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又连着下了好几场雪。
如今积雪都没过脚踝了,可程宴平却没心思出去玩雪。
镇子上虽消息闭塞,可每隔些日子总有凉州城的消息传来,昨儿传来消息说凉州城守住了,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去投奔赵吼呢。
他一时犯了难。
以前读兵书时看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赵吼固守凉州城,跟漠北的军队拼的就是耐力,若是凉州城破,再想要夺回就难了。
可若是凉州城内先乱了,到时候就算赵吼有通天的本事,那也于事无补。
程宴平想了又想,放下手中的馒头,决定去找镇长商量。
他取了围脖系上,围脖上水光滑亮的白狐皮是赵吼秋日里偶然猎得的,特意没拿去卖,留给他做围脖的。
外头风雪已停,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
镇长正在家里练字静心,见了他便道:“可怜我年纪大了,否则我定要随着赵吼去边地。”
程宴平将心中的想法跟镇长说了。
镇长想也没想就应下了,“这事儿我也虑到了,只是想着咱们镇上的这点子东西送过去了也是杯水车薪,也就没在意了。如今你提起了,不如这事咱们就好好的计划起来。总不能叫前头舍身忘死替咱们保卫家园的将士们饿着肚子去打仗吧。”
程宴平与镇长一拍即合。
“我想着从咱们龙门镇出发,一路去往凉州城也要经过不少的村镇,咱们一路收些粮食或是过冬的棉被棉袄等物资,等到了凉州城,想来也能收上不少东西。”
镇长叹了口气。
“这想法倒是好,可是银子呢?买东西总得要花钱的。而且保不齐其中一些人得了消息,会坐地起价呢。”
程宴平第一次为钱犯了难。
从前在京中他连一两银子是多少都不知道,即使后来家里出了事,他也算是衣食无忧,待来了龙门镇又有赵吼护着,从未有为银子犯过愁的。
“张叔,要不您将镇子里的人都集中起来,各家各户都凑一些。我给他们写借据,等战事了了,我双倍的还他们如何?”
镇长想也没想便同意了,对着外头喊道:“老婆子,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还有粮食只留下咱两的口粮就行,其余全都拿出来。”
张婶虽小事上爱和镇长拌嘴,但是于大事上却从不拖后腿,依言照办了。
镇长带着程宴平一家一家的去游说。
从最后一家出来的时候,程宴平忍不住掉了泪。
镇子里的人都太好了,听说要送物资去凉州城,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末了程宴平想要写字据,可大家伙却说,“我们相信程先生和赵猎户,再说了先生能留在咱们这小地方教娃娃们读书,那是功德无量的事,否则娃娃们就得和我们一样一辈子守在这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
众人虽说不用写字据,可程宴平还是挨个登记了。
谁家捐了多少粮,谁家捐了多少钱,皆都详细记录在册。这是大伙儿的善心,等回头战事结束,这份情他得双倍的还上。
粮食很快就装车了,驴车,牛车,马车愣是凑出了好几辆。
雪天路滑难行,一行人走的很慢。
这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凉州城已是半月后的深夜了。
雪色在夜里泛着莹白的光,程宴平跟在孙二德的身后,脚踩在雪上发出“吱吱”的声响。
“嫂子,你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啊!”
“你来了,将军可要高兴死了,你都不知道他这些日子......”
......
孙二德一路上都在说着话,可程宴平却没听进去几句,只偶尔应一声以示自己在听,一颗心随着越来越靠近赵吼的住所跳的越快,到了最后犹如擂鼓一般。
等到了门外后,孙二德行了礼。
“嫂子,你进去吧,我先下去了!”
赵吼的耳力很好,听到外头有动静,可久久听不到有禀告声,便将目光从堪舆图上移开了,抬头看了出去,只见门上印出了一道身影。
“谁在外头?”
熟悉的声音响起,程宴平轻轻的应了一声。
“是我!”
屋子里忽的就静了下来,赵吼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又或是是思念成疾了?否则他怎么会听到程宴平的声音呢?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已经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的正是程宴平,他的脸冻的红红的,一双眼睛里噙着泪水,赵吼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句,“宴宴?”
说完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搂着男人的细腰,将人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几个圈。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
他的手在程宴平的腰间丈量下,“瘦了!”
程宴平双手扶在他的肩头,男人的脸也瘦了,愈发显得棱角分明,胡须也蓄了起来,他伸出冰凉的指尖摸了摸他的脸。
“你也瘦了!”
赵吼忙将人放了下来,将他冰冷的手握在掌心里搓了搓,又放在嘴边哈了气。
“你怎么来了?”
直至此刻娇软在怀,他还是感觉如坠梦里似的。
程宴平靠在他的怀里,柔声道:“想你了,所以就来了!”
赵吼低头,吻上了日思夜想的唇。
“我也想你了,每天都想!”
赵吼知道他怕冷,忙吩咐人端了炭盆进来,又端来了热水,亲自伺候程宴平洗脚。
鞋子早已被雪水给浸湿了,这一路上泡的脚都起了皱,赵吼看着男人被水泡过的脚,喉头登时就哽住了。
程宴平将脚放进了热水里。
“我想着城里的将士众多,粮食应该不够,所以一路上收了些来,虽然不够,但多少也能有点用。”
等洗完脚后,赵吼拿着帕子将男人的脚擦干,然后解开衣裳,将男人的脚放进了怀里。
“捂捂就不冷了!”
程宴平的脸红了起来,伸手在他的额上轻点了一下。
“真是个傻子,都用热水泡过了,已经不冷了。”
待到两人都躺在床上的时候,程宴平像是平常在家那样,钻进了赵吼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又道:“粮草的事你是如何打算的?”
温软在怀,赵吼哪里还有心思想旁的。
“宴宴,你不觉得此时此刻谈这些有些煞风景吗?”
程宴平诧异的看向他,黑暗中男人的眸子里有着灼灼的光。
“啊?”
屋外飘起了雪,屋内却如春日一般,百花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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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自打赵吼走后,?程宴平许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待迷迷瞪瞪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躺在赵吼强健的臂弯里,男人正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瞧,?唇角高高扬起。
程宴平捂着脸,?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你不用去练兵吗?”
赵吼的手臂箍着他的腰身,?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你来了,我还如何能去得了?”
胡须扎在肩头酥痒难耐,?程宴平红着脸道:“你这样让外头的人怎么瞧我啊?”他手下那些人定会在背地里笑话他说他狐媚妖孽,勾着赵吼的。
赵吼在他圆润的肩头亲了一下。
“你可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夫郎,?咱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程宴平细一想觉得这话在理,?转而又想起昨晚未说完的话题。
“如今凉州城中有多少将士?平民又有多少?粮食还能撑几日?”
话说完肚子不合时宜的叫起来。
“咕噜噜......”
这一路而来,天气寒冷不说,?因着要赶路吃的多是干粮,旁人就着些热水便都吃下了,偏他娇贵,?这一路上压根儿就没怎么吃饭。
昨儿晚上又被赵吼缠着折腾了一整夜,这会子才觉饿的厉害。
赵吼的大掌在他的腰上捏了一把。
“我便知道我不在家,?你定不会好好吃饭的。”
说着便掀开被子下了床,“你再睡会儿,?我去去就来。”
程宴平掀开帐帘,窗户上映着雪色,也瞧不清楚时辰。
“现在什么时候了?”
赵吼笑着道:“已经正午了!”
程宴平大惊,也赶忙跟着起床洗漱,他才来第一夜就勾着赵大将军睡到了正午,这要是传出去了那还了得啊?
这栋宅子原是知府的住处,?装饰的极为豪华。
现下只几个将领住在里头。
赵吼起来后便径直去了厨房,许是过了吃饭的点,厨房里倒也不忙,只留两三个人在里头守着,这些人见了赵吼,皆都拘谨的站了起来要行礼。
赵吼向来不喜欢这一套,沉声道:“不必!”
堂堂卫安军的大将军亲自来厨房做饭,还不需要旁人帮忙,这样的事儿风一样的吹遍了整个凉州城。更有好事者偷偷的摸到了厨房外头来瞧。
程宴平提着布袋子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诧异的望着他。
他虽有些奇怪,可却也没在意,自顾的进了厨房。
“乖乖,这就是将军家的小夫郎啊,长的可真好看,比年画上的仙女还好看呢。”
“要是换了我,三天不出门都行呢!”
“先头瞧着将军整天黑着一张脸,谁人送去的人他都不要打发了出来,原来是家里藏着这么个人啊,这么对比下来,那些胭脂俗粉哪里还能入得了眼。”
“不愧是咱们将军啊,就是牛!”
......
外头那些人的闲话被挡在了门外。厨房里程宴平和赵吼还是像在家里一样,一个烧火,一个炒菜。
“这是咱们家菜地里新长的萝卜,临走的时候我想着这都是你种的,该带些来让你尝尝。”
赵吼持着菜刀,“笃笃”的切着菜。
依旧是家常的菜。
萝卜烧肉。
五花肉切了块,放进锅里煎出油香味来,再将切了块的萝卜放进去,放入少许的盐和酱油,倒些清水进去,盖上锅盖闷锅烧就行了。
菜很快就烧好了。
锅盖揭开的瞬间,冒起了大蓬的白烟,萝卜的香味随之飘了出来。
赵吼将菜盛进了碟子里,又护在了怀里。
“你盛两碗饭,咱们回房间吃。”
房间里有炭盆,更暖和些。
五花肉的油尽数被萝卜吸走,软烂而不油腻,萝卜也是入口即化,鲜香美味。
两人就着这一道菜,吃的格外的香。
末了,程宴平摸着肚皮道,喟叹了一声。
“好久没有吃的这么饱了。赵吼,你说将来要是离了你,我该怎么活啊?”
赵吼伸手替他擦去嘴角的油渍,笑的格外的宠溺。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等打完仗我们就一起回龙门镇。”
程宴平惊呼一声,“你不赶我走吗?”
赵吼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赶你走?”
程宴平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我也不想走,我就想跟你待在一起。”
眼下城中还算安全,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还是会把他送回去的,可既然能在一起,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将人留在身边。
午后,程宴平歇了午觉。
等醒来的时候,赵吼已经不在了。
他想着赵吼现在是凉州城的主心骨,需要管理的事情繁多,也就没去打扰他,而是在屋子里自顾的收拾了起来,这知府的府里虽也豪华,可总透着一股子庸俗来。
程宴平觉着还是自己家里舒服。
不算大,也没有名贵的摆件瓷器,可就是格外的温馨舒适。
院子里的红梅凌霜而开,他去摘了两支拿到房间里插了瓶,就放在临窗的几案上,屋子里登时便有了一缕缕似有若无的梅香。
他正在屋子忙活着,外头传来了禀告声。
“启禀夫人?府外有人找您!”
前有嫂子,今有夫人。
程宴平也就习惯了,他有些好奇,他在边地除了龙门镇的人,旁人一个都不认识,是谁来找他的呢?
侍卫领着贺鸣进来的时候。
程宴平恍然以为自己看错人了,揉了揉眼睛确认没错后,才道:“怎么是你?”
贺鸣从未想过程宴平会嫁人,来的路上他听人说卫安军的大将军赵吼娶了个貌比天仙的男人,他在心中纳罕还以为程宴平是被人所迫,迫不得已才跟了那个杀神。
可亲眼见了,才知道是自己多想了。
一个人幸福不幸福,高兴不高兴,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男人的双眸中晶莹透亮,见了他隐隐便多了些亲和的味道。
贺鸣拱手行礼,又将怀中的信交给了程宴平。
京中时有消息传来,他大概也知道母亲和兄长安好,可看到兄长的亲笔书信还是高兴的落了泪,他一边抹着泪,一边小心的将书信折好。
“母亲可好?哥哥呢?他们派你来可还有其他的事要交代?”
贺鸣躬身道:“一切都好,大公子让您放心,等开了春他定会来接你回去。再一个未免狗急跳墙,大公子让您小心着些元光帝。”
程宴平兴奋的不知所以。
“不怕,有赵吼在,他会护着我的。”
这一点贺鸣倒是颇为赞同,整个边地没有比待在卫安军大将军身边更安全的去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