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懂这些,臣方才跟他多念叨了几句,小晚儿鹦鹉学舌罢了。”向秦不缓不慢地说道。
“对,小晚这叫拾人牙慧。”向亭晚一转头,看上挂着孩子特有的纯真地笑脸去抱向秦的大腿。
向秦弯下腰,顺势将向亭晚抱进怀里。
“阿秦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朕的政务了,既然如此日后多帮朕分忧......”李轩的话没说完便憋了回去,他的祖宗已经涨红着一张脸,气呼呼地盯着他半晌了。
“所以什么为了我都是骗人的,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我只不过是你的一个幌子!”初七咬牙说道,朝堂上,他背了多大的压力,他多么地谴责自己,原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这只是李轩排除异己的手段。
“臣先告退。”向秦见情况不好,抱着向亭晚脚底抹油,一溜烟走了。
这俩混蛋。
“不是,朕自然最主要的是为了你,其他的事都是顺带的。”李轩弯着腰赔着笑脸说道。
“我明白了。”
你又明白了什么?
“梁太傅刚正不阿,若不是因此,他又怎么肯向我透题。”初七说道。
这回倒真是聪明了。
初七狠狠踹了李轩一脚,脚尖点地,施展轻功,直接跃上房檐,一溜烟跑了。
看着跳了几下便消失不见的身影,李轩微微叹了口气,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闲着交初七轻功做什么,短短几月,初七就将轻功炉火纯青地练到五成,他这个练到九成的若不认真,甚至都追不上他。
初七跑去的方向是养心殿,李轩没有立即去追,而是吩咐厨房先去做几道初七爱吃的点心,他好拿着去赔罪,不管他这一计结果如何过程如何,总归是初七生气了,那便是他错了,就该认错。
秋日的蟹黄肥美,厨房做了鲜香肥美的蟹酿橙,李轩提着食盒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养心殿的门,初七果然在,不过没有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生闷气,而是俯在桌上埋头苦读。
“用功呢。”李轩将食盒别在身后探过头去说。
初七的气消了,乖乖地点了点头,转过身面向李轩说道,“我想明白了。”
李轩打了个哆嗦,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初七想明白,初七那榆木般的小脑袋瓜不是常人能应付的了的。
“我没有资格冲你发脾气,是我不好,出身低微,而且愚不可及,像我这样的人和你在一起便是高攀了你,可我偏偏喜欢你喜欢的要紧,不愿与你分离,你能利用我,说明我不是一无是处,总归在你眼里我还有那么一点用处。”
李轩不等他把话说完,低头吻了上去,堵住了初七的嘴。
是他工于心计,将他们的感情变得不够纯粹,是他高攀了初七的赤子之心。
“初七,你特别好,我特别喜欢,你不要变......”聪明的人他身边太多了,复杂的人性,利益的权衡,他从小周旋在其中,已经筋疲力尽,只有在初七身侧,他才能得以喘息。
“好。”初七勾着李轩的脖子笑着说道,他入了这深宫,又怎会不变?
“什么味道?”一阵鲜香传来,初七吸了吸鼻子,从李轩身后一捞,抓出一个食盒,打开一看惊喜地跳脚,“蟹酿橙!!”
初七来自干旱的边疆,以前从未吃过螃蟹,之前吃过一次,便对着鲜美的味道念念不忘,但是螃蟹性寒,初七身子底子又差,李轩极少让他吃。
看着初七因为一道美食便欣喜不已的模样,李轩郁结的心情开阔了许多。
“慢些吃,把姜茶喝了......”
“螃蟹性寒,我知道。”初七就着李轩的手,替他将下半句话说完,喝了一大口姜茶。
螃蟹一共做了三只,初七掰开一只螃蟹,将肥美的蟹膏递到李轩嘴边,初七看着李轩的喉咙滚动一下,咽了一口口水,将头别了过去,喝了一大口姜茶。
去年中秋,在金禧阁,李轩一个人啃了六七只大闸蟹,可今年自从入了秋李轩一口蟹肉都没吃过,他这样子明明馋得很,不像吃腻的样子。
“怎么不吃啊?”
“腻了。”李轩的回答并未出乎初七的意料。
李轩不吃寒凉之物是不是与他夜里手脚冰凉有关,他先前中的毒是不是没有解?
初七还想盘问,李轩连忙含混了过去,问李轩是问不出什么了,初七决定自己去翻翻医书,可奈何初七学识有限,捧着一本医书,仿佛在看天书。
“呦,美人儿,你这是要弃文从医了?嚯,研究毒物呢,怎么皇上待你不好,你终于决定弑君投入我的怀抱了?”向亭晚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说道。
弑君?!别说,他还真弑过,还差点成功了,“你瞎说什么呢?”初七抱着医书往怀里一塞不给向亭晚看。
初七没有修炼到喜怒不形于色,那点心事都写在脸上,向亭晚看着他满脸忧愁,有些担忧,初七生性纯良,没有脑子,在宫里深得圣宠,难免有人暗算他,否则他为何突然自己偷偷摸摸地看药经。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向亭晚一把抓住初七的手腕,手指直接按着他的脉门上试探。
李轩常用这手法替他把脉。
“你懂医术?”初七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八岁大的小娃娃。
手指搭上初七的脉门,向亭晚脸色有些凝重,初七平日里看起来生龙活虎,实际上身体虚弱的很,一看便是从小亏损,一直没有调养回来,但好在没有中毒的迹象。
“我自小便随爹爹在北疆与蛮族周旋,他们打不过时便会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投毒,见的多了,便懂一点解毒之法。”向亭晚说道。
对啊,向亭晚从北疆来的。
“小晚儿,这宫里我谁都信不过,唯独你。”
初七这样子分明是遇到了难以启齿的难处,向亭晚想也不想地说:“你说,我一定帮你。”
“你可听过十息草?”初七说道。
“十息草?北离特有的毒物,你怎会知道?”向亭晚声音倏然拔高。
“嘘!”初七赶紧去捂向亭晚的嘴,“小点声,别让别人听见。”初七看了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才稍稍放心。
十息草在北离都很少见,初七怎会认识,又为何会怕旁人听见,他这反应,好似宫里侍奉的人,都知道十息草一般,这个奇毒,何时如此声名远播了。
“对不起小晚儿,事关重大,我不能告诉你原由,也希望你不要继续追问,只求你能告诉我十息草之毒究竟能不能解。”
美人说着红了眼眶,仰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向亭晚,向亭晚自诩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但如今只得感叹一句,世间任何生灵都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美人垂泪。
“好,我不问,你不许哭。”向亭晚伸出小手在初七脸上揩了一把油说道,“十息草没有解药,中之必死,绝无例外。”
初七脸色一白,整个人被抽干力气一般坐在椅子里。
那李轩是怎么回事,鬼吗?
☆、真相
“若是有人中了十息草,没死呢?”初七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襟问道。
向亭晚深深地看着他,心里立即明了,初七脉象并无中毒迹象,而且他除了李轩再无牵挂之人,初七这幅天塌了的模样,向亭晚不得不怀疑中毒的是李轩,而初七背着李轩偷偷问自己,极有可能这毒是初七下的,至于出于什么原因,向亭晚便无法得知了。
“我从未见过中了十息草能活命的的,千万年无例外。”向亭晚一顿,又补充道,“不过近年我的确有所发现,身上中有的别的毒的人,再中十息草,便会苟延残喘片刻,其他毒药毒性越大,十息草发作会更晚,但是,终究难逃一死。”
初七脸上血色褪的干干净净,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向亭晚,他甚至都没有怀疑,一个八岁的孩子,如此老成说着千年万年,有何不妥,况且,近几年,几年前,他才多大,可这个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是这般让人信服。
“可那人明明中了十息草痊愈了。与从前并无不同。”初七喃喃道。
“除非,他中了一种毒性极大,但潜伏期极长的奇毒,延长了寿命。”向亭晚说道。
“囚笼”冷汗瞬间爬上初七的脊背,一个可怕的名字从他脑海跃了出来。
李轩让徐子洛研制控制下属的奇毒,服下后并无异样,但需每月服用解药,否则会暴毙而亡,药石无医。
“怎么了,小美人,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初七像是受到了极大惊吓的样子,向亭晚有些担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初七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目光闪躲地说:“我...我先走了。”说罢,便仓皇地跑了出去。
他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向亭晚怎么会放心让他自己一个人,便追了上去。
是“囚笼”,以前李轩拿这药给初七看过,还吓唬他说只要不听话,就把这药给他吃。所以几个月前,他药瘾发作,打翻了李轩要吃的药,李轩不过片刻便口吐黑血,那次他打翻的是“囚笼”的解药。
所以徐子洛出宫了,他是去寻找旁的戒毒之法,李轩不可以只活十年。
因为毒药所以李轩夜里手脚冰凉,不能吃寒凉之物。
李轩说过,他的毒没解,只能活十年,他说了什么?他说李轩骗他,那是为了将他留下编造的谎话,那时李轩心里是不是很难过。
他在哪?好想看看他。
养心殿里没有,中枢院里没有,御书房也没有,他去哪里了,初七在宫里一通乱跑,迎面撞上了一群慌慌忙忙的太医。
初七往后一仰,被追在后头的向亭晚扶了一把,才没有摔倒在地。
“慌慌张张地跑什么?脑袋不想要了吗?”向亭晚一边拍着初七的后背给他顺气,一边没好气的呵斥那群太医。
那群太医原本看见撞到的人是初七就吓得魂不附体,再被向亭晚这么一喝斥,更是哆哆嗦嗦地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能惊动这么多太医的,分明是出了大事,找不到李轩的初七抓着其中一个太医的袖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你们如此匆忙?”
“这......”面对初七,太医有些不敢开口。
“说!”向亭晚澄澈的双眼瞬间变得阴鸷,仿佛猛兽盯着幼小的猎物一般,低喝了一声。
一群比向亭晚高出半个人
的太医集体被吓了一个哆嗦,“淑贵妃临盆,卑职要去娘娘宫里以备不时之需。”
抓着太医袖子的小手倏然松开,无力地垂了下来,太医趁机溜走。
淑贵妃生了。
向亭晚不懂他们之间的感情,但他知道因为淑贵妃生产,向亭晚很难过,他就不该多嘴去问。
“初七......”向亭晚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两只小手捧着初七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叫着他的名字。
生了好,终于生了,李轩终于有了子嗣,姜国后继有人,这个国家血脉会继续延绵下去,李轩的孩子一定不会差,等这个孩子当上皇帝,会像李轩一样当一个好皇帝,姜国会的战争会在他们父子手中终结,百姓不会在流离失所......
初七在心里一遍遍地用这套说辞来安慰自己,可是还是抵不过李轩和淑贵妃有孩子的这个让他痛苦的事实。
“初七,你没事吧。”
“没事。”初七咬着牙,身体不停地晃着,这时来一丝风,大约也能将初七掀翻在地。
“你好像很痛苦。”
“怎么会?皇上有了子嗣,这是天大的好事。”初七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沾着血丝的银牙,突然他身体一晃,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初七!”向亭晚大叫一声,连忙扶住初七。
“没事,我们去淑贵妃宫里,去道喜,没事的,我没事的,这是好事,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李轩以后还会有许许多多孩子,习惯就好了。”初七抬起袖子一边擦嘴,一边踉踉跄跄地往淑贵妃宫里走去。
淑贵妃宫里很多人,紧闭的房门里传来淑贵妃痛苦的嘶喊声,李轩正一脸着急在站在院中等候,就连一直都不待见淑贵妃的太后,此时也满脸担忧地坐在厅里。
初七在人群外,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房门后,没有人注意到他。
正好可以越过人群,细细地打量李轩,李轩长得很高,在人群中一眼便可以看到他,那个人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初七今日倒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焦急的样子,眉头紧锁,手握着拳来回踱步,记得当时他身中剧毒命不久矣时,都能从容不迫的安排后事,如今却急成这副模样,初为人父应当都是这般吧。
他喜欢的人要当父亲了,初七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恰巧,人群中那个人一回声,两人隔着众人对上了眼神。
初七的那摸笑未免有些苦涩了,李轩大步向前,一把拉住了初七的手,将人扯进怀里。
“让朕抱抱。”李轩将脸埋进初七颈窝,深吸一口气,闻到了一丝血腥。
向亭晚连忙眼尖地说:“美人儿方才听到你小妾生了,一着急就吐血了。”
“休要胡说。”初七大惊,连忙去捂向亭晚的嘴。
向亭晚自己往后一缩,天真无邪地说道:“童言无忌,不过,你是皇上的妻,那旁人自然是妾。”
如此惊人言论,一众恨不得变成聋子。
好在李轩没有动怒,派人将这搅混水的祖宗送回向府。
“对不起,哪里难受,让太医给你看一下。”李轩满眼歉意地说,早在向亭晚说初七吐血时,李轩便给他把了脉,急火攻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