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风雪[古代架空]——BY:弃吴钩

作者:弃吴钩  录入:08-07

  鹰潭十二黑骑?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鹰潭已归顺苍狼主宝颜屠苏勒,难道是屠苏勒派他们来的?
  太多的疑问,却根本没有时间去容裴长淮思考。
  鹰潭十二黑骑在大梁就有响亮名号,若跟他们正面交锋,单单这十二人就能手刃数百将士,个个手持长刀一把、轻弩一柄,刀法缜密,箭法卓绝,无不令人闻风丧胆。
  大梁士兵一个接一个倒在利箭之下,裴长淮恶狠狠地咬起牙,仅靠这样逃下去,他们只会越来越劣势,挣脱绝境最好的方法不是逃,而是绝地反击!
  裴长淮抬头看了一眼前方不远处的巍巍高山,立即喝令:“进山!”
  山风在呼啸着。
  上山以后,凭借地形裴长淮暂时甩开十二黑骑,经过一方密林,领在最前方的裴长淮比划两个手势,队伍立即有序地四散开来。
  等得奔出这方密林时,只有马,却不见了人。
  鹰潭十二黑骑追踪到此就失去了方向,正拽停马缰,判断着该去哪个方向时,头顶上空蓦然坠下几个黑影,根本来不及反应,其中两名黑骑的头颅就已经从颈肩上滚落!
  裴长淮、贺闰得手,鲜血溅得满身都是。
  其余埋伏的士兵有失手的,被黑骑反杀,一时间山野间弥漫起浓浓的血腥气和滚滚杀气。
  这时方才奔散的马又重新回来,裴长淮领兵与黑骑交了几招后,翻身上马继续往山林深处逃跑。
  裴长淮带着人且逃且战,接连设下两次埋伏与陷阱,引十二黑骑上套,转眼就让他们只余下七人。
  这剩下的七人心知不能再任由裴长淮牵着鼻子走,他们此行任务是取裴长淮的性命,一定要先杀了他。
  他们派出两人去牵制裴长淮的手下,其余五人直接冲着裴长淮围劫剿杀。
  很快,两名黑骑将裴长淮两翼士兵分别截断,贺闰也被一人纠缠住,余下四人竭力追杀裴长淮。
  纵然裴长淮再快,也逐渐被逼至穷途末路。
  此刻,头顶上月色大涨,耳畔山风呜咽起来。
  裴长淮不由地往天上看了一眼,再回神时,他忽然注意到前方云雾缭绕,心中一惊,迅速拉停马缰,然则已来不及,马冲着云雾处直奔过去!
  裴长淮果断弃马,纵身跃下,眼睁睁看着它掉进悬崖,空中唯余马鸣长嘶。
  身后四名黑骑已经追了上来,他们也翻身下来,转着手中的刀,刀锋齐齐指向裴长淮。
  其中一人喝道:“你好本事!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想怎么死?”
  裴长淮以袖抹去剑锋上的血,竭力保持冷静道:“废话真多。”
  话音未落,裴长淮手腕转动,长剑疾出,慑人的剑啸着月光直刺向四人。这些黑骑的刀法也毫不逊色,稳稳接住裴长淮的剑招。
  若是平常,裴长淮以一敌四或许还有胜算,但他负伤在身,每一次出剑,五脏六腑都牵起撕裂一样的疼痛。
  他额上冷汗直流,所有的力量也仿佛随着冷汗一起流逝,他开始判断不出刀风袭来的方向,全靠本能去迎击黑骑。
  为守护住正则侯府的尊严,裴长淮决意战死到最后一刻。
  不过数十回合,裴长淮呼吸逐渐沉重,断断续续的,已是精疲力尽,随着一刀劈下,裴长淮退身再躲,殊不知此刻自己被逼至悬崖边上,脚下猛地一落空,登时跌下悬崖!
  “裴昱——!”
  这一声呼唤撕心裂肺,或许是幻觉,裴长淮以为是赵昀的声音,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心中竟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唯有一丝遗憾。
  原来他是会后悔的,到了最后关头,才知后悔。
  后悔对赵昀刺出那一剑,后悔用那等手段与他了断。
  “赵,昀……”他轻声低语。
  裴长淮身子如星辰般往下坠落,层层云雾模糊了夜空上的那轮明月。
  刹那间,眼前那层朦胧的月色被一个身影骤然撕开,赵昀破风而来,一下抱住了他!
  ——
  来晚了,主要还是想一口气写到这里再停。
  又到了我最喜欢的同生共死的桥段。


第93章 风云会(六)
  电光火石间,赵昀一咬牙,攥住刀柄,猛地扎进悬崖峭壁,奈何这刀根本承不起两人下坠的重量,刀锋星火飞溅,寸寸折断。
  峭壁间斜生出一棵孤松,眼见就要碰上,赵昀揽着裴长淮,一个翻跃,自己后背狠狠撞到树干,刹那间他险些昏厥过去,想伸手去攀树枝也来不及,二人从松上滚落,疾速跌下崖壁,一同摔进山谷当中。
  这谷中堆着极深的枯叶,人一没进去就再不见踪影。
  崖上三名黑骑往下了望,只是云雾重重阻隔,根本看不清这下头的高低深浅,方才从后方杀来一个不速之客,一刀斩掉一名黑骑,见裴长淮坠崖,竟是直接追着他跳下去。
  这样的悬崖,掉下去十有八九要死,可他们没有尸首,怎么跟苍狼主复命?
  为首的黑骑道:“你们两个去崖下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去等苍狼主指示。”
  “是。”
  不知在黑暗中沉浮多久,裴长淮仰着地上,又仿佛是仰在侯府的榻上,一时分不清是醒,还是在梦。
  赵昀倚靠在他旁边,认真看着手中的《赤霞客》,鹤灯柔软的光落在他身上,明华璀璨。
  没多久,赵昀眯了一下眼眸,尽是风流,轻声问他:
  “长淮,说说,你心里头喜欢的是谁?”
  “赵昀!”
  裴长淮倒抽一口冷气,猛地坐起来,掩在他身上的枯叶簌簌落下,他剧烈地喘着,茫然望向四周,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
  他还活着,昏迷前的记忆不是幻觉。
  赵昀呢?
  裴长淮忍着浑身剧痛,艰难地趟在枯叶中,疯狂摸寻着。
  “赵昀!赵昀!赵揽明!”
  忽而他被绊了一下,俯身去摸,触到一片冰凉,冰凉到裴长淮不由地战栗着,他合臂将之捞起来,果然是赵昀。
  他的脸苍白得没有血色,闭着眼睛,嘴唇紧抿,身上不知为何穿着北羌的黑裳,裴长淮抱着他,就像是在抱一段冰雪。
  “赵昀。”
  裴长淮红着眼,又去探赵昀的鼻息和颈脉,反复几次才确定那一点微弱的迹象。
  他愕然片刻,随后一下将赵昀紧紧抱入怀中,泪水顺着眼角淌落,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裴长淮背着赵昀爬出山谷,一路走,一刻也不敢停,直到听见水流声,他才将赵昀放下。
  也不知他们到底昏迷了多久,此时天还是黑的,重云笼着月亮,光线晦暗不清。
  赵昀倚靠在树干上,裴长淮松开手才发现自己掌心里全是半凝固的血渍,鲜血早已浸透赵昀的衣裳,只是被黑色压着,未能教人察觉。
  裴长淮咬紧牙关,额头抵上赵昀的,强忍着泣声,手指在他颈后不断摩挲:“赵揽明……”
  他肩膀抖得像落叶,两人就这样紧紧相依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缓缓抬起来,勾在裴长淮的肩膀上,将他按到怀里。
  裴长淮愣住了,紧接着,他头顶上方传来赵昀虚弱不堪的声音:“等我死了,再哭也不迟。”
  “赵昀!”
  他抬头起身,见赵昀果真清醒过来。赵昀也看着他,黑暗当中唯有裴长淮的眼睛雪亮,泛着盈盈水光。
  赵昀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和力气,胸膛疼得厉害,面上还跟没事人一样,调笑道:“这次再不肯以身相许,侯爷可真算是负心人了。”
  只是在这样的关头,赵昀越是忍耐,越是掩饰,就越让裴长淮愤怒,这一路上堆积的惊慌与恐惧全都化成歇斯底里的愤怒。
  裴长淮不敢看赵昀,低下头闭眼吼道:“到底是谁准许你来走马川的?!赵昀,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那么高的地方,如果不是这次命大,你可能就死了,你知道吗?你不该来!不该来!”
  赵昀没想到劫后余生,在裴长淮这里听到的还是指责,他一手按住胸口疼痛处,沉声道:“我不来,你就死了。”
  裴长淮眼眶通红,“我是生是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赵昀皱起眉,“我看你坠崖,明知下头可能就是黄泉地狱,我都来了,结果你还问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裴长淮,那你来走马川做什么?”
  “因为这里有我的父兄、知己!赵昀,你跟我又算什么?”他尾音几近颤抖。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算什么,裴家上下是你的亲人,谢从隽是你的知己,我什么也不是,豁出命跑来救你是我犯贱。不想教你正则侯瞧不起,我连理由都编排好了,是锦麟求我,我才来的,是因为卫风临,我才来的……可这一路上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心里牵的挂的全是你小侯爷,一想到你有危险,我连觉都不敢睡,去西南平定流寇,我在鬼门关三进三出也不曾那么恐惧过,我……”
  话还未说完,他猛地呛咳一声,郁积在胸中淤血瞬间咳出大半。裴长淮惊着去招扶他,赵昀却拂开他的手,一下揪住了他的领子。
  赵昀盯着他,哑声质问:“正则侯,你难道不明白么?你也失去过重要的人,我一路上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到这里,你能不明白吗!”
  裴长淮神色迷茫着,道:“赵昀,我不值得你如此。”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赵昀简直恨得咬牙切齿,“你就是这样,永远的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算计人的时候倒是利落,对待感情却优柔寡断,死死抱着前尘不肯放。你算什么君子?放不下谢从隽,就把别人当成替代品,勾引着人离不开你,忘不了你,回头厌倦了就想一脚踹掉!好不容易换你一些真心,为着个莫名其妙的破香囊,又被你刺了那么一剑,我赵昀这辈子就没有被谁这么折辱过!你小侯爷做的那些事比杀人诛心还狠,听到裴长淮这三个字,我就厌烦得要命!”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既然恨透了我,安安分分地留在京都不好么?”
  裴长淮无法抑制地恼怒着、痛苦着。
  看到他的神情,赵昀也隐隐沉痛,他不再像刚才那样气势汹汹,手下越发揪紧裴长淮的领口。
  “裴长淮,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还要来?”
  两人四目相抵,赵昀质问时没有给裴长淮留下任何逃避的余地。
  沉默间,夜空上风吹散云层,月亮跃出来,皎皎的清辉照落,笼罩在赵昀和裴长淮的身上。
  赵昀满腔都是苦涩:“因为喜欢你啊,纵然你有那么多不好,还是喜欢!裴昱,除了喜欢你,还能有别的理由吗?不然谁会这么蠢、这么傻,给你作践过那么多回,还是愿意来?”
  裴长淮的心震颤着,神色还是茫然无措,眼泪蓦地流了下来。
  赵昀见他落泪,抬起手抱住裴长淮,一次又一次亲吻在他的唇上。他尝到裴长淮的泪水,裴长淮尝到他嘴里的血腥味。
  赵昀像是让他痛苦不堪的源泉,又像是将他从痛苦深渊中拯救出的稻草。
  “你说我不该来,可从崖上掉下来的时候不是喊了我的名字吗?”赵昀低低道,“侯爷明明想着我,我来了,为什么还要责怪我呢?”
  裴长淮的手指一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裳。
  “现在我就在你眼前,只等你一句话,如果你还是想我走,我现在就走,此生都不再回头;如果你想我留下,往后就把我赵揽明放在心上,再敢把我当个物件一样说丢下就丢下,我就绑了你,一辈子给我当牛做马!”赵昀语气强硬,“裴长淮,你要我走,还是留?”
  裴长淮微微发着抖,不知该如何回应赵昀。赵昀知道自己是在逼迫他,逼迫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意,不得不做出选择,可见他还是迟迟沉默着,赵昀有些难免的心灰意冷,刚想松开手,裴长淮却一下回抱住了他。
  赵昀有些惊愕,他身上的伤处还在疼着,疼得那么清醒,清醒地感受着裴长淮的身躯,感受着他几乎颤栗的呼吸。
  裴长淮闭着眼流泪,终于在不堪忍受的痛苦中回答道:“赵昀,留在我身边,别再让我一个人。”
  他想到父兄,想到从隽,想到那些他曾经得到又彻底失去的人,越发抱紧怀中的赵昀。
  裴长淮恳求道:“求你了,求你了。”
  等到他这句话,赵昀满身的疲惫与疼痛一松,唇角浮出一丝笑容,他抚上裴长淮轻微发抖的后背,二人久久地相拥着,同沐在皎白的月色中。
  这月光照着眼下,也照着千秋万代。
  很久,赵昀才温声回道:“侯爷相求,我岂有不应?”


第94章 负霜雪(一)
  裴长淮抱着他,良久,他按住赵昀的后颈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很浅很仓促,气息却炙热得厉害。
  裴长淮道:“你还能走么?”
  屠苏勒似乎已经盯上了他,不惜派出鹰潭十二黑骑这么得力的干将,非要取他的性命不可,这些黑骑不知何时会追上来,如今赵昀与他同样深陷泥潭,他们二人都是大梁的将领,困在北羌地界又孤立无援,危险可想而知。
  赵昀也是清楚眼下处境,忍着浑身痛楚,道:“试试。”
  裴长淮扶着赵昀,赵昀借他的手想要站起来,左腿炸裂一般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使不上力气,一下倒跌回去。
  裴长淮心惊不已,伸手一寸一寸摸着他的腿骨,去确认是不是哪处断裂了,直到裴长淮摸出一手黏热的鲜血时,赵昀猛地捉住他的手腕,玩笑似的道:“我一向守身如玉,侯爷再想摸下去,可要给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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