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姜诚红的想要滴血的脸,初七只觉得好笑。
可笑过,初七一脸哀伤地坐在床前,眼前这个人长得漂亮,年轻,可初七却无法对他起一点欲念。
“你怎么了?”娇笑的人戛然而止,姜诚转过头,看着他,“你怎么哭了?”姜诚伸出手,轻轻沾掉初七眼角的泪。
“因为你都不看我,你嫌弃我对不对。”初七含着泪说道。
“不是,我没有嫌弃你,是你太好看了,我都不敢看你。”姜诚连忙解释道。
初七破涕而笑,这少年单纯的像一张白纸,初七收起来作弄他的心思,自己这趟浑水,还是不要拉旁人下来了。
见初七笑了,姜诚也捧着琉璃碗笑了起来,可下一瞬间,那笑容就僵在脸上。
一阵风略过,房门被撞开,一个人影越来进来,一柄长剑从背后直穿姜诚的胸膛。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初七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姜诚便口吐鲜血地倒了下去,乳白色的奶水洒了一地,姜诚还死死捧着那个琉璃碗。
“啊!!!啊!!!”初七疯了一般尖叫。
李轩面无表情地抽回长剑,他听宫人说初七回了韶华阁,便迫不及待地回来看他,谁知一进门便看到了初七又在偷人,在慈宁宫半个月,偷不到人,他急不可耐了吧,不知这次他偷得又是什么人。
李轩一脚踢翻地上的尸体,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怎么会是姜诚!
他从民间带回来的小乞丐,放在影卫那里养了十年,姜诚的一身功夫几乎是他和宣颢亲传的,是他的半个徒弟。
这怎么可能,姜诚心无杂念,怎么会这样。
李轩连连后退。
“杀了我,李轩,你怎么不把我也杀了。”初七跪在床上恶狠狠地盯着李轩说道。
“他背叛朕,他该死,他该死。”李轩一遍遍地说道,仿佛是在说服自己。
李轩当着初七的面杀了很多人,但头一次在他杀人后露出这么悲伤的神情,这个少年与李轩渊源不浅。
“李轩,你杀错人了。”初七咬着牙说道。“他没有碰我,没有看我,没有被我勾引,我们只不过说了几句话,你,杀错了。”
“不可能,朕都看到了。”李轩大声反驳道。
“你看到了什么?李轩,这个人,秉性如何,你应该比我清楚,你杀错了,哈哈哈哈哈哈。”初七阴恻恻地看着李轩,癫狂地笑着。
宣颢从外面冲了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姜诚,瞬间红了眼眶,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初七,将人抱了出去。
“你的心腹,你的兄弟,你身边所有你在意的人,我都会让你将他们亲手杀死,李轩,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我和宣颢躺在一张床上,你会怎样?”初七冷笑道。
“你敢!”李轩咬着牙说。
“你觉得我敢吗?”
床上的人美丽又危险,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脸,李轩此时却觉得如此陌生,曾经那个乖巧听话的人好似从未存在一般。
“你想要什么?”李轩问道。
他想要什么?为何所有人都要这么问他,好似他做的这一切在他们眼里就像一个劣童,通过闯祸来引起大人的关注。
“我想要你死。”初七凑到李轩耳边,轻轻说道。看着李轩错愕的脸,初七又嗤嗤地笑了起来。
“皇上,奴才想出宫。”初七跪在李轩面前面无表情说道。
☆、咫尺天涯
自那事以后,李轩将他软禁,初七也变得沉默起来,不说话也不笑,每天像个木偶一般被人摆弄,有人喂他吃饭他便一口一口地吃,没人喂,他便一直饿着,夜里侍寝时,李轩回回觉得身下躺了一个活死人。
真的留不住他了吗?
不过短短几日,初七迅速消瘦,本就并不丰腴的人瘦的像一副骨架,李轩心里担心,恨不得寸步不离地看着他,可南疆王蒋明旭进宫了。
刚跟蒋明旭扯皮完,李轩便匆匆忙忙地去了韶华阁,一进门,李轩吓得肝胆俱裂,初七褪去衣衫,正坐在床上自残。
从脚上开始,一刀一刀地剜着身上的皮肉,那只李轩喜欢的蝶,终究还是粉身碎骨了。
“来人,宣太医!”李轩夺下尖刀,捂着往外涌着鲜血的脚腕,朝门外咆哮。
徐子洛包扎好伤口,看了看初七无神的双眼,便知他这是心病。
“我跟他聊两句。”徐子洛对宣颢说道。
李轩死死盯着初七,不肯挪一步。
“他这是心病,我想他这心病如何患上的,与你脱不开干系,我知道他碰不得,我这条命还想再留几日呢。”徐子洛说道。
李轩警告地看了徐子洛一眼,屏退左右,自己也跟着出去了。
“初七,你看着我。”徐子洛掰过初七的肩膀说道。
初七神色恹恹,任人摆弄。
“你还想出宫吗?”徐子洛在初七耳边小声说道。
初七黯淡的眼神亮了亮,但看到徐子洛后又迅速暗了下去,这人是徐子洛,是李轩的亲信,初七不想相信他,也不愿连累他,再过几日,小泉子“沉珂”的药效过去,他们可以偷偷走。
无论徐子洛说什么,初七就像一个锯了嘴的葫芦,一句话也不说。
末了,徐子洛叹了一口气,“姜诚的事我听说了,宣颢将他抱到太医院时已经断了气。
“姜诚?”初七疑惑地看向徐子洛,这是他这几日第一次开口。
“就是那个在你房里被皇上一剑刺死的少年。”徐子洛说道。
原来他叫姜诚,这名字真好听,可惜被自己害死了。
“他是皇上跟宣统领的徒弟,皇上捡的,他总爱捡些孤苦伶仃的孩子回家,名字也是他取的,原本想跟宣统领姓,可是皇上说人不能忘本,让他延父姓姜,取名为诚,乃是忠诚之意,他们有意培养他为下一任影卫统领,却没想到......初七,你不该......”
“滚。”初七冷冷地开口。
徐子洛看着初七。
“徐太医为何对我说这些,指责我吗?我要的就是李轩众叛亲离,人不是我杀的,是李轩杀的,他死了与我何干,徐太医若不想死,便滚远点。”
徐子洛涨红脸,许久,“初七,我当真看错你了。”说罢摔门而去。
最终,初七这心病也无药可医,李轩将房里的利器全部收走,可初七还有指甲,还有牙齿,在李轩不知道看到他第几次将自己咬的鲜血淋漓时,松了口,准许他去外面走走。
他们让自己走,初七便走,他像个幽灵一样在宫里游荡,身后不远处跟着一群宫女太监。他无处可去,无人可寻。
“子玉?”宫巷中一个少年抱着话本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初七疑惑地看着他一眼,好不容易才认出,这哭的跟花猫一样的人竟然是京墨。
“子玉...”京墨看了一眼苍白消瘦的初七哭的更加撕心裂肺。
“别哭。”初七伸出手,轻轻擦拭京墨脸上的泪水,一边警惕地看着身后,他钻进巷子,甩开了跟着他的人,现在若是追上来,看到自己跟京墨说话,京墨估计要倒霉了。
“我走了。”初七收回手说道。
京墨眼见地看到了初七手腕上缠着渗血的纱布,果然是受伤了,“你别走了,你会死的。”京墨哭着说。
“会死?”初七疑惑地看着京墨,“死了不就解脱了。”
“你别死,你不回书里,你就不会死,你留在这人世间,你不要回去。”京墨抱着初七的胳膊恳求。
书里?初七疑惑地看着京墨,京墨怀里抱了一本书,是那本话本《乔生风月纪》,原来京墨经常自己说些奇怪的话是将自己当成了书里的人了。
真是傻得可爱。
“跟我来。”初七隐隐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抓着京墨的胳膊往宫苑的更深处走去。
这本书李轩没有给他读完,今天看京墨哭的这么伤心,初七难得起了一点兴趣,两人蹲在墙角,初七问道:“后面故事怎么样了,给我讲讲。”
京墨看着初七,他自己的故事自己不知道吗,也对,他从书里跑出来,后面的事情还没经历。
“我从哪里讲起?”京墨抽泣地说。
“就从,我将身家性命交给张生,让他去进京赶考。”初七说道。
谁知京墨一听这话又哭了起来,“那人拿着钱跑了,没有进京,拿着你的钱乔装打扮一番,入赘给财主的女儿,后来毒害了他老丈人,夺了人家家产娶了几房小妾,又想起你来了,可那是已经过了七八年,他派人将你赎了出来,发现你已不复往日风姿,又嫌弃你破败身子,将人安置在后院不管不问,你爱而不得,最后疯了,自残而死,你临死那夜,回光返照,病若西子胜三分,更美了,张生见了,兽性大发,你最终死在他的操...强暴之下。”
初七靠着墙笑了笑,这才是他们这种人应有的归宿,他怎会做被帝王宠爱一生的春秋大梦呢。
浑浑噩噩地回了韶华阁,李轩正面色不善地在房里等他。
“去哪了?”
李轩的语气冰冷阴沉,初七往后缩了缩身子,有些害怕。
“罢了。”李轩抬起手尚未触及到初七脸颊便收了回去,“近日南疆王进宫了,日后出去散心不要将仆从甩开,朕这几日忙,不能时时守着你。”
初七点点头,翻身躺到床上,静静等着。
“皇上快些。”见李轩不上前,初七开口催促道。
看着顺从的初七,李轩心脏疼的厉害,“你非要与朕这般吗?”
初七没有说话,卷着被子背对着他。
时辰还早,李轩原本有的那点旖旎念头,也被初七这幅样子打散了,翻身上床,抱了他片刻便离开了。
李轩离开后,初七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冬日天黑的早,此时外头已经有些阴暗,初七抱着膝看着外头的枯树的枝丫,他想回沙漠了,想回去,往沙漠深处一钻,寻一处绿洲,怎么也就过完此生了。
人世间的繁华与他再无干系。
总归李轩不会放自己走,初七连夜去了小泉子的住处,小泉子病了将近一个月,药石无医,被人从太医院抬了出来,宫里的太监以为他染了什么不能医治的恶疾,个个离他远远的,不过倒也方便了初七去寻他。
小泉子被安置在深宫里一处破败的院子里,好在宫里草菅人命的风气被遏制的死死地,尽管人人不待见小泉子,倒也没苛待他,屋里染着一点零星的炭火,虽不温暖,但在这寒夜里也聊胜于无。
听见有人推开房门,小泉子警惕地撑着身子站起来,“什么人?”
“是我。”初七燃起火折子,举到自己面前说道。
“初七?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这么难看?”跟小泉子比起来,初七倒像个重病不愈的人,暖橘色的烛火,都没能给他添一丝血色。
“皇上打你了?”小泉子试探性地问。
初七摇摇头,“我没事,你这房里好冷啊。”
“下人的房间可与你那暖阁比不了。”小泉子搓搓手,将炭火往初七身侧挪了挪。
初七看着那点零星的炭火,环顾房里,将那墙角歪歪斜斜的椅子,拖过来,两三脚踹散架,然后将木头塞进炭盆里。
零星的火苗沾到木头,跳了跳,片刻后熊熊燃烧起来,初七死死盯着那火苗,说道:“你身体如何了?”
“我...好多了...”小泉子被初七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打着磕绊说道。
“我们走吧,今夜就走。”初七抬起头,盯着小泉子说道。
小泉子被那目光盯的心慌,好似自己说不行,他下一刻就会撕了自己一般。
“怎么突然这么着急。”小泉子扶着炕沿,佝偻着身子说。
“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我们走。”初七说着便去拉小泉子的胳膊。
这一个月被“沉珂”掏空身体的小泉子哪里受得了初七的拉扯,被他一拖,险些摔到地上,还好初七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
“对不起。”初七小声道。
“没事,你让我坐着歇会,我头好晕。”小泉子扶着脑袋坐到炕上。
“我是说,对不起,你这病,是我给你下了毒。”初七充满歉意地说。
“什么?”小泉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初七。
初七将“沉珂”药效,跟怎么下的毒如实交代了,小泉子指着他,又恨又无奈。
“解药!”
“没有解药,发一身汗就好了。”初七说道。
“发汗?我下炕都费劲,我怎么发汗,算了算了,总归快一个月了,我再忍忍吧。”小泉子认命似地躺了回去。
初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杵在房里,小泉子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终归于心不忍,咬牙翻身坐起来,“好了,我不怪你,你快些回去吧,这几日你低调行事,我这药效过了,便去寻你,我们一起走。”
除此也别无他法了,初七往外走着,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接应我们的是谁啊。”
“是...”话到嘴边,小泉子又咽了回去,他虽然想要相信初七,但身为细作的警惕又让他保持住理智,初七心里爱慕李轩,就出宫一事,多次出尔反尔,不到最后一刻,小泉子不会将一切告诉他。
“初七,你相信我,我会带你出去的,接应我们的人,待你会比李轩好一万倍。”小泉子信誓旦旦地说。
初七扯了扯嘴角,转身走了出去,没人会比李轩待他更好了,也没人会比李轩待他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