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春心[古代架空]——BY:寒鸦/梅八叉

作者:寒鸦/梅八叉  录入:08-15

  像是篝火燃烧只剩寸木,蚍蜉知晓一日之长短,夏日最后那几声蝉鸣……
  至悲又至无。
  一切依然如此,便认命。
  少帝把没盖印的圣旨还有刚从刘玖那里夺过来的兵符都扔给了傅元青。
  “陛下这是……”傅元青不解其意。
  “杨凌雪正月里回京探亲还没走。你把圣旨送去杨府。正好让他承阿父个人情。”少帝说,然后嘟囔了一句,“别再为了什么前朝兵部支持把我卖了。”
  “陛下说什么?”
  “哦,浦夫子听说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你路上顺道替朕送两个根老山参过去。说朕心念他,想念他讲学。让他开春了快快好起来。朕等着他。”
  少帝站起来,申了个懒腰:“中午了,朕睡会儿。阿父速去速回。您还在思过呢,晚膳前朕要见着你人。哦对了,记得给把玉玺盖了。”
  傅元青还要再说什么,少帝转身进了养生堂,只唤了德宝伺候。
  他一只手握着圣旨,另一只手攒着兵符。
  他有一种莫名的错觉。
  杨凌雪并不是无缘无故成为天下兵马大都督的,是因为他才……
  老祖宗站了好一会儿,最终叩首道:“奴婢谢主隆恩。”
  作者有话说:
  【注1】宫保:太子太保、少保的通称。


第24章 骨霜剑起(二更合一)
  傅元青的车辇抵达将军府时,杨凌雪已是在门口等着,车下凳几未曾摆好,杨总兵便已经上前抓住了傅元青的胳膊,眼眶通红,哽咽着瞧他。
  十三年未见。
  那个在课上睡觉,叠纸人儿的捣蛋鬼如今身形魁梧,比老祖宗还高出一个头去。
  只是眉目间依稀还有曾经青涩的身影。
  老祖宗怅然一笑。
  “哥……”杨凌雪沙哑着声音说,“终于把你盼来了。”
  老祖宗不敢看他晶晶的眼,微微低头,结果忍不住笑了出来。
  “杨总兵跣足而迎,是把傅元青当做了许攸?”【注1】
  杨凌雪不解,低头一看,自己光着脚卷着裤腿站在石板路上。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本来在床上睡懒觉,一听说是哥来传圣旨就忍不住跳起来了。”
  “不瞒杨总兵,今日是替陛下宣读圣旨。”
  “好,哥哥跟我来!”杨凌雪说着要揽他肩膀,斜里却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杨凌雪一怔,回头去瞧,一个身着黑色飞鱼服脸带天将军面具的年轻人站在傅元青身后。
  “这是?”
  “东厂死士,陈景。”老祖宗道,“陈景,松手吧。这位是甘肃总兵杨凌雪大人。”
  陈景还瞧着杨凌雪,然后缓缓松手,说道:“就算是甘肃总兵,也不能对掌印无礼。”
  他一直安静沉稳,倒让人注意不到。
  如今上前一步,竟敢抓甘肃总兵的手腕,丝毫不显得畏惧,顿时就入了杨凌雪的眼。
  杨凌雪哈哈大笑:“真是个好小子,敢这么顶撞我。要搁在我部队上定让你做先锋杀敌。不错不错,你就要这样,好好保护你家掌印,别让他被人欺负了去。”
  “入府吧,待香案设好,宣读圣旨,莫耽误了皇命。”傅元青道。
  杨家也是世家,有些消息多少能提前得知。
  虽然宣读圣旨时因为天下兵马大都督几个字也受震动,倒也没有过分失态。
  杨凌雪谢了恩起来,接过圣旨,恭恭敬敬的在香案上供起。
  傅元青又把陈景手中的匣子接过来打开,里面是半块兵符:“请大都督掌兵符。”
  杨凌雪接了过去,打量傅元青:“哥哥这些年都没怎么变,倒不像我,在边疆糙了老了。”
  “紫禁城风水好,锦衣玉食、高枕无忧,靠得都是将士们驻守边疆保得大端朝安稳……这样的安乐羡慕不来,也无须羡慕。”傅元青说。
  说到这里,傅元青又道:“大都督已统领天下兵马,以后还应恪尽职守。傅元青是宫里人,您也该保持些距离,不要让旁的人落了口实。”
  “什么口实?”杨凌雪问他,“亲近阉党,同流合污?”
  傅元青道:“是。”
  杨凌雪混不在乎笑了起来:“便让人说去好了。我一个甘肃总兵,驻守边疆十三年,杨家也没封个侯世袭,兄弟们没一个长袖善舞的,京城里关系也维持的贫瘠,比不上权鸾五代咸宁侯的家大业大。陛下突然让我当大都督,为了什么?我杨凌雪有自知之明,不是哥哥从中斡旋,能有这番光景?如今我与哥哥已经绑在一处了,就算走得远了也没用。倒让人说我不知感恩,不是个东西。”
  傅元青沉默。
  杨凌雪还说:“我以后天天去哥哥私宅喝酒,跟哥哥舞刀弄剑的,我看他们怎么——”
  “好了。”傅元青无奈,“都是做大都督的人了,怎么如此不稳重。”
  杨凌雪笑了几声,终于落寞了下来。
  “一个人在边关的时候,想你、想傅家大哥……后来,就传来傅家下狱之事。我背着军令,没法儿回京,急得出去杀了一堆鞑靼兵……三年一归,我回了四次京城……你不肯见我。没人愿意跟我说,我去找於睿诚他不说,去找浦颖求见夫子,被浦颖骂出来……他们说你已经深陷泥淖,不值得救,也救不得……一晃十三年过去了。”杨凌雪哽咽道,“哥,我救不了你,救不了傅叔叔,也救不了傅大哥。皇上让我当这个大都督,可我知道,我还是那个没用的、靠着你收拾烂摊子、只会给你帮倒忙的杨凌雪。”
  天下兵马大都督,手里握着半块兵符,眼泪鼻涕齐流,哭的狼狈如稚童。
  傅元青站在一侧,不看他,给他留了颜面,让他放肆去哭,又过了好一会儿,听见大都督擦鼻子的声音。于是老祖宗问:“大都督在家里还勤于练武。”
  哭得有些恍惚的杨凌雪回头去看,院子里那排兵器擦得锃亮,刀剑握柄处都包出了浆,是常年用的。
  傅元青走到兵器架下,拔出那把骨霜剑,这把剑是杨凌雪之父的爱物。
  傅元青仔细打量它十几年不变的寒光,轻声道:“昨夜波声,洗岸骨如霜。”
  大都督带着鼻音问:“哥,要不你跟我耍耍剑?”
  老祖宗眼眸中,曾经的少年侠气染过,然而又渐渐褪色了,他道:“在狱中时曾上过几次拶夹……手指无力,挥不动剑。”
  杨凌雪喉结动了动,说不出一个字。
  老祖宗将剑递给了身侧的陈景,笑道:“不过无妨,让陈景与大都督切磋一二如何?”
  陈景闻言,上前抱拳鞠躬道:“属下请大都督赐教。”
  杨凌雪哈哈一笑:“好!我便瞧瞧你有没有能力护佑傅掌印!”
  杨家仆役在演武场外设了茶案与马扎,老祖宗靠坐其上,天上的日头暖暖的照耀下来,撒在他的身上。
  演武场内两个人已经脱了罩衣只着裲裆对抗。
  两人身形矫健,出招拆招极快,又有君子风度,点到即止,打斗很是赏心悦目,让老祖宗平添了几分好心情。
  年轻气盛时,傅元青总要找杨凌雪之父杨继盛比剑,大部分时间都被杨老将军揍得灰头土脸。
  那会儿还不觉得输了丢人。
  只暗暗下决心总有一日要赢。
  少年好啊……
  少年的日子,没有拘束,只有欢喜。
  就算是输了,也不过是第二日从头再来罢。
  *
  昨夜波声,洗岸骨如霜。
  少年有意伏中行,馘名王,扫沙场。
  然而千古英雄最终都做底事……随风而逝了。
  *
  待老祖宗从回忆中归来时,演武场上已分了胜负。
  陈景手里的骨霜剑折了杨凌手里的那木棍。
  “你这小子,很不错啊,底盘极稳,招式波浪壮阔,有大家风范。”杨凌雪不在乎自己输了,只对陈景赞不绝口,“就是怎么总冲着我左手腕来呢?我不就是刚才扶了傅掌印一把吗?你也太记仇了。”
  陈景收了剑,道:“冒犯大都督了。”
  “冒犯什么。”杨凌雪说,“就该这样,以后也这样。谁欺负傅掌印,你就一剑捅了他。知道了吗?”
  他言语张狂,毫无顾忌,面具下的陈景面容瞧见不见,可眼神里的笑意一晃而过。
  “属下知道了。”
  杨凌雪欣慰:“不错,好小子。要不要来军中……”
  “……大都督您刚还让我好好保护老祖宗。”
  “哦对对对,你看我这个脑子。”
  杨凌雪还在絮叨,傅元青已经起身过来:“天色不早了,傅元青还有一事拜托大都督。”
  “你说。”
  “皇上让我送两只山参给浦夫子。”傅元青道,“烦劳大都督替傅元青跑一趟。”
  “你自己去呀。”杨凌雪莫名其妙,“浦府不就在我家对门儿吗?”
  傅元青笑了笑:“实不相瞒,过年前夫子抱恙时,我便送过药去,也想请百里时神医为夫子看病。被撵了出来。”
  “为何?”
  “……说不敢用宫里人的东西。也不敢请宫里人请过的大夫。”
  “浦颖也太过分了吧?”杨凌雪扔下半截子木棍就要往出冲,“我骂他去。”
  “大都督。”傅元青道,“算了。你便迟些替我走一趟吧。”
  杨凌雪还要再骂,可瞧见傅元青的眼神,最终郁郁道:“知道了。”
  傅元青看看天色:“时辰不早了,先走了。”
  “不吃了饭再走?”
  “傅元青还须回宫复命。”
  杨凌雪点点头。
  待走到门口,看到对面的浦府,傅元青又忍不住问杨凌雪:“浦夫子病了有整个冬天,夫子身体现在如何?”
  “不算好。”杨凌雪说,“糊涂时也曾念叨过你,问你何时回来看他。”
  傅元青沉默。
  “哥,你真不去看看老师?你可是他最得意的门生,是他最心爱的学生了。”杨凌雪道。
  老祖宗又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些年我递过拜帖,痴心妄想要求见夫子一面。浦家并不同意…后来……浦柱国大人也说过,夫子想认他的学生,可傅元青应有自知之明。”
  杨凌雪急问:“浦叔叔说什么?”
  “曾经的傅家二子傅兰芝是浦夫子心爱的学生。傅元青则只会辱没了夫子的门楣,玷污了他一世的清誉………说老师因傅家之事病了这些年,让我别再打扰他,让我……放过他老人家。”
  他平静的说完最后三个字。
  杨凌雪一句话也接不上。
  可傅元青倒似乎习惯了,在陈景搀扶下上了马车,对杨凌雪说:“大都督,明日还需进宫谢恩,莫要失了礼数。”
  杨凌雪呆呆看他:“我知道了。”
  “那大都督保重。”
  说完此话,傅掌印的车辇便离开了将军府。
  消失在了西沉的光影之中。
  *
  车子入皇城的时候,傅元青的心情依旧不算好,他懒懒的靠在榻上,怔怔发呆。
  陈景掀帘子入了晃动的车内,跪坐在下首,摘下面具,露出与先帝一模一样的面容。
  老祖宗终于有了些精神,问:“中午可用膳了?”
  陈景道:“用过了。是方少监安排人送来的。”
  “内监值房不可生火,你若要吃饭,可以自己去河边做了饭菜端回来吃。那边多的是内官生火做饭,不用担心。”傅元青叮嘱。
  “好,属下记得了。”陈景说。
  “去内书房上课了吗?”老祖宗又问。
  “您要出宫宣旨的事紧张的很,属下刚领了笔墨纸砚,就换了衣服跟出来。没来得及去内书房。”
  傅元青点点头:“记得提醒我夜里写封书函给内书房那边,明日你便可以去上课了。”
  “老祖宗会去讲课吗?”
  “五日一次。我会去讲些启蒙课程。”傅元青说。
  陈景便点点头:“那我去。”
  傅元青被他逗笑了:“怎么,不是我上课还不愿意去?”
  “不喜欢与旁的人多有往来。”陈景回答,然后他抬眼看傅元青,“只喜欢老祖宗一人。”
  他语气淡淡地,遮掩了些浓烈的情绪,然而依旧有些执着在其中。
  车马入了北华门,皇城的大门紧闭在身后,遮挡了所有西沉的阳光。
  傅元青本有些伤感的情绪,被这句话驱散。他这次真的有些开心的笑起来,笑了几声,老祖宗端坐,向陈景行礼。
  陈景避让,问:“老祖宗,这是做什么?”
  “陈景,谢谢你。”
  陈景不解:“谢我做什么?”
  谢你为我死。
  谢你欢喜我。
  谢你在最后的微光中,愿意与我做这场似假乱真的美梦。
  作者有话说:
  含两万海星的加更。
  【注1】曹操半夜赤脚出账迎许攸。


第25章 罚
  奇怪得很。
  隔了一道红墙,时间便似乎慢了下来,苍穹盖在宫墙上,像是沉重的幔帐,扣在每个人的心头眉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天子尊礼。
  嫁入宫的太监们,遵循着漫长、枯燥、繁琐的礼制。
  替天子守着礼,维持着皇家的颜面。
  马车只能停在玄武门外,早有司礼监的太监抬了凳杌在玄武门等着傅元青。
  “老祖宗……”德宝有些焦急。
  “怎么了?”
  “主子他……”德宝微微瞥了车里一眼,“太后来了养心殿,说要与主子万岁爷一同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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