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春心[古代架空]——BY:寒鸦/梅八叉

作者:寒鸦/梅八叉  录入:08-15

  庚昏晓扫视一二,都是朝中颇为清廉刚直之人。
  诸位相识,心照不宣,互相行礼后便在院内散开。
  过了片刻,掌殿太监德宝便出来宣他入内。
  “皇上在东暖阁,与诸位大臣议事,您直接进去吧。”德宝道。
  他听了德宝的话,入东暖阁,就见年轻的帝王坐在东暖阁的榻上,正在翻看他的奏本。周围站了一圈人,内阁诸位大员如於阁老,浦颖等,有顺天府尹白迎秋,北镇抚司赖立群,司礼监代掌印曹半安,提督东厂的秉笔太监方泾,……在人群之外还有一内侍装束之人躬身在龙案上提笔记录什么,他看不清人脸。
  这群人让东暖阁都显得有些拥挤了。
  “这是今早的事?”少帝问他。
  庚昏晓道:“是,在臣门前发现,臣觉此事非同小可,便即刻入宫面圣。”
  少帝点头:“你做得不错,是该如此。”
  他放下那奏本:“揭帖呢?”
  庚昏晓从袖囊中拿出那揭帖,远处案几前的太监便已起身过来,对他道:“庚大人,给我吧。”
  庚昏晓这才发现这位乃是司礼监掌印傅元青。
  他一怔,傅元青已从他手中轻轻拿走了揭帖,放在案几上——那里大约堆了有二十来张类似的揭帖,看来早晨得到消息面圣的并不止他一人。
  少帝道:“赖立群你继续讲吧。”
  赖立群应声是,便道:“今日东厂得了消息,诸位京城大员门前都贴了类似的揭帖,便紧急联系北镇抚司去搜查。臣这边请示了曹秉笔,又和白大人通了气,在京城里敲了各位大人的门,林林总总怕是印了有五六千张,被咱们查得阅览过的也有近三千余份……”
  傅元青做完这些举动,并不走入人群,依旧孤零零一个人在龙案后提笔记录,似乎所议之事与他无关。
  庚昏晓便想起这几日的朝中的谣传。
  傅元青办事不利,惹怒少帝。
  如今司礼监由曹半安代管,连北镇抚司的提督权,也给了曹半安。
  傅元青空顶着司礼监掌印之职,已沦落到凄惨境地。
  他移回视线,见浦颖也正看着傅元青皱眉。
  两人视线正好搭上线,互相看了一眼,庚昏晓垂下眼帘。
  *
  傅元青听赖立群称述,又看少帝发怒斥责。
  如今他置身事外,便瞧方泾与赖立群陪他演戏……过了一会儿百无聊赖的拿起身边揭帖。
  那揭帖写得工整,走了八股文的写法,文采斐然,风格熟悉的很……不出意外,怕是苏余庆的手笔——瞧不出来,表面老老实实的,私底下陪着皇帝发疯。
  雕版印刷的样式虽然做得粗糙,可基本功扎实——他一眼就能看出是司礼监经厂能人巧匠雕刻。
  ……大约是陈景演多了,他已能从少帝这套行云流水之中,瞧出他什么时候是真的生气,什么时候是假的动怒。
  少帝一封《忧宏疏》,贴出去不过几个时辰,就分辨了忠奸。
  今日敢来养心殿面圣陈情的,大多是看开了生死,将社稷摆在前面的。名字他已经记录下来,造册后留给少帝,未来用人选拔,便不忧心。
  更让他欣慰的是少帝这纵横捭阖之术,已远超他年岁阅历。
  假以时日,必成一代明君。
  盛世指日可待。
  “傅元青。”少帝似乎感觉到了他在出神,唤他名字。
  傅元青收笔起身:“奴婢在。”
  少帝点了点面前的茶碗:“凉了。”
  分明是故意。
  此话一出,诸位大臣瞧他神色复杂,耐人寻味。
  他应了声是,上前为少帝换茶,待一切事毕,方才回到龙案侧提笔继续记录。
  又议了半个时辰,中途过来的大臣,多了七八位。少帝终于结束了这次安排,诸位重臣告退。
  他行至少帝面前,作揖道:“陛下……”
  “阿父想见浦颖?”少帝端起茶来问他。
  “是。”傅元青说,“有些许日子不曾和浦大人说话,想问个好……”
  少帝看他,过了好一会儿终究是心软了:“你替我送送他吧。”
  末了有些不放心,对他说:“不准多聊别的,快去快回。”
  傅元青点头:“谢陛下。”
  他从东暖阁退出来,快步几步出去,正好瞧见在尊义门的庚昏晓:“庚大人。”
  庚昏晓一怔,回头瞧他,平揖道:“傅掌印。”
  “庚大人去哪里?”
  “回六科廊。”
  “正好,我便去一个方向,与大人一同走走。”傅元青说。
  *
  两人从尊义门出来往六科廊方向走,待走了几步,周围侍卫少了,庚昏晓忍不住问他:“傅掌印,下官自问这些年参奏内监之弊不少,因矿税盐税贪污下狱的内官大有人在,又不曾在朝堂上留过什么情面。不知道为何大人会看中庚琴入宫为后?”
  傅元青对他说:“那些因贪墨的内监,本就违背例律,因受刑罚严惩。为何大人会以为傅元青会因此有偏见?”
  庚昏晓没料到他这么说,一时没了言语。
  “再说后位人选一事,我虽然有举荐,并未一味力荐,还是陛下最后看中大人世家清廉,令妹品性高洁。”傅元青笑了笑,“傅元青不过宫人,大人抬高看我了。”
  后面这句便有些自谦,庚昏晓只能拱手道:“是下官以小人之心度掌印胸襟。惭愧。”
  “大人为户科给事中,也应曾多次上言户部之事。所言所谏,逻辑缜密、证据确凿,直针时弊,入木三分。”傅元青对他说,“官者三法:清、慎、勤。大人皆得……我在宫中拜读大人奏疏,很是佩服。”
  “掌印谬赞了。”
  傅元青在华盖店御阶下停下脚步,对他说:“我便到此处了。”
  “好,那下官回六科廊。告辞了。”庚昏晓转身便走。
  “庚大人。”傅元青又唤他。
  他站在夏日的晨光中,躬身行礼道:“未来岁月悠长……还请大人尽心辅佐陛下,爱百姓如子女,处官事如家事,事君王如亲孝……如此便是我朝之幸,社稷之幸。”
  庚昏晓看着眼前恭敬之人。
  心头不知涌起何等滋味。
  过了一会儿他抱拳回礼道:“下官必当谨记审慎,以公灭私。”
  傅元青笑而再拜。
  *
  他瞧着庚昏晓远去,才缓缓走到华盖殿阶下阴影处,浦颖已经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了。
  这会皱眉看他:“怎么见谁都这般托付社稷,自己来不好吗?”
  “你不知道,庚大人是难得的直臣。未来若入都察院,掌管十三道监察御史。则官道清澈,人人谨醒了。”
  浦颖笑了一声:“看来你是看不惯喻怀慕了,他的位置你都惦记。”
  “我便是看不惯……要换掉他,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傅元青道,“说正事吧,《忧宏疏》是陛下授意伪造……”
  他将今日事说完,又对浦颖道:“我担心的此事若有心之人利用,恐酿大祸。还请大人在朝中留意……”
  浦颖点头:“好,我明白了。”
  “那我回去了。”
  “等会儿。”浦颖问,“说吧,最近怎么几日都见不到你。我托人进宫打探,消息都石沉大海,我可急坏了。”
  傅元青犹豫了一下,把一直掖在袖子里的双手缓缓伸出来。
  浦颖听到一阵轻微的叮咣响声,然后就瞧见一对黄金镣铐带着纤细的锁链,铐在他手腕之间。
  浦颖脸色顿时变了:“刚才你在案几前为陛下秉笔,就带着这个?!”
  “是……怕发出声音,写得有些艰难。”傅元青道。
  “宫外盛传你失了势,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浦颖质问。
  “……我……我现在住永寿宫。”傅元青说,“手里的那些权柄都给了半安,现在无事一身轻了。不过你放心,朝中之事,曹半安与方泾都是极为忠诚正直之人,也都会帮衬你,不怕——”
  “你说什么?你住哪里?!你再说一次。”浦颖难以置信。
  “……永寿宫。”傅元青又道。
  浦颖气红了眼:“朝中都辱骂皇帝是个寡廉鲜耻数典忘祖之人。我看他连畜生都不如!你陪伴他十三年,他让你住永寿宫,还用这种东西折辱你?他比他老子还不是个东西!”
  “你不要这样说。”傅元青道,笑了笑,“他做了好多事,我无法与你一一叙述。只是我知道他是真心喜爱我。静闲,一个天子,将真心交付给我这样的人。你能想象吗?”
  浦颖声音哑了,道:“什么叫你这样的人。你哪里不好。”
  “一个阉人。”傅元青道,“一个奴婢。”
  “不准你这么说。他们骂你还不够,自己还骂自己?!”浦颖斥责他。
  太阳升起了。
  华盖殿屋顶一片金光。
  更映衬着他们所在之处的阴影湿暗。
  “他们骂我的,我不在乎。因为我没有做过……可……”傅元青声音低了下来,“这不是自轻自贱,我说的都是实情……”
  “就算我熬过这一劫,你若不是我曾经的友人,你可允我这般的人与皇帝比肩携手?”他问。
  浦颖语塞。
  “更何况,先帝托孤,委我以顾命重任。就算没有这一层关系,他亦是故人之子,我、我竟——”傅元青轻轻咳嗽一声,“以卑微之躯,却得陛下的荣宠。静闲,我应身死谢罪,可我贪念自心起了,便做不到。你、你不要骂他……寡廉鲜耻、禽兽不如的人……其实是我。”


第59章 诡道
  浦静闲问他:“你在朝中做了多少废除陋习的事,连让翰林院为内官授课这等惊世骇俗的事都可以做,你为什么看不开?”
  “世人辱我、世道玷污我,我知道的。苦心孤诣,转瞬十三载春秋,我的微小努力,若是、若是后世能少一些我这样的人……少一些我这样的事,活着的人都不用经历此等的不公。我也算没有白活一场。”傅元青道,“静闲,这大约是在大道之外,我一点点渺小的私心吧。”
  太阳缓缓升起了。
  终于有些炎热。
  傅元青看着脚下,御阶下的阴影里依旧清凉,于是许多苔藓悄然爬了上来。
  “我不是不能放过自己,只是……只是……”他说了两个只是,然后才小声道,“太迟了。”
  *
  傅元青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少帝在梅室中饮茶,他将今日所得的一些卷宗拿出来仔细翻看。
  “回来了?”少帝问他。
  “是。”
  少帝伸手,傅元青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抬手握住,接着便顺着少帝的力道,已经半靠在他怀中。
  动作太大,黄金的镣铐发出了响动。
  少帝点了点那链条:“阿父带着这个,可曾小心翼翼?”
  “我给他看了……也和他说我住在永寿宫。”
  “哦?”少帝问,“那浦颖骂我没?”
  傅元青否认:“……没有。他不敢辱骂陛下。”
  “阿父骗人。浦颖那样的脾气,肯定骂得我狗头淋血。”少帝说,然后他感觉到怀中傅元青有些隐隐的紧绷,安抚的拍拍他的背,笑道,“此等冒犯君父的大罪,除非是阿父求情,不然我可不饶他。”
  他搂着傅元青,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傅元青怎可不知他的意思。
  傅元青便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凑过来啄吻了他一下,道:“饶了他吧,陛下。”
  少帝眼里炙热:“阿父需再努力一些才是。你若再努力些,不光是浦颖……还有这链子,也去了如何?”
  傅元青瞧着身上的人。
  无奈暗叹了一声,搂着他的脖子,给予极深的一吻。这一吻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矜持的与帝王相吻,可过了阵子形势已然颠倒。
  少帝翻身已经倒在龙榻上,一阵锁链凌乱之声传来,傅元青便被他拢在身下动弹不得,他便这般索吻,将傅元青的气息挤压的一干二净。他松开傅元青时,傅元青的脸颊上已经升起了红云,发髻被他揉乱,披散在肩头,连衣服都已松散,多了几分人间温度。
  少帝瞧着他笑。
  像极了年少时调皮的他。
  可如今的少帝,比那时候的孩子,多了许多的内敛和稳重……那眷恋的眼神,依稀又有陈景的模样。
  他是糊涂了。
  傅元青抚摸他的脸颊,问:“我这般可算十分努力……煦儿?”
  少帝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再叫一次。”
  “煦儿。”傅元青从善如流。
  少帝吻他的手心:“阿父讨好人的手段学得不认真……以为随便叫朕的乳名,朕就能心软。”
  少帝低头吻他:“让煦儿好好教教阿父。”
  梅室内锁链声凌乱响动,不时有喘息声传出来。
  傅元青顺从在龙榻上承受少帝每一次冲击,思绪已经被蒸腾的欲念填满,朦胧中只能勉强想起“这算是什么教导”。
  可张嘴只有喘息和呻吟,他便只能捂住嘴不再言语,又侧头去看内院内那颗长满绿叶的梅树。
  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听涛居。
  落雪的时候,他们在暖和的室内享尽欢愉,他从窗框内,看到了满地的红梅。
  他耳边想起了浦颖刚才最后的一段话。
  那会儿,他也想起了许多。
  其实……他有许多的不舍。
  一个猛烈的挺近,打断了傅元青的分神,他急促喘息,眼里含满带着春意的雾气:“陛、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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