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民的到来受到了燕回县县城百姓热烈的欢迎,毕竟现在无论是小贩还是客舍都离不开羊肉。牧民们贩卖给他们的羊肉质非常好,腥膻之气很少,许多店家甚至做了风干羊肉和熏羊肉卖给其他地方的商人,燕回县的羊肉这时候都小有名气了,现在牧民只要一来卖羊,总是会被抢购一空。
牧民看着白花花的羊奶挤出来,变成了手中的铜钱,简直有些不知所措,本来以为卖不了多少呢,结果他们这一行人挤了几百桶的羊奶,全都卖完了。
当天就做成了雪糕,卖给过往的商人们。
不是所有的人家都有冰窖,但是城中的富户还是不少的,沈来秋挖冰窖夏天卖冰的消息早就传遍南北各地了,因此许多富户早在几年前就做了冰窖。只是那时候冰窖还是供自己用的,大家都很穷,谁会买冰用呢?谁知道今年这个冰窖就开始给他们盈利了。
那个牧民家的孩子,看着雪糕舔了舔唇,他家虽然有钱,却也不是两文钱雪糕随便买的家庭。这会子渴了,饿了,也只能喝一口温热的羊奶。
沈黎注意到跟着牧民过来的这群孩子,赶紧叫人买了一筐肉夹馍,外加一桶在井里“冰镇”过的绿豆汤。这些牧民忙得没办法脱身,但是孩子不能就这样饿着,无非是一筐肉夹馍和绿豆汤,,只要牧民们感受到他们中原人士对他们的友善,这个生意就可以长久地做下去。
有些本地商人觉得沈黎对他们这些牧民太好了,县令多尊贵一个人,凭啥请他们吃饭?一群脏兮兮的牧民,吃起肉夹馍来像是吃到什么山珍海味一样,吃相很是难看,这脸上就带上了些瞧不起的意思。
沈黎训斥了这样的本地商:“若不是他们长途跋涉过来卖羊,你可知你的羊奶本钱需要多少?你需要货,他们需要钱,大家都是平等做生意。连我都和他们和气做生意,你凭什么瞧不起人?就凭着你啤酒肚比他们的大?”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还有人凑热闹问啥是啤酒肚的。
牧民们大多数都不太能听得懂燕回县的话,但是大家都知道沈黎是在为他们说话,训斥瞧不起他们的人。沈黎是个好县令,不偏袒本地人,维护他们这样穷得舍不得花钱吃饭的牧民的面子。
他们还想将羊毛卖得更便宜些,沈黎拦住了他们。
“得了钱,就稍微花一些,不用如此节省。咱们燕回县的吃食特别好,买了尝尝,不会花费太多钱的。冬日里咱们燕回县还卖奶茶,到时候羊奶还是需要你们运过来。天气冷了,就不必赶羊过来,直接运羊奶也不会坏的,你们也可适当多加点运费钱,大老远运货过来,真不容易。你们为了燕回县做大贡献了,感谢你们!”
沈黎这一番话说的牧民们心里酸软,他们这样的人,还能做甚贡献?不过是糊口饭吃。只是这样一说,他们几乎觉得自己和燕回县的关系越发紧密了,甚至产生了一种被需要的幸福感。
只是他们自己察觉不到罢了。
羊毛加工坊要开始建了。如今燕回县的产业主要就是肥料厂,还有客舍。客舍被沈黎进行了一些改造,比如提供了平价客舍,四个人住上下铺,每人一天只需要四文钱打发。这种平价客舍特别受欢迎,而且虽说是四个人住,也没有很挤,毕竟还是一个人一张床,只不过有的床在半空中罢了。
“羊毛还能加工什么东西?不就是羊毛吗?还能做出花来不成?”
有些商贩不能理解羊毛的作用,但是还是跟风买了一些。
沈黎忍不住想笑,买这么点,也只够做些手套了,沈黎自己还是趁羊毛没有涨价,抓紧时间多买点羊毛。到时候羊毛衣,羊毛裤子,保暖内衣,羊毛围巾,羊毛手套,羊毛耳捂,都可以做出来了。又能给冬天的燕回县百姓增加收入了,连周边县城的百姓,也能有个赚钱的活计做。
当然,如果牧民愿意把羊皮卖给他,他还能做羊皮大衣。这里的羊皮大衣做得很丑,那是没设计好版型,经过他的改良,相信羊皮大衣还是很受欢迎的。
沈黎对他爹娘道:“今年冬天,我找人给你们织毛衣穿!穿上毛衣,再穿上棉服,咱们冬天就不冷了!”
沈言问道:“原来大哥你是要用羊毛做这些东西啊,那能赚钱吗?”他还没见过羊毛做成的衣服,只知道羊皮大衣是丑丑的。那毛衣,得有多丑啊?
余氏笑着点了点沈言的鼻子:“你大哥做出来的东西,不会差的,放心吧。”
沈黎呵呵笑道:“你这不信任都写在脸上了,那我做出毛衣你别穿。”
沈言立马闭嘴,他哥可是说到做到。虽说他对羊毛衣不抱期望,但是家里人人都有,连那个上次和他哥整天在一起的世子都有,他也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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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沈黎仓库里的羊毛都收满了, 羊毛制品坊还没有建好。不过离冬天还算远,沈黎不是很着急。这几大间连成一片的平房, 都是用来织造毛线衣等等衣物的工作场地。在织造之前, 还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
沈黎点头:“做什么生意都有可能会亏本,这是正常的。”
沈言的眼珠子滴溜溜转起来:“大哥, 你不怕他们说出去, 坏了你的生意吗?百姓们如果怕你做出来的东西都会坏,所以都不敢用了, 到时候你卖不出去, 可怎么办?”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做出来的东西会坏?”
沈言无奈道:“大哥,你还装傻,羊毛做出来的东西,肯定容易坏啊。以前有人跟你一样, 用羊毛保暖, 做成被褥, 谁知道还没开始用,被子就发霉发臭。不发臭的那些, 很快也会生虫子。哥,要不别做了, 假如你新建的房子里全长虫可就太吓人了。”沈言特别讨厌虫子, 小时觉得蝴蝶美丽,后来被沈黎科普蝴蝶的幼年是毛毛虫,他就对蝴蝶再也喜欢不起来了。
沈黎薅一把沈言的头,“臭小子, 不要操心那么多,你哥我在你眼里是个笨蛋吗?”
沈言摇头,他就知道,他哥不可能做注定会亏本的生意。
八九月份,沈黎开始叫农事官陪着他去各个村落查看麦田、棉花和玉米等作物的种植情况。
麦子收成很不错,如果地主让利很多的话,佃农如今可以过得很好。加上沈黎是鼓励多开荒地的,所以大多数人家都有自己的土地。一群孩子正穿着下田才穿的麻布衣服,在地上捡被剩下来的麦穗。用布在篮子上铺一层,避免捡起来的麦穗重新从篮子的缝隙里钻出去。
沈黎没穿官服,但是还是有不少农人认出他了。
“快看,是县令大人!当家的,我们家上个月不是腌制了鸭子吗?快点拿来送与县令!”
其他人听到了,仿佛是反应过来一样,都往家里跑,不甘心县令收别人的东西,轮到自己送的时候,县令刚好不收了。
沈黎无奈地叫身边的两个嗓门大的侍者喊那些往家里跑的人赶紧停下来,继续做农活。
“乡亲们,我是沈黎,今天来不过是为了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的,不用太过客气,送什么我都是不收的。”
古代纯朴人极多,总是被给予一分,就要回报五分。沈黎不缺钱,况且心里还觉得官员是人民的公仆,自然更不愿意收。
“沈县令真是好官啊,我们做农活那么久,何曾见过秋收的时候还有县令果然看收成的?”
“你是不知道,咱们县令,以前还跟他爹下地干活呢!”
……
沈黎假装没听见他们在议论自己,只看到一个比他小几岁的少年人正在艰难地割麦子,手上被麦芒划得都是血痕,但是他还是没有停下来,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
“他家的田怎么只有他一个人收?没有父辈和兄弟吗?”
沈黎一发问,这个村里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们都在忙着自己的田,有意无意地忽略这么个可怜人已经成习惯了。县令这么一问,好像显得他们有点没人情味一样。
“大人有所不知,这孩子的爹,是个赌棍!家家户户都被他借过钱,可是从来没有还过!这混不吝的为了赌钱,一年前把自家婆娘和几个孩子卖掉了,可怜那几个无辜人,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过着什么日子呢!”一个村人满是唏嘘地跟沈黎说起这件事。
“魏田这个大孩子那天出门搬货赚钱,他哪里知道自己老子居然能做出这么个畜牲的事?”一个村妇插嘴道。她是跟魏家相熟的,自然知道魏田的爹是个畜牲。
“咳,所以到家没见着弟弟妹妹和他娘,得知他们被卖掉了,就搬起斧头,把他爹的腿砍断了……”
村人七嘴八舌地讲述当时场景的恐怖,“遍地是血啊,这哪里能救回来?结果严县令叫一个医术高明的人给用了止血的药材,腿是不能用了,人还活着。”
沈黎吃了一惊,这孩子看着倒是有些沉静的样子,没想到居然能做出这样……大快人心的事!
不过这不符合当代价值观,沈黎自然假装惋惜地摇摇头。
沈黎用眼睛的余光看到那个叫魏田的孩子,只看到他的动作停下来了,略长的头发因为他弯腰的姿势将脸盖住一半,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黎想着,这孩子估计是可以听到他们议论他的话。子差点杀父,这孩子在村中受到的非议估计比他爹受到的非议还多。沈黎不由得有些同情他,不过偏激确实会让许多人付出代价。
“若是这孩子杀心没那么重,咱们也不至于这样疏远他了……”
“是啊,连爹都敢砍,若是我们得罪他……”
“一年前,严县令没找过他的家人吗?”
“找了!就是只找到一个小的女娃,如今在隔壁县一户王姓人家,当童养媳呢。若是要赎人,得给他们二十两银子。不然,他们也不放人走的。”
“魏田哪里有钱?也就今年县令您叫大家做豆腐,做肥皂,才有些银钱赚的。”
沈黎突然问道:“那他爹呢?”
“贩卖良民是罪,尤其是贩卖孩子,严县令把他送去流放了,也不知是生是死。他这种人,死了最好,呸!”
沈黎赞同地点点头,突然撇下众人到了魏田的跟前,“你抬起头来。”
魏田不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手里的麦子,血顺着手滑下来,把地上一块小石头给染红了。
“我如果是你,我可能会更疯狂,我也会折磨他,只让他留口气说出家人的下落。”
魏田吃惊地睁大眼睛,抬起头看着沈黎,这样一个菩萨一样的人,怎么可能和他这样的“坏种”一个想法?
沈黎诚恳道:“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尤其是没有意愿站在你的位置,思考你的感受的人。”
魏田不说话,其实无论村人怎么议论他,他都始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这时候他也不清楚这个县令跟他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在挖苦他。
“你想离开这里吗?”沈黎突然觉得这个少年呆在这个地方,迟早会毁了他。前任县令虽然不是个特别有能力的官,但是心中是有对这些苦难人的怜悯的,比如魏田,他就没有细细追究,魏田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律法,但是严县令并没有给魏田的父亲申诉的机会,马上就流放了他。而田魏,还是干干净净的农家子,没有一点点不好的记录。
村中的人会议论这件事,但是几乎没有人会拿这件事专门开批斗会批斗魏田,最多就是漠视。
可是这样不管不问的对待方式,更能消磨一个人活下去的意愿,如果不是这个少年人还有一个知道下落的妹妹要赎走,兴许这个时候他大约也不想活下去了。
左右不过带个人吃饭,沈黎觉得作为曾经当过大学教授的自己,果然见不得小孩受苦。
“跟我走吧,我来想办法为你找一找你娘,还有其他弟弟妹妹。你那个已经找到的妹妹,我也会想办法把她要回来,不过费用嘛,一边赚钱,一边就得赔给我,你愿意吗?”
愿不愿意?他心里是愿意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坏人,他怨恨亲父狠毒,怨恨母亲懦弱,怨恨自己为何为了十文钱的工钱而不早点回家,怨恨买走妹妹,不愿意原价把妹妹还给他的那户王姓人家……他甚至怨恨村中那些漠视他,背地里议论他的村人!
怨恨如同空气一样,时时诱导着他,“杀了他们吧,杀了他们你就解放了,你就不用痛苦了。”
可是见到妹妹还在受苦,他就没有践行这个念头,日复一日告诉自己忍耐。
他觉得这样的日子真的过够了,愿不愿意?不,他想,县令应该问他配不配。
突然出现一个说要帮他的人,他甚至觉得今日之事,是在梦中发生的。
村人也觉得是魏田这人走了大运,一个差点弑父的人,为何能引起县令的注意?但是县令又叫他们换位思考一下魏田的处境,不想还好,一想就越发觉得这个孩子还是可怜。
魏田相当勤劳,沈黎还没画出人像,他就开始为沈黎做活了。
沈黎收的羊毛统统都要进行净毛,弹毛。净毛就是除脂和除杂质的过程,弹毛就是将羊毛弹成分离松散的单纤维,而且这个过程也是去除杂质的过程。