岔开了邓乙的话,“从始至终,乌鹿王并未逼迫我做任何事,他同我清清白白,还救了我的命。”
“那便是他用了什么巫术蛊惑你!”
“邓大哥一一”殷秀抬眼定定地看着邓乙,“殷秀及冠了,不是小孩子,分得清是非黑白,乌鹿王从未蛊惑过我,他同我的交往也从未涉及国事机密。”
“那他、、他反正他不是好人。”
“大哥,今日殷秀便同你说实话。你是知道殷秀的,殷秀手无缚鸡之力,哪里绑得了尚德?是乌鹿王将尚德绑了让殷秀拿去立功的。还有治疗时疫的药材,也是乌鹿王亲自采了送与殷秀。殷秀不知道世人对于好坏的评判标准什么。但在殷秀眼中,乌鹿王是个好人。”
“你这孩子,怎得这般不识好歹?若不是侯爷一一”“若不是乌鹿王被殷秀逼迫弃械投降,别说是邓大哥,恐怕昨夜将军府都难逃血洗一场!”
“你!!”
殷秀冷声:“谁都无错,错的只是殷秀。从一开始,殷秀便该将他拒于千里之外,今日他也不会从王爷沦为阶下囚。”
“唉……”邓乙一拳头锤在桌子上,“说不过你们读书人……嘶__”邓乙光顾着生气,都忘了身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殷秀关切道:“大哥,可是还有伤?”
邓乙撇了撇嘴,故意气道:“昂!是啊!被你的乌鹿王伤的!”
殷秀垂首,低声着:“我替他向你道歉,邓大哥,对不起。”
“你替他?唉……算了!我看你就是受他迷惑,中毒已深!”
殷秀又从药箱了取出银针包,轻声道:“邓大哥,过去的事情,便不必再提了。”
“你想开了?”
“嗯,想开了。”殷秀将银针包展开,取出其中的一支,言道:“邓大哥,我见你气血有些淤堵,我帮你通几个穴位吧,内伤好得更快些。”
邓乙听着甚感欣慰,心中乐幵了花。果真,他的劝导是有用的,只三言两语便将一个迷途的小羊羔,从饿狼嘴巴里拉了回来。
他回道:“好!是坐着还是躺着?”
殷秀回道:“躺着吧,毕竟要许久的……”
“嗯?”
“没什么,殷秀的意思是躺着更舒服些,好睡。”
邓乙想想,点点头,“也好。”
邓乙将外袍褪下放在桌子上,走向床榻,躺了上去。
殷秀手拿着银针包,坐在了床榻边,言道:“邓大哥,对不住了。”
邓乙憨憨地笑了,“没关系,邓大哥皮糙肉厚,你随便扎。”
殷秀嘴唇抽了抽,没敢再抬头看他,开始施针。
没多久,邓乙觉得全身的疲累都被卸掉了,身子松快了几分。
眼皮子也越来越沉,好想大睡一场,小声地嘟囔着:“小殷秀……果真是.太医院的独苗……这手法……厉害……”
话音未落,邓乙呼吸沉沉,昏睡了去。
殷秀手指轻捻了捻银针,如数拔出,一根根仔细放回布包里,又替邓乙盖好了棉被。
最后,他起身站着,睨看邓乙熟睡的面庞,独自喃喃:“闻中,殷秀也学会骗人了,这算不算有长进……”
他回身走到桌边寻到了邓乙的腰牌,拎起自己的药箱子,朝着门边走去。
在打开房门之前,殷秀调整好了呼吸,将所有的情绪全部收起,告诉自己:“殷秀,想好了,自这扇门踏出,便永不回头。”
殷秀拿着邓乙的腰牌,从将军府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衙门后面的牢房。
他故意挑了这个时辰来,算好了孟朗已从县衙回到了将军府,而寅时正是人一整日里最疲累的时候,看管最为松懈。
因为前阵子疫病,城里城外人心惶惶,抓捕了不少趁乱寻衅滋事的人,导致牢房人满为患。寻了许久,他才在后衙最深处看到了一个铁门拦。
这般难找的地方,总不是能是关着一般囚犯吧。里面的人,除了乌鹿王还会有谁?
只是,殷秀在向前奔去的时候,却看到门外的狱卒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这"….殷秀心脏提到嗓子眼,提起衣摆蹑手蹑脚地朝着里面挪去。
才进了走廊便听到由远及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怕极,佯装同狱卒一起躺在地上。
果然,他眯着眼睛看过去,几个粗壮的汉子架着一个浑身血污、半死不活、耷拉着脑袋的人朝着门外走来。
他这是……遇到了劫狱?
还未找到闻中,他便遇到了恽匪劫狱!!!
出师未捷,流年不利啊!
那几人越来越近,殷秀躺着死死地闭着眼睛,大气不敢出,生怕被人发现杀了灭口。
得亏那几人只顾着朝外走去,根本没有发现地上多了一个衣着同狱卒完全不同的人。
在那些人即将越过他的时候,他几乎都要松一口气。
只是一一被架在中间的人气若游丝地飘出两个字:“/r:/t^f-”作者有话说感谢各位小可爱的订阅,爱你们,鞠躬!感谢笑笑66、秋咪、安芊.、廿久的推荐票!感谢廿久的月票!谢谢你们!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从来便是本王手中的一颗棋子
等等?等什么?
几人停下,疑道:“主子,怎么了?”
那人渐渐地回头,看向了殷秀躺着的地方。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移去,果然发现了端倪。
其中一个满脸胡茬的人问道:“马不多,这人是谁?方才还没有,哪里冒出来的!”
被称作马不多的人回道:“波罗盖儿的,老子也不知道。罗尔汗,上去看看,若是个喘气的,便宰了他,小心他报信去!”
罗尔汗:“好,等着。”
在罗尔汗预备过去的时候,被架在中间的人再次启口,“住手……别管他……”
“主子__”“本王说了别伤害他……”那人顿了下,声音嘶哑继续言道:“我说过的,清清白白地……朝前走吧,别再回头……”
马不多言道:“听主子的,走,别回头。”
几人继续朝前走着。
朝前走……别回头……
这人是一一闻中!!!
殷秀忙得从地上爬起来,边跑着边冲着那些人的背影喊道:“闻中一一”几人被这一嗓子惊到,驻足回首。
罗尔汗撤了回去,掏出了弯刀,扯住了殷秀的衣领子,将他提溜到了闻中前面,大声暍道:“兔崽子,你是谁?!”
殷秀惊慌失措,扯着自己的衣角,看着闻中,结结巴巴言道:“我是……我是……”
闻中瞥见殷秀衣襟敞幵,露出白皙的脖颈,怒斥罗尔汗:“本王说了,别伤他!听不懂吗?!”
罗尔汗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令松开了揪着殷秀的手。
殷秀将自己的衣领子理平整,刚想靠近一步,闻中沉声:“别过来,别弄脏了殷公子的衣袍。”
殷秀怔在原地,“闻中……我有话同你说。”
闻中又冷笑一声,“殷公子前是来笑话本王,想嘲讽本王被你害的有多惨吗?!”
“呸!”闻中又朝一旁晬了一口血污。
他的一双眸子都被几缕带血的头发遮住,根本没有正眼瞧殷秀,浑身上下没一寸好的地方,翻起的皮肉揪扯着殷秀的心。
殷秀怯懦着嘴唇,眼睛里都噙着泪,言道:“闻中,对、、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旁的马不多气愤地幵口,“好啊,原来你就是那个陷害我家王爷的小白脸!”
“马不多!闭!嘴!咳咳__”闻中气血翻涌,止不住的咳嗽。
殷秀推开身旁的罗尔汗,快步上前想伸手替闻中验伤,却被闻中侧头躲开,言道:“别脏了殷公子的手……”
殷秀的手停在半空中,眼泪簌簌地落下,死死的咬着嘴唇不敢再说话,唇都快被晈出了血。
这两人在干什么?!
马不多终于看不下去了,劝道:“王爷,快走吧,一会巡防的人就该来了。”
闻中扶着马不多和另一人的肩膀,半个身子都压在他二人身上,没有丝毫力气,也根本无法立直身子。他嘴唇颤颤,下了狠心:“殷公子,从今往后,你我二人,两不相欠!马不多,走!”
几人扶着闻中,离开了牢房。
罗尔汗离开之前给了殷秀一个警告的眼神,“小白脸,告诉你,我们乌鹿王是北境最俊最伟大的英雄!他从未对任何人如此掏心掏肺过!你!不!配!”
呸!罗尔汗朝着殷秀脚下晬了一口,跟着离开了。
被众人架着的闻中脚步四乱,低声问着:“城里还有多少人?”
马不多回道:“主子,只有我们这一队。在昨日主子被捕后,小的差遣其余的人绕到城门口叫嚣,让他们放人。两军即便幵战,也得先互下通牒。毕竟您王爷,身份贵重,哪有直接绑人审问的道理。”
罗尔汗言道:“知道他们不会放人,所以我们声东击西,找了些人给那姓孟的使了些绊子,又看着他回了将军府才进来的,主子您受苦了!”
“无事……这回是爷大意了。关心则乱……”
灰蒙蒙的大街上无半个人影,在绕过一条僻静小巷的时候,马不多回头看了眼远处那一抹隐隐约约青白色的衣决,言道:“主子,是大盛那个小白脸,还在后面跟着。”
罗尔汗怒道:“波罗盖儿的,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主儿,等着,我去吓他走!”
“罗尔汗!不必管他丨”“主子__”马不多抬脚踢了罗尔汗,一顿挤眉弄眼,“快走,再晚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